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替身

　　　　　　　　　　　　　　　　　　　　替身

　　不停找工作成了我的工作，
　　肚子里像塞满辣椒，可见用饥饿疗法强身健体必须付出另外一种代价。幻想纷至沓来，鬼城人影浮动，人性试验基地频频招手，报名参与者趋之若鹜，男男女女变作髑髅，露出森森白骨.....我继续试验，继续失败，继续被一个又一个的机器炒鱿鱼！.
　　上次试验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也许故事不是故事，也许是故事，也许那个人故意叫我在昏迷中做梦，也许灵魂真是一只癞蛤蟆，也许天上真有一个上帝，也许我必须做一个饿鬼，也许我上辈子糟蹋了粮食......半昏迷半清醒，清醒的时候，灵魂受罪，肉体遭罪更烈！
　　不远处，四五个大汉晃着膀子横走，我反应迟钝，挡了他们的道。
　　“就是他！”一个油头粉面男女不分的家伙冲我大喊大叫。
　　“敢欺负少爷，打！”说打就打，几个人拳打脚踢，我莫名其妙，站直了身子硬挺。
　　“弟兄们加把劲，打死他本少爷扛着！”自称少爷的家伙亲自动手，冷不丁出飞腿练功夫。空无一物的肚腹缺少脂肪，力道直透脊背，我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我不得不蹲下身子。
　　少爷毫不留情，好像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飞腿连连，踢我像踢足球。我身心麻木，没有疼痛，没有悲哀，也没有躯壳，我不止一次做活靶子，这是我的义务！
　　恍惚中，有人叫停，有人扶我。
　　打我最毒的是少爷，拉我最早的也是少爷。
　　“对不起，事先没跟您解释，请原谅！”少爷前倨后恭，朝我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打人取乐，无法无天！你们这群恶鬼！”我回过神，想拼命。
　　“这个嘛，我们正拍一部电影，看您跟我们男一号长得特像，所以选您做一会儿替身，委屈您了！”少爷变戏法似的捏着三张红色人民币，“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当然笑纳，只是不知说什么好，谢谢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等他们走远，我迫不及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三张百元大票细细检查，确认不假才放入衣袋。不到一分钟摸出三次，唯恐它们突然来个大转变，变成吓人的纸灰！这可是真正的卖身钱，叫卖命钱也无不可。

　　　　　　　　　　　　　　　　　　　　 决心

　　卖命钱沉甸甸的，我珍惜如金，珍惜如生命。
　　然而，生命离不开热能，热能离不开食物，人要吃饭，机器要加油，这些，都离不开购买，离不开钱。所以，我忍痛割爱拿两块钱换了一大碗肉丝卤面。衣服挨了数不清的拳脚，舍不得分手也要分，这个年代狗眼看人低，首先看你衣服，没有一张好皮万事不通。纸和笔需要钱，盛纸笔的包需要钱，这两天不成人形找个旅馆好好休息也需要钱......
　　大旅馆住不起，小旅馆不可靠，遇上敲诈什么的，卖命钱又得易主。
　　家，有一个家多好！
　　我的村庄我的亲人，我想念你们！
　　小雪一定考上大学了，二叔精神还好吗？真想回家看你们，可恨那个人造假，造出我这个独一无二活生生的鬼，还要许多人做真正的鬼！
　　鬼的问题纠缠，勒紧我人性。人性窒息，鬼性浮出水面：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无非要我一辈子做试验，一辈子在似真似梦中，流失本性输入他电脑，他垄断视频大发其财，我见不得阳光，最后枯萎！
　　除死无大碍，我豪气顿生，决定不住旅馆，先去车站候车室休息半天，养精蓄锐，找那个人算总账！

