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罪案迷茫

　　边疆宾馆案发不久，乌市刑侦处长王亚南和副处长刘英杰正赶往医院去看望一位同事，还在路上，王亚南的手机就进来了政委王小林的电话，王小林说：“你们现在在哪里，边疆宾馆发生枪案，快去那里吧！”
　　王亚南二话不说，掉转车头就往边疆宾馆跑
　　来到现场，王亚南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场面很混乱，地上到处是血，商户营业的照常营业，有几个巡警在维持秩序。
　　过了一会儿，天山分局的刑警和武警也赶来了。
　　王亚南看到了一个保安的尸体，就问在场的群众，还有死伤的人吗？有人回答说，当然是有，都送到医院里去了。
　　王亚南和刘英杰做了一下分工，王亚南负责调查，刘英杰负责痕迹，他是位很有名的痕迹专家。
　　王亚南把自己一块的人邀约到一块，刘英杰把他的人马邀约到一块，然后给每一个人做了分工。
　　王亚南叫人把目击者找来了解情况，他询问犯罪分子有多少人，拿的是什么武器，他们抢劫了什么东西，打死打伤多少人，往哪里逃跑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说着，没什么头绪，但是说着说着，就把情况逐渐地说全起来。
　　王亚南知道，他没亲见犯罪场面，现在要还原现场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只好不厌其烦地找人询问，问了一个又一个，问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修正和更新自己脑壳里的概念，还原工作便完善起来。
　　把情况弄清后，王亚南立即和市局通话，请求市局赶快布置下去，调动全市刑警、巡警、武警和交警搜查车站码头机场宾馆，在主要的道路上设卡拦截检查。
　　这是一种最正常的做法，乌市市局这样布置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宝山二人已经针对他们的布置完成了金蝉脱壳之计，他们更换了服装，埋掉了枪支子弹，埋掉了抢来的钱袋，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游山玩水的旅客，逃离了布下天罗地网的乌市。
　　刘英杰做的是细致工作，他把天山分局的技术人手组织起来，在现场寻找弹壳弹头、血液取样、设想尸体摆放位置和顺序、寻找嫌疑人的遗留物、勘查嫌疑人的逃跑路线。
　　收获是不错的，刘英杰收到了十二枚弹壳和若干弹头，找到了白宝山遗留在现场的枪袋和包枪布，还在豁口找到了白宝山掉在那里的一副墨镜。枪袋是一个毛毡袋子，包枪布是一块晴纶毯。
　　乌市公安局长张时彦和副局长张大海不久也来到现场，张时彦的脑壳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起案子一定是石河子那伙人做的，他和张大海交换了一下意见，张大海也是这个意见。
　　尽管刘英杰找到了一些物证，尽管张局长有了怀疑，可是，石河子那么大，人口那么多，谁做的案子呢？
　　张时彦和张大海到达现场后，王亚南就把现场指挥权交出来了，他向两位局长作了情况汇报，还把自己的思路讲给他们听。张大海副局长开始接替刘英杰一块，他将技术力量组织起来，很快就把嫌疑人逃跑的路线图画出来。张时彦局长接替王亚南一块，他开始发布命令，组织全市警力搜查和围捕嫌疑人。
　　声势之大，动作之快，警力之多，为历年来少见，就是头一年侦破发生在乌市的爆炸案，也没这样过。
　　张时彦局长调来了警犬大队，几条警犬跃跃欲试，它们带着警察沿着白宝山撤退的路线一直走下去，先头一直没有走错，出了附中围墙之后，警犬没有走向小树林，而是把警察带到了大湾乡市场，这里人多脚杂，警犬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然后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它们的眼神和脸相也像警察一样写着“不知道”三个字。
　　自治区公安厅主管刑侦的杨副厅长当时正在开会，接到报案电话后，他脑子想到的是“石河子那伙人到边疆宾馆来作案了”，他离开会场，迅速赶往现场。
　　自从8·18联防会议以后，杨副厅长一直担心出大案子，他签发全区通报强调预防，他布置警力加强预防，都是这个出发点，嫌疑人却不按照他的套路出牌，自搞自一套，想什么时候出手就什么时候出手，想搞多大动作就搞多大动作，不可救药！
　　杨副厅长的车开不进去，停在了外面，他步行走进现场，看见了张时彦局长他们一群人正忙碌着，张局长要做汇报，杨副厅长把手一挥说：“你做你的事，我就是来看看。”
　　杨副厅长果然是看看，他到处看，到处问，来到王亚南身边就不走了，问王亚南：“嫌疑人都做了什么坏事？”
　　王亚南说：“他们抢了两个钱袋，一百多万元，还打死打伤了十几人。”
　　“他们用什么样子的枪？”
　　“步枪。”
　　“有弹壳吗？”
　　“当然有，刘英杰收集了。”
　　“那就赶紧看看，弹底标识是不是75-81型号的，是不是石河子那伙人过来了。”
