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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宝山走进深渊

作品名称:宝山末路(小说)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12-02 08:29:04      字数:5070

  一九八三的国家严打一直持续到一九八七年才结束,白宝山的余罪是一九八五年被揭发出来的,正好还在严打阶段。
  一九八五年,白宝山被北京宣武区人民法院以抢劫、盗窃罪加判有期徒刑十一年,两罪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四年。这些后来追加的余罪,不仅包括了偷盗电视机等更多财物,石头还供出,白宝山偷玉米时被主人发现,他就用棍子打主人头部,把主人打成“线性骨折”。法院加判的十一年徒刑中,七年为盗窃罪,五年为抢劫罪,对于盗窃罪,白宝山无话可说,但是,定他的抢劫罪,他却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他在法庭辩论说:“我明明是偷点玉米回去喂鸽子,怎么成抢劫了,你们还讲不讲理?”
  主审法官说:“你偷玉米是不错,主人发现了,要夺回玉米,你为什么还要打人家脑壳,而且还打成了‘线性骨折’,你的犯罪这时候已经发生了性质的转变,由偷盗变为了抢劫。”
  “我不服!”
  “那好,你上诉呀!”
  “我不上诉!”
  白秀丽听到白宝山被加判了十一年徒刑后,第一次来到监狱看望丈夫,几年不见了妻子,白宝山一看到白秀丽来了,一脸的高兴,拿起听筒就要和白秀丽说话,但是他看到白秀丽的脸色很不好看。
  白秀丽也拿起来听筒,她说:“山子,你可是害苦了我啊!”
  白宝山说:“秀丽,你要原谅我,我也是为了一个家啊。”
  “为了家,你就去偷吗,大家都过得艰难,又不止我们一家人难过,你偷了人家的东西,人家怎么办?你这个习惯一旦养成就再难改了,你是不是要你的儿子女儿也学你的样,去做个小偷?”
  “不是你说的要我像个男子汉吗,要我有担当吗,我担起了养家的责任,你怎么还说我?”
  “山子你太搞笑了,男子汉的担当就是去当小偷么,你娘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呀,你爷爷奶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呀?”
  “不准你提他们,不准,不准!”白宝山在里面叫了起来。
  白秀丽说:“好啦,不提就不提,我今天来,一是看看你,告诉你,两个孩子长得很乖,他们已经会说话会叫人了,就是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二是来和你离婚的,希望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我不离婚!”白宝山倔犟地回答她。
  “不离婚不行啊,你判了十四年,人生有几个十四年,再说,你还是盗窃犯抢劫犯,我不能和你这个有严重污点的人做夫妻,我也不能让孩子们认你做父,这会影响他们成长的。”
  “我不离婚,我爱你!”白宝山叫了起来,委屈的眼泪流出了眼眶,他感觉到白秀丽太不理解他了。
  “山子,我们夫妻一场,还有两个孩子,希望你听劝签了字,我也有个好念想,你要是不签字,我就去法院起诉离婚,法院同样会判离婚的,到时候,我只会念你的恶。”
  “你去起诉呀,我没抢劫,法院判了我五年抢劫罪,你把这件事附带起诉,那我就感谢你了。”
  白秀丽感觉到这个白宝山太搞笑了,国家和你又没仇,国家还会搞错么,她放下听筒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白宝山。
  白宝山感到了绝望,这是人生的绝望,以前,他是以娶到白秀丽为妻感到骄傲的,这个白秀丽人长得漂亮,又比自己有文化,工作也比自己体面,还会做家务,还会生小孩,简直是十全十美,现在竟然说要和他离婚,离婚了,白秀丽就会离他而去,还会带走他的两个孩子,孩子会慢慢长大,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白秀丽也不会向孩子们提起他们父亲的,这样一来,白宝山就和原来的那个家完全脱节了。
  白宝山想,原来的白秀丽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可是今天,她说话的口气完全改变了,那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爱恋吗,只有责备啊,只有厌恶啊,她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狠话呢,为什么要去法院起诉离婚呢,是吓唬我的吗?
  白宝山一边走回监舍一边这么喃喃自语,进入监舍后,嘴巴里就说“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舍友们看着自说自话的白宝山,如堕云雾之中,谁也不知道他的“不服气”是指什么。
  “我不服气,我不服气,我死也不服气啊!”白宝山叫了起来。
  舍友铁坨问白宝山:“你个狼啃的嘛个不服气嘛?”
  “我都不服气,我看什么都不服气,我看你们就不服气,凭什么判我五年的抢劫罪,凭什么要和我离婚!”
  “你跟我们叫有嘛用,你去和政府说呀,去和你老婆说呀!”
  “我就要和你们说,我要你们评评理,我就是偷了人家一点玉米,竟然说我抢劫了人家,这法律是他捏的吗?我偷东西就是为了养活我的两个儿女,我老婆竟然要和我离婚,有这样的道理吗,没道理啊!”
