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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宝山一进宫

作品名称:宝山末路(小说)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12-01 18:51:11      字数:5126

  白宝山已经习惯偷盗了,他要是好长时间不去偷盗就会睡不好觉,每隔十天半月,他就会悄悄地往妻子的抽屉里放进去一百元钱,白秀丽问不出名堂也就不问了,她也看不出丈夫有什么变化。
  一九八二年旧历年关到了,白宝山和张工每天晚上都凑在一起,商量着要搞点年货,想来想去没好法子,还是只能去“弄”。
  两个人配合默契,踩好点后,总是一个人站岗放哨一个人进屋行窃,他们在腊月间一起入室盗窃了三次,偷得天鹅牌坤表一块,旧皮夹克一件,真丝被面二块,尼龙双人蚊帐一顶,尼龙自动伞一把,女式高跟鞋等共七十余件,价值五百元的样子。
  过了年不久,白宝山就遇到了滑铁卢。
  一九八三年三月八日那天是星期二,北辛安派出所的警察开着车带着手铐来到了白宝山的装卸队,方队长问刘所长有什么事,还没等刘所长回答,白宝山就走过来了,他对刘所长说:“我跟你们走吧!”
  刘所长说:“你就是白宝山?”
  白宝山“嗯”了一声就自己上车了,刘所长说:“蛮自觉啊。”
  方队长想不通,这个白宝山干的不错啊,力气也大,干了几年,成为了装卸队的骨干队员,怎么被警察铐走了呢?
  他看不出白宝山有什么调皮的地方,更看不出来他是个违法犯罪的人物,看不出就不去想吧!
  白宝山坐在派出所的车上,老是想一个问题,是自己出事了么,他做的事没人知道呀!只有一种可能,一定是有人出卖了他。
  到了派出所,刘所长将白宝山带进审讯室,然后说:“你自己把自己的事情说说吧。”
  白宝山说:“我什么事啊?”
  “你要是没事,同我们来派出所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们是去找我的。”
  “不错,我们是去找你的,因为你有事。我告诉你啊,你自己说与我们说是有区别的,量刑的时候区别可大啦!”
  “量刑,做什么量刑啊?”
  “你张打油啊,你的事够得上判刑啦,你知道吗,国家正在酝酿要严打,你可撞枪了!”
  “我没做什么事啊,凭什么判我的刑?”
  刘所长看到白宝山这么顽固,就点拨他说:“你认识张工吗,就是住你们北辛安的那个张工。”
  刘所长这么一说,白宝山就不作声了。果然,自己就是这个张工出卖的,狗日的张工,哪天遇见了你,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
  白宝山这样想的时候,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的响。
  方队长还是去白家通知了白秀丽,说她的老公被派出所带走了,至于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白秀丽一听说自己的老公被带走了,心里就明白了,这半年抽屉里总是冒出来钱,一定是老公搞路弄来的,这个白宝山呀,就不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这样担当的吗?
  白秀丽没办法,男人抓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有孩子,孩子快一岁了,嗷嗷待哺,带大他们是大事。白母王凤英就不同,她要弄清楚儿子犯了什么事,派出所为什么要抓他,她不能是糊涂账。
  白宝山被关到了看守所,关他的那间屋子里,一共有十个人,先进去的九个人看见来了一个高个子,原本想揍他一顿再说,看见他比自己要高一个头,就有点畏畏缩缩。这房子里的牢霸叫戳刺,他对白宝山说:“叫什么名字,做了什么事?”
  白宝山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警察,我凭啥说给你听。
  戳刺说:“说话呀,你哑巴了!”
  白宝山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看着戳刺。
  戳刺给他的周围下命令了:“你们去叫他说话!”
  其余的囚犯都站了起来,一个个走向白宝山,他们围着白宝山挥拳就打,白宝山一双手抱着头任凭他们打,他不去还手,也不知道要躲闪,囚犯们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打了他一顿。
  戳刺叫停了他们,然后对白宝山说:“长点记性吧,这里是监狱,是关人的地方,我是这里的头,你要是不听话,有你好果子吃的。”
  白宝山还是不作声,现实生活中,老婆管过他,老娘管过他,方队长管过他,戳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他?
  白宝山的案子移交到了石景山公安局,公安局的孔队长正式来看守所提审白宝山,白宝山戴着脚镣手铐被押进了审讯室。
  孔队长威严地坐在桌子那边的中间,左边是陪审,右边是书记员,他看着白宝山坐进了审讯椅,就开口说:“姓名、籍贯、年龄?”
  白宝山看了一眼孔队长,然后回答:“白宝山,石景山北辛安人,今年二十五岁。”
  “说说你做的坏事吧。”
  “我没做坏事。”
  “是吗,你认识张工吗,要不要我叫他来和你对质一下?”
  “我不认识张工,没必要和他对质。”
  “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呀,你说不对质就不对质呀?”
  “我不认识如何对质?”
