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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梅岭祭父逢亲人 慷慨献车救父子

作品名称:丹江遗梦      作者:丹江冰      发布时间:2017-12-08 10:36:04      字数:8654

  张任鑫驶车经过李官桥中学,他把车停在学校对面,注视着昔日的母校。此时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刻,一群群男孩子、女孩子穿着草绿色的校服正涌出校门。张任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在这所学校里上了五年的学,究竟是8年前的事,还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痕迹?他搞不清,只是感觉很遥远、恍惚、飘渺。他把头俯在方向盘上,这时一位穿着一件白色风衣,系着一方睛纱丝巾的年轻姑娘正随着学生走出来。她看了一眼停在学校对面的汽车,然后若无其事地擦车而过,她那洁白的风衣在煦暖的风中向后飞扬。良久,他驱车向西大门驶那女孩又不经意地朝他的车瞟了一眼,圆圆的苹果脸,秀长的淡烟眉,圆圆的杏目里好像汪着一潭清水,精致小巧的鼻子,只是昔日的长发剪成了眼下流行的学生头短发。“陈碧春”,这个名字猛然跳进他的脑海。张任鑫赶忙刹车,推开车门,谁知陈碧春已拐进了桂花巷,不见踪迹,张任鑫失落地重新上车。
  张任鑫把车停在梅林边,他望着葱葱郁郁的梅林,脑海里浮现出儿时和众兄弟姐妹、同学一起在梅林里玩耍的情景。特别是下雪的时候,梅花开得多么灿烂,丹江河中船只击破的冰裂声多么清脆!自从他刚才踏上李官桥的土地,他都想匍匐在这块土地上,亲吻这片阔别了8年的故土。不远处的码头边依然是车水马龙,汽笛声、粗犷、悲壮的丹江号子声叠在一起。他和哥哥、青莲姐、小婷妹,还有碧春、梅雪、梅娇、雅芝、朱三经常在夏、秋两季的下午,光着脚丫在码头东侧的沙滩上追逐、奔走、拾贝壳、打水仗。那是一段他今生都不能忘怀的快乐日子。不知道现在这些儿时的伙伴们都在哪里?是否安好?还有刚才偶遇的陈碧春,原来她家住在西大街的桂花巷,以前她从来不领同学到她家。
  张任鑫把投向茫茫丹江水面的目光生硬地收回,他回身向车里拿出一瓶酒,然后朝梅岭顶端走去。父亲的坟头上长满了树木杂草,零星地点缀着野花。张任鑫的泪水刹那间像决堤的黄河之水一样奔流不息,是思乡之情,还是哀悼亡父,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想放声痛哭。八年了,有什么委屈、痛苦、思念,他都憋在心里,他无处可诉。他好像就在等待着发泄的这一天,埋在这一抔黄土之下的是他的父亲,虽然他从未见过他,没有品尝过父爱,但他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懂得他的心。他把酒缓缓地洒在坟前,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也不用说,终究父亲是知道他的。他尽情地放纵泪水流淌,脑海里一片空白。哭过之后,张任鑫轻松了许多,他擦干泪痕,默默地和父亲告别。
  张任鑫此时归心似箭,却又“乡近情更怯”,他开着车竟然又转进了李官桥的西大门。他沿着南大街,缓缓地朝刺柏树林的方向驶去。他透过车镜看着街市上攒动的人头,那些黑红的脸膛,清秀的女孩们都使他倍感亲切。不觉,张任鑫已来到位于刺柏树林的陈家大院门口。他跳下车,不知为什么,当他轻扣大门时,他的心竟然咚咚地跳个不停。大门里露出一张苍老的脸,生硬地问道:“你找谁呀?”
  张任鑫认出这张脸就是以前的门夫老赵,于是欣喜地叫道:“老赵,是我呀,张任鑫。”
  老赵立即打开门,仔细地辨认着眼前这个身着讲究的年轻人。慢慢地,喜悦在他那双混浊的眼睛里散发出光茫来,他回头朝院内喊道:“快告诉夫人,鑫少爷回来了!”
