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阴云突起丛书殁 张任鑫荣归故里
作品名称:丹江遗梦 作者:丹江冰 发布时间:2017-12-07 17:12:33 字数:8534
1940年5月,日本的飞机竟然轰炸了淅川县城。自此,日本的魔爪渐渐地伸向豫西面。而消失了近十年的宋秃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驻开封的伪军大队长,李麻子跟随其左右。俩人为了报一已之仇,竟然时常带日寇和伪军到淅川边境扰乱。陈同华一边抵制日军的侵扰,一边对湖北均县、光化县、淅川一带的中共地下革命组织进行大肆破坏。于是根据当时的抗日战争形势,现任均县县委书记周尚杰、湖北白马支部书记段风楦及段抚州、中共鄂西北特委黄正夏、李官桥区党支部书记黄丛书及老城县的石尧、盛湾乡的张玉杰、宋湾的马水平等地下组织领导人在一块商议,准备一旦豫西南沦陷,就立即建立革命根据地,开展敌后抗日活动。为了做好思想和组织准备,他们于当年6月至9月,先后在上寺、下寺、四峰山、横山凹,连续四次举办100多人参加的党员训练班。不久,训练班中有一个叫马国良的被现任宋湾民团长宋星红逮捕后叛变,供出了党员训练班的情况和部分党员名单。宋星红立即告知岳父陈同华,在陈同华的指使下,宋星红于11月12日夜派人首先枪杀了宋湾单岗学校教师中共地下党员姚柄廉和梁白强,并到处搜捕周尚杰、黄正夏、马水平、黄丛书、段风楦等人。由于复仇心切,周尚杰等决定于11月22日(农历十月初三)举行武装暴动。根据行动计划,大家分头作暴动准备。
11月14日夜,宋星红又派人杀害了地下党员马士彦、马青彦兄弟俩人,形势更加紧急。马水平未和周尚杰、黄正夏等人商议,决定将暴动时间提前到11月19日(农历十月初一)黎明。在此关键时刻,会议内容又被奸细胡连科向陈同华、宋星红告密,陈同华立即向内乡别廷芳求援。
11月19日黎明,一声枪响,有数千群众参加的农民暴动队伍手持步枪、土枪、大刀、长矛从四面八方冲向宋湾。马水平带领30多人组成的奋勇队首先攻打区公所。当即遭到碉堡内敌人的猛烈射击。由于国民军早已做好了防御准备,加之武器好,火力强,又居高临下,农民军只好掩护撤退。其他各路暴动队伍也陆续败退下来。
11月20日早上,黄丛书、段风楦们闻讯情况有变,但未接到撤退通知,于是仍按原来部署,带领着多年发展的农民自卫队,分为两路人马,一路800余人由黄丛书、石尧、张玉杰率领向马蹬挺进;一路千余人由段风楦、段抚州、石太华等人率领向宋湾前进。不久,黄丛书部在靠近马蹬的关防滩时遭到内乡民勇团的阻击。段风楦、石太华部在途中也遭阻击。身受重伤的黄丛书在此情况下,果断命令暴动队伍化整为零、分散隐蔽,农民暴动至此彻底失败。
暴动失败后,陈同华、宋星红、陈光明等地方势力疯狂报复、大肆搜捕。段风楦父子在内的60余人被逮捕,其中20多人残遭杀害。而到湖北老河口隐藏的石尧于1941年元月被陈同华派的密探杀害。被逮捕的张玉杰受尽酷刑,逼迫其供出党员名单,但张玉杰大义凛然地说:“我宁可一死,也决不伤害同志!”于2月15日在西坪镇东门外被枪毙。身受重伤的黄丛书开始在埠口乾斋堂秘密治疗,不知谁走露了风声,陈光明派其爪牙到乾斋堂搜捕,幸亏梁乾斋感觉不妙,前夜就安排一个稳妥的渔民,偷偷地把黄丛书渡到湖北水域,又转到光化县福民医院。福民医院医疗条件好,又远离淅川,相对比较安全些。于是黄丛书一直悄悄地躲在福民医院治疗,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党组织一再地交待梁乾斋,只许给黄丛书的家人报个平安,别的人一概不允透露。黄丛书胸部中两弹,又延迟了做手术的最佳时机,因此一年内先后做了三次手术,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1942年的春节将至,党组织专门委托梁乾斋为黄丛书的家属送了三十个大洋和一袋米。梁乾斋刚巧这些天正在抢救一个重病患者,因此思虑再三,就让朱三替自己前往张家庄一趟。王氏和张宣英收到钱米很高兴,说明黄丛书是安全的。朱三并不知情,他还以为是岳父对张家的救济呢。后来当王氏们问起黄丛书的伤情,他才明白。
