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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静水激流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12-06 04:44:08      字数:8259

  蜿蜒起伏的天山山脉像一尊含情脉脉的少妇,裹着白皑皑的睡衣静静地沉睡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高耸入云的博格达峰犹如镶嵌在少妇身上的乳峰,昼涌夜溢着甘露般的乳汁,把天山南北滋润得沃土生辉分外妖娆,养育着她的儿女们一代又一代地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千年的冲刷也给这位少妇留下了千沟万壑如同乳峰中的道道血脉,奔放着永远流淌不尽的乳汁,在咆哮狂奔流到尽头的时刻,终于闪现出一条大河----红柳河。九曲十八弯的大河在与悬崖峭壁的拼杀中,失去了波涛汹涌的狂野,在山与沙漠的接合处神奇般地平静下来,五光十色的河水离开了山的雄伟,一马平川地伸向古尔班通古特大漠腹地,消失得无踪无影。只有在夏天发大洪水时,才能流到它的尽头——一块无名而又长满芦苇的湿地,给红柳河划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如镜的红柳河里掀不起大浪,河水倒映着两岸一簇一簇相拥在一起的红柳,波澜起伏的景象融化了河水的怒吼,悠悠自得地接纳着蓝天白云的壮美。梦思和张宁就生活在河对岸的桃花镇上。
  桃花镇不大,是说人口只有五六万,论面积真不小,在中国地图上找到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再向南找就找到了。当年丝绸之路的一个驿站,如今已是初具规模的边陲都市了。
  桃花镇因地缘的关系,不仅生产的蟠桃个大,而且色泽鲜亮,肉厚汁甜醇香,早在康熙年间就闻名天下。据传说,这里的蟠桃是王母娘娘播的种,当年孙悟空大闹蟠桃会时,打落的蟠桃刚好降落在这块风水宝地上生根开花结果。春天来临,风情万种的桃花竞相开放、光艳四溢。桃花园中幽香醉人、蜂飞蝶舞、鸟语啾啾,游景赏花的人们络绎不绝。每当成熟季节,许多社会名流,达官贵人,上至中央,下到百姓,都要品偿桃花镇的蟠桃果。
  十八岁的梦思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秀美水灵,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优良基因。尽管穿着肥大的黄军装也遮不住高挑而优美的身姿;清晰美艳的脸庞,时常挂着妩媚的微笑;柔情似水的眼眸,像似镶上去的,喷射着一种让你震撼的冲击力。在这不大的桃花镇中学里就有一些好事者给她打过分,打了多少梦思不知道,但从那群不怀好意的大笑中心里就有数了。也有人想找出点什么毛病来,最后的结果也是徒劳的,特别是那对天生的酒靥最具说服力,格外诱人心腑。每当她微笑时,那令人醉心的容貌,会让你顿时心荡神驰,这种完美给你的是酥心的醉意,铭刻在内心深处的嫉妒,甚至会使一些人产生一种遐想,一种激情。这种良好的资源梦思并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想,她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看自己的,我就是我,再看也是我自己,我还得走自己的路,所以也就没有去想自身的资源,也没有谁给予她什么暗示或指点迷津,就连她的父母也疏忽了这点。稀里糊涂地在一片《年轻的朋友再相会》的浪潮声中,带着自己规划的人生蓝图,选择了哪里艰苦哪安家的理想。当她听说有人在研究人进沙退,正在改变我们生存环境时,她毅然选择那个不为人知的沙漠植物研究所。
  梦思自己也没有想到,多彩的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了。朦胧的爱就是在这里萌发的。她带着一种向往,更有一种用自己的汗水来创业的雄心壮志,她知道会有许多困难在前面,但她没有想到人的命运如此艰难,是自己始料不及的。
  临走的那天晚上,夜色特别地亮,圆月倾诉着两个女人的真情的对话。梦思依在母亲的肩头,像似离别前要把藏在心里的话恨不得一宿说完。
  “梦思,女儿大了,我是留不住你的,可看你单薄的身子,又去那么远,妈不放心。”梦思的母亲是当年“凯歌进新疆”的第一批山东姑娘。抚摸着长大了的女儿,有说不出的惆怅。
  “妈,我比起你当年来,这算得了什么?你放心,我能行!”
