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疑难重案

　　白宝山一个月之内在北京连续作案四起，抢枪开枪，杀死杀伤军人和警察，公然挑战庞大的国家机器，高层十分震惊，严令北京市公安局尽快破案，北京市公安局长张良基亲自挂帅，成立联合专案组，他调动北京市各警种、各部门力量，投入到破案之中。
　　根据对4.07、4.08、4.22案的现场勘查，警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嫌疑犯熟悉军用武器，射击技术精准，从持枪和跳跃的姿势看，似乎接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可能是警方打击过的累犯，可能有过服役史，可能接受过军训。
　　嫌疑犯三次射击的枪支均是同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把步枪就是在高井热电厂抢走的那支枪，这把枪射出的子弹，弹底标识均是75-81，这说明他的子弹来源很单一。
　　谁是嫌疑犯呢？不知道！但是可以循着子弹线索找人。
　　专案组来到兵器部，请他们帮助查找这批子弹的生产日期和配备区域，得出的结论是：这批子弹生产于文革后期，由河南省一个兵工厂生产，配备到济南军区和兰州军区，济南军区的子弹没有配发下去，兰州军区的子弹配发到了新疆的阿克苏、吐鲁番、石河子和奎屯市几个地方。
　　新疆多大啊，就是阿克苏、吐鲁番、石河子和奎屯市四个地方，也会让你跑断腿的，专案组的人还是来了，他们怀着希望而来，揣着失望而走，因为这些子弹配发的量太大，新疆人几乎都拥有过它，查起来十分困难，几乎是不可能查到的。
　　这一条线索只好暂且放下。
　　4.08案的那辆宝石蓝色面包车成为警察破案的一条重要线索，他们开始对石景山区所有的宝石蓝色面包车进行调查，寻找车源。在强大的压力下，4.08案的那辆宝石蓝色面的司机后来还是投案自首了。那天早上，他逃脱后，回到家里惶惶不可终日，现场吓得他魂飞魄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在要不要去自首的问题上，他思想上反复斗争，心里想，我又不是那人的同党，我也不是那人的帮凶，我无非就是个黑面的司机，做些非法营运的生意罢了，我要是不去自首，将来查到我头上，岂不是要罪加三等吗？
　　警察又在调查面包车的来源，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这样一想，司机就来到了公安局自首，他说警察曾经询问过他，他说四月八日那天早晨他没出车，在家里睡觉，也没把车借给他人，他说慌了。
　　警察问他为什么要说谎，司机说：“我的车子没有出租牌照，夜里出来做生意，就是为了弄几个钱。我要是报案了，害怕受到处罚，我要是不报案，又在包庇坏人，心里就很矛盾，我昨天夜里接连抽了三包半烟，才下了决心今天一早来报案的。”
　　警察详细地询问了情况，问他看清了那人的脸没有，司机说没有，黑咕隆咚的，那人又是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很高，他们还对了几句话，警察问都说了什么，司机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那天晚上，我开着车在高科技园区转悠，一个高个子拦住我的车要坐车，我问他去哪，他说去337路总站，我就让他上车了。我看见他手里拿了一件东西，很长，二尺多吧，很显眼的，就问‘您拿的什么？’他回答说是打家具的木板子，我心里疑惑，就吓唬他说‘前面戒严了，要查身份证的’，他改口说‘我不去337总站了，去古城地铁站吧’，我是出来挣钱的，就开口说要20元钱，他答应了。他拿出了钱，我就开始掉头去古城地铁站。”
　　“我掉头时，前面来了一辆警车，当我把车开到十字路口时，警车追上了我，我看见警车里坐满了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枪。坐我车上的人也看见警察了，就叫我快停车，他一边说一边拉右边的车门，我的车门不太好使，他拉了两三下才拉开。这时候，那人和警察都下地了，一下地，我就听到‘砰砰砰’的几声枪响，然后就看见警察倒地了，枪弹还打到了警车上。”
　　“当时我吓坏了，双手抱头伏在方向盘上，等到枪声稀疏了，我挂上档就向西边猛开过去，迅速逃离是非之地，后面的车门都没关上，出了开发区，开进了郎川村，我沿着河西的土路一直朝前开，确认没车追赶我后，我就下车扔掉了那人留下的那块毛毡布。”
　　“又开了一会，我拐个弯，朝311路往南开，遇到了警察查车，他们看了我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又见车上无人，就放了我。”
　　警察说：“你真的没看清楚那人么？”
　　“是的，我没看清楚，只知道他就是一个人，个子很高，大概在一米七八的样子吧。”
　　“你又不是他的帮凶，为什么要跑呢？”
　　“我是害怕，我看见地上躺了三个警察，心里怕极了。”