  瞬间,管家老魏和以前的仆人们都惊喜地围住了张任鑫,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问道:“鑫少爷,你这些年去哪里了?害得我家夫人好担心呀!”
  有的悄悄地议论道:“瞧人家鑫少爷开的车多气派呀,比咱家老爷开的车都气派,肯定是在哪里发大财了!”
  这时,白小凤已快步走过来激动地叫道:“鑫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张任鑫忙上前,含泪抱住白小凤说:“白姨,是我回来了。”只见昔日温婉、秀丽的白小凤已略显老态,细密的皱纹堆满了脸,两鬓花白,清澈的目光已变得混浊,可想母亲会老到何种程度。张任鑫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在他的心目中,白小凤和母亲有着同样重要的位置,白小凤曾经给予他和哥哥、姐妹们的那种无私、亲切的关爱,他至今想起来都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两个人挽着手走进客厅,陈梅娇的鱼缸里仍然游荡着色彩斑斓的十几条热带鱼,包括园里的厅池、家里的摆设都一如当年。不过张任鑫还是感觉到了这个家的寂寞和冷清。他问道:“陈叔叔可好?梅雪姐和梅娇妹妹现在不在家吗?”
  白小凤苦涩地笑道:“都很好,只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梅雪早在你走的那一年便和宋湾的宋星红成了婚,如今膝下已有一儿一女。梅娇高小毕业,就到四川成都上高中,之后又考上成都师范,最近还打电话说,在一个什么报社作实习记者。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白小凤说到这里,又问道:“鑫儿,你回张家庄了吗?”
  张任鑫摇摇头道:“还没有,我陪同上海的一些朋友来李官桥寻亲,因此就先过来看您。”
  白小凤慈爱地摸着张任鑫的手说:“你肯定还没有吃饭,我只顾高兴,害你饿肚子。”说着,便吩咐准备饭菜,又迫不及待地问张任鑫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张任鑫都一一地做了回答。
  好久,张任鑫才小心地问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咋样?是否都安好?”
  白小凤叹口气道:“大姐很好,你姑姑也很好,小婷目前在你们母校做教师。小明去年在李官桥中学毕业,考上了宛城大学。还有你青莲姐,已和抚州结了婚,如今儿子也快周岁了,只是……”
  张任鑫害怕家里出什么事情,因此迟迟不敢回,此刻听白小凤说起家人,本来就悬着一颗心,紧张得要命,又听到“只是”二字,忙胆怯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姑父和任可哥哥可好?”顿时,白小凤眼圈一红,她勉强忍住泪水,站起来吩咐老魏去学校接黄小婷过来吃午饭。张任鑫见此景,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良久,白小凤坐下缓缓地说道:“那年,你离开不久,任可就跑到宛城参军,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消息。而你姑父已在一个月前去逝。”张任鑫刚才在父亲坟前已经哭得泪腺干涩,如今听到一直最敬爱的姑父去逝,哥哥无踪,顿时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故土,他的心里就会多一份不安、恐怖、紧张。他就是害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呀!
  哭过之后,张任鑫才颤声问道:“我姑父是怎么死的?坟墓在哪里?”
  白小凤本来见张任鑫伤心,也在一边黯然神伤,默默无语。突然听到张任鑫的问话,心里不禁一阵慌乱,凭直觉和外边人们的谈论,她知道应该是陈同华的所作所为。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任鑫的问话。好久,白小凤才叹气道:“你姑父参加了宋湾农民暴动,后来身受重伤,听说被送往湖北光化县的福民医院治疗,不久便身亡,就葬在当地。具体的内幕,我也不太清楚。”
  白小凤停顿了一下,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鑫儿,逝者已逝,你节哀顺便吧!现在当务之急,你必须想办法救你抚州哥和你段叔叔。他们父子俩都因为宋湾暴动的事情被关在县城的监狱里。白姨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只能靠你了。”
  “还有一件事情……”
  张任鑫见白小凤欲说不能的样子,便说道:“白姨,最可怕的信息我已经听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呢?你只管说吧!”