　　　　　　　　　　　　　　　　　　 身体的快乐


　　去车站的公交车刚好在前面，我慢了一拍，没赶上。鬼城人口密集，又有不少人聚于站点。可惜我不是鬼，鬼予取予夺，谁敢争锋？我却要等车，等得心烦、心焦、心冒火！我原本淡定异于常人，今天，肯定有事情发生，我必须提高警惕！
　　公交车十五分钟一趟，很准时。
　　车里拥挤不堪，我被一个个肉体挤向中间。两个熟女一前一后紧贴着我，像又香又甜的水蜜桃，叫人恨不得咬她们一口。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左边那个杏眼含春的女子用手不断摩挲我的大腿，叫我想入非非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仿佛骨头都酥了！这时我才明白，人所以有一个血肉之躯，不单为了劳动，更为重要的是享受快感，虽然一时的快感也许变成永久的折磨。
　　我的思想一步步望邪路上走，这肯定是那个人最最期望的。
　　公交车停下，我目送两个女子下车、走远，心里怅然若失。其中一个回眸一笑，谈不上百媚生，却也令人销魂。这种感觉试验基地里可没有，假女人合成假，今天两个女子真，假和真就是不一样！
　　真女人贴近你的身体就是好，特别两个叫你流鼻血的熟女，特别不存在权钱交易。

　　　　　　　　　　　　　　　　　　 身外之物

　　想到钱。我便摸装钱的衣袋。
　　钱不翼而飞，毛票都没留下。我一下子跌落云端，像玉帝被铜臭熏倒。再摸其它衣袋，搜出一张纸条，纸条写着字，蛮清秀：先生艳福不浅，便宜不能白占，姐妹搭上身子，你要破费金钱，给你一次教训，大家各不相欠。
　　取钱赠诗，别处心裁，两个熟女兼侠女可爱至极！
　　钱去人安乐，无钱一身轻，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放心大胆进候车室，找空闲排椅坐下，想着想着合上眼皮，做起了发财梦。梦里，我学会抢劫，还梦见跟那两个熟女讨论打油诗，我称赞她们写得真实，不像其它诗，净唱高调。
　　哪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哭声大震，不惊醒我沉睡的梦誓不罢休！

　　　　　　　　　　　　　　　　　　 都为身外之物

　　睁眼观看，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农村妇女（头戴方巾脚穿布鞋）抱着个小女孩愁眉苦脸，小女孩两三岁，小脸不大，嘴咧得不小，我一醒，后劲十足的哭号嘎然而止。
　　“对不起，孩子饿，打两下更不听话，吵醒大兄弟了。”妇女道歉，我说没关系，孩子小，挨饿确实不是好滋味。
　　“钱包丢了，别说吃饭，回家都没钱买票，你说咋办啊！”妇女可怜巴巴，几乎要哭。
可惜，我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可怜人遇可怜人，爱莫能助。
　　“大兄弟像个好心人，借我点路费，你留下地址，回家保证还你，加利息也行。”妇女要求不高，说话诚恳。我只能叹口气，再叹口气。
　　“和你一样，我也一干二净，下顿饭也不知道吃什么。”我不敢正视她们母女，怕她们反过来可怜我，堂堂男子汉，那多丢人！
　　“不借拉倒，说什么风凉话？看你不像缺钱的主，咋就没一点同情心？”妇女绵里藏针，半点可怜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刺得我冷汗湿透衣衫，只差钻进地缝里。一大款男士过来问明情况，二话不说，慷慨解囊，一百元不声不响入了妇女的腰包。妇女千恩万谢，大款横看我，那孩子的目光也冷。
　　我灰溜溜地去厕所，顺便再灌一肚子凉水。

