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到新疆去
作品名称:宝山末路(小说)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12-04 06:49:32 字数:5044
第二天,谢宗芬比白宝山起得早一点,洗过脸后,白宝山看着谢宗芬说:“昨夜里说给你听的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讲啊,你要是讲了,我会杀了你的,知道不?”
“这还要你说,你吓过我多少次了。”
天气实在是太冷,北京已经连下了几场雪,坐在家里,手都是勾的,谢宗芬没有出摊,白宝山也没再去作案。
母亲每个月仍给白宝山一百元钱零用,家里的进进出出还是谢宗芬一个人顶着,白宝山抢了钱也不去用,他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从小就穷惯了,没有奢侈的习惯。
枪案摆在警方领导人的桌子上,这起枪案给北京警方出了一道难题,从弹道检查来看,嫌疑人使用的是另一支枪,已经不是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了,嫌疑人袭击的目标已经不是军人和警察,而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抢钱,这人是谁呢?
这起枪案和前四起枪案是不是同一人所为,可不可以并案侦查?
表面上看,这就是个独立的案子,和前面的一系列案子毫无关系。
侦查工作表明,这并非一起独立的案子,它和以前的案子有着说不清的关系,首先是使用的子弹型号是一致的,弹底标识都是75-81;其次,目击者都说那支步枪是一支自动步枪,与徐水被抢走的那支枪极为相似;其三,和前面几案一样,都是单人作案;最后,本案和前几次作案在逻辑上也有联系,抢枪是嫌疑人寻找手段,抢钱才是嫌疑人的目的。
北京警方把这几件案子放在一起考量,他们推理出这样的结论:嫌疑人作第一案,抢得了一支半自动步枪,随后又作了四案,抢得了一支全自动步枪,然后舍弃开始的那支半自动步枪,用后面抢来的那支全自动步枪作案抢钱。
假如技侦专家测出这支全自动步枪就是徐水被抢的那支,按么,警方的推理就成立了。
徐水被抢的那支自动步枪型号为81-1式,北京市公安局技术处将设计这支枪的专家请到了局里,专家开始给技术处的警察讲课,他将81-1式自动步枪的特点性能构造一一讲解清楚,技术处的人便得出了结论,嫌疑人在烟草市场使用的这支枪就是在徐水被抢的那支枪。
有了这个结论,北京警方就可以把这个案子和前五个案子并案侦查了,这个案子的案卷也就报到了张局长的桌子上。
北京警方开始修正他们对嫌疑人的认知,通过这次作案,嫌疑人身份、职业、生活层次以及体貌特征在北京警方的印象里有了一个更新,比过去更加清晰了。
谁是嫌疑人呢?他们却还在捉迷藏。
北京警方认为嫌疑人会继续作案的,他们睁大一只只眼睛,盯看着北京市的旮旮旯旯,看了一日又一日,看了一月又一月,就是没谁看见嫌疑人再作案了。
白宝山就像冬眠的蛇一样,钻进了老山洞里。
冬天过去了,一九九七年的春天也过去了,仲夏又来到了北京,白宝山还是蛰伏不动,那支打死打伤军警人员多名的半自动步枪再没有出现过,那支打死打伤老百姓多名,还抢了一袋子钱的自动步枪也销声匿迹了,它们现在躺在哪里呢?
白宝山在蛰伏,北京警方一刻也不曾放松警惕,该巡查还是巡查,该蹲坑还是蹲坑,还设卡还是设卡,每个警员的脑壳里都蹦着一根弦,警官更是高度紧张,只要案子不破,只要那个嫌疑人没捉住,他们就松懈不下来。
徐水案子之后,河北省的警方也被绑上了战车,他们把侦查的范围放开到周边省份,根据子弹来源,他们也寻到了新疆,虽然是无功而返,决心却是下定了。
一九九七年春节后,谢宗芬对白宝山说:“我想回四川看看。”
“不许去!”白宝山不容分说,一口就否定了谢宗芬的要求。
“为什么不能去,那是我老家。”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没有为什么。”
“你讲不讲理啊,我老家都不能去啦,什么道理?”
“我的拳头就是道理,”白宝山说完后捉住了谢宗芬就开打,一拳拳砸得谢宗芬鼻青脸肿,一边打一边说,“你别提回四川,再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去新疆。”
谢宗芬只好认栽,她在床上躺了七天,白宝山打得她下不了床,没办法,白宝山自己做饭做菜,还把饭端到床上来喂她,谢宗芬说:“你这是自讨的啊,你要不打我,还不是我服侍你。”
白宝山说:“只有你才是讨打,你今后再要违逆我,我还得揍你!”
