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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静水激流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12-07 03:24:53      字数:10335

  梦思这一觉睡得真甜,醒来时,热烘烘的太阳已爬过了树梢。
  房子里很静,外面也静得出奇。梦思揉揉睡醒的眼睛,没有把这安静的世界放在心上。当她突然意识到静得可怕时,第一个反映是,人呢?“有人吗?”她大声地喊着,没有回声,除了她的喊声留下的余音之外,一切依然静得出奇。梦思急了,披了件外衣,披头散发地向门外冲去,到门前时,却又止住了她下一个动作,“为什么没有人?”她还是一手拉开了门,一只脚迈出了门坎,就在她落脚的一瞬间,她傻了,一条足有一米长,生活在沙漠里,带点土黄色的大蛇就盘踞在她的脚下,昂着头,嘴里吐着红舌头,发出阵阵“咝咝”的响声。我的妈呀!心跳得连自己都不能控制,她见过这种蛇,它不会伤人的,就是见了害怕,让人毛骨悚然。她轻轻地收回抬起的脚,退了回来,两只眼睛盯着墙角,她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来干掉它。就在她收回脚的同时,这条蛇已迅速地钻了进来,顺着墙角爬到毛毛的床下,缩成一堆,懒洋洋地不动了。梦思紧紧地握着手里拿起的铁锨,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条一动不动的蛇。许久,见没有动静,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突然,又跳了起来,跑到门口,低下头,望着毛毛的床下,那条蛇紧闭着双眼像似睡着了似的。梦思在想,这条蛇要是醒了怎么办?它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做梦?它为什么爬到毛毛的床下就不动了呢?许久,梦思认定这条蛇确实不动了,才恢复了原状,把铁锨放回原处,算是有惊无险。
  这时,梦思才发现桌子上有张纸条。“梦思,我们先去上班了。你今天的任务是在家打杂”。
  打杂?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跟谁打杂?打什么杂?梦思不明不白地跑了出去,又喊了起来:“有人吗?!”
  没有回音。只有微风吹动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和浓厚的大漠回音。梦思回到房子里,取下挂在墙上的那支“五六式”冲锋枪,拿在手里,心里踏实多了,再一次走出房门。
  望着这栋沙漠中的研究所,寂静得让她后怕,这个研究所所进行的只是一些粗放型的沙漠改造工作,做的是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业,工作的简单枯燥使刚来的梦思油然升起一种失落感,这和她想象中的研究所有着天壤之别。当初强烈要求到这里来干一番事业的她,望着这座被沙丘环抱着房子,孤独得有点心灰意冷。这里没有电,只能用煤油灯来照明;只能看半月一次的报纸;除了这八个人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没有电话,想和家人朋友们说句话都没地方;吃了早餐,带上中餐,太阳偏西收工回来。单调无味的生活使她感到了一种困惑,一种无聊,一种思考。想着想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想家,真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她的父亲和梦瑶,她们都好吗?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正是充满热情和憧憬未来的黄金岁月,她有着许多人向往的美景,可她偏偏选择了这里,一种酸楚揪心地疼,疼痛过后她擦干了挂在脸上的泪痕,挺了起来,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她真的想干一番大事。
  梦思回到厨房不见做饭的炊事员老王,左瞧瞧右看看,想找个家伙到菜地摘点菜回来。找了半天,大筐小筐全都摘得满满的,就是不见老王的影子。梦思转来转去,又想到了那条蛇,赶紧扭头回到房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向毛毛的床下望去,见那条蛇还安祥地睡着,便进去找了块布,坐在那里擦起枪来。梦思在校军训时已把枪玩得是能拆能装,打靶也是一流的。
  梦思背着擦好的枪,来到了菜地,刚才的忧愁烟消云散,露出了笑容。菜园不大,也只有一亩来地,但品种齐全,遍地的辣子、茄子、西红柿、还有咖啡豆,许多叫不上名的花,长得分外妖艳,最惹人喜爱的是种在地边的几棵蟠桃树,树干不高,果实挂满了枝头,煞是好看。这些都是石川的杰作。
