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颂六弦2

一些旧事从新被我提起是我不愿意的。反正那天我是结束了自己的纯白生活。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有了一个归宿和交待。
男人茫茫。不是那种优秀的男人。很平常。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中长大的。与那些碌碌的中年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个子不高大。长相平常。事业无成。
我跟他说我爱着一个女人。那天我在网络上搜索那个女人的照片。看见她头上插着一朵花，站在一段围墙和一株花树的中间抬头看天。结果我就爱上她了。茫茫在一边惊讶着。我说，那个女人叫安妮宝贝。他就笑。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谁是安妮宝贝。
这样就好。看过安妮宝贝的人，思想都有点异样。并非受安妮影响。而是物性相近惺惺相惜。
他为生计。开着一家店。每天忙忙碌碌。我坐在后台那里，看他的身影。我要求并不是很高。只要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其实也好。地老天荒地久天长什么的话，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傻里傻气。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莫名其妙的我就想到了这句诗。
最可怕是人的贪心吧。对情爱总是有更高的要求，力争完美。看看那些言情小说就知道了。男主角一定帅气、富翁或者大官的儿子。就算先天条件不足，也一定通过努力得到一番事业。仓央嘉措诗中还想不负如来不负卿。修完今生还想修来世。呵呵。贪得无厌总是招天忌。所以我安于现状。
第一次我在郑州待了三天。离开是因为我走了以后哥哥神差鬼使的去我们学校找我了。而我的去向不明。结果闹了很大的事。
离开那天他去送我。在古玩城里，我买了《史记》和《资治通鉴》两本书。厚厚的。很重。

回去后风风雨雨发生很多的事情。父母家人，学校领导，都对我的这次出行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我编了个谎。不管他们相没相信，反正是没有再向我发难。
那段时间他为他的婚姻焦虑着。想离婚。但女方不同意。
这个世界的无可奈何此时体现出来。有些人年轻时并不能准确判断自己的性取向。等到结婚后惶然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为时已晚。自己抑郁的同时伤害了枕边人。但有时候有些人从一开始有足够的清醒。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却为了父母和社会舆论，不得不结婚。有些人则与父母摊牌，明示自己的身份。被父母逼迫结婚的大有人在。通常年迈的双亲以死相逼。做儿女的无法割舍亲情，只有忍痛与一个无法与之产生感情的男子或女子结婚。
第三种人。他们的父母将自己孩子的幸福断送之后，又把另外一个男子或者女子的幸福送上了绞刑架。
我并不知道茫茫的结婚属于那一种。只是无端的猜测，他与他妻子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而我是否有机会与之厮守。

从此开始的生活是我想要的。两地的分居。只靠打电话来排遣彼此的思念。然后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在电话这头傻笑。那段日子过的很神经。也是我第二次这样神经。
第二次去郑州，是在十一月份。碰上海洋馆降价兜售门票。票价只有平时的一半。工作人员发漂亮的传单给行人。上面印着白色的北极狐。海豹。海狮。鳄鱼。鲨鱼。海龟。各色艳丽的深海鱼类。形状各异的贝类。还有年轻俊朗的驯兽师。
应该把这些可怜的动物放归大海。我指着宣传页上神情凄楚的海狮。这里的海水不见得能经常净化更换。它们一定被这里污浊肮脏的海水憋坏了。我喋喋不休。手指最后落在那两个驯兽师身上。这两个家伙倒是上床****的好对象。我说。然后哈哈大笑。
他在一旁哂笑。说我是色狼。
我在欣赏那些美丽的动物的时候，他去一旁接了一个电话。走的很远。

回去以后，我在聊天室遇见一个经常聊天的朋友。他说。最近你好像很开心。我说是啊。有了爱情，能不开心么？他祝贺我。问，已经见过面了？我嗯了一声。他说，有没有****呢？我又嗯了一声。他说，那有没有采取什么安全措施？我在这边一愣。说道，没有。应该没事吧。他对我很好。他发来一个流汗的表情。你还是小心点好。我并不挂怀这个。我相信他应该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回去以后开始生病。每天低烧。肠炎腹泻。拖拖拉拉一个多月。查不出病因。输了一个星期的液。总算好了。
十二月的一天。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有任何通知的，我突然再次跑到郑州。

