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师未捷身先卒 算卜预言遗腹子
作品名称:丹江遗梦 作者:丹江冰 发布时间:2017-12-02 13:54:25 字数:9583
这边,宋秃子却带领着烧杀抢劫一夜的民勇团赶到上集镇,假惺惺地对陈、张二人说:“我救援来迟了,不过,我的侦察兵报告说拉杆们已向内乡西庙岗撤退,咱们现在去追击他们吧!”陈同华见家人被掠走,早已心急如焚,便同意宋秃子的建议。而张宣浦心中有所顾虑,犹豫不决。
宋秃子见状,便故意愤慨地说道:“这群乌合之众,挟持了我县几百人质,抢劫了无数金银财宝,真是欺人太甚!”张宣浦心系人质安危,便抛却了一切疑虑,立即整顿人马和宋秃子带来的一千人马一块去内乡西庙岗。
九点半,队伍快到西庙岗时,张宣浦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因为他见西庙岗的地势异常复杂,坡陡谷深、地多险阻、野草丛生、树木茂盛,如果众匪退到西庙岗,那么一定在道上有埋伏。宋秃子见状,知道张宣浦产生疑心,便拍马上前道:“张团总,为了营救我县几百个人质,我甘冒生命危险,和我的兄弟们做先锋部队。”说着,便领着自己的属下赶到前面。
张宣蒲刚想前进,后面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和喊声:“张团总,张团总请留步。”
张宣浦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联防队员翻马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张团总,黄区长让我转告您,赶快返回,小心有诈。”
在一边的陈同华听了冷笑道:“黄区长也忒谨慎啦,你看宋县长已做了先锋部队,并不见中什么埋伏吗?”
张宣浦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回去吧。”说着,和陈同华一块驰马前进,报信的联防队员只得无奈地转身回李官桥。队伍一直行驶到西庙岗的城墙前,并不见有什么动静,只是各扇大门紧闭。突然,拉杆们押着几百个人质站在城墙边,人质们一见城墙下的联防队员,都哭喊道:“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呀!”
陈同华的女儿看到爹爹,也哭道:“爹爹,我和妈妈在这里,你快来救我们吧!”陈同华和张宣浦听了一阵心酸。
只见老洋人洋洋得意地站在城墙上威胁道:“如果你们想硬攻,我们就把所有的人质都杀死。”
宋秃子喊道:“上边的首领请听着,我是淅川县长,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千万不要伤害我县的子民呀!”
老洋人听了,心里骂道:“他妈的,这宋秃子比我还小人呢。”嘴里却狂笑道:“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张宣浦和陈同华的项上人头,以慰祭我兄弟们的英灵!”
联防队员们一听,愤怒地喊道:“臭土匪,你们敢!”老洋人示意了一下,一个人质立刻被土匪们杀死,扔到城墙下。
张宣浦悲愤地大叫一声道:“住手!”
宋秃子也赶紧吼道:“不要伤害我的子民,不过你们的要求也太苛刻了,我只能答应给你们一颗人头,那就是我的人头!”
老洋人不屑地说道:“好,就要一颗人头,不过你的人头我们不稀罕,我们只要张宣浦或者陈同华的人头,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做选择,三分钟后如果没有定论,我们就杀死所有人质。”
这时,宋秃子和陈同华并马相挨,他悄悄地对陈同华说道:“你甘愿一辈子受冯系的驱使吗?张宣浦一死,淅川就是咱兄弟俩的天下,而你和夫人、小姐也可以团聚了,这次就看你怎么做了?”陈同华听了,心下才明白原来这都是宋秃子这只老狐狸设的局。他看着稚嫩的女儿哭喊着向他招手,白小凤则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他绝对不能抛下她们!