  “你偷人家玉米,人家知道吗?”
  “人家先头不知道,后来知道的。”
  “人家知道后是怎么处理的,是不是叫你拿了玉米快走?”
  “哪有这样的蠢人啊,他看见我偷玉米了,就走过来夺,我就生气了,顺手摸起一个木棍子敲了他一下。”
  “然后呢,你是放下了玉米还是拿走了玉米?”
  “我拿走了呀。”
  “那不就结了,那就是抢劫了!”
  “你个混球怎么帮政府说话啊,明明是偷,怎么是抢了?”白宝山叫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和他对话的铁坨。
  铁坨说:“你想啊,那个人出来,要夺回他家的玉米,你们二人是不是都握住了装玉米的书包?”
  “是呀,没错呀。”
  “这玉米是不是他家的?”
  “也没错呀。”
  “这就明白了么,玉米是他家的,他这时候又握住了玉米包,你再去夺人家玉米包不就成抢劫了么?”
  铁坨的话把白宝山说得一愣一愣的,白宝山不说话了,站在那里比试着,一只手夺过去,一只手夺过来,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完了就说:“我还是没搞懂,你说的话并不能让我服气。”
  “为什么?你说说。”
  “你看啊,我偷了人家的玉米,我偷盗的罪名是不是成立了?”
  “不错呀,你偷了人家玉米,你就是个贼了。”
  “我既然担了贼的恶名,这玉米的所有权是不是发生了变化,它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这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道理很简单,如果不定我盗窃罪,这玉米就不是我的,如果定我盗窃罪,这玉米就是我的了,它的所有权就发生变更了,现在是玉米的原主人来夺玉米,应该定他的抢劫罪才对。”
  白宝山的话把一屋子人全逗笑了,他们都说白宝山就是个诡辩天才,判他刑的时候,应该在法庭上充分发挥才是。
  白宝山说:“这个道理我当时没想出来啊,我这些日子一老在琢磨它,今天提出来,应该算是我成熟的意见。”
  铁坨说:“这仅仅是你的看法,政府不会承认的。我们不是经济学家,经济学家也不会认同你的意见的。玉米的所有权只有在买卖的条件下才会发生变更,它不会因为你偷盗了它,它的所有权就变化了,所以,还是要定你的抢劫罪。”
  白宝山把拳头举起来揍了铁坨一拳,铁坨的鼻子流血了,他一边抹血一边说:“白宝山你疯了,变疯狗了,是你要和我讲话的。”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变疯狗了,我就要咬你几口!”
  “不可理喻!”铁坨气得坐到了一边去。
  这个铁坨是读过高中的,那一年还差一点点就考上了大学,如今进了监狱,也是因为偷盗,也是因为遇到了严打运动,他偷盗了价值二百多元钱的公私财物,判了三年徒刑。
  铁坨在一边嘟哝着:“你冤,我比你还要冤,怪谁呢?”
  白宝山在舍中大声叫着:“我冤啊,冤枉啊!”
  他反复地叫,杀猪一般地叫,管教便跑过来了,拿着警棍敲敲门说:“白宝山你叫什么叫!”
  “我冤啊,冤枉啊!我就是要叫,我要让全世界都听见我的叫冤!”
  “你要是再叫,就把你关进黑屋子熬熬。”
  “你关我也是要叫,你不关我也会死要叫,我冤啊,冤枉啊!”
  管教就进去把白宝山提溜出来,送进了监狱长办公室,请监狱长教训教训他。
  监狱长一边做事一边说:“这人怎么啦?”
  管教说:“这人叫白宝山,他皮痒痒了,要松皮。”
  白宝山说:“报告政府,我的皮不痒,我是说我冤枉了,我在鸣冤叫屈,请政府为我平反昭雪。”
  监狱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看了一眼白宝山说:“你就是白宝山,就是那个犯了盗窃罪、抢劫罪的白宝山?”
  “我是白宝山,我没犯抢劫罪,我只是偷了人家几件衣服而已。”
  监狱长把白宝山的案卷抽出来看了看,然后说:“白宝山,你也是个男人,男人做事就要有担当,哪怕是做错了事,今后改正就是。你不能做了不认账,按你的意思是政府轻罪重判了你是不是?”
  “就是轻罪重判了,就是,就是!”
  “哦,那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
  “我就是偷了几件衣服,偷了几包玉米?”
  “是吗,真的这样吗?你的案卷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偷过电视机,偷过手推车外胎,偷过单车,偷过车轱辘,还偷过管件、阀门,这仅仅是几件衣服吗?”
  “就算我偷过这些东西,那也是和人家合伙的,而且,主犯是别人,我只是胁从,政府却把那个人放了,重判了我,这是为什么?”
  “这你就要问法院了,法庭调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讲你的理由,现在你被判刑了,是到这里来改造的,我们只负责改造你,不负责你判刑的对错。”
  “你也是政府啊,为什么不负责?”
