十一 谁是试验品

　　围观的人们陆续散去，出租车司机这才认真端详我扭曲的五官。
　　我鼻青脸肿他畅快至极！
　　他不健康的心理源于一点小小的嫉妒，那个人对我“格外青睐”多少会影响他的地位，只要我愿意，取代他不是什么难事。可我不喜欢做奴才，更不喜欢做狗，所以对他构不成威胁。我心知肚明，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我就纳闷，大老板看重你......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出租车司机皱紧眉头，极力猜测我和那个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他肯定不明白那个人的命运和我紧紧相连，他更不清楚我之所以不怕死就是因为那个人怕死。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那个人如同帝王，他当然不敢陪我丧命。那个人弄巧成拙，他不该逼迫我走极端！
　　“你可以走了！”思想大飞跃，我好像变了，变得漠视所有人，甚至自己。
　　“说着玩的，嘿嘿！”出租车司机又开始皮笑肉不笑，“大老板交代了，今天无论如何请你到试验基地屈就。大老板还交代，试验基地里有你特别想见的女人，你特别想见的女人弄不好今天开始做试验......”
　　“你......你们！”我最想见的人，小雪！
　　那个人诱惑小雪，那台机器一定是男性机器！小雪抵抗得了吗？
　　我血液上冲，眼前发黑，踉跄几步，差点晕厥。
　　
　　舌战
　　
　　出租车司机斜睨着我，一边掰响指，一边吹口哨。我急他不急，他故意磨蹭时间看我如何表现，他以为我不假思索就会上他的贼车！
　　我就要和他来个耐性大比拼！
　　不该来的你求不到，该来的你挡不住，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切随风！至少，这段时间的遭遇不堪回首，至少，善良离我太远，至少，我撞见的都是恶棍、骗子！
　　人之初，性本善，这个世界颠覆了三字经！
　　我的心慢慢冷却，坚硬，谁都不能打动分毫！
　　“你不想早一点见心上人？她等你可亟不可待啊，嘿嘿！”看我魂游太虚，出租车司机更加得意，“你尽快请求大老板，事情大概会有转机。说穿了，人性试验纯粹那个......为我们提供三级片资料，我们做一下技术处理可以直接上市公开发行。你上次......失败，太失败！足见你不是演戏的材料，也说明你来自土星，融不进金星一族......”
　　出租车司机越说越兴奋，我越听越气愤。什么人性试验基地，赤裸裸一个强盗淫窟！
　　“哼，你们敢逼她，信不信我全给你曝光？那时，你们就要变成火星一族了！”被动就要挨打，我浑身充满正义的力量，我相信正义的力量！
　　“说得好！你有钱？你有名？你有身份？你有权势？你的话谁听？你知道试验基地的客人身份有多高？你想不到，绝对想不到！他们吹口气你就得翻筋斗，说你放屁你就是放屁！”出租车司机简直肆无忌惮，“说明白一点，基地工作人员全部经过严格挑选。上至名人明星，下至平民百姓，没姿色的不要，没才艺的不要，你千万不要以为基地是破破烂烂的土窑子！再说明白一点，客人要不要你陪，自由；你陪不陪客人，自由；这里，根本不存在受害者！你不是一直宣扬个性自由吗？我们就要每一个人绝对自由，尤其做人性试验的时候。你不分青红皂白带走实习生小护士，我们不予追究，我们讲诚信，也叫你知道我们的自由宗旨！我讲完了，嘿嘿！”
　　“个性自由但不是性自由，个性，个人性格，怎么算乱七八糟的性？”我不甘心，“我就不自由，我想随便找个女人，办得到吗？”
　　“你得给女人自由，哪个女人同意，你就办到了。”出租车司机脱口而出，“个性，个人的性，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嘿嘿！”
　　明明强词夺理，我就是无法反驳，这次舌战，我一败涂地。
　　失败，心中反而大定。小雪绝不会自甘堕落，只要他们不给她洗脑，只要我还有半点利用价值，相信他们不敢胡来。他们不敢要我的命我却敢要自己的命，我“跳海自杀”已经丢弃了浑浑噩噩，洗脑对我已经无效，我这颗炸弹会随时炸飞他们！
　　爆炸之前，我一定把小雪强行带走！
　　
　　逆向思维
　　
　　接近试验基地，我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基地的正式名字叫科技集团，挂羊头卖狗肉，不如说挂狗头卖人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些，已通过出租车司机的口得到证实。他跟我较量大大失策，图一时之快，除泄露机密又能得到什么？
　　两个威武雄壮的保安以仪仗队的标准姿势立于大门两侧，不等红色轿车停稳就举手行礼，动作一致，显然训练有素。自动门缓缓打开，红色轿车稍作停留直接入内，可见基地建立了良好的科学管理体系，大门也识别人和车辆。系统对这里所有人的资料都存档，并且发放了隐形的出门证，我当然不例外，否则，上次就不会轻易通过这个门。也许不是这个门，慌不择路，当时哪想什么门什么路。
