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颂六弦

我七颂，忽高歌，忽低吟，皆因你变化的容颜。你六弦，或低吟，或浅唱，数不尽的不舍缠绵。夹着些许桂花香和酒香，不免沉醉忘归路。
——题记。

楔子。我梦见你们。知道你们曾经出现。

彻夜彻夜的坐在电脑前面。写字，抑或游戏。浏览不同杂志社的征稿信息。看各个编辑的退稿通知。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准时的离开。因为这里是网吧。
回去之后发现尾椎因为长时间的静坐而疼痛难忍，甚至无法再坐。只有斜倚床上。右半边脑袋刺痛。我呻吟起来。枕边的他已经苏醒，准备起床去上班。而我脱光衣服，钻进被子。
他看着我，揭开我身上的被子，一个一个的数着我脸上和身上的痘和红疹。那些红疹和痘痘一碰就破，溃疡糜烂，瘙痒出血。是吃垃圾食物以及彻夜不眠的结果。
他神色怜悯。你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好自己。
你该去上班了。别迟到。所问非所答。
今天又不去上课了么？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
我嗯了一声。
那你早点睡。睡不着就听音乐。不要再看书。我走了。

我是傅七段。三个月后十九岁，摩羯座。上大二。同性恋男子。经常失语且失眠。有间歇性抑郁症。住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与一个大我七岁的已婚男子同居。
我把这些信息在脑子中过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睡意。随手拿起一本书。想起他的告诫，又放下。戴上耳机听音乐。但还是忍不住拿起手边的书。我想我是在沉溺着什么。无法控制自己。过分的想得到真实，想突破一切的表象。我想书籍可以给我答案。所以去看那些哲学书。康德。黑格尔。萨特。马克思。释迦牟尼。老子。庄子。然而它们使我愈加困惑。它们成了我体内纠结的种种毒药，无法一一辨认治疗。
我看了三个小时的书。大脑令人绝望的清醒活跃。你无法想象失眠带给我的焦灼。一整天都无法入睡。却又困顿萎靡。也无法将睡眠寄希望于枕边人的拥抱。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使命，并不能恃爱撒娇，去改变谁的生活。曾经觉得爱情可以改变自己。后来发现依靠那些东西去填补内心的虚无是徒劳的。它们也是虚无的。虚而又虚。宛如捕风。
窗外日光灿烂。秋末冬初温暖和煦的阳光，清透明澈。中间涌动着空气流转的罅隙。我起身，倒杯水，咕嘟咕嘟的喝完。站在清冷的空气中赤身****，没有任何羞耻的感觉。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是我自己的，可以任意。别人的目光总是重压。你很难在人前做出很自然性的东西。镜子中的我，瘦削的身体骨骼突兀。左手的菩提子佛珠落在手背三分之一的地方。因为腕部太细。刚剃掉的一头长发的头颅有点明亮颇显滑稽。
无论如何也要入睡。我告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发来短信。我料定你还未睡着。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今晚我回家。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今晚我回家。他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不像我，抛掉所有穷途末路的来与之拥抱。

一直以来我是一个清醒的人。只不过不愿意戳破那些美好的幻象。所以一直在其中沉溺着。然而有时候又准确的掐住一些原本应该永远藏匿的东西。一如掐住一条蛇的七寸一样迅猛果断不留情面致置于死地。例如，我十四岁的是偶，已然确定自己是一个同性恋。
那之前暗恋着一个男孩子死去活来。同性恋彼时完全是一个陌生词汇并不自知。直到那男孩儿将我的尊严烂泥一样踩在脚下之后，恍然之间明白，原来自己就是人人鄙弃的同性恋哦。自己仿佛一直沉醉于梦魇的眠者，晨时为窗外繁花鸟鸣惊醒，方才发觉真相。
想完这些，是上午十点二十八分。我转过身体，蜷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沉沉睡去。