  白小凤微微地点头道:“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你陈叔叔做了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情,你不要记恨白姨和你的两个姐妹,我就满足了。”
  “难道姑父的死和陈同华有关吗?当年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其中牵涉的人也有陈同华,我这次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诸多疑云解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如今姑父又客死他乡,白姨说得含糊不清。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张任鑫沉思着。他双手握住白小凤的手,真诚地说:“白姨,在我的心目中,你就和我妈一样,梅雪、梅娇也就是我的亲姐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不会记恨你们的。”
  “噢,对了,这次回来,我给你和我妈、姑姑一人买了一串珍珠项链,来,我给你戴上吧!”张任鑫从一个手提箱里掏出一个锦盒,取出一串晶莹、圆润,颗颗都是豆般大的珍珠项链,亲手戴在白小凤的项前。
  白小凤用手摩挲着珍珠,她知道这每颗珍珠都代表着张任鑫的孝心,不禁泪水涟涟。这时,传来老魏的叫声:“夫人,婷小姐来了。”张任鑫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婷婷玉立、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的美丽少女站在面前。黄小婷怎么也想不到老魏带她见的人竟然是失踪多年的二表哥。刚才老魏去学校只是说要带她见一个人。当时她还以为是梅雪或者梅娇回来了。兄妹相见,自是悲喜交加。
  下午四时左右,张任鑫和黄小婷一起回到了张家庄。对于一个乡下的小村子,忽然一日开进一辆带着四个轱辘的小洋车,可想而知,村民们是何等的新奇、兴奋。特别是张得会,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来,虽有产生过要欺负张家的心思,但开始碍于黄丛书是什么叛乱分子,因此不敢付诸实际行动。一个多月前,听说黄丛书死了,张青莲的婆家人也身陷劳狱,这张家可倒霉透了,可没有擎天柱了。后来猛然想到,张家的两个儿子前后失去踪迹,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冒出来,就像当年张宣浦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突然回到村子里。谁知,这次张宣浦的小儿子,不是骑着高头大马,而是开着洋汽车回来了。你看那衣服穿得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洋人,发给村民们的香烟也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别说吸了。撒给孩子们糖果,包裹着无颜六色糖纸。张得会见到此情此景,真想大声喊道:“我张得会这次可是神机妙算呀!我就知道张宣浦的儿子有一天会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的,不,这点我算错了,他是开着洋汽车回来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是衣锦还乡的那一类。我这八年可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们一家人呀!”想到此,张得会兴冲冲地随着人群要到张家院内看热闹。张得胜的儿子张明昆叫道:“大伯,咱们和人家平时没啥交往,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张得会瞪着眼骂道:“我是这村里的保长,村里出了贵人,我能不去关心一下吗?都是一个姓张的,人家为啥恁有出息,你们这兄弟几个都是熊样,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木匠活儿吧,不要管老子的事。”说着,便摇头晃脑地朝张家挤去。
  村民们的好奇心促使他们有问不完的问题,有的问:“任鑫呀,你在哪儿做大官?”
  当被否定后,又会接着问:“不当大官,从哪里来这么多钱买车呀!”回答说是做生意赚来的,下面又有诸多人问是在哪里做生意?做什么生意?这问问答答费了两个多小时,村民们总算心满意足地散去。王氏、张宣英、张青莲才有机会和张任鑫重述别后之情。张任鑫的突然回乡对这三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张任鑫握着姑姑的手说:“我姑父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只想知道我姑父临死之时,谁在现场?”
  张宣英悲啼道:“你姑父临死都没有见家人一面中,当时埠口的梁乾斋大夫在你姑父身边。他说你姑父本来病情已有好转,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张宣英说到此已泣不成声,王氏、张青莲、黄小婷也跟着痛哭失声。
  张任鑫强忍住悲痛,安慰道:“你们都不必难过,姑父的事情我自会查清楚,还要把他的遗骸接回来。至于现在,我要先救段叔叔和抚州哥出狱。大姐,你放心,照顾好孩子,我明天就去淅川县城。”
  第二天,在几个女人殷切的目光中,张任鑫驶车出了村子。他准备先把黄小婷送到李官桥学校。黄小婷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闪过的碧绿的麦苗和金黄色的油菜花,不禁回想起她和哥哥、姐姐们儿时拿着网兜在油菜花上捕捉蝴蝶、蜜蜂的情景,不禁露出向往的表情。
  张任鑫见黄小婷一脸神往地遐思,便笑道:“婷妹,你在想什么呢?”
