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憨夫婿不思进去，少年郎愁上白头

　　一个人如果有了孩子那时间就过得更加匆忙了，也许只是一个眨眼，便从三千青丝，变成了一头白发。秀宁觉得自己家的孩子长的很快，甚至李琪一两岁时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两个孩子都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有时候难免觉得有点小遗憾。随着孩子的慢慢长大，好像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他们身上。除了和自己一样嫁出山来的三妹张秀静还经常走动，其他的都只是一年见一两次面而已。弟弟已经去山东工作几年了，母亲现在住在南郭老家的大姐家，秀宁甚至连过年的时候也不能回老家去。孩子总是要人照顾的，总是想着等李琪上学以后可能就会闲了。却不想人只会越等越忙，因为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的。
　　六岁的孩子该有多么纯净的思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六岁的李琪只想去学校读书，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读书是干什么。只是觉得，和一群人去学校很有意思，背着书包，嘻嘻闹闹的。秀宁坐在炕边，为李琪的学费发愁。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的报名费，他先给女儿报了，必定二年级的课程不能拉下来。学前班到底是学不了多少东西的。坐了一会，秀宁便出门找李国良，希望他能去那借两百块钱，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很小，小到了自己都没有任何信心。找到李国良的时候他还在和同村的人下象棋，好像孩子的事情和他没点关系似的。秀宁说:“你没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李琪的学费还没点着落”。李国良说:“大不了迟读几年有什么啊！”秀宁本来还想争辩下，但看到旁边的人，她啥都没再说转身便走了。看来只能在队上借了，她在思考应该去哪家筹钱。
　　李琪本来想自己去学校的，但走到路上的时候便不赶去了。于是在爷爷家门口的磨盘上座了下来。磨盘是早些年磨豆腐用的，现在已经成了两块没用的石头。也不知道在这放了多少年了。没多久爷爷便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坐在磨盘上的李奇，赶紧走过去问:“你做什么琪琪？”李琪便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着:“我要去上学，我要去上学。”他哭的是越来越有劲，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围过来看着他，大多数人都是面带笑容看一个小孩的表演。渐渐的他的哭声越来越小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觉得，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许只是纯粹不想哭了。
　　秀宁走进院子的时候，她还在给羊弄草。看着秀宁进来，赶紧撂下了手里的活，说:“秀宁姐，你来做什么？”秀宁说:“有点事情。”说这话的时候，就连秀宁自己都好像没听清楚。她对秀宁说:“姐，有什么事情就说，自己人不客气。”秀宁说:“姐，想借200块钱，给李琪报名用。”她说:“李琪还没报名啊，你等着我就给你取去。”不一会，便把钱取来递给秀宁。秀宁说:“有了就还给你。”她说:“没事，赶紧去报名去吧，这都过了日子了。”
　　秀宁看到李琪的时候他还在磨盘上哭，一把拽住他的手说:“跟我回去。”李琪说:“我不回去，我要读书。”秀宁说:“回去，下午就给你报名去。”李琪便跟着她走了，走的时候还望了望爷爷，忽然间发现无所不能的爷爷，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的。
　　老师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坐满了人。李琪和三个小孩，挤在一个长凳子上。老师讲的是拼音，同学们都听的很认真。教室门口的院子里，有一排松树。教学楼一座三曾的砖瓦房。那种暗红色，从远处看也是那么醒目。出了楼往后走，是一条砖铺成的小路，两旁种着冬青树。再后面便是，四五六年级教室，那是五间大瓦房，房子前面也有一排松树。西面有一片大空地那是操场，后面便是厕所了。对于孩子来说，所有的新事务都那么新奇，好像没几天，李琪便跑完了学校的角角落落。