　　王亚南没有接话，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勘查工作一结束，张局长就召开案情分析会，杨副厅长也参加了这个会议，张局长说：“这个案子和枪击江警长案子应该并案侦查，这两个有因果关系，有连续性、相似性。枪击江警长案是两个人做的，这个案子也是两个人做的；前一个案子是用一支长枪去抢一支短枪，这个案子是长枪短枪一起出现。”
　　杨副厅长说：“我同意张局长的意见，这两个案子要并案侦查，嫌疑人就是同一伙人，并案了，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并案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有铁的事实支撑这个结论，刘英杰和石河子公安局通电话，叫他们把枪击江警长的弹壳弹头送过来，乌市公安局刑侦处技术科通过严格的检测发现，两案的子弹一致，弹底标识都是75-81，使用的枪支也是同一把自动步枪。
　　警察的分析并没错，领导的部署也很及时，可是在关键的问题上，新疆警方和北京警方如出一辙，就是不知道谁是嫌疑人，北京警方从没把罪案和白宝山联系起来过，新疆警方到目前为止，也没把罪案和白宝山联系起来。纵然他们的分析万分之万正确，那也是枉然。
　　乌市警方布置了二十九道关卡，白宝山他们在水上乐园休息了三个小时后，跳过了五六道关卡，顺利地回到了147团场住址。
　　匆匆忙碌的不光是警方，乌市第三人民医院也很忙碌，他们承接了救护伤员的任务，枪案下的七名尸体五个伤员都运到了第三医院。
　　买买提热依木是第一个被枪击的人，阿图什阿克扎乡维吾尔族人，今年四十岁，医检发现，子弹是从他的右腋后射入，穿过左肺、心脏，然后从左腋前射出，心脏破裂，当场死亡。他就是那个提着红色钱袋的年长者。
　　买买提铁依甫，他是伊犁伊宁县塔木乡维吾尔族人，今年二十五岁，子弹击碎了他的颈部主动脉，他死在旗杆下面。
　　艾孜来提吾买尔，他是喀什维吾尔族人，今年二十岁，那个提着蓝色编制钱袋的人就是他，子弹从他的背后射入，失血过多死亡。
　　张茂生是个锅炉工，今年二十五岁，原籍陕西。他是在锅炉房被白宝山射中的，子弹射入腹部，震坏多处脏器，在医院抢救二十多个小时后不治身亡。
　　李小强就是那个十七岁的回族少年，子弹射入他的胸腔，造成心脏、肺脏破裂死亡。
　　祖力甫哈尔也是十七岁，他是巡警鄯善县人，维吾尔族，和李小强一样，也是个学生，子弹贯通他的胸腔，造成多处脏器损坏死亡。
　　阿塞拜疆客商奈扎明马木托夫，今年四十二岁，白宝山射击保安小丁时，他在小丁身后，一颗跳弹射穿了他的大腿。
　　和田市维吾尔族人买买提吐尔地，今年四十二岁，是宾馆保安，他追赶白宝山时，被白宝山掉转枪口打了一枪，被击伤。
　　锅炉工田心诚，在锅炉房遭到枪击，他只受了一点伤。
　　沙车县维吾尔族人买买提热哈曼，今年四十五岁，他是新疆大学电教工，在新大追击白宝山时被枪击受伤。
　　退休工人郭晓芹是个女的，她在附中校园里被白宝山的跳弹击中受伤，在所有受害人中，她是唯一的女性。
　　刑侦处二大队大队长薛大鹏的任务就是调查走访，他带着几十人的大队走访了几百个摊位，几千号人众，总算是挖出了一些线索。
　　被抢劫的两只钱袋，红包是个旅行包，防雨包材质，大小约15Ⅹ20Ⅹ40，红边，上有英文字母。蓝包其实是个红白蓝相间的塑料编织袋，大小约为60Ⅹ20Ⅹ40。被抢劫的现金，蓝包里有89万元，红包里有50万元。
　　嫌疑人是两个汉族人，一高一矮，高个子一米七五的样子，矮个子一米七的样子。高个子偏瘦，三十五六岁样子，穿黑色带花长袖衬衫，灰色裤子，白色鞋子。矮个子偏胖，三十岁的样子，穿黑白相间花色T恤衫。
　　在刑侦会议上，王亚南不客气地讲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说：“嫌疑人作案的对象主要是商贸城里握有大额现金的客商，有很多目击证人，我们可以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来画像，要把画像师隋海涛请过来听取目击证人的意见，画出来的像印成照片随着通告下发。”
　　“其次，现场是个武器，我们可以还原现场，嫌疑人留下了物证，我们据此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生活层面、基本性格、习惯动作，最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嫌疑人。比如说，嫌疑人戴的墨镜就是一副劣质墨镜，我们据此可以推断，嫌疑人生活质量不高，他们可能长期住在下面的团场。再比如那个手提袋，这个是个重要物证，它的重要就在于它的独特性，它不是机制的，它是手工缝制的，劣质原材料，缝制时使用了两种线，使用了缝纫机，也有手工制作。我们据此可以找到原材料的出处，可以找到加工地点，从而揪出嫌疑人。”
　　王亚南再把包枪布和嫌疑人遗留在军械库的鱼钩也拿出来讲了一遍，他说这里面都有学问，都有文章可做，只要我们仔细探究，就可以找出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就在乌市警方紧锣密鼓进行侦破边疆宾馆枪案的时候，被害人王吉平的摩托车浮出了水面。