  黄小婷也笑道:“我想起小时候,咱们在一块玩的情景。那时候梅娇好欺负我,而二哥你总是护着我,为此你没少和梅娇吵架。对了,你知道梅娇现在的状况吧。”
  张任鑫默默地点点头。黄小婷又接着说道:“其实过年的时候,我和梅娇、碧春、抚昔还在一块谈论你和任可哥呢,你知道吗?我和碧春、抚昔现在是同事呢。”
  张任鑫的脑海里忽地闪出了昨天偶遇的穿着白色风衣、短发飞扬的陈碧春。“她还好吗?”张任鑫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黄小婷歪着头,似笑非笑地问道:“二哥哥,你问的她是谁?碧春?梅娇?还是抚昔?”
  “你这丫头,还是喜欢嚼文咀字的。我是问她们三人现在都好吧!”张任鑫笑道。
  黄小婷也笑道:“等你见到她们,自然就知道了。”
  接着又叹气道:“不知道陈叔叔是否会放人?”
  车已到李官桥的南大门口,黄小婷喊了声停车,看着张任鑫疑惑的目光,黄小婷苦笑道:“二哥哥,你去淅川救人要紧,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凡事要小心。我自己走回学校就可以了。”
  张任鑫点点头,转过车头。黄小婷又跑到车窗前说道:“二哥哥,明天我休息,你办完事情来找我,好让我放心。”张任鑫点点头。黄小婷目送着汽车远去,才转身走回学校。
  在办公室里,陈碧春正和几个老师在俯案备课。见黄小婷进来,陈碧春笑问:“小婷,你去哪里了?不会在梅娇家过一夜吧!她回来怎么单请你,也不叫我和抚昔呢?”
  黄小婷爬到陈碧春的桌前,悄声地说道:“昨天我去见了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我就是和这个人呆在一起,直到刚刚才分开的。”
  陈碧春见黄小婷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说:“还能是谁呀,不是梅雪姐,就是梅娇。”
  “不,不,不是她们俩,是个男的,你再猜。”黄小婷说道。
  其他几个老师一听都“啊”了一声,陈碧春也疑惑地望着她,黄小婷见大家误会了,方直起腰来,说道:“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是我的二哥哥回来了。”
  陈碧春一听,霍地站起身,抓住黄小婷的双手,颤声问道:“你说的是张任鑫吗?是张任鑫回来了吗?”
  黄小婷使劲地点点头说:“是的,是任鑫哥回来了,你昨天没见他,我二哥哥现在长得又高大又帅气,还开着一辆‘雪佛兰’小汽车呢。他还说等几件重要的事办完了,就来看你和抚昔。”
  陈碧春激动地拉着黄小婷的手转了两圈。大家都很诧异一向稳重、雅致的陈碧春今天怎么这样地激奋、开朗。陈碧春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不禁红霞扑面。幸好这时段抚昔上完课走进来,才引开了大家的目光。
  段抚昔知道张任鑫回来自然也十分高兴。忙又问道:“那任可哥哥有消息吗?”见黄小婷摇头,便十分黯然。
  张任鑫来到淅川县城县政府内,办公人员见他穿着讲究、仪表不凡,又开着高档轿车,便恭敬地把他迎进陈同华的办公室。此时此刻陈同华正在打电话,他用手作了个请坐的手势。张任鑫便坐在一张真皮长沙发上,他观察着陈同华,陈同华看起来并不显老,和八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头发前端有点秃顶,脸上有一些横肉下赘。
  终于等到陈同华放下电话筒,张任鑫站起身来,喊了一声:“陈叔叔,我是任鑫。”
  陈同华忙走上前,拍着张任鑫的肩膀,高兴地叫道:“真的是你吗,鑫儿,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究竟去哪里了?让我和你白姨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
  张任鑫又真挚地说:“陈叔叔,我们兄弟姐妹自小多蒙您和白姨的照顾。多年来,虽然侄儿身在外,但对于您们二老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昨天侄儿刚回李官桥就去刺柏树林探望您和白姨。谁知叔叔不在家,因此我今天专程来县城看望叔叔您。”
  陈同华见张任鑫满脸真诚,又说得恳切,不禁心有所动。开始,他还以为张任鑫是专程来找他说情,释放段家父子呢?不等陈同华开口,张任鑫又招呼陈同华到前窗口,指着楼下的汽车说道:“陈叔叔,这次我回来,给您带了一辆美国产的‘雪佛兰’牌小汽车,不知您是否喜欢?”