不知什么原因,病情明显好转的黄丛书于1942年1月18日突发身亡,被党组织秘密葬于湖北省光化县关家营的乱石岗上。
梁乾斋痛失好友,他心中疑虑重重。他感觉事有蹊跷,在经过中共党组织的允许下,他悄悄地为黄丛书解剖验尸,结果让他震惊,黄丛书的腹内被输入大量的毒性液体。一瞬间,他明白了,黄丛书是被害死的。梁乾斋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冰凉。党组织询问他向谁提到过黄丛书,而他只是让朱三年前替自己去一趟张家庄,除此之外,并没有对外人提起过。而且朱三也并不知情,即使他知情,他也会做出那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的。可是究竟是谁出卖了黄丛书呢?梁乾斋一直找不到答案。
张宣英母女及王氏、青莲得知黄丛书已死,更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张宣英多年来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两个恩爱的夫妻一旦真的阴阳相隔,临死之时又不在身边,再加上丈夫是被奸人毒害而死,张宣英更是哀哀欲绝。黄小婷、陈碧春、段抚昔早已师范毕业,一块到母校任教。特别是黄小婷和段抚昔深受黄丛书、段风楦、段抚州的影响,虽然并没有参加党组织,但早已是进步教师。黄小婷面对着父亲为革命事业揖躯牺牲,母亲伤痛,弟弟年龄还小,她只有把悲伤埋在心里,坚强地安抚着母亲和弟弟。
张青莲一方面为至亲至爱的姑父悲痛,一方面为公公、丈夫的安危担忧。段风楦和段抚昔被关押期间,多次探望都被挡回,是生是死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从怀孕到生产,丈夫都不知道。真所谓,内忧外患,苦不堪言。她甚至不顾一切地跑去恳求白小凤,让白小凤求陈同华放了公公、丈夫。可是白小凤这个县长夫人,早已是名存实亡。就这样,善良的白小凤还是咬紧牙关,陪着张青莲去县城求陈同华。然而陈同华避而不见,只有王兰枝出来挡驾,俩人只好失望而归。张青莲又想到陈梅雪,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心想陈梅雪的丈夫宋星红现在权势也很大,陈梅雪又给宋家生了一儿一女,在丈夫心目中应该很有份量。让梅雪求求她丈夫,说不定很管用。想到此,张青莲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宋湾民勇团部。宋星红倒是见着了,面对着张青莲和娇妻恳求的目光,宋星红则振振有辞地说道:“段风楦、段抚州是共产党员,煸动群众暴动,你们知道这在古代叫什么?叫谋反,叫逆贼呀!得满门抄斩、连诛九族。现在是民国时代,虽然免去连诛九族,但也要满门抄斩。你们不是没有看到,在这次暴动叛乱中,有多少暴动分子的全家被处死。而段风楦父子,为什么只是本人受到惩罚,而没有殃及家人呢。这是因为我岳父念及旧情,而我则念及段夫人和梅雪的姐妹之情,所以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因此,我奉劝段夫人也不要四处乱跑了,你这样明目张胆地为共匪说情,说不定会连累你自己呢?”