想到此,陈同华扔掉枪,故意策马上前,朝着杆首们喊道:“我陈同华在此,想要我的人头,随时拿去,放了众乡亲们。”
此时,张宣浦也是心潮澎湃,今天是儿子六岁生日,他答应过夫人和孩子在天黑前回张家庄,为儿子庆祝生日的。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妹妹今后的归宿,还有……他有太多的人需要照顾,如今看来,只能对不起他们了,因为城墙上那二三百个有血有肉、危在旦夕的人质比什么都重要。
张宣浦见陈同华上前,忙一只手按住陈同华的马头,另一只手掏出一把乌黑锃亮的小型手枪道:“同华兄,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这把手枪是我一直随身携带的,你代我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吧!另外请你和丛书兄以后同心协力,好好地治理、保护好淅川百姓,我的家人也交给你们俩了!”陈同华含泪点头。跟随张宣浦出生入死的冯军都失声痛哭。
宋秃子也装摸作样地掏出手绢擦着眼睛说:“张团总,您为人质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县百姓永远会记着您的!”
接着,他又朝城墙上的老洋人们喊道:“现在你们该放人质了吧!”
李黑乐对属下说:“去把城门打开,只放张宣浦一个人进来。”
张宣浦跳下马,回头看看痛哭流涕的属下说道:“众兄弟,不要难过,要记着你们是男子汉,身负保国护家的重任,要坚强、勇敢,我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说着,把自己坐骑的缰绳塞到正呜咽着的陈元手里说:“我把小白送给你了,你今后要好好地待它。”说完,张宣浦头不回地朝城门走去。只听白马突然仰天长啸,张宣浦听到白马的悲鸣声,知道小白在和他诀别。他慢慢地转过身,只见小白两眼浊泪长流。张宣浦再次向白马和兄弟们摆摆手,沉稳地踏进了大门。
厚重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之时,响起黄丛书满含焦灼、悲伤的喊声:“宣浦!”张宣浦来不及再看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兄弟一眼,两扇大门就紧紧地聚拢在一起。原来,黄丛书听说张宣浦随宋秃子们一起去西庙岗追击余匪,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派通讯员快马加鞭去阻挡张宣浦,可是又怕张宣浦被陈、任二人迷惑,又随即带了两个勤务员亲自赶来,可是他还是来迟一步。
从黄丛书紧闭的双眼里滚出两滴豆大般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好久,他才睁开泪眼,用手擦干泪,用凌厉的目光扫视过陈同华和宋秃子,陈同华似有羞愧之色,而宋秃子却目光闪烁,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还是陈同华开口说道:“黄区长,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宣浦兄为救这些人质而身入虎穴,当前最重要的是赶紧让土匪放了里面的人质。”
宋秃子忙附和道:“是的,土匪答应只要张团总的人头,然后就放人质。”
说到此,宋秃子感觉说得有点不恰当,忙住了口。然后对着上面喊道:“我们张团总已经进去,你们什么时候放人质?”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四迈道:“让你们的兵先撤退二里,然后还得麻烦宋县长亲自进来领人质出去,免得双方兵戎相见。”
宋秃子故作凛然地说:“张团总为了挽救人质,连命都舍弃了,让我赴汤蹈火又如何呢!”说着,便挥手让联防队撤退,黄丛书和陈同华坚持留下,宋秃子只得翻身下马,走进启开一条缝的大门内。
陈四迈已站在门口,看见宋秃子进来,低声说道:“县长,您和令侄那三成,我已派人送到厚坡,您看下步该怎么办?”
宋秃子边点头边低声说:“先干掉张宣浦,立刻和老洋人分道扬镳,你们先撤到西峡山区躲避个一年半载,等到我联合陈同华统一境内势力后,你们再回来,然后,我们兄弟再慢慢地收拾陈同华。”
陈四迈点头,又故意粗声粗气地朝上面喊道:“把人质全带下来,交给这鸟县长带回去吧!”
