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里别乡终是苦,前程似锦君不知
作品名称:流离的人生 作者:五陵若梦 发布时间:2017-12-03 22:58:35 字数:3821
北风吹叶落无声,寒星遗落孤雁鸣。千里别乡终是苦,旧愁不解新怨生。
为娘方知养儿苦,盼儿前程日夜忧。一朝登高望尽路,莫忘养儿厚恩情。
天空是那么蓝,若不是有那点缀的白云,还会以为是一块蓝色的布,遮住了头顶。那远去的白云,时聚时散,不经意间度过了多少轮回。闲来无事张秀宁在炕上,照顾着还未满一百天的李琪。有时候人们会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母亲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张秀宁说:“妈你咋来了。”母亲说:“来看看琪琪啊。”说这个话时候头不由自主的转向别处。张秀宁看了看母亲的脸,才发现有些淤青。然后便无力的说:“妈,他又打你了。不行就离婚吧,反正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母亲说:“离了婚,到哪里安身。”张秀宁说:“回老家。”母亲说:“可你和你三妹都在山外面我咋能放心。”张秀宁说:“那我大姐还在老家。”房间里很静,静的让人压抑。
秀宁的老家在陕西中南部,那是秦岭深处的一座小镇,叫南郭镇。一条小河从镇子的中间流过,河里常年都流着清可见底的细水。每到夏天的时候附近的小孩都会来河里游泳,在河里面捉鱼。出了镇子再想见一户人家,那就比较辛苦了。有时候,隔几里都没有人烟。早些年附近每到晚上,还是可以听见狼叫的。那是一种初次听到惊恐,但久了更容易让人感到悲伤和凄凉的特殊音乐。
南郭镇是有医院的,医院的对面是一座小学。也许是为了显示出教育的重要性,学校建的地方比主街道的小路高出了许多。十四岁的张秀宁站在九岁弟弟的面前,两个人大眼睛瞪着小眼睛。张秀宁说:“赶紧去给刘老师道歉。”弟弟说:“不去,我为什么要道歉?”张秀宁指着菜园子里,那些已经倒掉的菜苗说:“你拔了人家的菜苗不应该道歉吗?”弟弟说:“谁叫他上课的时候批评我。”张秀宁说:“批评你,肯定是你上课不听话。”弟弟说:“我才不去道歉。”张秀宁说:“我去告诉妈。”弟弟说:“去就去,谁怕谁。”秀宁的弟弟叫,张君。在家里排行老四,家里总共有五个孩子。他因为是唯一一个男孩,被父亲宠的难免有些脾气。张秀宁和张君来到父母房间的时候,还在照顾生病的父亲。母亲看到他们两个进来,赶紧说:“你们来做什么?赶紧离开这病可能会传染。”张秀宁说:“弟弟今天把刘老师种的菜苗拔了。”母亲沉思了一会才对张君说:“你姐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连秀宁也感到一镇寒意。张君本来想说不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怕了起来,只能点头承认了。母亲指着张君说:“你跟我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很平静。两个人出了门,母亲顺手从门前拿了一把笤帚就往他身上抡。张君起先还以为母亲会和以前一样,也就是稍微打打做下样子。但母亲想着,他的父亲病那么重了这孩子还这么不听话,下起势来便打的狠了许多。不一会张君便跑到了房子里躲到了床底下,母亲说:“你不出来,今天晚上就不用吃饭了。”张君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来到了厨房,准备找东西吃。母亲走了进来对他说:“饭在锅里。”然后便走开了。今晚的饭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特别。
医院里,一张病床旁。张君和姐妹们静静地站着,母亲坐在床边。父亲说:“我要走了,家里辛苦你了。”母亲说:“你会没事的。”父亲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父亲得的病是肺结核,其实在他们几个姐弟之前家里就因为这种病去逝了两个孩子。然后父亲便自学医书,到处拜访医生学习,甚至还自己看一些早些年的繁体字写的医书,也成了镇医院里的一名大夫,但还是没逃脱这个命运。父亲闭上了眼睛,母亲便开始哭,她好像觉得天塌了。是啊!对于这样一个家庭,他走了天不是塌了是什么。
虽然那场十年动乱才过去几年,但山里人的葬礼也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其实对于这种特别偏远的地方,本来影响就不太大。葬礼是异常繁琐的,有时光是等吉日,尸体都得放十几天。每家每户都得当一件大事来办,不然会被人指鼻梁子,穷养厚葬想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风俗。入土的那天,天还没亮便抬着棺上山了。山路是难走的,为了赶时辰,都会准备足够的时间。
父亲去世后的日子,好像变得的平静起来。时间也过得很快,张君也变了一个样子,不怎么闹腾了,学习也刻苦了许多。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在别人眼里母亲似乎老了许多,只是她自己却没觉得,好像总是对自己说我还年轻,还可以为孩子做很多事情。
“妈,还有多久能到小舅家。”秀宁无奈的问向母亲。母亲看了看秀宁对她说:“还得一天多吧,前面有所学校我们今晚上就借宿到那吧。”母亲左手拉着张君,右手拉着秀宁。最小的妹妹,还在背上背着。当然,小妹大部分时间也是自己走的。只是现在她太累了,想来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走几天路也是件辛苦的事情。几个人来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母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留守的老师。母亲说:“老师,可不可以让我和几个孩子在这借宿一晚上?”那人看了看他们几个说:“你们这是要去那?”母亲说:“出山,去我弟弟那。”那人说:“好吧,你们晚上睡在教室里,这学校也没别的可以睡觉的地方了。”母亲说:“那麻烦老师了。”那人说:“没事,我给你们打点热水,还有给小孩找点东西铺到桌子上,让她睡的安稳点。”母亲说:“谢谢了。”那人说:“这年代都不容易,你们晚上就在这将就下。”母亲说:“谢了。”