  “话是这么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比不了我当年,你哪像个拿坎土墁干粗活的人,再说去的地方又那么远,一个二门不出的闺秀,妈是疼你呀!”
  “那我才要去,到时候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我信,你一定能干好的!”母亲沉思了一会儿,她回忆着当年的自己,一往情深地说,“我当年也像你这个年龄时,离开了家,来到了这大荒滩。那个时候别说条件了,万古荒原上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天当房,地当床,住的是地窝子,喝的是涝坝水,你妈我也挺过来了。人要想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就得付出别人不愿付出的东西。妈相信你,比我有出息,孩子好好干。”
  月圆得出奇,明得醉人。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难眠的母女俩身上,留下一尊难分难舍的剪影,沉浸在血脉相承的情愫之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来接梦思的是一辆涂着绿漆的拖拉机,苏联造的,跑起来“嘚、嘚、嘚”地响农场人习惯称之为“嘚二零”,旧得不能再旧了。来接她的车是沙漠植物研究所在相距不远的三十连借的,驾驶员是个小伙子,穿一身油渍渍的粗布衣服,个头不高,一对机灵的黑眼睛扑闪火花,脸粗糙,说起话来短声短语。说:“没事的,中午就到了。路好走着呢。放心吧!”
  梦思在踏上拖斗的那一瞬间,埋藏在眼帘中的泪水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强忍着垂下头拭去泪迹。这个在父母身边长了十八年的姑娘,双脚一迈,她迈得沉重,说不出为了啥,就是难受,揪心地楚痛。十八年了,今天这一迈是她踏上人生的一个新的转折点。这是她一个陌生的起点,充满着挑战,她无法想象今后的事情。这时的年轻人都纯真,她们相信自己会梦想成真的。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活想得有多么复杂,然而,后来的生活又给了她们太多的思考。
  “妈!爸!多保重!”拖拉机“突、突、突---”发动了,缓缓地向前方延伸着,把公路两边的白杨树甩在了后面,望着渐渐离去的亲人,梦思歇斯底里地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狂喊。她不知道她们听到了没有,挥着手,凝视着,拖拉机一阵疯狂的颠簸,把梦思抛向空中,又无情地摔入车厢内,整个身子不听使唤地左摇右晃。她一把抓住了车的挡板,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平稳下来,用另一只手在空中频频地挥动着,直到再也望不到他们的影子。
  高考下来的梦思,她难过地哭了,但她没有悲哀。她很平静,静得让人难以琢磨。大家都认为凭她的条件到城里去打个工或学个什么手艺,搞个个体就会有丰厚的收入。有钱又靓丽,这种双色护照的庇护下,不愁进不了中产阶级行列。说不好听的凭她的模样傍个大款、做个小秘,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有钱人的生活,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在这时候,梦思也斗争过,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辈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人家,她们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有着百姓人家的追求和做人的尺度。正是在这种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她不想做大逆不道的事,要做自己的事,她产生了对单位的浓厚兴趣,她渴望有一份属于单位的工作。她志存高远,希望做一份带有刺激性的富有挑战性的工作,这依然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梦思像似腾云驾雾一般,一会儿被颠上云天,一会儿又沉入低谷,整个身子就像散了架子似的,没有一点好受的地方。车轮滚过荡起弥漫的尘沙,直冲云霄,在天际间翻打了几个滚后,黑沉沉地压了下来。梦思完全变成了一个大灰球,紧闭着双眼,没有心思观赏一路的风光美景,思绪完全凝固了,直奔目的地。
  梦思在摇晃中昏昏沉沉地有了睡意,像似进入一个梦境,如醉如仙地飘游着。她并没有做梦,拖拉机来回地颠簸使她的思维滞后,忘记了自己还会假设什么,而是忍受着灰尘的侵袭和机车的撕裂。
  拖拉机的“嘚、嘚”声消失了,终于到家了。
  梦思颤微微地扶着车的挡板慢慢地使两条僵硬的腿站了起来,用手揉了揉被阳光刺得难以睁开的眼睛。整个人就像一个灰色的动物笨拙地眺望着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军营式的平房,房前是一排浓绿的万年青,透过林的间隙,房子的墙壁刷得白白净净的,窗口上的玻璃不停地闪烁着太阳的光芒,房檐上镶着整整齐齐的青砖,完全是一种仿苏联式的建筑。房的四周有一片林带,林床修得有角有棱,中间长着碗口粗的沙枣树,沙枣花已失去了她的浓香,挂满了颗颗粒粒的果枝,在轻风的扶摇下,洋溢着淡淡的清香。
  梦思看傻了眼,这就是她向往的研究所?