　　“你后来为什么不报案呢？”
　　“那也是害怕，一是怕那人报复我，二是怕你们处罚我，我的车子没有出租牌照。”
　　警察根据司机提供的线索来到郎川村寻找那块毛毡，他们走访村民，张贴寻物告示，还悬了重赏，却无人回应。警察又在那里设卡盘查过往的车子和行人，还是没有结果，那块毛毡上天入地了。
　　查子弹的线索查不下去了，司机反映的嫌疑犯说的话倒是引起了语言专家的主意，他们把嫌疑人说的话反复揉碎分析，他和司机一起说了二十七个字的话，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那句“木板儿”，这句话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话，语言专家由此认为这个嫌疑犯说的是北京当地人说的话，而不是标准的普通话。这是一个重大信息，可以锁定嫌疑犯不是流窜犯，也不是外地人。
　　张良基把专案组的主要人物邀集到一起开会，他说：“根据对嫌疑人的语言分析，这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到底是北京哪里人呢，我们也是可以划出一个大概范围的。有三起案子发生在石景山，还一起案子发生在丰台西部，这里离石景山也不远，可以肯定，这个嫌疑人就住在石景山区，而且离337路汽车总站不远。”
　　“还一个情况就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嫌疑人心理素质极好，临危不乱，他与我们巡警遭遇时，力量的对比是一对六，人数和枪数都是一对六，若是一般的人，那应该是束手就擒，他却不，先发制人，竟然用一支枪压制住我们六支枪，还打伤了我们四人，成功逃离现场。”
　　“而且我们还可以肯定，嫌疑人的射击技术也是高超稳定的，他熟悉军用武器，从持枪和跳跃的姿势看，似乎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
　　大家都很认同张局长的说法，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张局长就开始布置任务，调集大批警力开始对337站周围五公里以内的所有居民，进行挨家逐户的地毯式的摸查，所有的摸查警察心里都有一张嫌疑人的画像：一点七五米的个头，三十五左右的年纪，北京人，仅此而已。警察对每一个线索都认真进行查证落实，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嫌疑人。防暴警察在重要的地段和路口或蹲守或设卡检查，这都是很琐碎的事情，警察们无论白天黑夜，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件工作，无论条件多么的恶劣，夏天来了，蚊虫成群结队叮咬他们，毒热的太阳暴晒他们，他们也无怨无悔的工作着，一心一意要捕捉这条食人的恶狼。这件事情做了很长的时日，却毫无收效，谁是嫌疑人呢？还是没人知道。
　　张局长在听取各路大员的汇报后，又将专案组主要头头召集过来开会，他说：“我相信，我们的判断没出问题，四个案子就是一人所为，因为所有案子中射出来的子弹都是同一种子弹，而且都是同一把步枪射出来的，这把步枪就是热电厂被抢走的那把。”
　　“另外，还有几个问题我们要达成共识，一是嫌疑人有备而来，犯罪目标明确；二是嫌疑人对作案现场和周围环境极为熟悉；三是嫌疑人有很强的体魄，有奔跑能力和攀爬能力；四是嫌疑人不是初犯，他有用铁棍之类工具袭击人头部的习惯。”
　　“4.07案和3.31案有时间的承继性，3.31案被抢走了一把半自动步枪，4.07案这把步枪就出现在作案现场，这就是嫌疑人在使用武器上的因果关系，这两个案子都发生在石景山区，针对的对象都是军人哨兵，袭击的目标一致，再把八一射击场的那个案子扯进来看，嫌疑人目标应该是抢枪，第一次抢了一支长枪，后来的目标应该是抢短枪，嫌疑人发现哨兵佩戴了短枪枪套，以为里面有枪，结果是没有，嫌疑人还将短枪枪套摘走了，这就是证明。”
　　“4.08案是个遭遇战，它是4.07案的继续，犯罪分子在做了4.07案后，在撤退途中和我们的巡逻警察遭遇了，便先下手为强，开枪打伤我四名警察。这两个案子衔接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子弹和枪型一致，嫌疑人正在返回的路上，可以认定是同一人作案，由此推断，此二案和3.31案也是同一个人作案。”
　　4·22案件之后，嫌疑人又给警方提示了一些信息，射击技术精准，击杀手段极为残忍。
　　张局长想，这人要做什么呢？抢枪是明确无疑的，抢枪是他的终极目标吗？肯定不是。他抢枪以后要做什么，是政治目的还是经济目的，抑或是报复社会杀人？张局长把这个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他得不出明确的结论，只能在这些圈子里打转。
　　白宝山针对军人警察的胆大妄为连续作案让张局长挠破了头，不破案交不了差，要破案又难如上青天，他只能用笨办法来办这件事情。专案组研究后，在石景山巡逻支队设立指挥部，配备了一百多名精干的警力，这一百多名警察全副武装，火力设施、夜视装备和防弹准备一应俱全，每天晚上都要出动，将他们分散到北京市西部各个军事单位哨位附近蹲坑张网。