张青莲不等宋星红说完,便站起身,冷冷地说道:“多谢宋团长费心,我为了公公、丈夫连命都可以搭上,还能害怕受连累?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陈梅雪赶忙拉住张青莲,含泪道:“对不起,我帮不上段伯父和段大哥的忙。”
张青莲一向都知道陈梅雪性情软弱,又嫁给这样一个巧言多辩、心机深沉的丈夫,想必也未能得到真正的婚姻幸福。于是便回身紧紧地握住陈梅雪的手,反而安慰她道:“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情。我相信好人自有好报,公公和抚州都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当张青莲拖着疲倦的身体无功而返时,王氏流着泪道:“如果可儿和鑫儿在家多好,有个男人可以商议。如今小明又在外求学,只剩下咱们这几个娘们,以后这日子咋过呀!”王氏的话又引得众人潸然泪下,大家都在心中呼喊道:“任可、任鑫,你们究竟在哪里呀?”
自从1937年日寇全面侵华至今,中国的大半个江山已变成了殖民地。每日都有大片的国土沦陷。而淅川县是豫西南的一个边陲小城,又兼之地势崎岖,隔江渡河的,因此日本的魔爪偶尔伸到这里,但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于是在丹江沿岸各城镇做生意的外地富商都纷纷地把家人、亲戚接到这里避难。特别是荆紫关、三官殿、李官桥、埠口等,这些沿江的镇街,竟然比以前更是人群熙熙攘攘,贸易交流的繁华景象一时达到了鼎盛。
1943(民国32年)年,李官桥的商会会长乔志高也特意吩咐上海的家人来李官桥避难。四月二十一日,暮春的一天,和风日丽、桃李争艳,就连丹江的水都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的春装,显得轻柔娇媚。李官桥街市东大街和西大街之间,从南北方向来说,具体位置是炮坊街和十字街的中段红栅子街之间的荔场,这是李官桥的商贾大户的居住区。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亭台楼阁、树木葱润、花草娇媚;看起来即峥嵘轩峻、气派非凡,又典雅齐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树木花草的清香洇润之气。修砌得平整、宽阔的青石板道路上来来往往的除了装饰豪华的马车、花轿之外,竟然可以不时地看见黑光闪亮、圆大头、微型的小骄车出入。临近晌午时分,有一个车队陆续地驶进荔场,街市的人都看到了这道奇异的风景。大家议论纷纷,有的人数了数,一共是7辆车相连,有的人识字,看到车号是“沪”字开头的,车牌是美国生产的“雪佛兰”牌汽车,为了显示自己的博闻多学,便兴奋地嚷道:“这是从小海来的车,你们知道这些车是从哪里买的吗?”一番故作知之甚多的停顿之后,在众人好奇的追问下,才拉着长腔道:“美—国。”
众人哗然,道:“哦,美国!怪不得这车看着比陈县长开的车都大气。”
又有人像忽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叫道:“我想起来了,这车咱李官桥也有人开过,我是见过的,噢,是咱商会会长,不错,就是乔会长家也有这样的车。”
“是的,我们也见过,那乔会长不就是上海的人吗?想必,今天这些车里坐的人都是来找乔会长的吧。”
“对,对,可能是乔会长的家人来咱李官桥避难的吧。你们知道吗?听说上海、北京、南京那些大城市都被小日本狂轰滥炸的,死了好多人,简之是血流成河呀!”
“我的妈呀,那些小日本到时打到咱们这里,可咋办呀!”
“呸,呸,你净说晦气话,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日本摸不着,真他妈万一有一天,他们来了,咱们就沿着丹江逃到山里藏起来,等啥时候狗日的小日本走了,咱们再出来呗。”
“那小日本要住下来,永远不走了,咋办呀!”