  “你是梦思?”站在下面的一位年纪大的笑态可掬地问道。
  梦思像刚醒过来似的,有些激动和紧张地说:“是!我是梦思!”
  “我姓王,做饭的,大家都喊我王师傅。早听说你要来,今天可把你盼来了。”王师傅乐呵呵地爬上车厢,一边帮着梦思拿行李,一边说,“大伙都下地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不过,你是贵客,他们一定会早点回来的。”一路疲惫并没有影响梦思的情绪,和王师傅开心地攀谈了起来,正说得起劲呢。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嘿、嘿!”王师傅双手和到一起,呈喇叭状地喊了起来。听到喊声的人们发狂似地奔了过来,像久别了的亲人归来一样,把梦思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脸上荡漾着热气腾腾的笑容。
  “我叫毛毛,她叫安琦,咱们仨住在一起。”看上去比梦思大许多的毛毛,利齿伶牙,像开机关枪一样拉着嗓门喊了起来。安琦扎一个羊角辫,瓜子脸,柳眉,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拉着梦思的小手,特别地亲热。
  “我叫石川,石头的头,四川的川,就叫我老石。”梦思仔细地打量着他,五十开外,是个混血儿,黑发中夹杂着白发粗粗地挂在两鬓不做修饰地爬在额头上,多少有点凹下去的眼睛依然显露着深沉,微微翘起的眉宇间给梦思更多的遐想,岁月留在他脸上的永恒的记忆是那样清晰可见。
  她想他可能是她的领导,她没有猜错。石川是研究所的所长兼党支部书记。
  “这是张宁,也是才来的。”石川指着站在他身后黑瘦的张宁说。
  梦思没有仔细打量他,只是点了一下头,礼貌地说:“多多关照。”
  梦思感到了大家庭的欢乐与温馨,这使她本来就激动的血脉更加膨胀起来,早就准备好的词一句也记不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微笑和点头。
  说话间大家把梦思的行李搬进了房子里。梦思打量着这间属于自己的天地。二十来个平方,完全是按女性化设计的,墙刷得白净净的,墙上贴满了刘晓庆、唐国强等明星的剧照,窗户上的玻璃擦得明镜照人,窗户外面装着铁栅栏,窗下整齐地对放着两张写字台,梦思的床就靠在窗台下,床是上下两层,下床睡人,上床可以放东西。梦思看到这一切感到特别地满意。
  一种新的生活就在这里开始了。
  石川是个有心人,听说来的又是个姑娘,他打心眼里佩服,他喜欢有志青年到这里来。这里虽然苦,但可以锻炼人的意志;这里虽然枯燥,但可以成就一番事业。按照惯例,今天大家要一起动手,各显身手,多做几个菜,迎接新来的客人----梦思。
  研究所人不多,五男三女刚好一桌。桌子上已放上了沙湾大盘鸡、大盘兔、蒜末黄瓜、蘑菇鸡蛋----正宗的地方风味,地道的大伙厨艺。
