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枪杀王吉平

　　白宝山来到新疆，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碰乱撞，没弄一点头绪，真正让他峰回路转的人还是谢宗芬，没有谢宗芬，他还是只苍蝇。
　　在新疆几个月了，白宝山对谢宗芬放松了管理，两个人只有晚上在一起，白天你搞你的，我搞我的，从而形成了各自的生活圈子，在谢宗芬的这个圈子里，有几个四川老乡，一个就是租给她房子的刘秀之，谢宗芬总是叫她“秀姐”，秀姐在市场里开一个小卖部。还一个女人叫宋采莲，谢宗芬叫她“采姨”，还一位做凉皮生意的绵阳女人，谢宗芬叫她“三姐”，第四位四川女人是谢宗芬的邻居，她姓刘，谢宗芬叫她“刘姐”。
　　每到晚上，谢宗芬吃了饭就去刘姐家里聊天，一来二去，就和她家里的人很熟悉了。刘姐家有个女儿在乌市边疆宾馆做翻译工作，她每个星期回家一次，谢宗芬和这个女孩子也成了熟人。
　　有天晚上，谢宗芬和这个柳姑娘聊天，聊着聊着就撂倒了生意上，刘姑娘说：“要说生意好做，还得数我们那里，我们那里才叫做生意啊，你们呢，全是小打小闹。”
　　谢宗芬就来兴趣了，她说：“你们那做什么生意，这么兴旺？”
　　“我们那不光是兴旺，主要是赚钱。”
　　“怎么个赚钱法啰，说来听听。”
　　“我们那里全是做边贸生意的，外国人多，俄罗斯的，哈萨克斯坦的，外国人的生意做得大，他们大把大把赚钱。就是中国人在那里做生意也是很赚钱的，开个小卖部，摆个小摊，卖什么都赚钱。我要是有本钱，就不做这个破翻译了，也去摆摊，或者是租个铺子，一定会发的。”
　　刘姑娘的一番话吧谢宗芬说动了容，她说：“真的这么赚钱吗？”
　　“信不信由你，你可以去看啊，会吓死你的，那里的人做生意，都是用麻袋装钱的。你要是在那里看见了谁提着麻袋，不要以为他提的就是土豆或者棉花，那一定是白花花的票子。”
　　谢宗芬回家以后，就兴致勃勃地把这个事情说给白宝山听了，白宝山一听就觉得太阳照亮了他的心扉，来疆几个月在心里形成的雾霾一扫而光。
　　第二天，白宝山带了谢宗芬就奔乌鲁木齐而去。
　　乌市的边疆宾馆原不是宾馆，是军队的一个招待所，它在延安路上，距离新疆大学很近。八十年代后，这个地方逐渐发生变化，边贸生意兴盛起来，它变成了国家二级口岸。
　　边疆宾馆和一般的宾馆不同，它拥有一块很大的土地，中心地带有一个交易中心，一般人称它为商贸城。商贸城的两边就是宾馆大楼，东边的叫东楼，西边的叫西楼，外国人来到这里，就住在这两栋楼里。商贸城的前面，有个巨大的停车场，数千平米大面积。宾馆楼下，全是商铺店面，中国人主要在这里做生意，卖日杂，卖烤羊肉，卖小吃，卖杂七杂八的。
　　白宝山带着谢宗芬首先来到地下商城，两个人各看各的，白宝山主要看人家生意做多大，一天的交易额有多少，谢宗芬主要看人家是如何做生意的，转了一大圈，花去了几个小时，白宝山没看见谁有大钱，心里就有点泄气，感觉到那个刘姑娘在说大话。
　　走到商贸城入口，谢宗芬就要进去再看看，白宝山不想去，就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宗芬就进去了，这时候一个维吾尔族人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沓钱朝白宝山扬了扬，白宝山没和他说话，他不懂维语，但是他知道，这人是要换外币。
　　白宝山轰走了那个维吾尔人，就开始注意周边环境，他看见商贸城口子上、停车场上、宾馆门口，都堆着很多的人，他们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包，包里鼓鼓囊囊的，有人拉开包，那里面竟然全是钱，有中国钱，也有外国钱，一沓一沓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突然醒悟过来了，那个刘姑娘没说一点谎言，这里就是个钱的世界，他已经掉进钱眼里了。
　　看着看着，白宝山的眼睛里就看出血来了，钱啊钱，你让我找得好苦啊，千里迢迢来到新疆，我为了什么？攒子弹、抢军枪，我为了什么？冒着枪林弹雨袭击军人警察，我为了什么？穿过茫茫戈壁，忍受着饥渴，我为了什么？这都是为了你啊！过去，我就是个瞎子，以为钱就躺在银行里，以为钱就躺在棉花收购点上，在茫茫的新疆大地上，我像个瞎子样乱摸，我像只苍蝇样乱撞！钱啊钱，你怎么就躺在这个不起眼的商贸城呢，怎么就躺在这个边疆宾馆里呢？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你和我有仇么？
　　白宝山看饱了眼睛，谢宗芬也看饱了眼睛，两个人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白宝山问谢宗芬：“有什么感想啊？”
　　“很不错很不错，我们也把大本营移到这里来吧，我到这里来做生意，挣外国人的钱，我们一定发财的！”
　　白宝山没接她的话，他和谢宗芬想的南辕北辙，现在，他完全放弃了在新疆抢棉花款的计划，他要到这里来抢大钱。