　　人为什么会流眼泪，也许是眼睛比心更容易悲伤。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在教室里教唱歌。人家都唱完了，李琪因为脑袋走神还在继续唱着。同学们听他唱了会，然后都忍不住笑，唱的比哭的还要难听。李琪，然后就再也不愿意唱歌了。下课之后，同学们在教室外的墙角挤暖暖。李琪也往进挤，只是他的身材太过于弱小，每次都沦落到最外面。李琪放学后，和几个同学，一人从家里偷出来一点白糖。然后用砖头搭个小灶台，把白糖放到碗里。烤的焦黄，然后等冷了吃。好像这便是天下最美的味道，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东西。
　　冬去春来，似乎没有什么像四季这般巧秒且富有诗意的变化。李琪从爷爷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群人在围观，然后便听到父亲的声音。门口的铁门上，还有些血迹。那殷红的血，从上面滴乱到地上。地上还有一只小羊糕当然已经是一个尸首。李琪的心里在发憷，他知道肯定是父亲和小爸家吵架了。也不想多留，直接跑回家去。母亲和姐姐在房间里哭，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玻璃渣子。回到房间门一关，好像就把全世界关到了外面。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李琪遇到了自己人生中，少有的几个给自己留下印象的老师。他姓马，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那一张泛着黄色，却不失锋芒的国字脸。马老师教的是国文，兼班主任。上课的时候李琪很认真，因为他觉得老师很爱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他还是班上的班长，至于为什么会选他，他自己都觉得很糊涂。只记得马老师对他说:“李琪，你老是一个人玩那是不行的，你太内向了。”李琪便开始主动找班里的同学玩，只是每次都好像陪着别人，他总属于边缘打酱油的。李琪觉得马老师很节俭，粉笔写到不能写的时候他才会扔了。有一次火柴掉到了地上，他便一根一根的捡了起来。老师说:“任何东西都应该有他的用处，而不是白白浪费掉，李琪你也是。”李琪觉得这句话很深奥，至少自己真的不懂。李琪当班长更像一个笑话，他自己被女同桌欺负的都哭了，更何况管理班里的同学。
　　从学校回到家，父亲对他说:“给我去买两包方便面。”然后便递给他两块钱，李琪拿着钱往外走。秀宁说:“饭一会就做好了，买啥方便面。”李琪便把钱又递给了母亲，父亲说:“把人都要饿死了，饭还没好。整天干什么去了。”母亲说:“我刚从地里回来，没时间做饭。”父亲便把遥控器摔到了地上说:“不用做了，让他去买面。”李琪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把门关了。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却觉得自己太小了，于是便想着快点长大，但在他眼里大人的世界却总是那样争吵，于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长大。
　　自从女儿上初中以后，秀宁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国良，赚不来钱，平常也不愿意出去干活。日子越来越拮据了，她真的很着急。而李琪似乎成了这件事最直接的受害者，稍微做错点事，便会挨一顿骂。每次骂完他秀宁的心里就更难过了，她太累了。也许女人的不幸总会和她的男人有点关系，至少在这个家里是这样的。
　　李琪照的第一张照片，那是在他十一岁的那个春节。大年初二，亲戚们都在爷爷家门口照相。李琪从那路过，也便走了过去。小姑把他拉到了人群里，李琪没有走开，而且开心的笑了。照完相他便回家了，虽然他很想进去吃饭，但十一岁的他也懂了点大人的事情。家里和爷爷在的小爸家关系一直不好，似乎也影响到小孩之间的关系。
　　童年似乎就父亲的争吵和母亲的责骂中，度完了。小学升初中考试的时候，天还没亮。大家便从学校往中学所在的村子走，考试是在中学旁边的小学里。李琪一向对陌生的事情很抗拒，但这次他却有点小兴奋。那个村子他也去了好多次，因为三姨秀静家就在哪里。妈妈的亲戚似乎关系都能好一点，而在跟前的三姨家。他几乎每个暑假，都要去呆一段时间。
　　考完试回到小学，听完老师的讲话然后便都散了。李琪和班里的一个孩子，坐在学校们口，向西去的土坡上。两个人都傻傻的望着东方，李琪说:“你将来想做什么？”他说:“不知道，你呢？”李琪说:“我想做一个老师，你看能行不。”他说:“你做老师，那学生还不都翻天了。”李琪说:“我有那么弱吗？”他说:“你的软弱和自卑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李琪没听懂他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笑。
　　天必定还是蓝的，只是看着都让人舍不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