老洋人则死皮赖脸地走到白小凤的面前,伸手摸她的脸蛋,白小凤一躲,老洋人奸笑道:“美人儿,你的味道让我今生难忘呀!哈哈哈……”白小凤听着那毛骨悚然的笑声,真想一拳打烂那张丑脸,再一头撞死。可是她已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她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她怀着满腔的恨朝老洋人的脸上吐了一口,老洋人用舌头舔掉口水,嘻嘻地摸了一把白小凤的胸,才心满意足地罢手。白小凤紧紧地抱起女儿,和人质们一块涌下来,她刚走出大门,就被等候多时的陈同华一把揽在怀中。
白小凤挣扎着抬起头,仇恨地望着城墙上那张尖嘴猴腮的丑脸对丈夫说:“同华,你要记住那张脸,那张丑恶的脸,他将成为我一生的梦魇和洗刷不掉的污点,你要替我报仇!”
陈同华一看,是老洋人,他明白妻子的意思,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王八蛋,我要活剥了他的皮!”
放出人质后,小喽罗们将张宣浦带上来,老洋人和李凤兰一见他都双眼冒火,上前就左右开弓打张宣浦的脸,一个叫嚷着为兄弟们报仇,一个叫嚷着要为庞大个报仇。
张宣浦把一口带血的痰吐到老洋人的脸上,老洋人霍地拔出一把刀来,冷笑着说:“我今天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陈四迈制止住道:“咱们得赶紧撤退,别送走了联防队,又引来了别廷方。”
接着,他又转过头对张宣浦说道:“张团总,你放过我的婆娘、孩子,我佩服你的为人,可是今天我必须杀你!”
张宣浦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土匪,平时自己鱼肉乡亲、欺凌百姓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引狼入室、烧杀抢劫,你们良心何在?”
陈四迈冷哼道:“祸国殃民的难道只是我们土匪吗?真正的祸种是官,祸国殃民的是官僚、军阀,我们也是迫于生计才走了这条路的。请老洋人来是宋应武、宋秃子的意思,包括你们那个“剿匪”陈司令为了保全自己的老婆、孩子,已经和宋县长成为一丘之貉了。而像你张团总这样真正为国为民的有几个人呢?最终不还是死在自己人的阴谋诡计之中。”
陈五迈嚷道:“四哥,还和他啰嗦什么,让我一枪崩了他!”
陈四迈瞪了兄弟一眼,把一把小型手枪递给李麻子道:“兄弟,你枪法好,给张团总来个痛快的,少让他受点罪吧!”张宣浦突然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包含着对乱世的无耐,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百姓的疼惜和痛楚,是呀,以他一个人的微薄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呢?”
李麻子扣动了扳机,张宣浦伟岸的身躯慢慢地倒下来。1923年3月9日11点一刻,张宣浦团长在内乡西庙岗遇难,死时年仅32岁。陈四迈吩咐下人把张宣浦装在一个大土筐里,从城墙上系下去。然后,众匪分成三路人马,陈四迈兄弟和李麻子带领自己的几百人,扮成百姓从小北门离开;李凤仙带着庞大个的尸体和属下回邓县;而老洋人则率领匪众准备穿过内乡、镇平,从宛城回宝丰老家。
心急如焚的黄丛书赶忙跑上前,只见昔日的战友已经永久地闭上了眼睛,他痛心疾首地呼唤着:“宣浦,你醒醒,你睁开眼睛呀!嫂子、可儿、大哥、英子,还有小青莲,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呢!”
这时,二里之外的小白挣脱陈元,疾驰而来,它用舌头舔着主人的手,呜咽地嗔着气,陈元也跑了回来,看到团总僵硬的躯体,于是痛哭流涕。陈同华帮着陈元把张宣浦的尸体放在小白身上,由陈元抱着,然后说:“你先送张团长回家吧!”
黄丛书好久才沉痛地说:“回去后立刻给许师长发电报告知张团长牺牲的消息。”陈元流着泪点头。
陈同华对宋秃子说:“宋县长,我和黄区长刚才商议过,由您护送所有人质返回家园,而您的亲兵请借我们一用。”
宋秃子听了,心中骂道:“这个陈同华捣什么鬼?”
嘴上却问道:“不知陈司令和黄区长有什么计划?”