　　回去以后，白宝山就把来边疆宾馆抢大钱立为了首要目标，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比以往任何一次行动都要大，必须有严格的计划和安排，首先还是要去抢一支短枪。
　　在去边疆宾馆之前，白宝山和吴子明计划去抢新湖农场武警的自动步枪，回来以后，他就对吴子明说：“我们不能去新湖农场作案了，要放弃抢长枪的计划，还是要抢一支短枪，你想想，我们这里谁配有短枪？”
　　吴子明一口就回答说：“警长以上的人物就配有短枪。”
　　“那你摸摸底子，具体到人，把情况告诉我。”
　　两天以后，吴子明就把摸到的情况告诉了白宝山，他摸了三个对象，有二人是147团场的，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都有详细情况。还一个叫江斌，也是住在147团场，他的工作单位却在五十公里外的149团场，他是那儿的警长。
　　吴子明把情况一说完，白宝山立即就否定了147团场的两个对象，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以前的147团场从没出过枪案，这次我们要是弄出个枪案，警方肯定会大搜查的，我们躲不过去，还是去149团场干吧，就干那个叫江斌的，谁叫他是个背时鬼呢！”
　　三个目标就剩下江斌一人了，白宝山叫吴子明开始调查这个江斌，一查才明白，这块肥肉其实一直就在他们的嘴边。这个江斌有个习惯，他喜欢吃烤羊肉，每逢吃烤羊肉串，一定来吴子明弟弟的烤羊肉摊子上吃，他在这里吃甜了嘴。江斌不认识吴子明，但是，他认识吴子明弟弟。
　　吴子明弟弟叫吴子兵，白宝山正要下手弄江斌的时候，吴子兵正好要去149团场买羊，他把这件事托付给了江警长，这真是天赐良机！
　　吴子明对吴子兵说：“你也太忙了，不如这样吧，你还是出摊，我和你山子哥替你去跑一趟。”
　　吴子兵说：“这太好了，你们去找到江警长，叫他带路，就说替我办事，你们先别谈价，先要看羊。”
　　“这个我知道。”
　　“你们哪天可以去呀，我给江警长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今天就可以去的，你联系吧！”
　　那天上午，白宝山骑着摩托车带了吴子明就来到149团场，白宝山打算先接触一下江斌本人，摸摸他到底有没有短枪，是不是由他保管，顺便再摸摸这里的警务工作。
　　白宝山他们到达时，已经过了中午，找到警务室，看见里面有个人，就问江警长在不在，那人是个联防队员，他回答说：“你们是不是来买羊的，江警长等了你们半天，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说完，就把白宝山他们带到了江警长的宿舍里，江斌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看见白宝山他们就问：“你们谁是吴子兵的哥？”
　　吴子明回答说：“我就是。”
　　“羊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先过去瞧瞧，行不行再说。”
　　“就这样吧，我们先去看看。”
　　他们二人在对话，白宝山却在一边观察，这是个大房子，里面放了两张床，两张办公桌办公椅，门口是铁皮火墙。
　　江斌跳了下来，从枕头下抽出那支五四式手枪，插在枪套里。
　　白宝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一眼就证实了两个问题，一是江斌有手枪，二是江斌的手枪就放在枕头下面。
　　江斌是个热心肠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借来一辆摩托车，带了白宝山二人就下去连队，连队里的人带着他们去羊圈里看羊，吴子明一看就瘪了嘴巴，这羊这么小，怎么做用啊！
　　江斌说：“是不是嫌小了，要不就别买了，将来长大了再说。”
　　吴子明说：“只好这样了，这样的羊杀不了几斤肉的。”
　　三个人就骑着摩托车返回去了。
　　白宝山一回去就和吴子明躲在黑屋子里谋划杀人抢枪的细节，江斌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带了两位要他命的歹徒。
　　白宝山说：“我们这次作案要使用交通工具，但是不能用我们自己的摩托，露了马脚，跑人就困难了。”
　　吴子明说：“那我们就去偷一辆来。”
　　前不久，吴子明曾经偷过一辆，车子有毛病，马力还小，驼不动两个人，白宝山就否定了“偷”的方案。
　　白宝山说：“我们还是搞一辆吧！”
　　吴子明明白，这是行话，“搞”的意思就是抢。
　　二人又开始谋划如何抢摩托，抢什么样的摩托，在哪里抢，车手如何处理。
　　白宝山说：“无论如何，车手一定要杀掉，不能留活口，留活口就是预留我们死路。”
　　吴子明还没杀过人，白宝山这样一说，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白宝山警告他说：“这是做案子，不能有妇人之仁。”
　　“那行，就照你的意思办理。”
　　“到时候拦住他的车，我就用枪逼住他，你就用榔头砸他的脑壳，直到把他砸死。”
