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俏李春应试 憨胜利探娘

　　考场内，李春在飞快地做着试卷。
　　两个监考老师一个站在讲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考生的一举一动，一个则在教室内不停地来回巡视。很快，几个考生的小抄就被监考老师发现并搜了出来。场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参加这次县里组织考试的民办老师有152名，按考试成绩的多少择优录取前10名，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所考课目有三门，一是自己所教科目的考试；二是《教育学》；三是《心理学》。
　　李春和其他参加考试的老师自然都非常明白这次考试非同寻常的意义。因此，参加考试的老师们无不认真仔细地审视着每一道题目，无不小心谨慎地选择着每一道题目的正确答案。同时，他们又相互提防着，把自己做好的试卷翻过来扣在桌子上压得紧紧的，生怕被别的老师抄去自己的答案。从前边已经考过去的两门来看，李春发挥得不错。她感觉语文考试题似乎有点太简单了，《教育学》也只是出了一些面上的应知应会的基本知识，只有这第三门《心理学》的考试题目似乎有点难度，有两道10分的大题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解答才算是最合理的。她停下笔，扭头看了看坐在她前边和左边、右边的老师们，见他们也正在苦思冥想，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她这才又稳住心神，平心静气地思考起来。
　　考试结束后，难得去县城一次的李春不想白白错过这个绝好机会，看看时间还早，她决定到百货大楼去逛逛，顺便也购买一些在乡下买不着的东西。当她兴冲冲地来到百货大楼门口时却意外地碰到了村主任孙其久。
　　一见到李春，孙其久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并热情地伸出手和李春握了握：“是不是考试来了？”
　　“是啊，你消息还满灵通的。”李春笑着说。
　　“那当然，有啥事我能不知道？”孙其久仍旧笑呵呵地说，“考得咋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还可以吧，自我感觉良好。”李春也笑着说，“真要是碰到难处，少不得麻烦你。”
　　“放心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先提前向你祝贺，等你转正后得好好地请我搓一顿。我到交通局去一趟，咱村的修路款到现在还没有拨下来。我再去疏通疏通。唉，这年头要想干成点事难啊！”孙其久说完转身欲走。
　　“其久哥，谢谢你。”李春发自肺腑地说道。
　　“客气啥，都是一个村的。有啥难处早跟我说。”孙其久说完夹着皮包走了。
　　三天以后，152名考生的成绩出来了。李春考了个全县并列第10名。
　　李春虽然高兴，但她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这次县里的转正名额是10人，论资历李春是绝对比不过那个和她并列第10的老教师的。
　　惴惴不安的李春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向胡校长作了汇报。胡校长说：“这事有点玄，就看上边怎么操作了。若严格卡10个名额，你肯定不如人家，若稍微放宽一下政策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也是第10名嘛。”
　　“校长，那你说该咋办？”李春忐忑不安地望着胡校长。
　　“我找一下县教委，问一下这事究竟该怎样弄。对了，你把这情况跟孙主任说一声，听说他跟县委马书记和县政府的万县长都很熟。他办起来可能比我还要顺利，因为这事起决定作用的还得是县委县府。”胡校长说，“你也别那么紧张，像你这样，只代了不到一年课，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有多少教了大半辈子书的民办老师都过不了这个坎啊！”
　　辞别胡校长后，李春来到了大队办公室。董平告诉她孙其久自早上就到县里去了。于是，李春用大队办公室的电话给孙其久发了个“有急事，请速回电话”的传呼。5分钟后，孙其久用他的大哥大打了回来。李春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赶紧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孙其久。
　　“没事，你等我的好消息吧。今中午我就把你的情况跟领导汇报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好了，别唉声叹气的了。只要你别忘了请客就行。”孙其久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孙主任，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笑。真要是成了，别说请你一顿，就是请10顿也行。”李春高兴地说。顿时，她的心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不那么砰砰乱跳了。