　　此时，出租车司机连皮笑肉不笑都收敛了。舌战他占了上风，理应掩饰不住胜利的喜悦，但他意识到口舌之争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言多必失，他担心那个人能不能放过他。
　　他嘴硬，却心虚。邪不胜正，正气冲云霄，我虽败犹荣！
　　“重复一遍，这里绝对自由。何去何从悉听尊便，一切开支可以记账，如果写出我们需要的剧本，还可以另付稿酬。你想见的女人几分钟就到，她负责你一切。本人事务缠身，可能短期不再与你联系。记住，这里一切自由，还要记住，你必须给别人自由。好好享受吧，嘿嘿！”下车后，出租车司机煞有介事地嘱咐我一番。他始终面带忧色，开走的红色轿车垂头丧气，这辆车好像有了灵魂。
　　我只是点点头，忽然想起忘记问梅子自杀这件事。问也白问，他们炮制谎言比放屁还轻松，只有运用逆向思维才能明确其意图。真假反串，黑白换肤。譬如说，这里有一个我最想见的女人，事实上，这里有一个我最不想见的女人。
　　最不想见的女人......老婆！
　　老婆在此，我将如何面对？
　　我顿时头大如斗！
　　
　　回眸一笑
　　
　　逆向思维也不可靠，迎接我的竟然是公交车上的“回眸一笑”。我此时没有销魂只有惊魂，第六感觉告诉我，那个人又要牺牲几条人命，此地很快掀起腥风血雨，我或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为你服务。哎，该怎么称呼你呢？”一连三个很高兴，很像酒店的大堂经理。大酒店遭劫，不知她幸免于难还是追随了老蔡，这两天怎么忘却回忆？难道我果真成了薄情寡义的混蛋王八蛋？
　　“喂，跟你说话呢！”“回眸一笑”笑得勉强，他以为我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们为什么合伙骗我？为什么逼我走绝路？”我脑筋急转，将错就错，装出愤慨的样子，“我快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快给人打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三次对我回眸一笑，真喜欢我还是拿我寻开心？咱们换位思考，我凭什么相信你？”
　　摸不清虚实，以攻为守方为上策，这熟女来历不明，我得叫她知难而退。他们处心积虑谋害我，又赐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处，天上掉馅饼，馅饼一定有毒！
　　“哈哈，你对我生气说明心里有我啊！我就叫回眸一笑，对喜欢的人才回眸一笑。嗯，你有个性，我喜欢！”回眸一笑容光焕发，“听说，你带走了一个为你服务的女孩子，哪天带我出去，金屋藏娇，我也不必这么辛苦。你带走的女孩子呢？”
　　“不知道。她......怕鬼！你怕不怕鬼？”我又一次变身大人物，拿我当大人物准得死，回眸一笑，我怎么听到啼哭呢？
　　“你可真有意思，你要是鬼，全世界就没人了。话说回来，这个世界还真的人鬼不分呢！”回眸一笑极其认真，表情和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暖昧
　　
　　晚餐极为丰盛，简直奢侈。红酒，佳人，灯光，柔软的席梦思，窗外飘荡的歌声，五种要素组合暖味，挑战我压抑已久的欲望。房间不知什么原因没设电视，也许这里的客人更喜欢泡在卡拉OK歌舞厅里，带情侣回来只需要那张床。
　　我今天是不是只需要那张床？
　　床上好像有影子，影子一闪即逝。
　　一定是梅子！
　　我努力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的燥热渐渐平息。我甚至有一种惧怕未知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止一次揪紧我的心。
　　“我很可怕吗？怕我吃了你？”
　　“回眸一笑”的眸子秋水般清澈。我想起公交车上短暂的肌肤接触，那次接触钱财尽失，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无法忘怀，而且生根，深入到骨子里。
　　“你肯定说我不知自爱，唉，有时真不想活了！”
　　这句话相当沉重，我没瞧不起她的意思，也不愿与她讨论，我只知道欲壑难填，无欲，则刚。有时，为了生存很难区别下贱和高贵，我差点饿死，比不上一条狗，下贱之至，现在无所事事盘踞在色香里，看似高贵，其实比那时更下贱。我憎恨自己，骂自己确确实实比不上一条狗！不如转换话题，免得又上她的套。
　　“你们为什么要盯上我？打油诗你写的吧？什么姐妹搭上身子，你得破费金钱，好像......好像......反正不合适！”酒能乱性，更壮英雄胆，一切的苦难都拜那个人所赐，她这个帮凶也难辞其咎！我喜欢美色，但美色成为罪恶我就不喜欢，所以我怒气冲冲地指责她，诘问她为什么偷我的钱！
　　“你以为我愿意啊，有什么办法？人家安排，不听能行吗？那诗，为了吸引你啊！”回眸一笑低下头，仿佛受到很大的委屈，“你哪里知道我陪你遭多少罪，你不停地走，我也跟着不停地走，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这种苦呢！”
　　看她泫然欲滴，我有些不忍。对女人狠不下心肠，迟早得毁在女人手里。
　　毁就毁吧，已经有一次，不怕第二次！可是，梅子......