　　“好吧，我听你的！”
　　玛纳斯县新湖农场农民王吉平这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年，他还只有三十四岁。
　　新湖农场在玛纳斯县最北边，靠着古尔班通古纳沙漠，由北往南数，148团场、六户地镇、147团场、北五岔镇、县城，越往南地域越好，人口越稠密。
　　七月二十九日这天，王吉平一早乘坐班车来到北五岔镇，找到堂兄王吉江，要借他的摩托车用一用，王吉平说，他要去下边西沙窝岛村看地，若合适，就把那片地包下来种棉花。
　　王吉江二话不说，就把摩托车借给了他，王吉平上午九点钟就骑到了西沙窝岛村，找到地主看了地，又在一家亲戚里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半，王吉平骑车回北五岔镇去，计划赶上三点半的班车回新湖农场。
　　王吉平走的这条路是一条乡村公路，很偏僻，中午又没人，他把车骑到距离147团场还有十五公里的地方，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路中央拦他的车，王吉平就把速度减慢，以为那人要搭乘摩托，来到跟前就把车停了下来，才一停下，就看见路边土墩旁还有一人，他手里拿一支自动步枪，三几步就跨上了公路。
　　王吉平心想不好，自己遇到了劫匪，再要启动摩托车，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吴子明已经抓住了他的车把手，白宝山已经端着枪窜到了他眼前，用枪口顶住了他的腰，叫他下车，王吉平没法子，支好摩托车就下车了。
　　白宝山把手一挥，叫他走进路下边的棉花地，王吉平走了两步就说：“兄弟，别这样，车子就送你们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白宝山用枪托捅了他一下说：“少废话，快走！”
　　王吉平不肯走，他央求说：“兄弟，求你们放过我吧。”
　　吴子明在一旁就用锤子砸了下来，他是个杀人生手，锤子还在运行中就带起了风声，王吉平听见以后，脑壳本能地一歪，锤子就砸他的肩膀上。
　　王吉平撒腿就跑。
　　白宝山端枪就射，连射两发，子弹穿过王吉平的肺部和肺动脉，王吉平倒地死去。
　　二人把王吉平尸体抬进草地，吴子明在他衣兜里翻找东西，不见身份证，只有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七百元钱，吴子明把东西揣进衣兜里。
　　两个人抬着王吉平尸体继续往前走，走过几块棉花地，走进一条干涸的渠道，顺着渠道走了一截路，看见一个埋电线杆的土坑，他们就把尸体丢进土坑里，再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锹蕹土，土坑太浅，他们做了一个小坟堆，王吉平还有一只脚露在外面。
　　王吉江是北五岔镇的副镇长，这天晚上，王吉平没来还他的摩托车，他也没在意，到了第二日，还是不见王吉平来，就打电话联系西沙窝岛村亲戚，亲戚说昨天中午就回去了，王吉江又打电话给新湖农场王吉平家里，家里说他没回去。
　　王吉江感觉到出事了，就去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人说：“也许是他在外面有事吧。”
　　王吉江说：“不可能，我的堂弟我知道，他是个顶忠厚的人，一般外出总是当天回去，不能回去也会电话联系的，现在他是音讯杳无，一定是出事了！”
　　派出所的人说：“现在的人太复杂了，你不能以老眼光看人，他可能是以看地为名，借你的摩托车外出了；或者，他与人合伙去外地做生意了；或者，以其他的原因驾车外出了？人是跟着时代变的，忠厚人往往干出冒险的事来！”
　　警察这样一说，王吉江也无话可说了。
　　王吉江一走，派出所还是把案子上报到了公安局，近年来治安情况堪忧，外来人口逐年增多，玛纳斯县发生过几起凶杀案。其中有一起还是灭门案，一个打工仔把主家一家四口人全部杀死，仅仅抢得一千元块钱，这个王吉平走的是一条偏僻道路，遇害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八月四日，县公安局发出一则寻人启事，就是专门为王吉平发的。
　　寻人启事说：“失踪人王吉平，男，三十四岁，身高一米七八，肤色微黑，留小分头。望各市县公安局刑警队、派出所给以协助，如发现该人，速与玛纳斯县公安局联系……”
　　启事贴出去好久，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白宝山和吴子明骑着抢来的摩托车回到了他们贼窝，下了车，他们仔细看了摩托车，红色的，雅奇-125型，八成新。
　　吴子明笑着说：“我们把人家的摩托车搞来了，还不知主人叫什么名字，将来如何感谢他啊？”
　　白宝山说：“他应该叫碰的鬼，你去阎王那里问问，一定是这个名字。”
　　“山子哥，还是你了不起，我下手的时候手就发抖。”
　　“那是你缺少锻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