  张宁用筷子指着那盘黄红白绿的鸡蛋炒蘑菇,说:“大家请品尝我的手艺。”八双筷子不约而同地伸向那盘菜中,在这里奉行“让菜不夹菜”的规矩,谁也不给谁夹菜。石川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着嚼着,两只眼睛反翘起来,瞪着张宁,弄得张宁不知所措,胆战心惊地夹了一块自己炒的蘑菇鸡蛋,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嚼着嚼着像似被呛着了,嘴里的蘑菇差点喷了出来。幸好没有被大家发现,作出一副鬼脸大喊道:“咸死了!对不起!”他不喊大家倒没在意,这一喊正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逗得大伙全笑了。
  “对不起,让大家见笑了。”
  石川打圆场地转开话题,说:“梦思,这种蘑菇在我们这里遍地都是,一下雨就像自家的小菜园一样,只要找到一窝便是好几斤,鲜、柔滑、可口浓香,真正的绿色食品。如果用它来烧汤更是美味佳肴,好吃极了。”
  王师傅插了一句说:“我们这地方看起来又小又偏僻,条件是差点,可我们所做的事情却是让世人震惊。”
  梦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几年前,美国的地球卫星侦察到了这个有奇特变化的地方,但不知是何物,还以为是什么军事基地呢。后来联合国派来了调查组,才知道这里是新开垦的一片人工绿洲。这些蓝眼睛大鼻子伸出大拇指说:“你们真英明,了不起!”之后一个人进沙退的报道见于报端,给处在沙漠包围之中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改变生存环境的模式。此后,来这里参观考察的外宾是络绎不绝,一时成了人们关注的地方。一位颇有名气的诗人来这里体验生活后,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以研究所为圆点把这一块统一规划,再引进一些别的树种,建立一个沙漠原生植物园,将来开发旅游业前景广阔,并起名为:“梦坡驼铃”。
  “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梦思满怀信心地说。
  “好。小毛,饭后你们带梦思转转,顺便把这里情况说说。”
  “不麻烦大伙了,我自己行。”
  “有狼,当心吃了你!”
  “旅游还要有个导游什么的,这荒漠野外的,那哪成,就这样定了。”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梦思愉快地应了下来。
  在毛毛和安琦的带路下,穿过一片骆驼刺丛林,绕过一簇簇开着鲜艳花朵的铃铛刺群,翻过一座低矮的小沙丘,沿着一条沙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沙丘的顶峰。
  登上沙漠顶的梦思,脱掉鞋袜,赤着脚放声地喊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说:“太美了!”