  石川他母亲是俄罗斯人,石川毕业于农大,专攻沙漠植物研究,是建所的第一人。他的房间里挂着他抄录的一首诗就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即:昂藏七尺志常多,改造戈壁竟若何?虎出山林威失恃,岂甘俯首让沉疴。他要用自己的智慧和心血在这里开出一片新绿洲,再现一片桃花园。他的梦想正在一天天地变为现实,他活得很欣慰,也很自豪。但他的身体一天天地不如当年了,心脏病时不时地干扰他的正常工作。尽管如此,他依然以超人的毅力来完成自己的梦想。
  菜园边上有一个水窖,上面盖着盖子。梦思轻轻地掀开一角,窖深二米多就有水,水很清。她奇怪的是在沙漠深处怎么会有水呢?后来有人告诉她,这井的来历还伴随着一段故事。有一次,石川在一次野外考察时,发现了一窝锁阳,挖了个深坑,取出锁阳,当时一高兴就忘了埋。第二天早上,大伙好奇地看着这个坑,眼珠都瞪大了,坑已积满了半坑清水,谁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兴奋过后大家很快冷静下来,围绕着能不能喝,七嘴八舌地争了起来。最后石川说:“我来尝一下不就全明白了。”说着就舀了一碗,喝了一口,大家像看大熊猫一样望着他,石川瞪大眼睛叫了起来:“我们有水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喝了起来。水又清又甜。回来后就挖了这口井。从此结束了长期靠人拉水过日子的历史,也就有了自己的菜园。
  离菜地不远的地方她发现了一个篮球场。球场不大,靠着沙丘的边上有一块平地,中间竖着一根枯死的梭梭,二米来高,上面用铁丝绑着一个不大的铁环,地下浮土一片,这就是唯一的体育设施。梦思端详着眼前的这部杰作,它像一尊艺术雕像矗立在那里,饱尝着大漠的风雨春秋,记录着大漠人不朽的足迹和伟业,它给人的是遐想和启迪。梦思矗立在它的身旁,用手触摸着这经过风雨洗礼却又没有温度的东西,浮想联翩。
  忽然,梦思的手像似被电击一般收了回来,迅速地托起冲锋枪,身子半蹲着,猫在木桩后,搜索着前方,终于看清楚了目标,有东西晃动着,从那片梭梭林中,正向这面走来。梦思拉了下枪栓,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梦思终于看清楚了。过来的是炊事员老王,他肩头上扛着两根枯死的梭梭柴,吃力地向这边走来。梦思收起手中的枪,激动地喊了起来:“王师傅!”尖儿脆的声音一瞬间传遍沙漠天空,惊动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总算见到人了!
  梦思一路小跑奔了过去:“王师傅,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我都急死了。”
  “你这鬼丫头。来,帮个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王师傅乐呵呵地说。
  梦思接过一根梭梭放在肩上,一步一前地跟在王师傅的后面,渐渐地两人之间拉了好长的距离。梦思望着走在远处的王师傅,心想“这人怎么这样?”一会儿,王师傅停了下来,放下肩上的梭梭,便向梦思招着手走了过来。
  “别累着了,快放下。”王师傅喊着把梦思肩上的梭梭放在自己肩上,说,“还是我来。”“我行。”“我知道你行,下次你不说我也会让你扛的,这次就免了。”“为啥?”梦思不让却又扭不过他,只好让他扛了。望着他一走三晃的背影,想起自己刚才还在埋怨他,心里不好意思地追了上去。
  “王师傅,扛这么多的柴火干吗?”梦思拉长嗓子问道。
  “烧呀。把天烧个彤红。千万不要以为我扛这么多的柴火就是为了做饭烧水。”
  梦思不解地摇摇头。说:“是为了啥?王师傅。”
  王师傅看她真的不知道,便说:“今天是啥日子?周末。这里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但大伙心里乐,就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每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都要举行篝火晚会,热闹着呢。”
  听了王师傅的话,梦思都有点不相信,在这万古荒原上还会如此地浪漫。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荒漠晚会,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是空前的。
  “梦思,你吃过烤兔子肉没有?把兔子肉放在梭梭红火上让它烤得流油时,吃到嘴里香喷喷的。甭提那个味了。”王师傅问道。
  “没有!”梦思的确没有这样吃过,只是在电影里见过。看到他们的吃相一定很过瘾。
  梦思不知不觉跟着王师傅到了地方。这里已经堆了一大堆干柴了,看来晚会一定很隆重。