黄丛书冷峻地说:“我们已派人去联络别廷方,一块歼灭老洋人!”宋秃子听了心想:“留下老洋人也是个祸害,帮我灭了口也可以,
但老洋人那些钱财,又惟恐陈、黄二人独吞。”
想到此,宋秃子便说:“歼灭匪众,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何况我是一县之长,让属下护送人质,我决定和二位老兄一块去歼灭余匪!”
却说老洋人领着匪众行走到内乡和镇平的交界处,遭到了内乡别廷方率领的民勇团的伏击。原来别廷方和陈同华是河南省立第三师范的同学,此人把内乡民勇团力量联合起来,共分五个团,人数约四千余人,自任民勇团司令,其境内的土匪闻其丧胆、望风而逃。如今别廷方听说有土匪从自己管辖的境内通过,面上已无光,而陈同华又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同学,于是亲自率领一个团的兵力去阻击土匪。老洋人们激战一夜,再加上长途跋涉,已是人困马饥,现在又遭伏击,只得拼死突破。此时,陈、黄、任也率兵赶到,老洋人彻底地绝望,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黄丛书一把抓起老洋人,眼中冒着火星,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人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打死我宣浦兄,今天我让要让你血债血还!”
老洋人一眼看到躲在人群后的宋秃子,挣扎着喊道:“宋秃子,你这个卑鄙小人,原来都是你设的局!”
然后又对黄丛书说道:“我老洋人敢作敢为,我没有杀死张宣浦,是的,我挺想杀他为我兄弟们报仇,可是轮不到我杀呀,是宋秃子指使陈四迈杀的……”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话没有说完的老洋人就被打死了。
陈同华本也想找老洋人算帐,还来不及发泄就见老洋人被打死,气恼地嚷道:“是谁开的枪?”
黄丛书两道利剑似的目光逼视着宋秃子冷吼道:“你以为杀人灭口,众人就不知道你的罪行吗?我今天要为宣浦兄讨回公道。”说着举起枪指着宋秃子。
宋秃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同样用枪指着黄丛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黄区长,你不要误会,听信杆首谗言,他是想让咱们搞内讧、火拼。大家想想看,我和张团总素无仇怨,而且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同志,我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另外我是堂堂正正的一县之长,怎么能和土匪们搅和在一起?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呀!我的兄弟们实在听不下去这厮对我的污蔑中伤,才打死他的。”
宋秃子的部下这时都用枪指着黄丛书,陈同华和别廷方见状都忙劝道:“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一个土匪内讧呢?都把枪放下吧!”
黄丛书慢慢地放下枪道:“好,我暂且相信你,不过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是你所为,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秃子也放下枪,冷笑道:“好,到时候兄弟听你发落!”
接着,宋秃子又指着几辆马车说道:“陈司令今天邀请别司令共剿匪众,大家都辛苦了,不如把这些钱、财、珠宝都平分给兄弟们吧!”这话正合陈同华和别廷方的心意,但是黄丛书却沉着脸说道:“这些钱谁也不能动,回去之后让被抢劫的百姓开出清单,物归原主。”
陈、别二人只得附和道:“黄区长说得甚是,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那我们岂不和土匪一样了?”宋秃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黄丛书骑上马道:“别司令,我要为张团长开追悼会准备,因此小弟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别廷方也抱拳道:“张团长的追悼会我一定参加,我们回头见。”黄丛书领着冯军三百余人疾驰而去。陈同华和宋秃子也只好告别
别廷方返回。
黄丛书傍晚赶到李官桥刺柏树林时,只见仆人们戴着黑袖章出出进进,从里面传出阵阵痛哭声。黄丛书的两腿像灌了铅似的,他艰难地挪进张府,只见王氏和英子、可儿、青莲都穿着素衣,跪在正屋里伤心悲泣,张宣浦已被放在一个黑漆棺材里,一张黑漆茶几放在棺材前端,在香火缭绕中,张宣浦穿着军制服、威风凛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黄丛书泪眼朦胧地望着那张黑白照片,颤声喊了一声:“嫂子、
英子,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照顾好大哥呀!”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来抚棺而泣。这时,陈同华和宋秃子也赶回来,大家都脱帽致哀。
陈同华掏出那把手枪,径直地走到伏地哭泣的张任可身边,含泪道:“孩子,这是你爹爹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爹随身携带多年,英勇就义前托我交给你,你要好好收藏!”