谢宗芬好了伤疤忘了痛,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向白宝山说要回四川老家的话,她说:“山子,你就行行好,让我回四川一趟吧,我要回去看看父母亲,看看我的女儿,同你去新疆,也不知何年何月回来。”
白宝山叫了起来:“我警告过你,叫你别说了就是不听。”
“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回四川。”
“我看你就是欠打欠揍,”白宝山又把拳头举了起来。
“你打我我也是要说,我要回四川一趟。”
白宝山自然是又用拳头揍了谢宗芬一顿,这一次打得轻一点,谢宗芬只躺了五天就起床了。
好了以后,白宝山就问她:“你还回不回四川?”
“我不回了,我也不提了,我就一心一意跟着你过日子。”
“这才是我的好女人呢,”白宝山喜滋滋地把谢宗芬抱在了怀里亲起来,亲得谢宗芬喘不过气来,快要把她的嘴唇吣烂了。
谢宗芬推开了白宝山说:“你只要不打我,我就感谢你十八辈祖宗了。”
“那是你讨打啊,你要是不讨打,我就感谢你十八辈祖宗了。”
白宝山第二次打了谢宗芬后,有一天,尹文妹来到了北辛安白宝山家里,她一进屋就看见谢宗芬的脸上有伤,然后又撩着她的衣服看,谢宗芬的身上也有伤,文妹就说:“你这是怎么搞的,谁打你了?”
“没谁打我,自己摔伤的。”
“说鬼话,是不是大哥打你的?”
“不是,不是,你莫乱说。”
尹文妹回去后就对梁宝树说:“你大哥打了谢宗芬,这不好,你们要说说他。”
梁宝树说:“他是大哥,我如何说他。”
其实,白宝山殴打谢宗芬是常事,白母王凤英也是知道的,她就是觉得不好管,管也是空管,白宝山不会听一个老太婆的唠叨。白母和自己的大儿子白宝山之间,总有一层隔阂,白母想,我也不说你,我也不管你,你在我家里我就尽量养着你,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你弄来的钱我一分也不要,你是你,我是我。
元旦节后,白宝山已经下了决心去新疆,有一天他就对家里人说:“过几天,我和谢宗芬去一趟四川,这次去要很长的时间,也许是三五个月,你们不要欠起。”
大家没有谁接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宝山在这里虚晃一枪,他把去新疆说成了去四川。
动身之前,白宝山把北京的事情做了一次了断,他把那笔钱挖出来,自己带了一万元,还有五万元钱交给大弟,他对宝地说:“你给我管着,我在那里要是需要钱用就会来信的,你照地址给我寄去就行。”
宝地对大哥的话向来就是顺从的,这次也一样。
白宝山又把枪也挖了出来,藏在床底下,去新疆的那天,白宝山和谢宗芬先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卧铺票,然后回到母亲家里吃饭,饭后,白宝山叫谢宗芬和宝地夫妻说话,自己拿了钥匙回到屋里,把枪挂在后背,穿好外套,然后就招呼谢宗芬过来拿行李出发。
宝地夫妻要送他们去车站,白宝山执意不肯,宝地夫妻就只好把他们送到地铁口分手了。
白宝山带着一把自动步枪去遥远的新疆,这件事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是白宝山却做得天衣无缝,北京车站只认检查行李有无违禁品,它不检查人的,没有机场出入关卡严格,白宝山就是这样大大方方地背着他的自动步枪进站了,来到了候车室,他叫谢宗芬从电动扶梯上二楼大厅,自己走到楼梯拐角,看看四下里无人,就迅速解下枪支放进了袋子里,然后上了二楼大厅,会合谢宗芬。
检票上车,白宝山觉得已经安全了。火车一路向西,过西安、兰州、嘉峪关、哈密,然后抵达乌鲁木齐,在车上,他们整整坐了三天三夜。
白宝山他们在乌鲁木齐出站也是很顺利,除开验票,几乎没受到任何的盘查,他就这样把一支自动步枪和几十发子弹带进了新疆。
释放的那天,白宝山就在心里说过,新疆,我也许还要回来的!
那时候他想,先回北京看看,要是在北京过得好,那就在北京好好过日子,要是在北京过不好,我一定回新疆。走在乌鲁木齐的街道上,白宝山想着这些,时间过得好快啊,去年回北京,心里还有一番憧憬的,今年回新疆,双手钻满了军人警察的鲜血,他只能义无反顾朝这条路走下去了,还有什么憧憬呢?
还在新疆做零星犯的时候,白宝山就设想过将来在新疆做什么,他想过做边贸,想过做棉花生意,想过学开车,在新疆要是会开货车跑长途运输,那是个不错的职业,很赚钱的。
现在的白宝山不同了,他不再想什么职业了,也不想什么赚钱了。现在,他手里有枪有钱,来新疆就是为了抢劫更多的钱,他要在这里实现他的预设目标,抢劫三百万元。
除开这个目标,白宝山还想在新疆弄一些子弹,子弹越打越少,不补充不行,绝不能等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谢宗芬从没来过新疆,她只在书本上见过新疆,它在我们国家西北一角,很大很大,至于新疆有什么样的土地,有什么样的气候,有什么样的人群,有什么样的物产,她是一概不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新疆,一点也不想来新疆,但是,她已经是白宝山的女人了,白宝山要来新疆,她不敢不跟着来。
新疆是多么遥远啊,坐在火车上,谢宗芬就感觉到了,火车的轮子在不停地滚动着,向前,向前,一直滚向西北,竟然滚了七十二个小时。坐在车上,放眼车窗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戈壁,好多地方看不到一个人,看不到一个村庄,看不到一棵树甚至一根草,多么的荒凉可怕啊!