“咱中国又不是他狗日们的家,他们住到这儿干啥?不信你们瞧,这些狗娘养的家伙早晚要夹着尾巴被咱们赶出中国的。”
当人们七嘴八舌谈论的时候,车队已经一字排开地停在荔场121号乔家大院门前。乔志高早就命仆人们打开了大门,迎接远道而来的亲人们。一时间,从七辆小汽车上涌下来了几十个人,有的拉住乔志高喊大哥,有的喊大伯,有的喊爷爷。原来乔志高嫡亲兄弟四人,乔志高的父母是全国著名的“上海醉白仙”酒厂的创始人,主要生产“小香槟”和“醉白仙”白酒,乔家以此发家,一跃成为上海的名门望族。
后来,乔老先生和夫人逝世后,乔家的产业便重新分配一次。乔志高的三兄弟因病早逝,只留下遗孀李氏和一个女儿,叫乔云虹,今年十八岁,李氏又极其聪明、能干,乔老先生临终前便把乔家的主业—上海醉白仙酒厂交给李氏管理。可惜酒厂现在已被日本炸成一片废墟。
乔志高的二兄弟乔志国,膝下有两女一男,两个女儿已出嫁。儿子今日同行,叫乔云飞,今年17岁。乔志国主要经营车行,近几年,主要进口美国的“雪佛兰”牌小汽车贩卖,已经把车行的资产翻了几番。谁知小日本眼红,硬逼车行关了门。
乔志高的四兄弟乔志中,如今才二十二岁,和几个侄子、侄女的年龄相仿,整天厮混在一起,不务正业,喜欢跳华尔兹、听留声机、摄影,今天也一同前来。
而乔志高自己呢,他不愿守着祖产过日子,因此这一二十年一直在李官桥这座僻远的小镇发展,而他的四个儿女也都在李官桥成家立业。乔志高敏锐的商业目光看到,李官桥虽然位置偏僻,但交通发达,特别是水运便利。关键是正值乱世,越大的城市越乱,经济越容易遭到破坏。而在这方土地上,虽然也时不时地遭受匪乱,但破坏力比日本的炸弹小多了。而且这里的经济、贸易并不落后,甚至有种不可思议的繁荣。他只能把这种繁荣的根源归结为千百年来楚文化的潜移默化和那条亚洲最大的淡水湖—丹江的无穷魅力。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当祖上产业都被破坏时,而他在李官桥设立的三大公司却安然无羔。
这时,一直静默不动的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一套质地精密的黑色西服,一条米黄色的领带映着雪白的衬衣,同样黑色的马甲,使本来挺拔、魁梧的身材显得更加伟岸。五官更是端正之极:疏朗的螺旋眉、高挺的鼻子,方方正正的脸盘显得刚毅、冷峻,大大的龙眼里射出沉稳、清明的目光。
他对乔志中和乔云飞等人说道:“我已陪大家到家,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乔志中笑道:“是的,任鑫,你离乡这么多年,是该回家看看,不过别忘了来看我们呀。”
张任鑫微微地笑笑,又转向乔云虹道:“小姐,我就不向李厂长告辞了,还有您伯父们,您代我说一声吧!”
不等乔云虹开口,其未婚夫刘忠孝抢先笑道:“任鑫兄尽管回家探亲吧,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何必一个一个地告辞呢。”
对于刘忠孝话中带刺的讥讽,张任鑫一向不加理睬,他知道刘忠孝是紧张乔云虹,才处处针对自己的。而乔云飞和旁边的两个长相有点奇异的年轻男子,一个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叫阿龙的,一个脑后扎着一条马尾辫,叫阿虎的,三人忙叫道:“大哥,我们也想和你一起回去。”
刘忠孝轻蔑地说道:“这里又不是大上海,不是青龙帮,你们还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生怕这李官桥人不认识你们的赫赫大名,故意炫耀一番吗?”
乔云飞恼怒道:“刘忠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大哥,没有我大哥,就不会有我和云虹的今天,你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还老是讽刺、挖苦他,你再这样,我可不答应。”
乔云虹也责怪地看了刘忠孝一眼,乔志中赶紧诙谐地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家,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们的小叔,竟敢在我面前斗嘴,看我不打你们屁股。”说得众人一笑。
张任鑫拍着乔云飞的肩说:“阿龙、阿虎都先跟着你们吧,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我会来找你们的。”
张任鑫刚想开自己的车离开,乔志高和李氏走出来。乔志高招呼道:“你们站在院子里干啥,赶紧进来吃饭吧。”
张任鑫只好走上前道:“乔先生、李厂长,我想回家看望母亲,就不在贵府吃饭了。”
李氏忙向乔志高介绍道:“大哥,这位是张任鑫,也是李官桥人氏。五年前,云飞、云虹上学路上被绑架,多亏这孩子设法搭救。之后,又在咱酒厂里帮我打理这几年,这次能从上海平安地找到你,也多亏他呀!”
乔志高点头笑道:“好,好,张先生是李官桥哪里人?”