在他的店门口给他打电话。看见我常坐的后台那里，坐了一个清秀的男孩子。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娴静的坐在那里。真是一道风景。
他和他都看见我。他的笑容里开始有我琢磨不透的表情。他问我来干吗。我说我没钱花了，来找你借点钱。他说，你打电话要就是了。我给你打过去。他没有说别的。他尚且有一点小聪明。那个男孩很豁达的来与我攀谈。说，我来他这里玩。
我没有说话。晚上一起去那男孩儿的学校附近吃饭。男孩儿和他很暧昧。但他说，他们没什么。男孩儿刚和老公分手，来他这里散散心。男孩儿在财经学院上学。
第二天。我回家。我不想对这个事情做什么推想。谁也不是谁的谁。记得谁说过。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吧。
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吧。我给手机买了一个号。然后发短信通知他。

他给我发短信。再次解释与那男孩儿的事情。我就哭了。突然间感到的悲伤。无法自制的痛哭起来。那种无声却悲痛欲绝的哭。眼泪像是泉水般涌出。我不在乎那个男孩儿，也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这件事情。可我在乎他，茫茫。
如果痛苦无法说与人知，就用手指把让你痛苦的东西写在柏油路上。
那个晚上我就正坐在我们学校大门口的路边灯下吧嗒吧嗒舔掉了六个阿尔卑斯的棒棒糖。它们真是好滋味。冬天的风真冷。冻得我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没有谁是谁的劫。只有谁愿意沉溺在谁的幻想里。
我从来是不相信那些故事的。神话般的存在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在完美中存活。
我坐在学校花园里的葡萄藤下面。夜风很冷。我尽量坐在暗处。已经高三了。我告诉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老这样逃课。因为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天分的人。对音乐绘画文字统统没有。只有平凡的像墙角的一只蚂蚁。如果不想让人踩死，就必须尽力往高处爬。
想起我去网吧看那些网络上流传的耽美电影。里面的男主角都有好看的眉眼。年轻俊俏有才有钱。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笑出声了。其实我也刚刚知道网络上还有这种东西。这种童话。让谁相信的呢？让谁沉溺的呢？让幻想的呢？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
拍拍屁股准备进班上课的时候，手机响了。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说，我是李童。
就是那天，我在郑州见到，坐在我坐的位子上的那个男孩儿。那个眉清目秀，和那些电影上很相像的男孩子。
他与我坦白他与茫茫之间的关系。并问我很多问题。大部分都已经忘记了。最后，话很投机。我竟然与他结为极好的朋友。
与他结为很好的朋友是我元旦再去郑州的时候才确定的事情。他对我极其照顾。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原来想象。只是我惊叹茫茫此人如此魅力，竟然也能唬得住我李哥哥这样的人物（此时我已经管李童叫做李哥哥了）。
元旦放假的时候我与母亲撒谎说道学校要补课。元旦的那个晚上郑州下了大雪。我清楚的记得我和李哥哥还有茫茫三个人从嵩山路走去财经学院那里的场景。下着雪。毛茸茸的雪花从天空大团大团的飘下。黄色的路灯光打在头顶。我听见李哥哥的大笑。没心没肺像个孩子。他笑。大喊，下雪了。下雪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比我还要相信，这个世界是像雪一样白的。他问我相信爱情么？我摇摇头。他问我为什么。我说爱情是一场幻觉。我只需要享受它带给我的愉悦。说相信。我没这个概念。
他哈哈大笑。好像你是已经开悟的老僧似的。
在此之前，我与李童毫无瓜葛。人和人之间的陌生，是为了下一秒的遇见吧。遇见，是为了给自己积累成长的财富吧。