　　八月二十日那天，北五岔镇派出所警察王晓辉上街办事，看见两个人推着一辆摩托车在街上走，摩托车的前后胎都没气，王晓辉看着很像王吉江那辆车，就走上前去盘问，那二人开始吞吞吐吐，王晓辉紧追不舍查问，他们后来就说了实话，说是在夹河子水库干渠大桥下摸鱼摸到的，二人就把它打捞起来。
　　王晓辉把这两个人带到了派出所，王吉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摩托车，然后就把这件事报告了县公安局。
　　玛纳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魏新胜带着警察来到干渠大桥下，通过勘测，他们认为摩托车的两轮子是人为割破的，也是人为推到干渠里去的，由此推出结论，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子，而是一起抢劫案子，摩托车骑手王吉平可能被害。
　　玛纳斯县公安局将案子上报到昌吉市公安局，昌吉市公安局又向周边市县发出协查通报，案子就通报到了乌市，乌市刑侦处王亚南在想，这起抢劫案是否可以和8·19大案并案呢？
　　石河子公安局见到通报后，也和王亚南想到了一块儿，他们派人来到玛纳斯县公安局，一起研究这个案子，看有没有和8·19大案并案的可能。
　　他们制出一张表来，摩托车是在七月二十九日失踪的，失踪日期在7·5案子和8·8案子之间，做7·5案子时，嫌疑人没有摩托车，做8·8案子时，嫌疑人有了摩托车，抛车点在141团场和149团场之间，石河子公安局认为，疑点是有的，问题是不见王吉平尸体，不见尸体，就说明这个案子还有其他的可能。
　　他们放弃了并案方案，把这个案子指定给玛纳斯县公安局，作为一般的案子去侦查。
　　正当案子山穷水复疑无路的时候，警方发现了那个缝鞋匠。
　　7·5案8·8案8·19案三案并案后，自治区公安厅就叫石河子和乌市两地公安部门协同破案，信息共享，并且明确说，8·19案发案地点在乌市，嫌疑人却住在石河子市。
　　根据这一原则，自治区公安厅指示乌市公安局将在边疆宾馆现场获得的物证移交给石河子市公安局，叫他们据此开展调查工作。
　　石河子刑侦大队长龚大新副大队长慈航从乌市带回白宝山的枪袋，龚大新把调查枪袋的任务交给慈航，叫他从石河子市查起。
　　慈航先找到专卖扎鞋物品的批发店，他们说他们只出售过两股线的缝鞋线，没出售过三股线的。
　　再找到市环卫处，环卫处一共批发了六十几家缝鞋摊点，慈航他们一个上午查了二十几家，没一家用过三股线的。
　　慈航再看枪袋，上面缝制的三股线很粗糙，是不是下面团场的劳保产品呢，如果是，那就要把侦查方向掉个个。
　　慈航决定带着警察下去，先去下面的团场看看，先查了146团场六个鞋摊，再去149团场，在149团场，他发现了有两处鞋摊是用三股线的。
　　就在慈航调查鞋摊的时候，石河子市公安局公布了嫌疑人的画像和遗留在现场的物证，动员全市老百姓帮助破案。
　　看过电视后，147团场的一位女鞋匠向警方反映，她曾经缝制过这样的袋子，慈航闻讯后大喜过望，立即赶到了147团场找到了这位女鞋匠。看过包后，女鞋匠摇着头说：“这个包不是我缝制的，我缝制的那个有一米长，二十公分宽。”
　　慈航一听就泄气了，派出所长说：“既然来了，还有几个鞋摊也去看看吧。”
　　他们来到市场上，一眼就看到了三个鞋匠，两女一男，男的在中间，每个鞋摊隔了几米远。
　　慈航拿着枪袋问其中的那个男的，有没有缝制过这样的袋子，鞋匠看了看袋子就问慈航：“你问这个干啥？”
　　“有个案子和这个袋子有牵连，我们在调查。”
　　“这个袋子是我缝制的，当时跳线，做不成，她儿子帮我用手完成的，”鞋匠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女人。
　　慈航把袋子拿给那女人看，那女人看了以后说：“这是我儿子缝的，我儿子叫冰冰。”
　　慈航大喜过望，就把几个人请到了派出所，叫他们把那天缝制袋子的过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慈航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石河子公安局领导，石河子公安局又向乌市公安局作了通报。
　　慈航把几个鞋匠请到了石河子公安局，他要和局领导一起再了解情况，通过调查，慈航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第一，缝袋子的是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讲本地话，一个讲外地话；第二，他们是骑摩托车来的，摩托车很干净，没有尘土；第三，缝袋时间长，他们和鞋匠说过很多话，询问过油库和粮库里人的事情，应该是当地人；第四，他们骑的是一辆黑色的摩托车。
　　石河子公安局把这个重大发现报告给了自治区公安厅，公安厅的领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案子有点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