小任可一把推开手枪,哭着喊道:“我不要手枪,我只要爹爹!”在一旁痛哭的张宣英接过手枪,塞到任可的手中说:“可儿,这是你爹爹送你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你好好地收藏着吧!”张任可方呜咽着把手枪紧紧地抱在怀里,王氏见状更是肝肠寸断。黄丛书、陈同华等人帮着开始准备张宣蒲的追悼会和葬礼。
第二天,张宣蒲英勇就义的事情已被传得七里八乡都知道了,很多人都陆陆续续地前来祭拜。只见张府的屋檐上、树上到处都悬挂着挽联、花圈,整个刺柏树林弥漫着愁云惨雾,但又透着庄严肃穆。上午10点左右,突然门外传来通报声:“许师长到!”只见六七个士兵簇拥着一个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剑眉大眼的军官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黄丛书、陈同华、宋秃子等忙从屋里迎出来。
宋秃子抢前一步向前行个不太合格的礼,故作沉痛地说:“许师长,是我失职呀,我和张团长一块追击土匪到内乡西庙岗,张团长为了解救人质被土匪杀害。我等为了替张团长报仇,在内乡和镇平交界处,歼灭土匪一千余人,追回财物三马车……”
许源泉见宋秃子迫不及待地说出一番邀功之话来,便打断道:“各位辛苦啦!”说完,和来人都脱下军帽,向张宣浦的遗像鞠躬,又向站在一边哀伤沉默的王氏道:“夫人请节哀,宣浦为国为民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现在被授予‘一等功奖章’。”
随从人员立刻把一枚放置在红色锦盒里金光闪闪的奖章呈上来,许源泉亲手捧给王氏。又见张宣浦的孩子尚小,戴孝中人不见男丁,便问道:“宣浦不是有一个哥哥吗,怎么不见?”
张宣英虽然悲伤痛哭,但仍不失端庄,她走上前回道:“我们兄妹三人,我大哥因承受不住二哥卒死的打击,犯了心疼病,卧倒在床。”许源泉默默地点点头,又转向王氏道:“你家还有什么困难吗?”王氏凄然地摇摇头。
傍晚时分,前来张家哀悼的人络绎不绝,有相邻县镇的官府人员和地方民勇团首领,有上集、下集、荆紫关、埠口、李官桥的富商大贾等,悼念之人从张家院内一直排到门前的池塘四周,整个刺柏树林挽联飘飘,花圈堆积如山,哀乐响彻整个李官桥的上空,连丹江一向清澈、明净的江水都变了脸色,愁云密布、呜咽翻腾着,高高抛起的浪花正是它腹内悲伤、惋惜的泪水。
3月11日黎明时分,张宣浦出棺仪式开始。由许源泉指定,王氏默许,张宣浦将被埋葬在梅林后面的西岗梅岭上。众人抬着棺材绕李官桥四周缓缓地转了一圈,自发随行的群众和被解救的那几百人质及其家人都赶来,约有三千之众。在李官桥的历史上,没有哪一个人拥有过如此庞大的送葬队伍。黑漆棺木被稳稳地放进深深的墓坑里,当它被一铲子一铲子黄土掩盖时,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长眠在地下的张宣浦,当他面对着茫茫的丹江水之时,当他不得不高瞻远瞩地看着李官桥的多事之秋时,他的心里究竟作何感想呢?可能是无耐和疼惜吧!
三个月之后,正值中伏,农历6月19日子夜末时,王氏在张家庄产下一名男婴。有位走村串乡的算命先生一日走进张家宅院,开口便对拄着拐杖的张宣昌说:“恭喜主家生贵子!”