　　这项措施坚持了一年半，直到白宝山被捕为止。这一年半时间，把这一百多名警察害苦了，他们没有了节假日，也不能看天气做事，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酷暑严寒，都是要坚持下去的。
　　警察不光是在这些军事单位蹲坑张网，而且还配备了武装巡逻车，巡逻车日夜巡逻，只要有突发事件，他们就会立即赶到。
　　就在警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时候，白宝山歇在一边看热闹，不能再在北京作案了，这一点已经坚定不移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已经把北京警方全方位调动起来了，如果还要在这里作案，那就是自寻死路，可是，短枪还没搞到手啊，到哪里去搞短枪呢？
　　张局长也在调整思路，他又把专案组的人召集起来开会，张局长说：“我们还是要回到首案上来，要重视首案。这四起案子系一人所为，首案就是高井热电厂的抢枪案，这个案子有很多自然流露，没有外饰，没有伪装，后来的三案，嫌疑人均有伪装。”
　　“嫌疑人在高井热电厂作案，从他对电厂熟悉程度来看，他应该住在离电厂不远的地方。嫌疑人作第三案时，他拦截面包车，最先说的是要去337路总站，而这个总站就在模式口附近，所以，337路总站应该是他返回去的路，而热电厂离这个总站也不远，因此，嫌疑人应该就住在石景山区，而且离这个337总站不远。”
　　“我们早就做出了这个判断，这个判断也没错，我们还采取了得力措施，337总站附近五公里地区，就像篦头发一样，蓖了一遍。还派精干的警力日夜守护在军事单位哨位附近，还有警车日夜巡逻，这些措施也很有力，可是我们至今都没摸到嫌疑人一根汗毛，为什么呢，是嫌疑人太狡猾了，还是我们的思维出了问题，抑或是两者都有原因？大家想一想。”
　　张局长这样一说，大家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尽管说了很多，却无人说到点子上去，也许，这个嫌疑人太隐蔽了。
　　张局长说：“你们都说了很多，我都记下来了，我还有些话要说给你们听。关于谁是嫌疑人，我们要展开大胆的想象，嫌疑人可能是个复转军人，可能是复转军人中的特种兵，可能是特种兵中的特等射手，或者，可能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
　　“为什么这样说呢？只要看看4.08案就知道了，嫌疑人拉开车门就射击，来不及瞄准，他持枪规范，边打边退，持枪跳跃，一定受过专门的军训。这是一次遭遇战，你看他反应迅速，出枪迅速，将我地上警察打倒以后就迅速逃离，这一切做得沉着稳定，有条不紊，事先策划的军演一样。没经过专门训练的人能做到吗？他的射击水平非常之高，射击的稳定性、准确性和连贯性，还有运动中的射击技巧，都达到了极高水准。”
　　“现场就是这样一个现场，事实就是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得不出其他的结论，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嫌疑人呢，是不是这个结论误导了我们，这个结论却是根据事实得出来的，它没错啊，那是什么错了呢？大家说说，是什么错了？”
　　张局长叫大家说说，大家也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张局长是刑侦专家，他有疑惑那就是有疑惑，他得不出结论那别人也可能得不出结论，只是他叫大家说，大家又不得不说。
　　张局长最后说：“嫌疑人在一米七五以上，年龄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身强力壮，他住在石景山模式口337汽车总站附近，有过参军史或者服刑史，有接触军事武器的经历。嫌疑人是单个人作案，目标是袭击军人哨兵搞枪，手段极为残忍，手里握有一支抢过去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就是我给大家画出来的嫌疑人像，不知你们还有无补充。”
　　大家都说没有，张局长的叙说已经很清楚了，但是，谁是这个嫌疑人呢，张局长找得出来吗，大家谁又找得出来呢？
　　白宝山这时候就睡在他娘为他租赁的那间小屋子里，他打着鼾声做着梦，梦见自己又搞到了一把短枪。
　　关于嫌疑人的传闻，这时候已经在社会上炒得沸沸扬扬了。有人说，这个嫌疑人能飞檐走壁，攀跳如猿猴，遇事反应快捷，行动迅疾敏捷，逃匿比乌贼还贼，是一个作案高手。
　　还有个传闻更邪乎，说这个嫌疑人枪法精准，与警察发生遭遇战时，凡是拿枪要射击他的，均被他打伤手腕，凡是要追击他的，均被他打伤脚腿，而且还弹无虚发，颗颗命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