  太阳偏西时梦思已经坐不住了,出门望了又望,心里惦记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时间的每一秒都在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的梦思终于跳了起来,毛毛她们回来了。她喊了起来,毛毛她们欢雀着跑了过来,像久别了的亲人一样拥抱着,跳着。梦思一边帮她们弹去一路的尘土,一边瞒怨地说:“真不够朋友,让我一个人在家,都憋死我了。”
  “明个,你想在家都没有这么好的事了,乖乖地跟我们下地修地球吧。”
  “那有什么难的?放心,我不会趴下的。”
  “先别吹,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就明白了。还是说说今天的新鲜事吧。”
  今天能有什么新鲜事?梦思先是一楞,有点纳闷,马上又想起了蛇。她把蛇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没等她说完毛毛就乐了,说了声:“我就知道吓着你了,害怕了吧?”“我给你说正经事呢。”毛毛笑了笑,高兴地跑进房去,并喃喃地,“它又来了。”
  原来这条蛇每年都要光临这间房子,而且每次都要睡在毛毛的床下,毛毛也经常喂它一些肉食。正是这种自然相处,两个本来无缘的动物却有了一种默契,有种心照不宣的关照,有一种好朋友式的牵挂,没有约会而自然相聚,这种配合默契是一种生灵的再现。
  梦思看到她们喜悦的样子,也为她们高兴。问道:“好玩吗?”
  “好玩。”
  梦思知道,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梭梭林与沙丘接壤的地方开垦一片新的梭梭林床,栽出一片新绿洲,现在是做前期工作。为了保证种子的成活率,就要挖深沟,这里没有机械作业,原始的二牛抬扛,一锨一锨地挖,沟挖的深才能保证存贮雨水。深秋初冬时季,把采来的种子撒进去,经过一个冬天的积雪覆盖,在开春时冰雪融化,就有充足水分保证种子的成活率,就有一片人定胜天的新天地。这一劳动强度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梦思为她们提来了热水,想让她们好好地洗一洗。毛毛说:“小妹妹,别忙了。走,去洗个过瘾的。”
  梦思以为自己听错了,带着一种怀疑的目光地问:“上哪?”
  “去了就知道了。”
  梦思跟着毛毛走了近一里多的路,登上一个沙丘之巅,一切豁然开朗。天空中飞起一群白颜色的鸟,翱翔一圈,滑翔直下,蜻蜓点水般地掠面而过,掀起涟漪的微波。这时梦思才发现沙丘下面是一湖清水,俯视整个湖面,延沙丘边形成一个月牙状,湖的边上有几棵粗大茂密的胡杨树和几棵沙枣树,月牙的中间凸出的一片足有篮球场那么大,长瞒了深绿色的芦苇荡,正好遮住了月牙湖的两个触角,苇叶在随风荡漾,发出“沙沙”的响声。经过一天的烘烤,手伸到湖水中已经热烘烘的。
  毛毛和安琦拍打了几下水,喜闹着脱去衣服,赤裸裸地跃入水中,一个猛子,浮出水面,见梦思还扭扭捏捏站在岸上,说:“梦思,快脱了!下来!这里不会有人的。”
  梦思犹豫不定地脱掉衣服一步一步地走近水中,毛毛伸手一拉,把梦思顺势跃入水中。梦思游了一下,试着站起来,水不深,刚漫过胸脯。
  梦思在水中如同来到了一个仙境,似嫦娥下凡走进世外桃源,游戏在浪花之中,荡漾着银铃般的笑声。少女洁白如玉的胴体融化在水灵之中,挺拔的乳房随着身体的起伏,忽隐忽现地跳动着。露出水面、澄清透明的湖水能看清身体的每个部位。梦思舒展开双臂,仰着脸,迎接着晚霞的沐浴,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赐给人类的欢乐。
  全新的感觉,一种新奇感觉在于深受大自然纯朴无邪的洗礼,有一种身心光洁畅快的自豪。她闭起双眼尽情地享受着沙漠深处的第一美景,给她带来的幻觉和梦想,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自己,也欣赏她们如仙的身子。在这仙境中,她开始注意到自己,用手触摸着挺起的乳房,乳头下那一圈红晕在夕阳的霞光映照下,分外妖娆着迷。一条修长的腿把少女点缀得雅致亮丽。一种激情在燃烧着她。这时的梦思长大了。
  青春给予的是一种承诺,一种永不回头的奔跑。
  “有情况!”梦思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把整个身子沉了下去,慌张地巡视着四周。
  原来是一场虚惊,几只黄羊顺着沙丘冲了下来。它们也来争这一湖清水。
  晚霞慢悠悠地收尽最后的一片彩云,梦思她们回到了驻地。
  石川比她们早一步到家。张宁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向她们招手。梦思她们跑过去,仔细打量着张宁怀里抱着的东西。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猜猜看。”张宁故意卖起关子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毛毛看了半天惊奇地说:“不会是狼崽子吧!”