  陈同华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道:“鑫儿,你在搞汽车贩卖吗?”张任鑫微笑道:“不是的,我是专门买来送给陈叔叔的。”
  陈同华惊讶地问:“鑫儿,你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能买这么贵的车,再说叔叔怎么能接受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张任鑫为消除陈同华的疑虑,便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叔叔,我这些年在上海作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生意,赚了一些钱。其实我当年离家而去,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报答母亲、叔叔、白姨,还有姑父、姑母的养育之恩。如今姑父已经去世,我想孝顺也不能够。这辆小小的汽车,只是侄儿略略表达对叔叔的一份心意而已,还望叔叔笑纳。再说叔叔作为一县之长,也应配这样的车。侄儿就不防碍叔叔工作了,先告辞!”张任鑫说着就把车钥匙放在陈同华面前的案上,然后果断地转身而去。
  “等等,鑫儿。”陈同华叫住了张任鑫。
  张任鑫的心自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就像上了箭的弓,绷得紧紧的。刚才他故意在陈同华面前提起姑父,他观察到陈同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是稍纵即失,他还是捕捉到了。而此时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到陈同华正来回地踱着步,好像正犹豫着下一个决心似的。
  片刻,陈同华盯着张任鑫的眼睛问道:“鑫儿,你今天来看叔叔只是为了送车吗?难道你不准备为段风楦父子说情吗?”
  张任鑫的眼睛就像丹江的春水一样清澈透底、平静如初。他迎视着陈同华的目光,说道:“叔叔,侄儿不懂政治,只懂人情。”
  说着从胸口掏出张宣浦临终前遗留下来的那支小手枪,陈同华一愣,张任鑫接着说道:“就像这把手枪,父亲就义前把它和我们一家人托付给叔叔您,而叔叔一直视我们为亲人。因此,鑫儿从儿时到现在,一直在心中把叔叔看作是一诺千金、光明磊落、英雄豪气的偶像。因而,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叔叔自然心中有一个原则,何须旁人多说呢?”
  陈同华听了张任鑫这一席句句都是称赞之语,却句句含着:“于情于理,你必须释放段氏父子,否则你就是忘恩负义、枉杀贤良的小人。”心想:“张宣浦的这个儿子确实不简单,难怪从小就出口不凡。算了,就给他一个顺水人情吧,放了段风楦父子,况且段风楦在境内威望极高,因此一直关着却没有解决。”
  陈同华又瞥了一眼楼下那辆豪华、大气的小汽车,笑道:“还是侄儿了解我的心呀,我一直在琢磨着寻一个台阶释放你段叔叔们。这不,今儿你赶上了,你顺便接他们一块回去吧。”张任鑫一听,心中的吊桶才算落进水里。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他在静听陈同华所谓的台阶是什么?
  果然,陈同华在办公案上翻了两份文件给张任鑫道:“鑫儿,让他们二人在这两份文件上签名,就可以走了。”
  说完,又向外喊了一声:“小刘”,一个办事人员赶忙进来问道:“县长,有什么吩咐?”
  陈同华已俯在案上写了一张释放令,盖上官印,说道:“小刘,你拿着释放令,和这位张先生一块儿去谢团长那里,放段风楦、段抚州出狱。另外,记着让他们俩在反共文件上签名。”
  张任鑫辞别陈同华,和那个小刘一块驾着车来到南大街和东大街之间的民团司令部。谢成德接过释放令一看,一双狼眼里闪着道道疑惑的黄光,他悄声问小刘道:“这真是陈县长写的释放令吗?”小刘肯定地点点头。
  谢成德又指着站在不远处,看起来神清气闲的张任鑫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头,陈县长竟为他释放两大共匪嫌疑犯?”