“请乔先生直呼小辈名字吧,小辈是张家庄人。”张任鑫说道。
“张家庄?”乔志高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忽地又问道:“二十年前为解救人质而牺牲的张宣蒲团长是你们村里的吧!”
张任鑫听到亡父之名,不觉眼眶湿润了。他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正是家父。”
乔志高惊愕地“噢”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张任鑫的手,诚恳地说:“任鑫呀,二十年前,多亏你父亲,李官桥才躲过一个又一个的劫难。当时土匪特别猖獗,沿江城镇,哪一个城街不被烧杀抢劫过,只有李官桥安然无恙。而且在令尊和黄丛书区长治理其间,从未向我们商家重税盘剥过。你们知道那时候我的几个公司一个月才交多少税金吗?不足五百块钱,现在呢?竟然翻了10倍,5000千块钱!”乔志高正感叹万分地说道。
五岁的乔瑞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撒娇地说道:“爷爷,我饿了,奶奶让我喊您吃饭呢。”乔志高笑着抱起孙子,张任鑫趁机告辞,并娴熟地打开车门,开着车出了乔家大院。
乔志中笑着攀着乔志高的肩膀说:“大哥,你可别以为刚才任鑫开走的是咱家的汽车,那可是他掏两万大洋从我二哥的车行里买的。”
“你小子不说,我还真以为他开的是咱家的汽车呢。只是他小小年纪,听你三嫂说只是在咱酒厂打了两年工,就能挣两万大洋吗?”乔云飞笑道:“大伯,我大哥可不只是咱家的打工仔呀,他在酒厂打工只是为报一饭之恩而已。其实呢,他是……”
不等乔云飞说完,刘忠孝冷哼道:“你就直接给大伯说他曾是青龙帮的老大罢了,一个黑社会老大,有啥光荣的,值得你为他炫耀吗?”
乔志高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们越说我越糊涂,什么一饭之恩,什么青龙帮,什么黑社会老大?究竟是个怎样的来龙去脉,你们说清楚,否则我的午饭都难以下咽。”
乔云虹笑道:“大伯,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我先简单地告诉你事情原委。”
1935年,年关将近的时候,有一天我和云飞放学回来,看到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衣着单薄,蹲在咱家大门一边的檐下,当时正飘着雪花,他冻得瑟瑟发抖,看到此景,我和云飞起了恻隐之心,命仆人给他拿了一些御寒的旧衣服,又端了一碗热面让他吃。之后,我们就忘了这件事情,直到1936年夏天,我和云飞被青龙帮的人绑票勒索,才又看见了那个男孩。原来他被青龙帮抓去做了一个小喽罗,他认出了我们。并在一个夜晚偷偷地放我们出来。谁知那天晚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虎叹道:“是的,那天晚上有好多兄弟的血把地上的雨水都染红了,我脸上的伤痕也是那天晚上的纪念。那是青龙帮的死对头—太阳帮寻仇找上门,他们保围了青龙帮总舵的地盘,并扔了十几枚炸弹,一时火光冲天。跑出大门外的兄弟又被他们用枪当场打死。”
当时,我们三人刚逃出来,就躲在青龙帮大门20米之外的一尊石像后,那男孩催促我和云虹先走,他要救身陷囫囵的兄弟们。我和云虹都抓住他,劝道:“你不要去,你去也是送死。况且你也是受害人,被他们强抓来的,就让他们黑吃黑,你随我们一块回家吧!”