　　“李春，真没看出来，你还真厉害，152名考试的，你居然能考进前10名。太不简单了！”董平由衷地赞叹道。
　　“平哥，你别取笑我了。要是再好一点，不就用不着麻烦孙主任了嘛。唉，你说我要是再多考哪怕是0.5分，不就是独一无二的第10名嘛。”李春说着轻轻地跺了跺脚，“呀，平哥，我这才注意到，啥时办公室变得这么漂亮了？”
　　“看来你真的是好长时间没来了。”董平笑着说，“都装修完一个多月了。是不是挺气派？”
　　“就是。都有点认不出来了。”李春说着用手摸了摸那洁白光滑的墙壁。
　　“你可能还没注意到外边的变化。走，我领你转转去，反正现在没事。”董平说完带着李春来到了院子里。
　　十亩见方的院子里到处规划得都非常到位。原来的土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清一色的水泥面，一条条的伸缩缝把偌大个院子划成了一方一方的小长方形。院子的四周都用白色和土黄色的墙漆刷成了上白下黄的颜色，给人一种整洁、干净和赏心悦目的感觉。院子的东南角上是一个标准的篮球场，新的篮球架、新的标线、新的外围护栏无一不传递着一种活泼向上的信息。院子的西北角上，原来那些破烂的门窗已经被崭新的铝合金门窗所替代，里边摆的不是办公桌，而是一个带转盘的大大的圆桌和一圈沙发椅子。董平告诉李春，这是一个餐厅，是用来招待上级领导用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接待室。别看这个餐厅不大，自装修好以后，镇上的主要领导都来过。有一次，县里的马书记在镇上万镇长、腾书记陪同下也来视察过，还准备将咱村推荐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村。听孙主任说，等年底咱村的村戏排练好后，他再把领导们专门请来观看，并且说今年咱村停演多年的村戏要在过年和过正月十五时恢复演出。
　　李春慢慢地瞪大了吃惊的双眼。“演出？演什么？”
　　“演吕剧、扬琴啊。前些日子你没听到大队院子里传出的排练声啊？现在都移到何五叔家练了，等排练得差不多了再回来接着排练走场。”董平说。
　　“那可热闹了。但现在基本上家家都有电视机，恐怕没有谁愿意看自己的演出。”李春说。
　　“那可不一样。这是一种气氛问题。”董平说完看了看李春又接着说：“看到这些装修一新的房子了吗？孙主任说这些也只是暂时的，等条件允许了，把这个院子重新翻盖一遍，一律都盖成青砖红瓦外带前出厦的房子，那样才叫气派！”
　　“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李春说话的同时，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实话跟你说吧，孙主任和上边领导们经常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好得很。依我说，你的这件事孙主任肯定能给你办成。退一步说，你们是并列第十名，都转正并不违反当初的规定。”董平见李春好像还不相信，又说道，“不信你等着瞧，你的这事用不了一星期，准有好消息。”
　　“但愿如此吧。”李春喜滋滋地说，“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说话时李春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现出了孙其久的身影，她只觉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两腮也渐渐地有了一种发烧的感觉。
　　看着李春远去的背影，董平说：“李春，请客时别忘了叫上我！”
　　李春回身冲董平笑笑，然后满怀喜悦地走出了村委大院。
　　
　　酒足饭饱后的陈玉栋老汉心里非常高兴。这是自小儿子被车撞死后他第一次这么开心地说笑。
　　“胜利啊，那两匹小马长得咋样了？”陈玉栋喝了口茶说。
　　“那俩小家伙长得可快了，都快赶上它娘了。”罗胜利满怀喜悦地说，“你想啊，整天在荒原上拣着好草好菜吃、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能长不快吗？你现在见了，都不一定认识它们了。三大爷，这次你就跟我去吧，屋子我都给你盖好了。你自己在家里有啥意思？”罗胜利说。
　　“去也行，省得一天到晚自己闷坐在屋里难受。”没等陈玉栋老汉说话，胜利娘就已经把话给接了过来，“你不知道，过八月十五时，我包好了饺子去给你大爷送，可就是找不着人。天快黑了，我再去找时，见他还没回家。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到了村外的公墓里一看，见你三大爷正坐在那里瞅着双喜坟前的纸灰发呆。那天，要不是我去叫他回来，他还不在那里坐上一夜啊。身体都这样了，咋受得了啊！”