  站在这座沙丘的顶端,沙漠的风景尽收眼底,沙峦迭起的沙丘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蜿蜒伸向远方,远远望去层层梭梭泛着墨绿色,遮住了大漠的本色,与天际相连,融为一体。沙丘角下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这一片地势平坦,足有一米来高的梭梭在微风的摇曳下掀起层层绿浪。
  在毛毛的介绍中,梦思知道了这片绿洲是人们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创造出来的。真是个了不起的创举,同时,也付出了前辈们的心血和汗水。她在想,是谁有这样的高瞻远瞩的眼光造福于后人呢?是谁用这样的战略目光成就了未来?梦思被这一瞬间的感受而激动了。
  黄昏收尽,夜幕降临,累了一天的梦思倒在床上连身都没翻,就睡着了。
  这一夜有一个人彻夜难眠,那就是张宁。
  弯弯的月牙挡不住地已落到了树梢下,微弱的月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洒洋洋地飘进张宁的房间,夜色仍然笼罩着黎明前的黑暗,他辗转反侧在床上,拼命地想让自己入睡,却恰恰相反,越是想睡着越是睡不着,想忘却的却撵也撵不走。
  如烟的往事就在眼前跳跃着。高考落榜的折磨和再次准备冲刺的苦熬,使他消瘦了许多。
  张宁的恋情,在许多人的眼里,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是一种朦胧式的早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就爱上了班里被称为“黑眼睛”的女孩。
  十六岁的张宁已是一米八的个头。发育得很好,男性的特征显露得极为成熟,四方脸中一片小胡子浓密坚挺,不失稚气中显出英俊与潇洒。喜好运动,特别是打篮球,有人口出狂言称张宁就是未来的“穆铁柱”。
  在张宁的潜意识中,对女生没有多少好感。自从上高中后,特别是男同学聚在一起时,就有人对班里的女同学评头论足,有的还说三道四,并私下搞起了选美活动,要人人打分,选出四大美女,并按打分的结果赠送雅号。张宁无心去参与但还是投了自己的一票。结果人称“黑眼睛”的拿了头奖。在女同学的选举活动中张宁成了一号种子选手。当张宁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是喜还是恼,把个篮球拼命地往篮板上狠砸,结果被体育老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张宁开始注意黑眼睛了。语文课上,张宁低着头用书挡住老师的视线,眼紧紧地盯着黑眼睛,这时他真的感到了她的美丽漂亮,像一个巨大的磁铁一样吸引着他,牵动着他紧张而害羞的心。就在这时黑眼睛也把眼睛转向张宁,她那只会说话的眼睛凝神地看着他。张宁心里一怔,像似被兔子抓了一把,紧张了起来,一种犯罪感涌上心头,脑海里空荡荡的,脸涨得彤红,心跳得更加剧烈,拿书的手颤抖得像抽筋一样,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慢慢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当他和她的目光再一次相视时,他低下了头。
  张宁抬起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被捏在一起的纸团,他左右望了一眼,没有人注意他,正要伸手去拿时,他发现黑眼睛正盯着他。张宁无意识地把课本竖起来。遮住她的视线,拿起纸团,迅速地打开,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你敢偷看我,小心点----”
  “张宁。”老师点了他的名。
  张宁紧捏着纸条,惊慌地站了起来。全然不知道老师提的是什么问题,愣起神来。老师再一次问道:“请回答问题。”
  张宁低着头,他不想撒谎也得撒一次谎了,许久才胆怯地说:“老师,我没有想好。”张宁压根就不知道老师在问什么,也不敢胡诌,怕失面子。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不仅同学们感到奇怪,就连老师都感到意外,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你是不会,还是心不在焉?”
  张宁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被老师发现了,头也不敢抬,小声地说:“老师,我真的不会。”
  “上课要注意集中精力,多思考问题。坐下。”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张宁每天都要收到黑眼睛写给他的情书,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去读来自黑眼睛火辣辣的情书。时间久了,简单的情书已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便有了长篇的情书,并把写情书作为一门必修课天天去做,他的语文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开始留意书摊上的情书,也开始读关于爱情的故事,去唱爱情歌曲,但仍感到语言表达的匮乏。便找来了“情书宝典”之类的书来充数,来不及时便抄些绝妙论语,他越抄越觉得有味,越有味就越想这件事。真正到了走火如魔的境地。
  他们开始在月黑风高时去秘密约会。漫步在河滩边,她给他讲了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他给她讲了一个最后的愚人节,他们在河边的胡杨树上深深地刻下两颗连环在一起的心,刻骨铭心地用箭穿透它,来象征他们海誓山盟的爱情。这棵有烙印的胡杨树就成了他们的爱情树。就是他们的“老地方”。