  “是狐狸娃?”
  “哈哈哈,你们看。”张宁放下那毛茸茸的东西。说,“一只受伤的狼崽。”
  “是你抱回来的?你不想活了?晚上狼妈妈会来的,到时候一大群狼鬼哭狼嚎,围住这房子四面楚歌,受得了吗?狼妈妈急了冲进来,是吃你还是吃我们。到时候你早不知躲哪去了,我们怎么办?”毛毛长着一双薄嘴皮,说起话来如打机关枪般快,快人快言,把激动与感叹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
  “才不能打呢。你一打它,它就嚎涛大哭。你看它是在哭,其实那是在发救援信号,会引来更多的狼,群起而攻之。到那时,你只有老老实实地把狼崽乖乖地放了。你不放,它就在你的房角下挖坑打洞,到时候可别说我们不帮你。”
  “不会吧?”张宁被她们的说三道四搞得心惊肉跳。“我胆小,别吓着了。”
  张宁用手摸着狼崽,喃喃地说:“它是个弃儿,它妈妈早不知道死在哪去了。你看它皮包骨头,我不抱回来,它会死的。”
  张宁认真地说:“我看过一本书,狼比我们人类要聪明,懂感情,也知道感恩。如果我们把它养活了,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没看出来,你还挺仁慈的嘛。”
  “你真是这么想的?”
  “骗谁也不能骗大伙吧!”
  “你这是引狼入室。”一阵惊奇过后,便是捧腹大笑。
  这时有人建议给它起个名字。说起起名,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最后都集中在石川身上。“在国外,有名份的就数德国的牧羊犬,个大,嗅觉灵敏,多用于保安上,像这种生活在野外的狼是有一定灵性的,再看它的色,就叫‘黑贝’怎么样?”
  “对!就叫‘黑贝’。”
  大伙的争论在一片欢快笑语中流畅着,七手八脚有的给它喂吃的,有人建议给它洗个澡,有人说不能洗,说什么的都有,真的把它当做朋友了。
  这小东西经过修理后,摇起尾巴一瘸一拐地在房子里走动起来。很快和大家熟起来。狼的本性不可能是善良的,也不可能改恶从善,这是人们最普遍的认识。而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特殊性,就像这条狼崽一样,在接受人的熏陶后,梦思她们相信它会从善的。
  熊熊燃烧的篝火烧红了漆黑的夜空,烈焰中不时爆发出“噼里啪啦”柴草的爆炸声,寂静的夜晚瞬间热闹起来。
  在这美好的夜晚,皓月给这块土地撒满了一种神奇的银辉。人们的心情格外地好。石川背着一个掉了漆的老式手风琴,奏起了一首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拉开了篝火晚会的序幕,他那高八度沙哑的嗓子,带着一种域外风情,在一片有节奏的掌声中,越唱脸越红,粗糙的脸上镶嵌的皱纹在彤红的篝火映照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宁的一曲《涛声依旧》唱得情真意切,他的激情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他的投入使歌曲的内涵展示得惟妙惟肖,牵动了大伙的思念之情,一种想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在这荒野沙漠中人们尽情地无拘无束地展示着自己,把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把艰苦与快乐纪录在生命的血液里。
  人们只知道有一个世外桃园,却并不知道在这荒漠深处也有一块仙境。近似于原始的欢畅,让人们忘记了一切不快,带着一种企望纵情地起舞。
  张宁离开原地,走到梦思跟前,略微弯一下腰,伸出右手做邀请的动作,说:“能和你跳舞吗?”
