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墨怒斥大秃子 俩老头告状找经理

　　〈十〉
　　青墨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查看了一下近期发来的邮件。一条有关体系审查的整改通知让青墨瞪大了眼珠子，他急忙打开文件，果然还是出了差头。他心里清楚尽管自己在家休息，可总不能脱了干系。扁担也是行，毕竟体系检查是上级公司的头等大事。估计整天只顾着忙群里的所谓大事了，以至于把这件事给遗忘了。青墨正恼火呢，扁担拧柠答答地走了进来。他气愤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天还特意嘱咐你安排人把现场的这块表给换掉，你到底还是给忘了吗？你真行！一天到晚是鬼迷心窍了还是狐狸上身了？”青墨显然是很生气。“你还怪我，你、你了解情况吗？”扁担委屈地说：“我在会上提了好几、几、几次，大秃子根本就没、没、没搭茬。我看他根本就没想换表，可能是怕影响了这个月产量。”听扁担说完，青墨才稍稍平静了些。“我还不是为咱俩好？如果是因为你我出错，搞出事情来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算了，算我冤枉你了行吧！改天请你啤酒烤串。”“拉倒吧！要是你冤枉我就好了，现在是大秃子冤枉咱俩呢！你说咋办吧。这个破班儿上得闹心死了。”扁担边换工作服边说。“咋了？冤枉咱俩？”青墨刚刚平息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又烧了起来。“是啊！大秃子早会上说了，这事归咱俩管，所以只能咱俩负责，还说班子开会研究了准备处理咱俩呢！”“凭什么啊！你不是提出来换表的事了吗？”“是啊！我提了好几次呢，可是大秃子说了，早干嘛了，检查团来之前半个月就通知做好迎检准备工作，为啥没做？为啥？”扁担是真生气了，结巴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这两句话说完整了。“纯粹是放狗屁！”青墨提高了嗓门大骂。“是通知了，可那么多事不总得一件一件地干嘛！别理他，看他能怎样？明明是他妈的领导层出了错，还想赖到咱俩头上，开早会不是还有很多同事和其他领导吗？不会都没听到你说这件事吧！走，开早会去。”青墨怒冲冲走向会议室。扁担蔫蔫地跟在青墨身后来到了会议室，果然早会上大秃子安排好当天的工作之后，话锋一转提及了体系审查的事，先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无非是大家都辛苦之类。接着自然提到了体系审查是关系我们厂乃至溪城公司的脸面和荣誉的大事，又特别强调了这次检查中表出问题的事，当事人肯定是有责任，当然领导也要负领导责任。最后说为了今后单位的管理工作以及为了帮助审查中出现纰漏的同志，领导班子还是决定给予青墨、扁担两人一点轻微的处罚。借此，警示其他人今后更加努力认真工作。说完这一大段冠冕堂皇的官话之后，大秃子用手使劲地擦了把脸，仿佛假话说多了怕脸上的表情揭露他整人的真心似的。说完，侧身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小个子大脑袋的书记说：“下面请张书记公布一下处理决定。”说完话，把贼亮亮的小眼珠子向上翻了翻，然后低下头，他的两条腿一直不停地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肾虚。
　　最后的决定是把青墨和扁担两人的月奖金系数降低了一个百分点，直到下次检查合格为止。