向北终于出了秦岭,一望无尽的田野。又走了接近一天才到小舅家,也许是因为新奇,这最后的一天路程还走的比较轻松。也许越靠近希望,人们也就越信心满满。村子旁边的池塘里,盛开着荷花。虽然那种色彩,没有大紫大红的艳丽。却是那样的清新脱俗,好像那根扎进的不是污泥,而是一方净土。在村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小舅家。小舅看到母亲进门的时候赶紧走了过来,舅妈也跟了过来。小舅说:“姐,终于把你盼来了。”母亲说:“孩子都还好吧。”舅妈说:“都挺好的。”母亲指着几个孩子介绍起来,然后秀宁和张君还有小妹都赶紧上前和舅舅、舅妈打招呼。舅舅是舅妈家的上门女婿,早些年经人介绍入赘的。张君看着舅舅家门口长的竹子,忽然有点走神了。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后,有人来给母亲介绍下家。说的便是,韩家湾镇上的一个村子。离那南庄村,也就隔了不到一公里的距离。那人家也有几个孩子,女主人因为生病去世了,就这样两个完全不相同的家庭,有了短暂且不愉快的结合。命运似乎是一个接一个的巧合,把从不相识的两个人,慢慢串联起来,然后又用一个个人,织成了一张张网。只要我们还在生活,似乎就逃不出这张红尘的大网。
张君走在去韩家中学学校的路上,韩家中学是韩家湾乡上唯一的一所初中。听说早些年是可以住宿的,后来出了事情。一群混混闯进了女生宿舍,便成了震惊当时,另人发指的新闻,后来学校便只能走读了。也许每一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学校的日子。他似乎永远接受不了这个新家,当然这里也不太欢迎他。在学校张君有一群很要好的朋友,大家都在努力奋斗,为中考准备着。张君已经考了,两次了。第一次是在老家考的,人家说他已经搬了出去。第二次,是在这里考的,人家说他没户口。明年的考试肯定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想带母亲离开这个地方,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大姐留在了老家结婚了,二姐也刚结婚不久。最近母亲和三姐,还在砖窑里帮忙烧砖。虽然考上学,学费生活费都是国家的,但还是得准备一些钱的。
当老师说:”张君你起来背一下昨天学习的古诗。”张君遍认真的背了一遍,老师说:“你们都应该像张君这样用功。”忽然有个声音说:“用功还不是两次都没考上”。说话的人是母亲现在家里的另一个小孩,和张君同岁在一个家里,但一点都不对付。老师说:“我让你说话了没?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出去外面罚站。”他慢慢地走了出去,心里想着张君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害我罚站真气人。下午放学后,张君呆了许久才从学校离开。只是没想到的是同屋的孩子和几个小孩在路上堵着,张君很不情愿的走到了他跟前。他对张君说:“你今天害我被老师骂了”。张君说:“那是你自找的。”那几个孩子便走到张君身边,合伙把张君推到在了地上,然后便骑着自行车走了。那年代自行车其实是很奢侈的东西,当然还是有很多人买的。张君很愤怒,但也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走了,张君不想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情心烦,虽然只是件小事。
回到家母亲似乎看到张君有心事,便问:“发生什么事了?”张君说:“没有。”母亲说:“那你赶紧写作业去,这次一定要考上。”母亲来到了男人的屋子,他还在喝着酒。看到母亲进来说:“你最近在砖厂赚的钱给我,我要喝酒。”母亲说:“钱是留给张君明年上学用的。”男人说:“他又考不上,山里来的能有啥出息。”母亲说:“他肯定能考上。”男人说:“你给我钱不。”母亲说:“不给。”他便开始打母亲,张君听到声音便赶紧跑了过去。把母亲拉开,一会屋子里便站满了前来劝架的人。夜很深,似乎黎明很远。
88年夏天来后不久,张君便参加考试了。也许是因为紧张,数学卷子最后忘记了写名字,巧的是监考老师收卷子的时候认真看了下,帮他把名字对照座位安排补上了。那时候,初中升高中还是一件大事。因为考上技校的就可以直接把户口转到城市,所以在韩家湾乡镇府门口还贴了一个红榜,还有人在用喇叭念考上学的名字。当母亲和三姐看到张君的名字,在第一行第一个的时候,两个人都哭了起来,好像终于看到了希望。那个用喇叭喊的人念完名字之后又继续说:“恭喜考上的同学,还有特别恭喜张君同学考到了渭城区的第二名。”张君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也哭了,似乎努力终于有了回报。秋天来的时候,递运了几十斤粮食,带了几十块钱。张君便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不想再进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门,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想法真的会成为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