  孔队长把手一招,审讯室的门开了,有人把张工带进了审讯室,孔队长指着张工问白宝山:“这个人你认识吗,他就是你们北辛安的人,你没几个朋友,和这个张工倒是交情不错。”
  白宝山看着张工,嘴里骂了一句“叛徒”。
  张工出去了,孔队长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现在棺材也见到了,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说就说吧,”白宝山看了孔队长一眼说,“去年七月间,我和张工一起偷了两件衣服。其实,这不关我的事,都是张工的主意,是他带我去的,也是他偷的,我只在一边看着。”
  “衣服呢?”
  “送当铺当了。”
  “当了多少钱,钱干什么了?”
  “当了十元钱,二人分了,他四元,我六元。”
  “谁去送当的?”
  “我们都去了,我在外面站着,他在里面当。”
  “照你说,都是张工做的,为什么分钱你得了六元?”
  “张工说我家人口多,理应分得多一点。”
  “好啦,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再说下一件吧。”
  “就只这一件哪,哪有下一件呢?”
  “蒋工家的单车就忘记了?”孔队长开始点水,“八宝山旧货市场你也忘记了?”
  “你们怎么都知道啊?”白宝山这件事情做得很秘密,以为没人知道的,啊,他想起来了,张工知道,还分了他十元钱呢。
  “说吧,还是自己说吧,”孔队长再次启发他。
  “我是偷了一辆单车,凤凰牌的,七八成新,卖到了八宝山旧货市场,得了一百一十元钱,卖车的时候被张工看见了,分了他十元钱。”
  “你知道那是蒋工的单车吗?”
  “不知道。”
  “为什么是一个人去偷的,为什么没约张工一起去?”
  “多一个人就会分一份钱走,所以就没约他。”
  “么时候去偷的?”
  “上班的时候,好像是星期三的上午。”
  “你不是也在装卸队上班吗?”
  “我向方队长请了假,说是送孩子去医院检查,他就放行了。”
  “你偷出单车后就立即去了旧货市场吗?”
  “没有。我把单车藏在了那幢房子的后山东茅里,等到了星期日才骑去旧货市场。”
  “好啦,这两件事都说清楚了,再说第三件吧。”
  白宝山沉默在那里,他不知道要如何说,是说和张工做的案子,还是说和石头做的案子,他不知道警察到底掌握了他多少事情。
  “你说呀,”孔队长在进一步催他。
  “你叫我说什么啊,政府能指点一下吗?”
  陪审和孔队长耳语了一会儿,孔队长就说:“我们不提示,你自己想,自己说。自己说出来了,量刑的时候可考虑从轻处理。”
  “我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是吗,你犯的事多着呢,要是由我说了,量刑可不一样啦。”
  “我反正记不起来了,好像就是这两件事。”
  他们僵持在审讯室里,互不发声了。孔队长感觉到这是条老狐狸,查他的档案,也没有进宫的记载啊。
  僵持了几分钟后,还是孔队长先开口,他说:“就是和张工的入室盗窃,你说说,怎么一回事儿?”
  白宝山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开始交代这桩罪行:“去年旧历年底,也就是今年的一月份吧,因为过年要钱用,我就和张工去人家家里弄了一点东西出来,变卖了,得了五白多元钱。”
  孔队长提示他说:“你先把概念弄清楚,不是去‘人家家里弄东西’,而是‘入室盗窃’,你把自己的罪行轻飘飘说过去,法律能让你过去吗?”
  白宝山说:“是的,我们是入室盗窃,我说错了。”
  “一起入室盗窃几次,都和谁去的,偷得了什么东西?”
  “一起入室盗窃三次,都是和张工去的,偷的东西有天鹅牌坤表一块,旧皮夹克一件,真丝被面二块,尼龙双人蚊帐一顶,尼龙自动伞一把,女式高跟鞋等共七十余件。”
  “你要把七十几件东西一一交代清楚,不要用‘等’字来代替。”
  “这我就记不清楚了,反正是家用的都有,有短裤子,还有指甲剪,还有雪花膏,还有顶针。”
  “你是不是穷疯了啊,雪花膏和顶针也去偷?”
  “我们这是屙屎挑地米菜便带,不要白不要。”
  “三次入室盗窃,是一个人进去还是二人都进去?”
  “只进去一人,还一人在外面望风。”
  “都谁进去了?”
  “第一次和第三次是张工进去的,我是第二次进去的。”
  “还有没有,记一下,还做了什么坏事,你这次一股脑说出来,从轻处理,你要是隐瞒了,将来就会从重处理的。”
  “没有了,政府,我真的再没做坏事了,政府你就放我出去吧,我家里有两个小孩,他们还不到一岁,我要是不帮着带,我老婆一个人是带不了的,政府你就行行好吧!”