　　青墨听了当场就要发作，身子直挺挺的，眼睛里喷着火，是扁担用手在会议桌下面紧紧地拉住了他。回到办公室后，青墨大声地质问扁担说：“刚才你啥意思？啊！难道你就这样接受了处分？每个月少一两百块钱不说，只是这件事真是咱俩造成的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问他？你几次三番地提出来要换表可是他不安排做？难道是你忘了没说这事不成？”青墨一腔的怒火此刻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泛滥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说了，昨天下午还去找张书记专门理论了这件事呢！”“你找他？长没长脑袋啊！还是脑袋里面进了水呀！你看那个小个子大脑袋管过一件正经事吗？啊！他为了自己过得好受点就像大秃子身边的一只哈巴狗。你也真是的，找他还不如去找小狐狸呢。再说了，这事根本就不是咱俩的错，他凭啥处理咱俩。”青墨越说越气，把椅子推到了一边，瞪圆了眼睛站着说。扁担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轻轻地嘟哝道：“人家有权，人家就处理了，咱能咋办。只当是把钱捐给小狐狸买化妆品了呗。”其实，扁担的心里也是极不情愿，本来嘛检查前就发现了问题，青墨因为陪老婆看病休几天假还特意提醒他。一直以来因为大秃子看不上不谙世事的俩老头，所以工作中总是特别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同样的错若是出在别人身上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一嘴了事；可若是发生在这俩老头身上，那可不得了，大秃子恨不能把个屁说成原子弹的危害，更有可能联想到整个集团公司的声誉甚至于影响国家深化改革的进程。没一星期他是绝对忘不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令大秃子联想起来。只有这时候才看得出大秃子如此爱企如家。
　　过了好久，扁担十分严肃地凑过来小声说：“不然你去找找小狐狸，帮咱俩说说情，保证好使。我看她平时对你眉来眼去的，八成是要泡你。”“你他妈的给我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青墨急了，“你不嫌骚你去找吧！”
　　小狐狸是他俩同事，是办公室增补人员，是大秃子从工人当中选拔上来的，原来帮着大秃子做些党务工作，写点材料啥的，当然业余时间自然是大秃子的床上的肉垫。在国企像这种黑干部多的是，若是肯奉献恰好又遇到了“贵人”，转正不说，提拔到领导岗位也未尝不可。小狐狸今年三十几岁，中等身材，白，屁股溜圆，两只大奶子十分扎眼，走起路来屁股和两只大奶子左右摇摆，绝对是骚气外露。或许是因为圆脸圆眼睛的原因，也或许是过于骚气外露，人们形象地给她起了这个贴切的外号。青墨心里清楚，小狐狸对自己有好感，可青墨反倒郁闷了，心想难道自己真长了一副西门大官人的相？可他始终觉得自己该是像风流倜傥的唐寅或是潘安，毕竟骨子里蕴含着儒风儒雅。他怎么会喜欢如此放荡轻浮的女人呢！听说小狐狸最早出轨是和她的班长，自然是得到了班长的庇佑。不过不久又和其它单位的一位帅哥好上了，或许是觉得她的班长不够帅气，或许是因为裤裆里的东东不给力，总之，她不停地跳槽，一直游走在帅哥猛男之间，仿佛是那个立了无字碑的周天子武氏媚娘在为自己挑选男宠一般。直到大秃子不知何时起中了她的骚气，才稍有收敛，时常还会装出一副清纯的姿态来。青墨一向以儒雅之风示人，尤其遇到那种女人他更会高傲得像个王子一样，不过他自己心里明白，如今混成这德行王子是不敢比了，顶多算一青蛙。而如今因为无名由地得罪了领导大秃子，简直连青蛙也做不成，在单位里灰头土脸的更像是只癞蛤蟆了。
　　青墨狠狠地瞪了一眼窝在电脑前偷着挖地雷的扁担说：“听我的，明天找公司去，这是堂堂的国企，不是他家院子，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儿。”扁担没抬头只轻轻地答应说：“听你的。”
　　青墨回到家里一脸的不高兴，老婆毓秀也因为自己的病看得不清不楚忧心忡忡。她知道青墨一定又是在单位里生气了，可她不愿意打听，草草地吃了口晚饭回到卧室看手机去了。青墨喝了杯白酒，平时喝半杯就已经晕了，今天他喝了满满一杯，他望着老婆瘦弱无力的背影，心里感到万分沮丧。生活啊！他在心里感叹着。他慢慢地端起酒杯看看杯里还有三分之一的酒，于是又喝了一小口，举着筷子再看盘子里的花生米已经十分清晰地仅剩下有七八粒。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想起了不知哪位哲人说的话。还好最近女儿没给他添麻烦，一个人在学校里用功读书准备考研，除了偶尔回家，再就是按时打些钱给女儿。