恍惚中，我看见那些脸在再次出现在我的周围。只是淡淡的影子。一个一个。茫茫。成乐。小安。扬扬。雨轩。哭泣，或者微笑。关切，或者漠然。他们曾经真切的出现过。后来又消失。成为恍恍惚惚不真切的记忆。
醒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两年余的不断遇见，相处，相爱，相伤，分离。中间夹杂了多少的背叛、阴谋、欺骗。有些人从生命中走出的时候把你弄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淋。无法愈合。我在这些阴暗的****中带着伤成长着。不断的成长意味着不断的受伤和坚强的凝聚。我坚强了。因为我比别人都恶毒了。
我把床头的那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他们的照片。每个人的都有。照片上无一例外的都在笑。明亮的笑魇。照片下面，是他们送的一些东西。脖子里各色的吊坠。玉或水晶的手链。戒指。海螺。耳钉。耳坠。杂在一起，光怪陆离。每一件事物的身上，都隐藏着一个故事。
我曾经听人说过，时光一直在遗忘那些过往，惟独剩下那一场未完成的告别，和末世的那场告白。****也好情爱也罢。到最后留下的也只是那些不曾画的圆满的句号。情事撑到最后，精疲力尽。没有谁愿意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论是须臾还是不朽。如磐石还是如烟花。都没人愿意。不了了之是情的归宿。
可我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处。

从十四岁写第一篇文开始，我就发觉，生活中的我是真实的而文字里的我是虚假的。情节是虚假的但心情却是作者的真实心理反应。每次我都描绘着那些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男女爱情故事来为自己挣点用以糊口的东西。文字是作者故事精神的载体。当你深入其中的时候，你发觉除了文字之外你无法用其他手段谋生。那么你在文字上胜了所有的人。因为你比别人纯粹。可是，言不由衷的时候，你又一败涂地。因为你连自己内心的真实都不敢面对。
于是我决定。探究以往的那些心情与故事，将他们真实的展露。不掺合任何娇柔虚假的成分在里面。哪怕为此众叛亲离名誉扫地。正视自己。也让别人尊重自己。像个蜈蚣一样整日活在阴暗的角落。连恋爱也要偷偷摸摸。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人厌烦。


我有点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眼，看见床边斌和我的合照。心绪稍稍平息。我总是不肯放过自己。脑子里存储太多。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些发霉的记忆拿出来晾晒晾晒。它们是我的财富。不应该让它们在心底阴暗的角落里腐烂。或许它们可以随风而逝。我也可以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
那时候我是聂清远。喜欢看书。执着的喜欢着安妮宝贝。喜欢听戏曲。会听着一些地方戏睡着。
那时候我是聂清远。严重偏科，语文老师看见我语笑嫣然数学老师看见我摇头叹气。会在数学课上抱着安妮的文集睡着。
那时候我是聂清远。十六岁。马上升高三。还暗无天日的看着小说想象着自己的完美爱情。
那一天校长把一封杂志社来的录用通知送到我手中。一边拿着我的数学成绩单，无奈的笑着。他说，聂清远......叫了一声。就无语了。
我并无意使自己落到偏科如此的地步。有些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比如文字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高一的一日去看望倾心的那位男生。他送我两本书。一本是许佳的《我爱阳光》。一本郭敬明的《爱与痛的边缘》。我怀着一种为人不为书的心情看完。心情沦丧的瞬间我知道我已经在劫难逃。
拿到稿费的那个晚上，我决定出去通宵上网。

遇见茫茫，是在一个专门的GAY聊天室。那是我第一次登陆这样的聊天室。一个男人一直在里面很无聊的发一些心烦的表情。屏幕就一直被他刷着。我说，如果您无聊的话可以回家意淫哪个帅哥去。冷嘲热讽是最有效的武器。指尖流露的话语总比嘴里说出来的锋利。
他很大度的呵呵一笑。他说，家里有人在后院修理葡萄架呢。我怕葡萄架子万一倒了，明天没法见人。我在网络这头会心的微笑。
在书上看来一个故事，说古代有一男子很怕老婆。一日夫妇打架，妇人抓伤男子脸颊。翌日男子出行，路上熟人相见，不免问及脸上伤痕何来。男子脸红支吾，昨日后院葡萄架子倒了，在下乘凉，无意间被刮伤。引为笑谈。
这故事本来流传不广。却被他打趣引用。瞬间，我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通过聊天得知，他三十四岁。郑州人。早婚。儿子十二岁。欲离婚。与老婆纠缠两年余。

