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乡村是世外桃源， 家庭巨变却不知

　　下乡到北大荒的知识青年们在广袤的土地里，勾画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美好的蓝图，在大有作为的呼声中，耕种土地干得热火朝天。依兰公社红旗大队红花小队的知青们，在户长谢晓霞的带领下，实实在在干出一番成绩，被公社评为年度先进集体户，谢晓霞个人被评为优秀户长。谢晓霞下乡第二年光荣入党，知青马玉霞、王大鹏、赵爱婧加入了共青团。
　　杨建国为红花小队的水利建设有着突出贡献，被提拔为红旗大队的技术员，吸收为党的积极分子，然而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在谢晓霞入党几个月后，杨建国也填写了入党志愿书。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入党表格给他带来了麻烦，在填写家庭成员父亲一栏他这样写道：父亲：杨悦光：职务：土特产公司经理：政治面貌：中共党员。在他眼里父亲是共产党员，是国家干部。他根本不承认父亲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更不是反革命三反分子。公社派出两名党员去杨建国家乡外调，此时的杨建国还蒙在鼓里，他干革命、干工作的激情不减。
　　蒙在鼓里的还有户长谢晓霞，这时的谢家已经发生天大的变化，她哪里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正在受文革中武斗的蹂躏，其家庭已经频临破碎，弟弟狗丢因武斗命丧黄泉，哥哥狗剩抢兵工厂遭伏击吓破了胆，逃离武斗现场，不知去向。这些谢晓霞全然不知。她妈妈被父亲抛弃上吊未遂，如今精神恍惚，生活难以自理，多亏邻里杨悦光一家人的资助，日子才勉强过下去。让谢晓霞做梦没有想到的是，连自己的好友贾凤莲竟成了父亲的情人，这些谢晓霞全然不知，她蒙在鼓里。谢小东策划指挥抢兵工厂时腿部受枪伤，造反派阵亡八人，开追悼会时因枪走火，又死亡两名妇女，凑巧的是其中就有贾凤莲那个小狐狸精。这一切的一切，谢晓霞全然不知，她确实蒙在鼓里。
　　很快两名外调人员回来，把杨建国的家庭情况向公社党组织汇报，把杨建国父亲杨悦光的调查档案交给党组织，军代表拿出档案看见，一份证实材料上这样写着：杨悦光是混进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其父是小业主。社会主义在建设时期对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改造中，其父抵触公私合营政策，让儿子杨悦光伺机混进公私合营土特产公司，最终篡夺了公司领导大权，当上公司经理。文革中，革命的造反派把混入党内、公司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杨悦光揪出来，组织给他定性为：反革命三反分子，强迫劳动改造。
　　以上材料证明人：谢小东  安宝锁。
　　供销土特产公司：盖章。
　　军代表看完材料，脸沉下来，严肃地说道：“这是典型的阶级异己分子，让这样的人混进党内、政府内，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就要遭殃，人民政权不稳，党就要变色，人民就要受二遍苦遭二茬罪。这样的人不但不能入党，还不能重用。”军代表又说道：“你们俩回去，告诉大队党支部，把杨建国这个人当典型抓起来，组织人开批判会，揭穿他隐瞒家庭背景入党动机不纯，想搞资本主义复辟。”
　　在那个特殊年代，家庭出身，家庭成份那可是纲上、线上无法逾越的坎儿。知道你的家庭出身、成份，就能分出你是红五类，还是黑五类。党的一贯政策是有成份，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在文革中只是一句空话。
　　在那个特殊年代，出身好、成份好、是红五类，是根正苗红的好苗子。出身不好的定为黑五类，称之为地主、富农的狗崽子，云云。一时间，这样的土政策随着文革的气息传播到全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像杨建国一样出生在建国，长在新社会的年轻人，他们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才华横溢，可是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不能被重用。杨建国的入党梦破灭了，更让杨建国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成了文革中的批斗对象，给他戴的帽子是：隐瞒家庭出身，想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根据他检查认罪程度再定案。
　　杨建国在各个小队集体户做检查，都得到谅解，可是在红花小队做检查时遇到麻烦，侯登山受姐夫余连财的幕后指使，公然跳出来，扇阴风点邪火，造谣惑众，蒙辟一部分群众，抓住杨建国一点言论攻击其余，上纲上线，有打倒再踏上一只脚，让杨建国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杨建国，你为什么说，城里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就是好，农村搞啥“靰鞡脚”上讲台这是搞笑，没文化能讲个啥？你这是看不起贫下中农，梦想资本主义复辟，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用心狠毒。”侯登山第一个跳出来，向杨建国轰了头一炮。