  张宁的突然袭击使梦思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脸一下子羞到脖根上,不知所措地说:“我不会。”
  “没关系,我来教你。”张宁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梦思。
  “我真的不会跳。”
  “我也不会,咱们一起学。”
  梦思还能说些什么呢?像一个初学游泳的孩子拿着架势,跟着张宁一步一步地走了起来。梦思没有注意音乐的节奏,尽管低着头走,担心踩着他的脚,还是睬上了张宁的脚,梦思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要撒手而去被张宁一把拽了回来。
  梦思不像张宁,她的确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也确实不会跳交谊舞,没跳几下,便睬了好几回脚。要不是大伙一再鼓劲,她早就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弱智。可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优势,没走几曲,便上路了,再没有睬着他的脚。当她的优势发挥出来时,就会势如破竹地横扫一切弱势。她的身段如白云一般在篝火映红的原野上飘荡着。
  这一切没有谁去注意它,都在兴致勃勃地跳着自己的舞,迈着自己的脚步。王师傅烤的几只兔子肉焦黄焦黄的,一股肉的香味扑面而来。石川撕下一块兔子后腿递给梦思。梦思不好意思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毛毛在一旁油腔滑调地说:“石大所长,就是不一样,我怎么就没有人送大腿,完了!”
  “别着急,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说话间石川把另一只兔大腿递了过来。“我才不吃呢,给安琦,她早搀得流口水了。”毛毛自己拿起一块撕了一半,另一半递给张宁。
  在这美丽的深夜,乘着月色的柔光,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赐给人们的难忘今宵。天也醉来人也醉,分不出天和地之间的接合点在哪个位子上,只有一首电影插曲《阿娜尔罕》的歌声在飘。“天空是我们宽敞的客厅,大地是我们华丽的地毯,星星月亮是我们的客人,红柳沙丘作我们陪伴,歌声中留下一串串欢乐的笑声……”
  在梦思的记忆里像这样的快活日子还是第一次。
  狼崽的到来的确给在人们带来一丝的愉悦,同时,那条温顺的蛇悄然地离去了。
  当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很快平静下来时,便会有新的契机在蕴藏着。等待着新的机遇。月有圆缺,阴差阳错,不可改变。有过初恋打击的张宁,在他真正感到痛苦的时候,他没有真正注意到这个晃在自己眼前的梦思,异性相吸的法则,这会儿对张宁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倒不是说他无情,而是谁都没有注意谁。他依然要发奋地复习功课,想用实力来证实自己,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他下决心要成为这千军万马中的第一人。
  当他力排众议在沙漠之中救回狼崽,放在自己的房子时,一种征服感油然而升。这种兴奋一直持续了好几天,他想狼妈妈会找麻烦的,担惊受怕几个晚上,可一直没有见狼妈妈找上门来。他想狼妈妈也许是死了,也许它根本不可能像人类那样去爱它的孩子。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自豪,就放下心来进行复习,放心地思考问题,去做枯燥的数学题,去享受成功的喜悦。
  这时梦思走了过来。梦思带着一种好奇心,工作之余,常来给狼崽换药。每次换药时都是张宁把狼崽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另一只手从狼脖子向下捋着狼毛,嘴里还打着口哨为它催眠,拽开紧缩在一起的狼脚。梦思小心翼翼地揭开着贴在狼腿上的药膏,一不小心连狼毛一下子拽了下来,钻在怀里的狼崽乱蹬了起来。
  “轻点。”张宁被狼崽抓急了,喊了起来。
  “知道。这家伙还有脾气。”梦思拿药的手发着抖,紧张起来。
  张宁在说话的一瞬间,发现了梦思的手在发抖,他望着她不停抖动的手血液都要凝固了。
  梦思的紧张不是来自狼崽的反抗,而是来自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的小手,她的第六感觉告诉她,他那双带火的眼睛正燃烧着,似乎要看穿什么。