  “政府也是有分工的,你不懂呀?”
  “我不管,反正我是冤枉的,我就是要喊冤!”
  “冤什么冤,我看你一点也不冤枉。”
  “我就是冤枉,判我盗窃罪我无话可说,判我抢劫罪我就是不服,政府要是不改判,我将来出去了就报复社会。”
  白宝山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射出了凶光,那凶光里寒气逼人,监狱长轻蔑地笑了笑,意思是过了你的刑期再说,这期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白宝山说:“真的,政府,你可要认真考虑,我不是说着玩的,你们冤枉了我,我是不会服气的。”
  监狱长说:“判你抢劫罪也没冤枉你啊,因为你不懂法律,你才有这样的错觉。”
  “怎么没冤枉我,我就偷了几斤玉米,就判了我五年抢劫罪,这还不是冤枉呀,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哪!”
  “白宝山呀白宝山,你硬要这么说,我就和你说道说道。你偷玉米的时候是不是被主人发现了?”
  “我装好玉米要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主人是不是过来夺他的玉米?”
  “是的,他的两只手已经抓住了两个书包。”
  “你这时候干什么了?”
  “我见他不撒手,就顺手操起一根棍子打了他一棍。”
  “我再问你,这玉米是不是他家的?”
  “是他家的,我是在偷。”
  “他把你偷的玉米已经抓到了手里,你是不是还在夺?”
  “我是在夺,我看见一时夺不过来就打了一棍子。”
  “这不就结了,他把自家的玉米抓在手里,你还去夺,那不就是抢了,不就是抢劫了。”
  “要抢劫也是他抢劫我啊,我偷了他家玉米,那玉米就是我的了,他到我手里来夺玉米,当然是他抢劫呀!”
  “你这个白宝山呀,太搞笑了,完全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一派胡言!”
  “政府,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啊,有理说理。”
  “我当然是给你说理,你偷了人家的玉米,并不能改变玉米的权属,那玉米还是人家的,主人要夺回他的玉米,那是人家的在护卫自己的利益,怎么是他抢劫了你呢?”
  “因为政府说我抢劫了他,我才说他抢劫了我呀!”
  “你这完全是狡辩,再说,你在争夺过程中还持械伤人,有不有这回事?”
  “我不是承认了吗,我打了他一棍子,他要是不来夺玉米,我能打他一棍子吗,他是自找的麻烦。”
  “你这一棍子打得可重啦,把他打成线性骨折,法院判你抢劫罪,主要的根据就是这条,你知不知道。”
  “政府,你想想,这个责任完全是在那家主人身上,他要是不出来,他出来了要是不和我争夺玉米包,我就走了,什么事都没有了,我的抢劫罪和他的被打都是他带去的结果,没我什么事。”
  监狱长不想说下去了,这个白宝山就是个罔顾绊柳筋的人,和他说不通。
  白宝山却还在絮叨:“政府,你看枉判了我,给我带来了多大的损失,我的脑壳上戴了一顶抢劫犯的大帽子,抢劫犯比小偷的罪名大多了,恶多了。小偷何其多,从古至今,做过小偷的人,有过偷人家东西意念的人起码超过了半数,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他们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就像我一样,我当小偷就是为了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不然的话,我就是个谦谦君子。”
  监狱长笑着说:“白宝山呀,你不但偷出了瘾,你竟然还偷出了道理,幸好你读书不多,否则你还要写一本《偷盗有理》的书出来。”
  “政府你别打断我的话啰,我说的全在理。你看,这个抢劫犯罪名就大啦,它是和土匪的罪名连在一起的。民间骂坏人,开口就是‘抢犯、土匪’,从不把小偷上口的。你们枉判我一个抢劫犯,我出去后就无法做一个正常人了,人们看见我就会朝我身上吐唾沫,就会指指点点,就会躲瘟疫一样躲避我。”
  “这样的恶果现在就已经显现出来了,我老婆要和我离婚,我不签协议她就去起诉离婚,她为什么现在提出和我离婚,前两年我在监狱里她为什么不提,就因为你们定了我是个抢劫犯,抢劫犯就是土匪,她戴了一顶匪属的帽子,好看么,她是个清白的人,她要洗清自己。我不光是要失去老婆,我还要失去自己的孩子,我老婆不会让我的孩子知道我是他们父亲的,我的孩子不能有个抢劫犯的父亲,我不能说我老婆做过了,她没做过,这是人之常情,做过了的人是你们政府,是你们轻罪重判,是你们冤枉了我!”
  “政府啊政府,我可是认真地和你们说,你们要是不改正我的罪名,我出去后一定会报复社会的,你们剥夺了我的所爱,剥夺了我的家人,剥夺了我做人的权利,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监狱长气得站了起来,指着白宝山说:“你要怎样,我牢死你!”
  “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我还没想好!”
  白宝山转身走了,管教将他送进了监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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