他早已经感觉头晕眼花了，他知道自己能喝多少酒，可他要的就是这感觉。醉了多好！何以解忧？曹丞相不也如此嘛！是啊，千古酒醉万世人，何不丹心向月轮。青墨心中的多少烦愁多少心事又该向谁诉说？又能向谁诉说呢！唯有酒，它可以知我心。他想起了《诗经》里的几句诗，他觉得简直就是为他而写，“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他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晚他没收拾碗筷，直接点了根烟歪坐在沙发上翻看着qq里的聊天信息。他从上向下慢慢地浏览着，像是老师检查学生作业一般，好久没心情进群里闲聊了，今晚他很想找个人聊会儿。可是当他翻阅到最后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适合聊天的人，不过还是老一套，打招呼问好胡说八道，再有就是偶尔有一个骚包出现，公然大言不惭地撩拨小媳妇，若碰上硬茬儿免不了一顿荤言浑语的俏骂，最让人不解的是，骚包不但不会生气，反而兴奋得跟吃错了药似的，会欢欣鼓舞好一阵子。平时，他看了只当消遣解闷，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看他们胡扯。关掉qq写了首七律：
　　亦痴亦傻亦疯癫，
　　嘻笑怒骂酒色天。
　　半世蹉跎秋霜晚，
　　一事无成冬雪寒。
　　世人识得鬼荒诞，
　　乱世情种尽人嫌。
　　人鬼殊途目不现，
　　清灯一盏奉佛前。
　　他点了根烟，反复地读着自己的大作，是啊！这或许是他此刻的心声。有谁能懂呢？他发在了群里，关上手机睡觉，他知道今晚的觉难睡，明天他还要到公司去找人说理。该找谁呢？能有结果吗？他脑子里乱极了。他心里恨透了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大秃子，他真想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这个道貌岸然仗着自己当局长的哥哥爬上来的小人。可是他还是害怕他的，毕竟还要在人家手下当差，他心里暗暗感激扁担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其实他是个懦弱的人，好多时候遇到了不平事、委屈事，也不过是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罢了。二十几年职场生涯，他还没胆量真正像个男人似地挺直了腰板说话。而他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领导说的每一句批评的话他都会反复琢磨，是不是自己哪里又犯了错。不管是不是批评自己，他都会很在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当领导的总要有亲疏远近，为什么不能从工作出发去看一个人或评价一个人？为什么领导总是特别喜欢女人、钱？本来当领导挣得已经够多了，可还总是那么贪心。他甚至以为当领导的事事都应当做表率，像党组织要求的那样、像大庆油田倡导的三老四严一样，喜欢钱喜欢女人应当是没觉悟或是觉悟低的老百姓做的事。比如他自己，既不是党员又不是领导，因此像他一样的人才有资格去贪恋女色钱财。可是他又有些纳闷的是，不但钱财离他很远，而且女人也离他很远。相反无论是钱财还是女人偏偏喜欢那些所谓觉悟高、地位高、收入高的三高人员。他为此感慨疑惑了好多年，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把这些困扰他多年的问题想明白了。原来领导的觉悟不一定要比老百姓高，从古至今几千年了就没这么一条。再有领导是由上一级领导选拔出来的不是老百姓选上去的，更重要的是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得吃饭穿衣。女人是啥？开天辟地女娲造人时就注定了女人是水做的，既是水做的难免有水性。啥是水性？柔而顺势。何为势？当今之世，惟权利与金钱为势。放眼红尘为权势舍身舍命比比皆是，为钱财忘情忘义攘攘熙熙。青墨终于明白了。他也曾动过当官的念头，可惜太晚了，早过了提拔的年龄。只盼改革春风早日吹进国企，让普通员工能有一份简单的公平。