  张宁从她纤细的小手中看到了什么,使他的血液凝固呢?眼前的这双手多么像黑眼睛的那双手,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相似的手,连同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相似地迷人?这双温情脉脉的小手他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也知道她的温度,即使化为灰尘,他也能认出是哪个指头。正是这只手给他带来许多梦想和希望,也带来了许多的忧愁与痛苦,深深地扎在心中,埋藏在血液里。
  梦思的手开始不听使唤,抖动得更剧烈。她从来都没有过地抖动,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了什么。梦思转过身子,顺手把撕下的药膏扔到门后,避开他的视线,在盆里洗了手,拿起碘酒,重新抓起狼崽的后腿,一边擦着,一边说:“听话,乖乖。”
  “黑贝,听话。”张宁像似被什么东西咽住了,没有回过神来,慌张地接了句。一双眼睛离开了原来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你包得挺好的。”
  “没看什么,慌什么?你还会说谎话。”
  “我是看狼崽的小腿,真的。”
  梦思知道再问,也没有什么意义,便转了个话题。说:“要集中精力,小狼崽也会咬人的。”梦思像似开了个玩笑,绽出花一般的笑容。
  不论是张宁还是梦思,都没有再去品味刚才的对话,既没有听音,也没有听声,平淡的如水一样过去了。
  梦思在他的凝视下,以为自己很笨,笨得连狼崽都意识到了,乱蹬起腿来。这种反抗其实只是动物的一种本能反映,在狼崽蹬腿时,梦思并没有注意到狼崽的脑袋在张宁怀里磨来蹭去,一双不带敌意的眼睛总是不停地盯着梦思,全过程地观看了包扎。这种微妙的变化梦思一点都没有领悟到。
  而张宁的凝视则是丢魂失魄的。
  张宁的注视完全沉浸在一种遐想之中,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揪心的凝神。埋在他灵魂深处黑眼睛的手浮现了再浮现,幽灵般地闪现在他的眼前。一双留在心中的手完全和眼前的这双手一模一样,就连小拇指的指甲都像克隆出来的一样,望着这双小手油然产生了一种幻觉,正是这种幻觉使他产生了一种莫明其妙的冲动和失态。
  梦思完成了所有的工序。洗洗手,笑着说:“我很笨,是吗?”
  “不,不,我是怕它伤着你。”张宁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放下手中的狼崽,用手捋着黑贝说,“听话,走走,让我们瞧瞧。”
  “贝贝,过来!”梦思半蹲着伸手唤着,黑贝似乎明白了,摇着毛茸茸的秃尾巴,晃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这小东西还有灵性,一点就通。来,让我抱抱。”梦思小心翼翼地托起小狼崽,轻轻放在怀里,半垧才说,“这东西蛮听话的嘛。”
  张宁略有所思地说:“其实,狼的嗅觉要比我们灵敏得多。只要我们和它交朋友,它也会把我们当朋友的。世界上有许多关于狼的故事,把狼描绘得活灵活现,智慧无比。像我国历史上的《狼》一文,就把狼的本性描绘得淋漓尽致,把狼的聪明与狡猾描写得惟妙惟肖。也有把它描写成凶猛奸诈、青面獠牙的,不过,都把狼的本质刻画得木入三分。”
  “再好,那也是狼,是狼本性就难改,豺狼当道总是要吃人的。”梦思一本正经地反驳着张宁的理论。
  “事情都是辩证的,不是绝对的。也有例外,就像这只小狼崽,假如从现在起,就生活在我们给它营造的环境中生活,它就会具有人的某些灵感,会对人类产生感情的,会成为我们的好朋友。”
  “我怎么看不出来?那你就好好地养着它,使它成为你的走狗。”
  说话间张宁惊讶地看到梦思弯腰时,V型衣服离开了身体,把胸前部位暴露在张宁的双眼之下,迅速地充电使张宁的脸涨得通红,一种负罪感在冲击着他无瑕的心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想梦思肯定发现了自己的不轨,说:“不信,你就等着瞧。”
  张宁的变化梦思一点都没有察觉,仍在玩着小狼崽,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比你还来得早。”
  “我和你不一样。来得早又咋样,你是为了逃避,可我不是。”
  “我逃避?逃什么避?”张宁不解地盯着梦思,刚才的惊惶失措已经烟消云散。
  “你那些事,也不去问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啥事?怎么惊天动地呢?”张宁有点招架不住了,心里又紧张起来。
  “不说。没关系,这种事早在书中就有的。你的这一段还不够太精彩,所以还没有编成书。”梦思不想问得太多,就换了个话题说,“我问你,得说实话”。
  张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说:“别严肃。我保证说的是实话。”
  梦思问道:“你还想她?”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
  张宁觉得奇怪,她问这些干什么?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早知道,就是准备再高考一次,追到她所在的城市。我没有说错吧?”