张宣昌听了惊讶道:“我小侄并未哭泣,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婴孩降生?”
算命先生笑道:“因为有紫微星进入你家宅院,这是添人进口的吉兆。”
“不过……”
张宣昌见算命先生说话吞吐,便邀请其在院中的大枣树下乘凉入坐,奉茶递烟,然后恳切地问道:“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出来。”算命先生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方说道:“我看你家宅院后面树林茂盛、灌木丛生,阴气甚盛。心中疑惑,于是暗暗测算,原来在你家主屋不到十步之远,埋有一墓两棺。”
张宣昌听到此,连忙点头道:“是的,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晚清时期,有两个男女不知道啥原因被打死,就埋在我家后院。不过,只听说埋在此,却不知道离我家房屋这么近,是不是有大碍?”
算命先生叹道:“就是因为这对男女被棍棒活活打死,心中憋着一口冤气,因此府上的四周罩着一股哀怨的阴气,这阴浊之气将影响你家三代人。我今儿在府上门口,除了看见紫薇星,还看见了丧门星,想必你家有亲人刚过百天,你那侄子应是逝世之人的遗腹子。”
张宣昌听提到兄弟,不觉心口一阵疼痛,忙用手捂住胸口点头。略缓一阵,才颤声问道:“先生,你说这阴鬼之气将影响我家三代人,是吗?”
算命先生点头道:“是的,你和新亡人是兄弟,你们的父母早亡,这是一代;你和你兄弟,如今已有一人没了,恕我直言,你也已经病入膏肓,不能久持,该安排一下身后之事,这是第二代;第三代,你已没兄弟的嫡传子嗣有两子。”
说到此,算命先生停顿住问道:“请告诉我你两个侄子的生辰八字。”
张宣昌告其后,算命先生用手掐算一阵,方缓缓说道:“你大侄子于三月初九午时生,此子生辰即是父亲的忌日,兄弟缘淡,三十岁以前背井离乡、鞍马劳碌,之后方渐渐好转,先难后益得安然,子息繁盛兼富贵,夫妻同居松柏长。你的二侄子,六月十九日子时末生,六亲无靠劳碌夫,少年得志扬名赫,可怜昙花只一现。恩爱夫妻不到头,子息克乏独还乡。”
张宣昌自知不久于人世,见算命先生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觉对此人的话深信无疑。开始听着任可的命是少年辛苦晚年安然,心中暗想:“只有老来福才是真福气呀!”心中有些许安慰。
又听到小侄子好象少年之时发达,而以后就不好了,又担心起来。忙问算命先生:“先生,依你之见,我小侄如何才能保证一生平安无事?”
算命先生微微摇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有一定的定数,非人力所为。到第四代自然好转,而且显赫发达。”
张宣昌喃喃地说道:“可是我现在只担心小侄子,难道就没有化解的办法吗?”
算命先生站起身道:“我们可以尽尽人事,其一:要为后院的阴宅亡灵焚烧一千六百个金元宝、一万块阴钞,再请僧侣为其超度,以缓散凝聚半个世纪的怨气;其二:令侄属性亥猪,十二地支中,亥属水,方位北,色黑。而生辰子时也属水,加重了阴气。因此令侄的名字需要有阳刚之气的字眼相配,方符合名字五格的生克关系。”
听到此,张宣昌忙说道:“我小侄还没有取大名,就劳烦先生赐一个名字吧!”
算命先生点头继续说道:“和其相生者只有金和木,而木又太阴盛,所以只能选‘金’字旁的字,金既能生水,又可抑阴,我就送个‘鑫’字吧!”
“他们这辈排‘任’字,就叫‘任鑫’,好!好!”张宣昌说道。算命先生微叹道:“做这些人事可保令侄25岁以前没有性命之忧,至于25岁以后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完,方离去。
张宣英从屋里走出来,问道:“大哥,刚才你和谁絮叨那么久?天忒热,你也不好好休息、保养身体。”
张宣昌心里正盘算着请和尚超度阴魂的事,见妹妹问,便装作不在意地说:“是一个算命先生,他还帮小侄子取名为‘任鑫’,你感觉好吗?”