彼时大概因为醉心于书本的缘故。开始变得与尘世疏离。不再关心政治和新闻。不喜欢漫画和游戏。从小便远离一些琐碎的事物长大。没有玩具和风筝。没有糖果和零食。四岁入学。家庭情况窘迫。父母又管教极严。幸而天地是明朗豁达的存在，任人在其中发现厚实的美乐。我自认为并非感官迟钝。少时看见别的孩子手里擎着大把的糖果炫耀。或者看见那些精美漂亮的漫画书，心里也有些许不快。但终究别过脸去。春华秋实夏雨冬雪。飞鸟走兽昆虫游鱼。我有了自己的快乐取向，自成一体。我仰望或低头时莫名的微笑，不为人知。亦无法与人分享。
所以我在那年的秋天，毅然决然的决定与其恋爱。年龄是我二倍不止。家有老婆儿子。我像是一只飞蛾。盲目的扑向自认为温暖的火焰不顾一切。
其实是时我并无法知晓自己内心所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为这段落差极大的爱情可耻着。直到分开一年余之后，才知道自己骨子中流淌着暗蓝的血液。无法弥补凝合的孤独与对人世的惊惧感。早有预见。于是不再为这段情事耿耿于怀。
安妮宝贝是一朵有毒的罂粟。总是使人迷恋又容易中毒。

去郑州的决定，是在一个阴霾的午后突然做出的。应该是与班干部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瞒住任何人。我坐上了去往郑州的长途客车。
下午三点半的车。交完路费，我仅仅剩下四十多块钱。我在车站给茫茫打电话说。我很想你呢。准备去看你。他说，你到了以后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汽车走出我生活的那个破旧县城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如雾般的秋雨使得天地之间一片茫然。这不是个见面的好天气。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然而我喜欢上了坐在车中看风景的感觉。非常愉悦。国道两边的杨树林带绵延不绝。林带外侧是将要成熟的各种农作物。这是一个将要收获的季节。呵呵。我也会收获爱情。我高兴的想。
汽车走上高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看着高速路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开始有一点害怕。雨滴敲打在车窗上的声音使我知道雨是在越下越大。等到车靠近灯火一片璀璨的郑州市区，我心里的恐惧完全消失。如果那个叫茫茫的男人不来见我，那么我就会流落在这个城市。为着这个理由，刺激和激动竟然将所有的恐惧取而代之。
在京广汽车站下车。我站在雨中，茫然四顾。随着一同下车的几个人出了站门，一个老太哎呀一声一脚踩在一片脏污的水洼里，脏水溅到我裤子上。脏了。我心里想。然后对着一脸抱歉摸样的老太微笑着说，没关系。
最终那个叫茫茫的男人没有来接我。我坐出租车到我们约定的地点绿城广场。
和无数正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一样。郑州作为河南省的省会，是个漂亮的地方。嵩山路上的黄色路灯在夜雨下模糊而又温暖的散发着黄色的光。路两边茂密的梧桐树叶子在雨水的洗礼和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路边上有很宽敞的草坪以及很多的灌木植物。甲壳虫一样排成排的轿车在路上飞驰着。红绿灯很有节奏的明明灭灭。
出租车里的广播放着一首流传甚广的英文歌曲。但却被一位有天分的女孩子作为音乐背景，自录了一段RAP的歌。听起来蛮有韵味的。我不由的合着那节拍，轻轻的哼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高兴着什么。好像并不完全是因为将要见到茫茫。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是完成了一次挣破局限的蜕变。这么多年来我在守着一个人的出现。等他把我带离平凡与狭隘。让我看到更为广阔的天空。茫茫很偶然的出现在这个时机中。成为我放逐自己的理由。
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我在绿城广场西边的公交站牌那里让司机停了车。因为我看见那下面站着一个穿了雨衣的男人。是时已经晚上将近十点，不可能是在等公车。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可用。只有下来，撞运气。
我下车的时候，他已经向我走了过来。站直身子。还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知道个子不是很高。我有点紧张的吸了口气。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对人的相貌产生什么好恶之分。只是觉得爱情是可以超越这些东西的。看看，我傻到连自己选择的本能都丢弃的地步。
他越走越近。我告诉自己，聂清远，你是聂清远。管他是人是妖都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