  张宁被梦思的一席话弄糊涂了。他不敢正视她,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说过他的不是,而今天,竟被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孩数落了一顿。而自己的语言能力却江郎才尽。他的尴尬是因为自己还在这场爱情中挣扎着、奋斗着,他之所以尴尬是因为梦思一语点破了他心中藏着的秘密,他为爱情而来,他每天的读书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但这又有什么值得他人的指指点点呢?
  “我是逃避,但,这是一个美丽的逃避,它会为我们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的。”张宁很自信地露出了希望的微笑。
  “你真的这么想的?”
  “大漠作证。”
  “别激动,我可什么也没说。别山誓海盟,我不信这一套。”
  梦思不想谈这个人类永恒的话题,是因为她太陌生。年龄的差别和生活氛围的影响,使她没有更多地涉及到爱情这个领域,她认为早恋是一件不体面的事,也不想过早地涉及到,然而,她说出的话,却让张宁措手不及。有时候人们说话时好像是无意识的,听话的人却能听出话音来,这种潜意识的对话对沉浸在爱情中的张宁和情窦初开不知什么是爱的梦思来说都是一次心灵上的撞击,对梦思来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对张宁来说也引起了他对过去的回忆。
  “我知道是我的事。”
  “别人都得尊重你的隐私权。”
  张宁不以为然地说:“我能有什么隐私?满城风雨都知道珠联璧合,说我们是才子佳人,佳人金榜题名,才子名落孙山。我一个十足的反面教材。我不知道现在会有多少家长拿我的事来教育他们的孩子,还会有好事者编成故事,讲给要早恋的少男少女。我走在大街上,就会有人指我的后背说‘就是他’,他们在说谁,你知道吗?在说我。当时我多难过,刺骨的痛。但我不想趴下,我是逃避了,但我为了爱情,我很好,我就不相信我考不上大学,我就是要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张宁不是孬种,也是一条汉子。我就是要回到黑眼睛的身边,去拥抱爱情。”一股烈焰被无情地点燃后,烧起熊熊大火。张宁的思绪一下子被打开了。洪水般地倾泻出来。
  他已经忘记了梦思的存在。梦思惊呆地注视着张宁每一个说话的动作,眼睛直巴巴地看着他的表演,连他每一次换气的节奏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宁发自肺腑的真言深深地打动了梦思的思绪。她看着这个因早恋而丧魂落魄的张宁,回想到自己青春期的不安和燥动,处在这个年龄段的梦思也朦胧过,她害怕与男生接触,她有一种自傲,常常使一些想套近乎的男生狼狈不堪,是一个刺眼的玫瑰。也有不知趣的写情书,她出乎意料地把写给她的情书当众撕毁,吓得男生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门心思地做自己的事。她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她不想让妈妈为她伤心,为她分心,也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当这个时期来临时,她压根就没有想这事。她有的是时间去读那些名著,评味人间百态,感悟爱的真谛,方知爱的纯洁。爱是相爱的人的心灵的撞击,只要拥有就应该是神圣的。所以,她更知道如何把握自己,能排除来自外部的干扰,注意形体锻练,以提高自己的品味。她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看到眼前的张宁,她对他有点惋惜,也为他高兴,惋惜的是他太可惜,高兴的是他的阳刚之气。她相信他的宣泄全是真的,可她并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他。她恨自己的无能。
  “你恨她吗?”
  “我,恨?不可能。即使将来她另攀高枝,我也恨不起来。她是我的生命,我的阳光,我的全部,我不能没有她。真的,你别笑话我,我只要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张宁完全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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