  孔队长感觉到这个白宝山就是个白痴,你进到号子里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们警察也没这个权利啊。
  孔队长叫人把白宝山带走了,仍然关进了原来那个号子。白宝山在这里一时也过不惯,在家里在装卸队虽说是有人管着,那还是半自由的,这牢房要是和徐水的日子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在徐水多好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天王老子都不管他,在这号子里却不同,就是这些吃牢饭的人都想来管他。
  白宝山进来了,戳刺又睁着大眼睛看他,白宝山冲上去二话不说抱拳就揍了起来,起码打了戳刺五六拳,把他的脸都打肿了,号子里的囚犯要过来帮忙,白宝山就对他们说:“你们老老实实坐着,不然,我就揍死他!”
  戳刺被打老实了,乖乖地把老大的位子让给了白宝山,白宝山也不谦逊,就接了老大的位子,但是,他并不颐指气使,其余的囚犯就很服他。
  时间过去了半年,国家严打进入第一决战阶段,白宝山被判了四年徒刑,狱警向白宝山宣布后,白宝山惊得目瞪口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我就是偷了一点点生活用品,为什么判了我四年啊!”白宝山就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他两头走着,蹦着,他觉得太冤屈了,“我这算什么啊,我又没偷金银财宝,我又没偷死人陪葬物,我又没偷秦砖楚瓦,凭什么啊!”
  白宝山叫也好跳也好,这是没一点用处的,狱警将他押解到北京市第一监狱服刑,到了新地方,他就不叫了,他知道叫也是空叫,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想念自己的孩子,结婚前,他和妻子讨论过男子汉的问题,他不知道什么是男子汉,妻子告诉他,有担当的人就是男子汉,他去偷人家的东西来养家算不算有担当呢,他的观点是应该算,但是妻子白秀丽肯定不会同意的。
  白秀丽多好的一个人啊,白宝山从心里是爱她的,但是,他给她带去了污点,让她蒙受了耻辱,自从进入监狱,白秀丽还没来看过他一次,他就知道,白秀丽是不会原谅他的。
  孩子多有味啊,他的儿子叫白小龙,女儿叫白小凤,他们现在应该会叫爸爸了,可是他们的爸爸却在服刑,将来走出监狱如何对他们说这段历史,是不是告诉他们,为了给他们弄奶粉钱,爸爸做了小偷?
  白宝山在狱中掐着指头算日子,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到了一九八五年,就在白宝山服刑超过两年的时候,他又被石景山的警察带进了审讯室。原来,他被判刑后,那个石头也被抓了进来,石头在政府立功受奖的启发下,便揭发了白宝山,说白宝山曾经犯过抢劫罪。
  还是孔队长审讯白宝山,孔队长说:“白宝山,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要是向政府隐瞒了罪行,政府就会从严处理你的。”
  白宝山说:“政府,我都说实话了,没隐瞒什么呀!”
  “有人揭发,你抢劫了一户人家的玉米,还打伤了人。”
  孔队长这样一说,白宝山就想糟了,肯定是那个石头又当叛徒了,真是交友不慎啊!
  “你说话呀,有没有这回事。”
  “这件事是这样的,我不是抢劫。我家喂养了几只鸽子,有一天,我闲逛到了一个院子里,看见人家篮盘里晒有玉米,那里又没人,我就用书包顺了些玉米,后来被屋里人发觉了,他们就过来追我,我就顺手操起一根棍子打了他一棍子。这怎么是抢劫呢,顶多就是算偷。”
  “你不错啊,还知道偷和抢劫是有区别的,我不是说过了么,你要是隐瞒什么了,会从严处理的。”
  “政府,你也要实事求是呀,我不是抢劫呀。”
  “我说了不算,将来由法院说了算。你还有罪行没交代啊,快一点交代吧,再要是不老实,你就没机会了。”
  “我真的是没什么了,”白宝山还在怀着侥幸的心理,他要看看警察到底掌握了他多少事情。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孔队长慢慢地将白宝山犯的事一一道来,“一九八二年八月八日,你和石头一起盗窃过一部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同年十二月十七日夜,你和石头在修配二厂一车间盗窃手推车外胎170条,还有两个车轱辘,卖得赃款2855元钱。一九八三年初,你和石头盗窃工厂仓库里的管件和阀门160余件,偷盗原木一根,卖得赃款五百余元。”
  孔队长这么一说,白宝山就蔫了,警察把他的事全部掌握了,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过去那点侥幸心理现在荡然无存了。
  白宝山说:“政府,这些事我是做了,但是头子不是我,主意全是石头一人出的,踩点也是他,销赃也是他,他是厂里的司机,仓库里的货他全清楚,就是他硬拽着我去的,我只是从犯,要判也是判他啊,你们不能放了他啊!”
  “白宝山,你又错了,你这人就是太顽固了,石头由于检举揭发你有功,政府已经放了他,你呢,由于顽固抵抗,不交代问题,现在,我们要将你重新关进号子。”
  说完,孔队长就把白宝山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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