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夜里，蒋西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刚睡着没多久，他朦胧地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长者飘飘忽忽地来到了他的床前，那长者身形还未立住，一袭花的清香便弥漫了蒋西湖的整间屋子。蒋西湖轻吸了一口气，顿觉五脏六腑上下通达，四肢百骸轻便自如。那长者立住身形，自我介绍道：“我乃西方极乐世界修行千年的神仙，此次特来人间结缘有缘人到仙界历练，以助其成就一番大事业。我看你志向高远悟性极高，是我最佳的人选，不知可否愿意陪老朽到极乐世界走一遭？”
　　对于西湖肉牛的事蒋西湖正一筹莫展，能到仙界历练自是求之不得的一件好事。长者让蒋西湖闭了眼，蒋西湖只觉得两耳旁风声呼呼，他猜想这一定是神仙正在腾云驾雾了，蒋西湖害怕极了，双眼也闭得更紧了。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蒋西湖耳旁的风声停住了，但他还是不敢睁开眼，也不敢说一句话，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蒋西湖还是没有觉察到一点动静，他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神仙，我可以睁开眼了吗？”没有人回答他，蒋西湖很是觉得纳闷，“明明是神仙带我来到了这里，为什么神仙却不说话呢？”蒋西湖又一连地试探着问了三次，但还是没有人回答他，蒋西湖越发的有些纳闷了，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个眼缝，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丛林里，那个鹤发童颜的神仙也早已不知去向。蒋西湖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好，林间的小路边竖立着一块块通往“仙界”的指路标志。蒋西湖按着指路标志的指引来到了仙界。
　　乍一看，仙界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只见高楼林立、金碧辉煌、车水马龙、八街九陌，超市、医院、学校、旅社无一不缺；再一细看，仙界又和人间的大都市有着许多的不同之处——女人们个个衣着光鲜光彩照人，却没有袒胸露背片衣片裤者；男人们个个西装革履气宇不凡，也没有一个趾高气扬秽言浊语者；垃圾桶旁桥洞下也没有蒋西湖在人间常见的行乞者和无家可归者；超市、医院、旅社里没有收银员——人们按需享用，全是免费……蒋西湖心中暗暗称奇：“仙界就是仙界，仙人们的素质就是比凡人们的素质高。如果不是那个鹤发童颜的仙人带我来到仙界，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宇宙之中竟会有如此神奇美妙的地方。”
　　蒋西湖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的各个方向都像人间都市的十字路口一样装着红绿灯，但蒋西湖却没有看到一个监控，过往的行人和车辆都自觉地遵守着红绿灯的指示有序地通行。过了十字路口，蒋西湖好奇地问身旁的一个中年仙人道：“这里的十字路口怎么也没有装一个监控呢？万一有行人和车辆不遵守交通法规怎么办？万一出现交通事故怎么办？”中年仙人笑着回答道：“小兄弟，一看你就是个刚从人间过来的人。我们仙界仙仙知法仙仙守法，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装个监控有什么用呢？”蒋西湖啧啧称叹，那个中年仙人又道，“不是我夸口，假如你在我们仙界生活三天，到了人间给你一个皇帝的宝座你也不想坐。”
　　前面不远的拐角处有一个悬挂着“原始磨坊”牌匾的小院落。蒋西湖在人间可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磨坊，到了仙界竟然能有机会一睹磨坊的真容，而且还是一个原始的磨坊，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蒋西湖兴致盎然地走进了原始磨坊。
　　原始磨坊是一个相对封闭的院落，院子很大，坐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上，它的东西两侧都建着对称的两间房屋，青的砖黑的瓦红色的窗棂，无不透露着一种原始的古朴典雅的美。院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红色花岗岩的大磨盘。一头瘦骨嶙峋的驴蒙着眼睛套着鞍绳正拉着磨盘一圈又一圈地磨磨，白白的豆浆顺着磨盘的边缘一溜一溜地流到了磨盘下面的一个大木桶里。赶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仙人，右手举着一根很长的皮鞭，左手拿着一个葫芦瓢，不停地从磨盘旁的一个木桶里舀起水和黄豆倒在磨盘中间的窟窿眼里。看着赶驴的仙人蒋西湖想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中西合璧”的装扮。只见那个仙人的头上戴着一方白色的羊肚毛巾，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布鞋，下身是一条洗得有些掉色的破棉裤，但仙人的上身却是一件崭新的西装，脖子上还打着一条红色的领带。那拉磨的驴也许想要偷懒，也许有些劳累，再也许是厌烦了这样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地拉磨，它走得渐渐地慢了下来，赶驴的仙人“嘚儿”喝一声，右手高高一扬，“啪”的一声脆响，手里的皮鞭便摔在了驴高高翘起的尾叉骨上，驴登时脖子一伸，头一仰，撒开四蹄，又紧跑了几步。磨盘的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许多观光的客人，只见客人们个个都举着手机，抓拍驴“伸脖仰头撒蹄”的动人画面。蒋西湖也举起手机，他也想拍几张这样的图片留作记忆，可让蒋西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从人间带来的手机在仙界竟然满屏都是马赛克——无论蒋西湖如何地按手机。