　　“三大爷，要是这么说，你更应该跟我去了。”罗胜利不无担心地说。
　　“胜利啊，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我去了会给你和大兰添好多麻烦。你说我帮不上你们，再给你们添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陈玉栋老汉说。
　　“去不去改天再说，先让你大爷试试棉袄。”胜利娘抱着一个包袱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我是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来，三大爷，脱下衣服来试试。”罗胜利站了起来。
　　正在刷锅的大兰也凑了过来帮忙。
　　“有这身棉衣服穿着就行，做新的干啥。”玉栋老汉边试棉袄边说。
　　“娘啊，很合身。就跟比着我大爷裁的一样。”大兰高兴地说着。
　　“棉裤就不用试了，等我回家后再试吧。”玉栋老汉笑着说。
　　“行，不合身你再拿回来。”胜利娘说，“三哥，要我说今冬你不能去。要去，明年开春再去也不晚。这大冷的天跑到荒无人烟的海边上，那不是找罪受吗。”
　　“是啊，是啊。”陈玉栋老汉端着茶碗说，“听你娘的，明年再说，明年再说吧。”
　　“胜双给你拉回来的炭你可得用，炉子和烟筒都是现成的，明天让胜利给你装上去。一个人在屋里热乎气少，又烧不上多少火，炕还不得冰凉啊。那些炭烧一冬不成问题，你敞开了烧就中。”胜利娘说。
　　罗胜利看了娘一眼，又迅速看了看妻子。他发现妻子也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三大爷，你放心烧就行。真要是不够了，不是还有我嘛，咱买就行。”罗胜利忽然明白了他回来后的第二天胜双回家时跟他说过的话，看来母亲是把胜双给她买的炉子和炭全送给了三大爷。
　　玉栋老汉离开后，罗胜利和娘又说了好长时间话。末了。胜利娘催促道：“回屋睡觉吧，别影响了罗朋睡觉。”
　　当罗胜利回到自己的屋时，大兰笑嘻嘻地说：“胜利啊，你看出来了没有，咱娘心里仍然还有三大爷，三大爷的心里也一直有咱娘。”
　　“那有啥看不出来的，我又不傻。其实，他们俩谁也忘不了谁，这我比你明白！”罗胜利说着脱去衣服钻进了被窝。
　　“那咱帮着娘和三大爷撮合撮合呗。”大兰笑着说。
　　“我看用不着帮，顺其自然吧。”罗胜利说着把大兰揽进了怀里……
　　屋外，入冬后的第一场冬雪悄然降临了。
　　第二天上午，罗胜利到镇上给母亲买了两千斤煤和一个炭炉子。回家后，他和泥搪好了炉膛，并把烟囱一节一节地装了起来。
　　“胜利啊，下午去给你三大爷也装好。”胜利娘说。
　　“行，小事一桩。”罗胜利说完，看一眼正在收拾卫生的母亲，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娘，儿跟您老人家商量个事咋样？”
　　“啥事，你说。和娘说话咋还藏着掖着的。”胜利娘说。
　　“娘啊，您老人家觉得我三大爷这个人咋样？”
　　“挺好啊！胜利啊，你咋突然说这样的话？”
　　“娘啊，我想说啥您老也明白。依我说，你和我三大爷搬到一块住算了。现在都啥社会了，没人会去说三道四。”
　　“胜利啊，前些日子胜双给我弄来了炉子和炭。他走后，我求秋生给你三大爷运了家去。你三大爷这辈子到老来混了个无儿无女无人疼，叫人看着揪心。”胜利娘用大笤帚打扫着屋内烧火做饭时掉在地上的碎草。
　　“是啊，要不我也不会这么说。”胜利边洗手边说。
　　“唉，胜利啊，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胜利娘说。
　　“要不我去跟他直接说说？”罗胜利眼睛看着娘，非常认真地说道。
　　“胜利啊，你别去。这样的事娘自有分寸，但不管咋说我是不会叫你三大爷受罪的。”胜利娘将大笤帚倚在灶台旁说。
　　“嗨，你说我三大爷这又是何必呢？真叫人想不通。”罗胜利说完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胜利啊，老人自有老人的想法。你见咱农村有哪个老人找老伴了？”胜利娘反问道。
　　“是啊！”罗胜利叹了口气继续说，“娘啊，明天我也该回去了，那么些牲口和家畜总让别人喂着也不是个事。冬天，大兰就留下来照顾你和罗朋吧。”
　　“行啊，你就放心走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胜双隔几天就来一趟，他有车，方便。罗朋这孩子挺懂事，知道学习。”胜利娘说，“别没白带黑地干，都把你累成啥样了。”
　　“嘿嘿，我没事，再说冬天也没啥活可干了，等我忙活完了，早回来守着你老人家。”罗胜利笑着对娘说。
　　下午，罗胜利在给玉栋老汉装炉子时，玉栋老汉告诉他说等明年春天暖和了后，他去飞雁滩和他一块种地。玉栋老汉说这话时，眼里好像有泪水在闪动。
　　罗胜利知道，玉栋老汉是舍不得他走。
　　埋头干活的罗胜利想把压在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陈玉栋，但他试了好几试，话都快到嘴边了，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