张宣英微笑道:“大哥,你就相信相士、算命之类人的胡话。不过,任鑫这个名字蛮好听的,我去告诉嫂子。”两人正说着,却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张宣英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打开院门,只见黄丛书正从马上下来,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张宣英笑道:“我听到马蹄声,就知道是你来了,这么热的天,就不会等到傍晚再来吗?看把你晒的。”
张宣昌也迎上来,说道:“快让丛书进院,站在门口多热。”
黄丛书把马拴在大枣树下,正在午睡的任可和青莲已听见动静,争先恐后地从屋里跑出来喊道:“黄叔叔,黄叔叔,你可来了。”黄丛书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进了屋。
张宣昌此时脸上才有一丝笑意,他说:“乖孩子们,快下来,让你们叔叔歇会,喝口水。”
这时,张宣英已捧上一杯冰凉的井水,又转身到东厢房王氏的房间,抱出未满月的小任鑫让黄丛书看,黄丛书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笑着说:“几日未见,这小东西又长大了、胖了、壮实了!”
张宣英也凑过来,摸着孩子的小脸说:“是呀,就像泡绿豆芽似的,一天一个样,你看他的眼睛又黑有亮,眉毛的形状更是少见,鼻子高挺,嘴巴方大,真是个美男子!”
张宣昌在一旁听了,不觉叹气道:“小孩子是承受不住夸奖的,姑姑看侄子,当然是越看越好看。”
夕阳西下,黄丛书临走之时说:“我需要到西峡县开‘四县联防’会议(即淅川、内乡、镇平、西峡),可能近几天不能来看你们。”
张宣昌点头道:“好,你放心去吧,只是你和英子的婚事尽早办了吧,我怕晚了看不到你们……”
张宣英一听此话,眼睛立刻红了,她打断道:“大哥,你干吗说这样的话,二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张宣昌摇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你二哥也不会怪你的,只当是冲冲喜吧!”
张宣英禁不住流下泪来,黄丛书见状,安慰道:“一切就听大哥的安排,我回来之后就办婚事,大哥要放宽心,好好地保养身体!”
1925年初,河南境内所有冯军退回陕西,冯玉祥把其整编为国民革命军,准备北伐。黄丛书只有把张宣英和一岁的女儿黄小婷放在张家庄,与王氏母子三人做伴,而张宣昌已去世一年。姑嫂二人闭门不出,终日以侍养几个孩子为乐。隔三差五,段风楦总要领着儿子段抚州和女儿段抚昔到张家看望。而陈同华的妻子白小凤也经常带着大女儿陈梅雪,小女儿陈梅娇来看张宣浦的遗孀和孩子。她对张宣浦的挺身而出一直心怀敬意和感激。因此每当陈同华说:“何必夫人亲自去呢,派人给他们送点钱、粮即可。”
白小凤便说:“当初土匪们要的是你和张团长其中一个人的生命,而张团长英勇就义,他其实是为你而死!因此,我们这一生必须善待他的家人。”陈同华无言以对,只好听任白小凤的作为。
每当孩子们聚到一块时,张家大院里总是洋溢着欢声笑语。张任可、张青莲、段抚州、陈梅雪年龄相当,总在一块做游戏、玩家家;而蹒跚学步的黄小婷和张任鑫、陈梅娇,还有两岁多的段抚昔总是喜欢跟在哥哥、姐姐们的身后转。王氏、张宣英和白小凤也慢慢地变成闺中密友。三个女人在一块做做针线活,给孩子们做可口的饭菜。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减淡了王氏的丧夫之痛,排遣了张宣英的离夫之寂寞,也趋走了白小凤心屏上的阴影。而段风楦感觉到自己的孩子们可以在张家获得母爱和快乐,总是把孩子送来后,就回去忙公事,等十天半月的再来接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