　　赶驴的仙人看着蒋西湖笑着说道：“小兄弟，别着急。刚从人间来的人都会像你一样，等一下散场了我送给你几张大照片吧。”过了好一会儿，驴子磨完了木桶里所有的豆子，累得汗流浃背。观光的客人们意犹未尽，看看空空的木桶，也无可奈何地散去了。赶驴的仙人卸了磨，把驴子拉到驴槽边喂些草料，驴子低头饮了一大口水，又甩甩尾巴仰起脖子发出长短不一的嚎叫声。
　　仙人走进堂屋，拿出几张驴子拉磨奔腾跳跃的照片递给蒋西湖说道：“这是驴子前几年的照片，送给你吧。驴子的精神在于奉献，在于感恩。”蒋西湖有些不解，仙人解释着道，“驴子辛苦地拉磨工作，这不正是奉献的精神吗？人们养着驴子，供给它吃喝，驴子到了生命的结束，就把自己的皮肉贡献出来，这不是感恩的精神吗？”蒋西湖看照片上的驴子精神抖擞，膘肥体键，不似刚才的驴子那般瘦弱，便面露惊异。仙人又说道：“在仙界，仙人可以长生不老，而驴子不同，它是有寿限的。这头驴子老了，自然没有前几年健壮了，我们原始磨坊也正在准备物色一头新的驴子呢。”
　　二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蒋西湖突然想起出门时没有对蒋爸蒋妈交代一声，怕蒋爸蒋妈找不着自己着急，便央求仙人送他回去。仙人说蒋西湖来到仙界是个客人，他们应当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蒋西湖，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蒋西湖也应该回去。仙人说道：“看得出你是一个大孝子，我安排一个仪仗队送你回去吧。”
　　蒋西湖推脱一番，说最好还是能像来的时候一样“驾个云”就可以回去了。仙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打了个电话，“呼啦啦”一下子来了一大群行动整齐划一，仪表威风凛凛，着军衣军帽腰佩军刀的仙人。蒋西湖打眼一看，那些仙人都有几分面熟，一个像是马镇长？一个像是高局长？一个像是蒋文竹？还有一个像是……再仔细一看却又都不是。赶驴的仙人说道：“这是我们仙界最好的仪仗队了。”蒋西湖受宠若惊，坐上仪仗队准备好的轿子，风驰电掣般地飞出了原始磨坊。
　　半道上，有个抬轿的仙人问蒋西湖道：“我们仙人都可以上天入地，来无踪去无影。你想有我们这样的本事吗？”将西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那个仙人又说道：“我们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要砍掉你的一只胳膊作为付出，你愿意吗？”蒋西湖有些犹豫，那个仙人忙又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你学会了我们的本事，你的胳膊就可以重新地长出来。还有，我们的刀也很快，砍你的胳膊你却感觉不到一点疼——我们只是看你这样的有缘才愿意帮助你。”蒋西湖低下头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愿意。”仙人们举起刀，熟练地砍掉了蒋西湖的一只胳膊，蒋西湖真的没有感到一点疼痛，但却流了很多的血。有个仙人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瓶子，把蒋西湖流下来的血收集了起来。蒋西湖按着伤口试着跳了几跳，和原来跳得一样高。又有一个仙人说道：“现在你的上身不对称，影响了你的跳跃，最好把你的另一只胳膊也砍掉吧。”就这样，蒋西湖的另一只胳膊也被砍掉了，但是他还是没有像仙人们说的那样可以上天入地。
　　长话短说，仙人们抬着蒋西湖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蒋家庄地界的上空。蒋西湖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都已经被仙人们砍掉了，他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桩桩。蒋西湖毫无主意地躺在轿子里，连走路奔跑跳跃的本领也没有了，他奄奄一息，面色蜡黄，有气无力地问仙人们道：“我怎么……还是不能……上天入地呢？”仙人们也不回答蒋西湖，他们相互地使了个眼色，猛地把肩上的轿子往地上一摔，蒋西湖翻滚着跌到了地上。等他再看仪仗队似的仙人们时，那些仙人们都变换出一副狰狞可怖的恶魔的样子来，只见他们一个个鼻塌眼突、赤面獠牙、披头散发、浑身脓疮……蒋西湖吓得后背直冒冷汗，瞪大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个皮肉爆裂的恶魔踱着方步拖着舌头，晃晃悠悠地把四根獠牙伸向了蒋西湖的脖颈。眼看着那四根獠牙距离蒋西湖的脖颈越来越近，蒋西湖终于“啊”地大叫了一声，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