　　　　　　　　　　　　　　　　　　 一丘之貉

　　候车室主要为旅客服务，如果长时间逗留候车室，这人一定不正常。我假装旅客不正常，抱小孩的妇女更可疑。
　　得到大款救助为什么不买食物不买车票不回家？为什么施展同样手段对付一位大叔？最为惊诧的是，两个取钱赠诗的熟女正袅袅娜娜走近她，曾回眸一笑的那个居然认得我，居然再次回眸一笑，我居然再次销魂。
　　抓住她们，讨回自己的钱！但另一个声音反驳：社会偏向女人，特别偏向漂亮女人，她们属于弱势群体，应当爱护。她们反咬一口，我这强者恐怕要饿着肚子吃拳头，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好汉大有人在！
三个女人嘀咕了一阵子，鱼贯而出，大款紧随其后。我紧盯着他们，好奇心人人皆有，他们下一步干什么？我想找到答案。
　　红色轿车像昨天一样停在站外。他们上车，出租车司机的头伸出窗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脸，还冲我摆手。
　　那个人可谓煞费苦心，我那点钱不被偷走也被骗走，不留证据，不着痕迹，他安排了连环计。

　　　　　　　　　　　　　　　　　　 自杀
　　是不是要我死？
　　无辜生命因我丧命，我为什么活着？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这个空前绝后的假鬼做真鬼好了！
　　想到死，我不仅冒出一头冷汗。我怕死，而且怕得要命，只有走投无路才不怕死，我还有路可走，前面十字路口红绿灯正不停变换颜色，大路朝天，四通八达。
　　只有像故事里的癞蛤蟆那样才必须死，我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癞蛤蟆，命运注定我有癞蛤蟆的下场！
　　生死有命，我闭着眼睛闯红灯，算自杀，也算一场赌。

　　　　　　　　　　　　　　　　　　 冤家路窄

　　刺耳的刹车声来自右侧，我实在忍不住，睁眼，看哪辆车发出如此高分贝噪音。
　　叫我“吃屎”的凶恶司机铁青着脸趴在小车的方向盘上，我刚好撞上他的车，车头刚好沾上我的衣角。死，原来是件挺容易的事情，睁眼闭眼生死轮回。死，并不可怕！生死无畏，死就死，活就活，就是不能自杀，自杀真的愚蠢！
　　凶恶司机缓过神，不顾后面的车摁喇叭，下来攥紧我的衣领，重重一拳如泰山压顶。我像泰山顶上一青松，直到他松手，才如遭雷击，轰然倒地！
　　“讹老子？找死！”凶恶司机犹有余愤，他以为我“碰瓷”。
　　无话可说，我纯粹自找！

　　　　　　　　　　　　　　　　　　 弄假成真

　　人不该死有救星，此言不虚。
　　凶恶司机不压死我想揍死我，既然死活不计，换一种死法也行。天不从人愿，红色轿车幽灵般出现，一寸一寸地顶他的屁股，大有压死活该的气势！凶恶司机兀自不觉，继续摩拳擦掌，待发现祸从身后来，顿时低头哈腰，慈眉善目。我惊奇于他的变化，忘了疼痛，忘了擦一个劲往嘴里钻的鼻血。
　　“敢打咱兄弟？”出租车司机倒背着手，仰面朝天，皮笑肉不笑，“知道他是谁？咱兄弟，咱大老板的兄弟！不想活咳嗽声，碾死你权当碾个臭虫！”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该死，该死！早知道自家兄弟，杀我的头也不敢得罪。一点小意思大哥买酒喝，怎么赔礼大哥请吩咐！”凶恶司机赶紧掏钱，“兄弟我瞎了狗眼，大哥怎么惩罚都不过分。这位兄弟，咱先去医院检查，大老板那边还请多美言，过天再正式赔罪！”
　　钱真是好东西，出租车司机见钱眼开，一把夺过，没等我发话就说了一个“滚”！
　　凶恶司机出拳不费吹灰之力，开车门却费九牛二虎之力，急则乱，他忘了开车门的锁。
　　小人之心，他怕我反悔！
　　我不“碰瓷”，最后弄假成真。万物相生相克，万事自有定数，我应该属于生物链中的一环，自然界却把我剔除在外，也许，我早已与社会脱节，我这一节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