　　睡梦中他想起了马伊琍说的一句话：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且行且珍惜！蹉跎半世，不免悲亦！忽然又似一阵清醒，天已是微亮时分，睡去吧！明日事明日再思不迟。
　　扁担紧跟在青墨的腚后，生怕丢了屁似的，嘴里还不停地问：“想好了没，先去找谁？”青墨只当是没听见径直地朝前走。转眼来到了公司二楼组织部长的门外。门半开着，只见刘部长弓着身子查看文件，瘦削的脸上眉头紧锁，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有五十大几的模样。这可是人所共知的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只可惜几次提拔都是惜败，如有神阻一般。上次竟败在了一个工人出身靠溜须拍马起家的小爬虫的手里。正所谓“命压人头不奈何”啊！青墨轻轻敲了几下门，刘部长扭头看见了俩老头，急忙请进了屋里。刘部长听了两人的诉说之后，皱了眉头思虑良久说：“你们先回去，回头我会去了解情况，然后向经理书记汇报。至于结果如何，还请二位以工作为重，回头我会通知你们。”
　　青墨和扁担着实真心实意地感谢了一番之后离开。回去的路上，扁担说：“我看够呛，自古官官相护，总不会因为咱俩破了例吧！”其实青墨如何又不懂得这个道理呢！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唉！只盼着大秃子能早点离开，或许会有好干部出现也未尝不可。他想起了八年前的旧事。那年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为了解决设备事故率居高不下的困境，他用了小半年时间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为此还受到了经理在大会上的表扬。也就是那会儿传出了公司欲提拔青墨的风闻。恰在当时，不知谁竟然写了一封揭发信给公司。信的主要内容恰恰是与青墨解决问题的设备相关，牵扯到几家供货商行贿问题。青墨听闻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苍天可鉴啊！然而果真应了那句，苍天不佑苦命人，公司纪委的一脸麻子的女部长草草地问了问情况，便得出了伤天害理的结论——是青墨的问题。于是乎青墨失去了一次提拔的机会。今日想起，不知今日之事明天又该怎样谣言四起。罢！罢！罢了，任由疾风吹劲草，我自丹心笑依然。
　　大约过了半月，青墨、扁担再次来到了刘部长的办公室，刘部长不无遗憾地说：“这件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也向经理书记做了汇报，只是领导工作繁忙，还没有回音，所以只好请二位继续等待一段时间。不过，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每月一两百块钱对于经理书记毕竟算不得大事，更何况领导还要给属下一些管理空间，总不能干预太多是吧！”他喝了口水接着说，“我们有责任做好本职工作，可是我们没权利选择什么样的人做自己的领导。”他引用了达尔文的话说，“适者生存！对于领导也是如此，只有我们做属下的去适应领导，没有让领导适应属下的道理，两位都是老同志了，有些事理解万岁吧！”说完紧紧地握了握青墨的手，重重地摇了摇，仿佛是说：兄弟，都在酒里！
　　青墨、扁担没有再去找谁，因为小狐狸给青墨透了一句话，说马书记的红人、工会副主席张宏霞说，大秃子可是马书记比较器重的中层干部。原因是大秃子作风大胆，为人重情义，当年提拔大秃子的时候马书记只是说了句“这人可用”，十几年了大秃子从未忘怀，知恩必报，无论年节必有厚礼相送。青墨笑了，他抓住小狐狸的小胖手，并轻轻拍了拍说：“谢谢！”转身离去，从此不再提及此事。看来只有等大秃子出意外早亡了，否则只能是暗无天日。
　　青墨说从此不再相信爱情！正如苏轼所说：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多悲凉。不如游戏一场，也不枉人事悲多。
　　人生在世权在手，莫把阳德丢脑后。
　　不为妻儿多行善，却待它日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