　　“杨建国，你听着，你以为你念几天书，有文化了，就是知识分子吗？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管我们叫啥“屯老二”你啥意思？”侯登山老婆钱二妞跳出来问道。
　　“我没有说过这话，记得“屯老二”这话出自余主任口里，这是他的口头禅。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杨建国耐不住性子说道。
　　“好啊！你个杨建国，你敢污蔑余主任，那是我姐夫，你……你天大的胆子呀？这……这样的坏人真得接受贫下中农好好地再教育。气死我啦！”钱二妞在一旁蹦起来说完，群众哈哈笑过后，会场的气氛沉静好久，没有人再说啥。斗争会开到这份上，主持会议的孙会计看清了，红花小队的群众对杨建国没有啥想法，都不想言语。会议再开下去没啥意义，他宣布批斗会今天结束。
　　杨建国听到主持人说散会，第一个跑出小队部，转眼不知去向。知青们都闷闷不乐地回到到集体户。谢晓霞发现杨建国不见了，她慌忙跑出集体户，天已经黑下来，这时候他能上哪去？一种不祥的想法在晓霞脑子里转悠，建国不会想不开走极端吧？晓霞想着，脚下的步子乱了，几次跌倒在地上，她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去，边跑边喊：“建国！杨建国！你在哪里？”
　　建国一出小队部，眼泪哗哗掉下来，自己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错吗？爷爷仅仅是个小业主，父亲只是出身小业主家庭，然而父亲还是中共党员，自己还是共青团员，怎么就挨批斗呢？他觉得自己再没有脸见人啦！他感到委屈，不可思议。他越想，脑瓜越糊涂，无目标地乱跑起来。
　　突然，天空一道一道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一个火球落地。建国吓傻了，半天才醒过来，要来暴雨呀！好啊！暴雨你来吧！炸耳的雷你响吧！红火球你朝我来，我要同你在一起，一起消失在人间。
　　一道闪电过后，一个响雷在晓霞头顶上空炸开，晓霞脚底一滑，头一歪倒在泥泞的水坑旁，一刻钟过后，晓霞苏醒过来，看见身旁不远的地方，一棵百年的老杨树被雷电劈倒。晓霞浑身颤抖，拼命向前爬去，口中不停地喊着：“建国！建国！建国！你在哪里？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们是刚走出校门的毛孩子有啥错？你回来吧！”瓢泼似的大雨，把晓霞头脑淋清醒了，她想起离这不远就是依兰河，昔日建国哥经常带自己去的地方，在这棵大杨树下两人经常谈情说爱，向往着今后幸福的憧憬，对今后的人生充满激情，励志为国家做出贡献。
　　晓霞想到这里，浑身来了力量，一股脑站起来，头顶着大雨，脚踏泥泞路，向依兰河畔艰难走去。
　　杨建国不知不觉来到依兰河畔，在昔日和晓霞约会的地方，一片芦苇荡下面有一片金色的沙滩，沙滩旁有几座巨石，在一个平坦光滑的青石上坐下来，任凭电闪雷鸣，大雨蹉跎，全然不顾，一个心思在想晓霞，随口喊道：“谢晓霞，你在哪里？我来了，雷电大雨，你就怕了吗？我不怕。可是比雷电大雨更可怕的是没完没了的批斗会，我真的怕了，我说我是好人，谁信呀？我今天只有一死表清白，苍天啊！睁开眼睛看看我有什么过错，我又是怎么死的？”杨建国甩掉脚上破了洞的黄胶鞋，站在大青石上，看着滚滚的依兰河水，正要往河里跳，脑子里突然闪出点事来，想起上衣兜里有几元纸币，有一份入党申请书，还有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这是他昨晚上写给晓霞的，信纸上是他想说的话，临死有必要留下。建国脱下上衣扔在大青石上，转身就要跳下依兰河。
　　“建国！建国！不能呀！”在万分危急时刻，晓霞赶到了，用尽全身的力量喊出爱的最强音。恍惚中的建国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把头转过来，看见一个黑影，这是他最熟悉的影子，他没有想到在狂风暴雨中，晓霞会来到。
　　晓霞脚上的鞋子早跑丢了，光着流血的脚丫子，爬上大青石，双手拽住建国的一条腿。建国站立不稳跌倒在大青石上，晓霞死死抱住建国不撒手。
　　“建国哥，你好糊涂呀！你……你想一死了之吗？你死了倒是轻松，可活着的人会压得喘不上气来呀！你以为你跳依兰河就能洗清白吗？你太愚，你太傻，你是懦夫！”
　　“晓霞，我稀里糊涂活在世上有啥意思？你别管我……让我去死吧！一死百了，啥烦恼都没有啦！”建国眼含泪水喊道。
　　“建国哥，我们还年轻，你不该走绝路呀！再说了，组织上也没有给你定性啊！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没人同情你。不明真相的人还会说你这是畏罪自杀，他们嘲笑你，辱骂你。你为你的父母想过没有？他们能承受得了吗？你为我想过没有？我能活下去吗？建国，你如果还是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就跟我回集体户！”建国听晓霞说到父母，心中那个痛点被点开，再也控制不住懦弱的情感，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