谁知那男孩坚决地推开我们,说:“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我虽然不喜欢青龙帮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们一个个也是鲜活的生命,也是父母所生养,我不能眼看着他们死。”说完,他从胸口摸出一把小型的手枪,他持枪悄悄地靠近一辆汽车,有几个举着雨伞的人正得意洋洋地背对着几辆车,站在雨中观赏着青龙帮的人怎么在死亡线上挣扎。这时,只见那男孩一个剪步窜上前,用手枪顶住了其中一个人的后脑勺。因为那个人是别人帮他撑伞的,因此那男孩就确定他是太阳帮的老大,只要制伏了太阳帮的老大,那就可以出奇制胜。乔云飞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
乔云虹接着说道:“当时,我的心脏就快停止了,心想,他才一把枪,才指着一个人,而人家那么多的枪,立刻就可以把他打成麻蜂窝,谁知那些人竟然都不敢妄动。”
阿龙激昂地说道:“小姐,你当时不知道,我大哥也是下了一个大赌注呀,他赌他用枪控制的那个人就是太阳帮的老大。大哥的眼睛没有看错,他真的用枪顶住了太阳帮老大的后脑勺。”
“是的,是的,当时我看见那个人惊恐地扭过头,那眼珠惊愕得快要跳出眼眶了。然后,太阳帮老大命令停止射击。青龙帮剩余的兄弟都逃出来了。而这时,青龙帮两个分舵的人马已经赶到,包围了太阳帮的人。青龙帮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声称要活剥了所有太阳帮的人。”乔云飞兴奋地说道。
阿虎点头道:“是的,当时我们兄弟伤亡严重,而我们原来的大哥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我们每个人都真的想活吞了太阳帮所有的人。可是这时,大哥反而放了太阳帮的老大,他高声地说道:‘大家都不要开枪,先听我说几句话。对于青龙帮兄弟遭此劫难,我们每个人固然都很痛心,特别是咱们大哥也身受重伤。我知道兄弟们现在的想法是想把所有在场的太阳帮人都杀死。然而据我所知,两帮已结仇七八年,又互相厮杀这么多年,你们究竟分出胜负了吗?每一次争斗的结果都会使好多兄弟丧命,这导致两帮的仇冤越结越深,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现在国难当头,日寇横行,我们大家此时此刻还要为了一点地盘、保护费而火拼、互相残杀,敢问在场的每位大哥,你们可是中国人?你们是否还是中国人?如果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拿着枪炮子弹不去打日本,而打自己的同胞,那么长此以往,灭亡中国的不是日本人,而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呀!’大哥的话真是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好多举枪的手都慢慢地垂下。但还有人不满地说:‘那今天晚上我们的兄弟都白死了吗?’这时,原来青龙帮的大哥让人招呼咱们大哥过去,他问道:‘小兄弟,你是刚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咱大哥说:‘是的,我被你们刚抓进来一个多月,叫张任鑫。’青龙帮大哥点点头,慢慢地从手上褪下那只猫眼蓝宝石戒指,那可是象征着青龙帮老大的权力呀。老大哥把戒指戴在大哥的手上,就断了气。他真的就把青龙帮交给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男孩掌管了。这时太阳帮的老大反而走上前,对任鑫大哥说:‘小兄弟,你做青龙帮的老大,我服你。我决定把浦东大道至陆家嘴东路的所有保护费都让给你青龙帮。我们两帮争斗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地盘的保护费吗?小兄弟,你说得对,为这点地盘,让许多兄弟流血牺牲太不值得。从此,我们两帮的恩怨就算化解了。’任鑫大哥就是这样做了俺青龙帮的大哥,又化解了一场干戈。自从任鑫大哥接管青龙帮之后,他免收一切保护费。他带领着青龙帮的弟兄做一些小本卖买,我们卖过小百货,帮大公司跑过街(推销员),又租用乔二老板车行里的汽车把上海的一些新奇产品运到江苏、浙江一带转卖,我们赚了不少钱。后来日本人在上海烧杀抢劫、日益猖狂,大哥便带领我们偷偷地枪杀日本人。慢慢地,日本当局查觉到是青龙帮所为,大哥便解散了青龙帮,并把所有的钱财平分给兄弟们,而我和阿龙誓死不离开大哥。后来,我们跟大哥到了醉白仙酒厂。”
这时,李氏由衷地说:“任鑫这孩子有一颗聪明的商业头脑,他
帮酒厂往各省销了好多酒呢。后来形势严峻,他又提议把酒厂的全部设备拉到咱老宅的后院,把库存的酒贱价全部卖出。因此日本炸毁的酒厂只是一座空壳子,我们减少了很多损失。”
“噢,张宣浦团长的这个儿子可真不简单,我听你们说得真像在编小说一样。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经历了这么多非凡的历程,真是后生可畏呀!”乔志高感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