　　我三番四次想梅子，回眸一笑的身上散发梅子独有的气息，她的言行举止像极了梅子。
　　“事情过去也就算了。我受罪，你看着难道无动于衷？”这女人只是陪我做戏，想到这点我就纠结。
　　“你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回眸一笑好像要哭，“我真的没办法。老板说了，只有逼你走上绝路你才回头。偷你钱的是我一个玩魔术的姐妹，她可厉害了，别说钱，人也能给你偷走。还好，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嗯，脸还没完全消肿呢！酒不要再喝了，好好听话，你受的苦姐会加倍补偿，大概上辈子欠你的吧！”
　　我又一次被感动，这女人完全是梅子的翻版。初见梅子，我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心比天高，只当她是一个被男性控制的小女人，这叫天性，天生的性格。我总认为演员是人，明星也是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叫神。
　　那个人故伎重演，他又一次暧昧杀人，叫我伤心欲绝，或者灵魂麻木！
　　“你肯定累了，早点休息，明天再陪你。”回眸一笑通知服务员撤走盘杯，向我告辞。
　　“再见！”我不敢看她，虽然她满心希望我说一句“留下来好吗”。可就这么戏剧性，我说不出口，她更一反常态，还和我保持了距离。
　　回眸一笑忘了“回眸一笑”，这是她的自由。
　　自由，我谨记这两个字。
　　我很受伤，便倒在床上自由想象。
　　
　　早晨
　　
　　醒了睡，睡了醒，碾转反侧，天刚放亮我便起了床。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从地狱到天堂，过神仙般的日子，其中暗藏哪种玄机？账随便写，随便填，结账可就麻烦了，我浑身上下不值一盘菜，到时候只能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想法近似无赖，那个人逼我做无赖！
　　试想，昨晚那瓶红酒难喝至极却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全年的收入，白白糟蹋在我的狗肚子里，我这农民子孙根本不配做人了，我怎么就忘了挨饿的滋味？
　　凭窗眺望，鬼城尽收眼底，鬼城披一身朦胧的轻纱。视线中，长城般的院墙若隐若现，偶或有车辆鬼鬼祟祟地离开。不用说，某些大人物来此视察并过夜，不得不早一步起床动身。这些官员比演员还会做戏！他们做出一心为公的样子，加班加点，自诩舍小家为大家，欺骗万民，脸不变色心不跳，功夫登峰造极！
　　我实话实说，所以做不了官，做人都难。
　　回眸一笑从背后抱住我，可能想吓我一跳。她有房间钥匙，可以随意进出。
　　我很明白，她“为我服务”并非心甘情愿，我们之间仅是一种交易，而交易的过程基于“姐妹搭上身子，你得破费金钱”，当然破费的金钱不经我手。
　　见我没反应，回眸一笑放开了手，多亏化一个淡淡的妆遮掩窘态。我想象得出，便不打算转过身子。或许，我故意冷淡她，是报复她昨夜不在我房间里过夜，同时怀疑她陪哪个大人物，身由己或不由己我可不敢妄下定语。
　　突然冒出不健康的想法，想法很可悲。
　　“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的！”
　　“梅子？”我倏然回头，梅子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叫我终生难忘。
　　“哈哈，梅子？梅子早死了，你想着她，不怕她的鬼魂找你？”回眸一笑大笑，“她可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不像我这二流演员。说真话，你喜欢过她吗？”
　　“我这死相，哪配认识大明星？”我说鬼话。反正梅子死了，人也好，鬼也罢，真假已无足轻重，故事也像流入真空，虚无，无法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