  小刘也悄声说:“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姓张,开着一辆很气派的洋汽车去咱县政府,又和咱陈县长亲热地谈了好长时间呢?最后走的时候,就把汽车留下了,可能送给咱县长啦。”
  “哦,这小子是什么来头,竟然这样阔绰?”谢成德嘟囔着。
  张任鑫早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踱过来,笑道:“这位是谢团长吧,来,抽支香烟。”
  谢成德接过香烟一看,是根洋烟,张任鑫把一个精致的小什物举到他嘴前,大拇指一按,立即窜出一股火苗,谢成德感觉很稀奇,点燃香烟后,便问道:“这是什么洋玩物?”
  张任鑫微笑道:“这是洋火机,如果谢团长有兴趣,就送给您吧!”说着便把那包刚拆的香烟和火机一块塞到谢成德的口袋里。谢成德对眼前这个出手阔绰的年轻人顿生好感,便亲自从前面带路到监狱去。
  段风楦和段抚州被关在一间五平方米右右的狭窄、阴暗的房间里,张任鑫看到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篷头污面的段家父子,心里一阵酸楚。办事员小刘提醒道:“张先生,陈县长可交待了,这两个罪犯必须签署那两份文件,才能释放。”
  张任鑫点点头道:“我知道,还请谢团长和刘干事回避一下,让我单独和他们谈谈。”
  张任鑫把门虚掩上,含泪上前,一手扶着段风楦,一手扶着段抚州,颤声叫道:“段叔叔,段大哥,我是任鑫呀!你们受苦了,我回来晚了。”段氏父子正猜疑来者何人?没想到是失踪多年的张任鑫,两个人顿时悲喜交加,都紧紧地抱住张任鑫。
  好久,张任鑫才低声说道:“叔叔,大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离开吧!”
  段风楦冷笑道:“陈同华能有这么好的心肠,鑫儿,他对你开出什么条件?”
  张任鑫从口袋里取出那两份文件道:“他让你们在这份文件上签名。”
  段抚州忙拿过文件一看,一份是《反共宣言》,一份是《反共启示》,便决断地说:“不行,让我们背叛组织,这办不到。”
  段风楦也摇头道:“头可杀,节不可失!”
  张任鑫见两人的态度都很坚决,便着急地说道:“我虽然不懂你们的组织,可是我理解你们所坚持的贞节。但是只要信仰在心中永存,又何必再乎这几页纸张呢?它们只是纸而已,你们拒绝签字,那么你们就甘愿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吗?抚昔、青莲姐及小段帆,还有你们所从事的事业,你们都再也没有机会去照顾、去奋斗。这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这样做于现实有什么积极意义呢?何况你们在这几份纸上签了字,就能否定和抹去你们心中的正义和事业吗?说来说去,签字和不签字都是一种形式,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还要坚持些什么呢?”
  段抚州想到妻子和未见过面的孩子,低下头不作声。段风楦一方面想到家境凄惨,一方面想到自宋湾暴动失败之后,淅川境内的中共地下党组织都完全被破坏掉。死的死,被关押的被关押,跑的跑,失踪的失踪,就像一盘散沙,任鑫说得也不无道理,只要青山常在、溪水常流,就一定可以重新建立党组织,与上边联接上。想到此,段风楦叹道:“签吧!”
  张任鑫搀扶着段风楦和段抚州走出民勇团司令部。三人坐进一辆马车内,张任鑫问道:“段叔叔,回汉王坪还是到我家?青莲姐住在我家,抚昔和小婷星期也会一块儿回来,我看你们还是先到张家庄,养几天身体吧!”
  段风楦点头道:“好,就先到你们家吧,想必你妈和你姑姑们也担了不少忧,去了好让她们都安心。”于是,三人一同回到张家庄,王氏、张宣英、张青莲一见,都喜不自胜、泪水涟涟。特别是张青莲见公公和丈夫平安归来,而张任鑫的车却不见了,心下明白,张任鑫是以车换人,心中十分感激。但自家兄弟,一切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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