  张宁开始说善良的谎话了。但这种瞒天过海的谎言最终被揭穿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调侃的佐料。
  面对同学们的取笑和家长的责难,他无地自容地在家长面前认了个错,他不想让他们伤心,他也不想去争辩,他的主意已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忍过这一码,便海阔天空。
  秘密的泄露都怪黑眼睛,也是张宁始料不及的。
  上体育课时,张宁带着男同学打篮球,人手不够,黑眼睛和两个女生非要掺和进来。张宁没有表示反对,他知道她的球打得不错。说实话黑眼睛的球艺还是张宁教的。使张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球打到半场时,黑眼睛不知从哪来的劲,在三分区外,一个跳投,球在她手中画出一条弧线直落球环,场外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被这掌声陶醉的黑眼睛狂欢地抱住张宁跳了起来,就是这一瞬间的兴奋,使张宁惊呆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喊“再抱一下”、“再来一个”,傻了眼的张宁不好意思地松开黑眼睛,去捡球。黑眼睛向大家挥挥手,她好像觉得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还是那样平静自如。
  散场后,黑眼睛拦住张宁,一本正经地说:“抱一下。”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充满了胜利者的渴求,那架势已向大家表明:我成功了,不信你们就等着瞧。
  张宁望着身边的男男女女,盯住黑眼睛,他多么希望她能收回她的决定,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做出他不想做的事,更不想胡来。人们开始起哄了。
  “不!我就要你抱我!”
  “我---你有病啊!”
  “就是有病,抱还是不抱?”黑眼睛伸开了双臂。张宁已没有了退路,就算豁出去了。三步合着二步上前把黑眼睛抱了起来,顺着惯性的力量旋转起来,在阵阵的喊叫声中,张宁发疯似地越转越快。一切声音停止了呼吸。终于转累了、晕了。
  转晕了的黑眼睛眼花缭乱地喊了起来:“放下!放下!你疯了!”
  张宁这会儿反倒来劲了,他不仅不肯放下来,而且把她慢慢地举起来,再放下来,他真的发狂了。发泄着过去被压抑的感情,像一头战胜了的小公牛无拘无束旋转着。
  张宁的这一举动很快在校园掀起轩然大波,震级也很快波及到两个家庭。
  这时的张宁已鬼迷心窍,在家人面前和在老师面前学会了阳奉阴违。这是一股爱情的魅力,他可以用善良的谎言来应付家人,应付老师,但他从来不对爱情说谎,他不顾学习成绩的一落千丈,一如既往地来回于情书、约会之中,他几乎逢双就要去河边,在皓月当空聆听潺潺的流水声,放声咏诗唱歌,他没有忘记爱情树。他根本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他们的爱情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随着高考的临近,黑眼睛已被父母轮流看管了起来,她弟弟也对张宁发出了最后通碟,警告说:“再找我姐,当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临报名前黑眼睛被她父母转到外地去上学了。当张宁听到这一消息时差点气疯过去,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痛哭流涕地发誓,他要挽救这一切。
  张宁不相信她会转走,更不相信她会去的。他怀着我不能没有你的心情偷偷溜进黑眼睛的家,想亲眼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可他没有获得任何让他高兴的消息,带着一种忐忑不安离开了黑眼睛的家。
  如果这个时候张宁忘记爱,或者把爱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也许他还有时间去实现自己曾经有过的大学梦。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徘徊在爱情树下,用记忆里的爱情度日如年地朝三暮四,他想对她说,这都是我惹的祸。他在寻找这个机会,可他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个机会。
  没有笑容的张宁开始学会了抽烟,开始逃学了。
  张宁见不到黑眼睛,不能说出自己心里话,忧郁成疾,发起高烧,说胡话,住进了医院。就在他住院的第四天、病情好转的时候,他意外地收到了黑眼睛的一封信。是朋友乘没人时,塞给他的。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过后,很快冷静下来。他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她的亲笔了,他觉得好像是一个世纪过去了。
  当他终于打开信时,里面就一句话。“假如你真的爱我,你就去考大学”。张宁望穿双眼地盯着这行优美的字迹,泪珠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落在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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