这里能有什么呢?谢宗芬再看看身边的这个白宝山,这是个杀人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怎么就跟了他呢,我怎么陷入了这口烂泥塘,成了他的帮凶,我要不要跟着他走下去,我要不要去自首报案,她不敢啊,白宝山说过,她要是说出了他的秘密,他就去杀了她一家。
去新疆会遇到什么事呢,白宝山还会杀人吗,还会抢劫吗?其实,谢宗芬这样问自己就是愚蠢,她也知道自己愚蠢,他不去杀人不去抢劫,他还是白宝山么?那么我呢,我谢宗芬呢,是不是还要为他探路,是不是还要去掩护他,我成了他的帮手,将来法律会怎么判我,这是一条不归路,白宝山有尽头么,我有尽头么?
谢宗芬在火车上想这些问题时,白宝山就像看穿了谢宗芬心事一样,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乱想,等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放你回到四川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我们不认识一样,你去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你有老公孩子,我也有老婆孩子,我们各自回到家庭中去。”
谢宗芬说:“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该不是又骗我的吧!”
“我从不说假话,更不会骗你。”
“我问问你,你爱我吗?”
“傻瓜,你都这么大了,还说这傻话,爱有何用,过日子才是现实,爱不能当饭吃啊。”
“我不是傻瓜,我就是要你回答我,你爱不爱我?”
“有点爱吧,一起过了这么久,能没感情么,能没爱么?”
“你听着,我是很爱你的,你放我回四川,你就不想我了?”
“我想你有啥用,能当饭吃,你有老公,又不能和我过一世年。”
“我可以离婚呀,真的,我愿意和你一起过,尽管你对我不好,还经常打我,我就是爱你,愿意同你过日子。”
“傻瓜,我怎么办,去年我回来的时候,白秀丽可是找过我的,要和我复婚。”
“你不是没和她复婚吗?”
“我那是没搞到钱,等我搞到钱了,我就会去和她复婚的。”
“你别做梦了,除了我,谁敢要你啊!”
白宝山不言语了,谢宗芬说的是实情,和他过日子,那可是在刀尖上舔血啊。
谢宗芬说:“你这么想去新疆,这个新疆有嘛好啊?”
一说到新疆,白宝山的眼珠子又发绿了,他说:“新疆呀就是好,新疆有一只山叫天山,为什么叫天山呢,就是它的山顶挨天了,我过去坐牢放牧,就在天山脚下,天山上终年有雪,山下有绿油油的草原,天山把新疆分成南疆和北疆。”
“天山有树吗?”
“当然有哇,有很多的树,各种各样的树。”
“天山大不大?”
“当然是大啦,我从没见过它的边。”
“那它就应该有河呀,我们老家山多河也就多。”
“那是当然,天山有几条河,伊犁河,塔里木河,锡尔河,楚河,都是的,天山雪水一化,河水就哗哗流着。”
“天山这么大,有稀罕的东西吗?”
“那当然是有啦,比如雪豹雪鸡。”
“你见过吗,豹子怕不怕哟?”
“我没见过雪豹,雪鸡倒是见过,我们还偷偷打了一只煮着吃了,就是比我们家养的鸡好吃。”
谢宗芬不作声了,她不想再问白宝山新疆的事了,新疆再好,那是白宝山脑子里的新疆好,不是她谢宗芬的好,谢宗芬现在是很矛盾的,她既想离开白宝山,又不想离开白宝山,她希望白宝山快一点把钱弄到手然后放了她,又希望白宝山永远不要得手,自己一直跟着他。
谢宗芬在设想着自己的未来,她说:“山子,你帮我想一想,你要是放我回去了,我将来会怎么样?”
白宝山把眼睛一闭说:“你呀,我给你算算八字吧,你呢,回去之后,不再嫌弃老公了,天天晚上和老公粘着,老公在田里犁田,你就在后面插秧,老公在机子上打稻子,你就弓在田里割禾,老公在地里割来了茴藤,你就煮潲喂猪。”
“你一个北京人,怎么知道我们农村里的事情啊?”
“你忘了,我在徐水农村长大的。”
“喂猪以后呢?”
“突然有一天,你又发烂了,觉得这不是你要的日子,你就又跑到北京来找我了,可是我已经和白秀丽复婚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还是不回四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