新年渐近。我的身体却有了诸多不适。却又难以言明。那晚，终于说与母亲和父亲知晓。我只道身体有异，想去医院检查一下。父亲和母亲应允。两日之后，父亲与我一同去医院。但当日适合看病的医生并不在。我们只好回家。
我心里有琢磨。是否真的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疾病。但又心存侥幸。只希望是普通的病症。第二日，父亲因为工作无法与我一起，母亲领我再次去往医院。
这次，我不只道是幸运，还是什么，遇上了皮肤科的主治大夫王医生。他将我领进观察室。命令我脱下裤子。查看了一下不适之处之后。中年持重的王医生只是叹气。我心里十分忐忑。他出了观察室。表情奇怪，轻声说道，是性病。
我冷然笑出了声。并不十分惊讶或者慌乱。只是微笑。母亲脸色早已变了。但她毕竟是稳重的人。他询问医生这病的来由。王医生看了我一眼，叹气说道。病发部位在肛周。对于正常的人来说，是个奇怪的地方。这个病，男子多发于阴茎龟头部位。女子是阴道部位。发于肛周部位的，多是心理有什么问题的。他怕母亲听不大懂，补充一句：就是所谓的同性恋。母亲脸色很难看。她带着疑问看着我。我低头轻笑。王医生不失时机的说道，传染途径还可能是洗澡共用澡盆什么的。公共浴室小澡堂里最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感染几率不大......他再次看我的脸色。然后说，虽然不大，但还是有可能。
感谢这位医生，用简单的几句话，为我解除了不少麻烦。
王医生说，要先做病理检查。他让我躺在简易手术台上，打麻药，取病患样本。因为麻药的缘故，他取样的时候我并不感觉到疼。他把那两枚从我身上取下来的东西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告诉我和母亲。去医技楼化验。验尿验血，看是否有淋巴病变。母亲陪着我，一同去办这些事情。她并不询问什么。一路无话。我手里拿着那两枚增生物。它们是从我身上切下来的？我头晕眼花。扶墙站立。母亲来扶住我。终于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不要去那种小澡堂洗澡。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母亲仍然十分相信我。她不知道她刚满十七岁的儿子，年幼无知，为爱所累，已经是满身脏污。

是日为腊月二十八。王医生说，先吃药。年初三来做手术。我将这个消息告知茫茫。他听了十分震惊。说道，年初二我去看你。
晚上的时候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这是我自身十七年来遭遇最大的变故了吧。我躺在被子里，咬住被角，泪水一个劲的流。我偷偷的给茫茫发短信。我说，我怕。他说，不用怕。有我在呢。我哭的愈加凶。我没有问他病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没有问我。好像我们信任对方已经到别人很难理解的地步。

我想起父亲母亲。掉眼泪。我对他们的亏欠是我三生三世抹不掉的伤。然而就算有来世，我也不要再做他们的孩子。我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今生拖累他们，不想来世再让他们费心劳力。
我一直在等待的是，上天和命运给予我和他一个结局。继续纠结，还是不了了之。因为我并无意与他断绝关系。得病的原因，我并不探究。细细回想，第一次见他时，确是知道他某些隐秘部位有些异样。但我于这类生理知识并无涉猎，也就没有留心。况且，第二次去见他的时候，原来的那些异样已经消失。再加上李童的出现。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病，李童应该有这方面的知识吧！他毕竟是一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我就更加没有再深入去思考。现在想来，第一次自郑州回来后的低烧和腹泻，很可能就是与乳头瘤病毒入侵有关。
我并没有坚强到无所畏惧的地步。我并不恨他。因为无从恨起。我也不曾后悔。我贪图他给的温暖。我告诉自己我爱他。前生种恶因，今生得荆棘。前生种善因，莲花开满今生路。我曾听说，欲知前生事，今生所受是；欲知来生事，今生所为是。我与他前世有隙，今生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