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7-11-11 10:35:05 字数:7791
当橘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开始沐浴着刚刚醒来的村村落落,于是各家各户屋顶的烟囱上,陆陆续续腾起了袅袅炊烟。之后不久,丁家堡的上街和下街、也跟着渐渐喧腾了起来。
新一天开始的时候,那些一辈子都在跟泥土打交道的农民,依旧秉持着与世无争的常规心态,循规蹈矩地忙活着一些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尽管有些东西现在看来早就应该被他们弃如敝屣,但终因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恪守着对于祖先的那一份虔诚、才不得已给“承袭”了下来,并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祖宗们留下的黄土地上刨食,无怨无悔地挥汗劳作着。
事实也正如此:春天播种,秋天收割。他们循环往复地重复这些枯燥乏味的“惯性”动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跟土地“摸爬滚打”,而且“填饱肚皮”是他们无法改变的终极目标。当然,若是依循“狭隘”的农民意识来总结他们的一生,无疑会得出这样一道“生存定律”:粮食丰收,撑破肚皮;粮食减产,缩衣节食;遇上灾年,勒紧肚皮……
没办法,谁叫他们都是些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自私愚昧、目光短浅的农民呢?
总之,他们既没有工人阶级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也没有改变世界的伟大创造力;他们只懂得春天把种子撒在施过粪肥的土壤里,秋天再甩开膀子挥镰收割——这难道就是他们不可逆转的宿命么?
然而好也罢,不好也是如此。反正斗转星移、草青草黄,庄稼人就是这样平平庸庸、稀里糊涂地一路走过来了……
刚刚吃过早饭,大队书记梁增宽就来到了大队办公室。屁股刚一坐下,他便开始卷起一支“亚布力”旱烟猛吸了起来。不多会儿工夫,整个办公室便充斥着浓烈的旱烟味道。
过完了烟瘾,梁增宽拉开抽屉,把前几天拟定好的工作计划草案、又逐行认真审视了一遍——其实这些东西早就运筹在他的脑子里,完全用不着再去劳烦他的眼球了。
此时,梁增宽正在等待其他几个支部委员前来队部开会:包括参加县里举办的基层干部培训班培训回来的大队副书记——秦忆军。
可是一直等到大队长纪明礼、治保主任杨文斌落座办公室之后的一个多小时,秦忆军才风尘仆仆、踌躇满志地推门而入。这当儿,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上午九点多钟。
“你昨天不是在电话里说、上午八点之前肯定能赶回来么?咋这个时候才……”梁增宽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唉!别提多糟心了,我今早坐的那趟‘老爷’车,还没跑上一会儿就‘化瓦’抛锚了;幸好当时还没出县城,不然的话,我下午能不能回来都还不好说呢!”秦忆军抢过话茬解释道。
杨文斌见梁增宽有些不高兴,便打着圆场说:“忆军,你这次参加学习班的收获可不小啊!脸捂白了不说,精神也抖擞了许多。等会儿开完会回家、还不得把你老婆给稀罕死!你再仔细瞅一眼俺们哥几个,看看哪个不是老脸一张?”
秦忆军呲牙一笑:“那行,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秦忆军死活也会推荐你去参加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放下手里的军绿色帆布旅行袋——旅行袋是学习班结束后发给“学员”留作纪念的。这种旅行袋做工不错,结实耐用。按照“学员”们的话来说:它不仅能做旅行之用,而且还可以装上五十斤大米。除此之外,旅行袋左右两边的风格也是独具特色:左侧印有一列风驰电掣的火车图案,右侧是七个鸾翔凤翥的草书——时代风雨育新人。
事实上,这只普通旅行袋上面的列车图案、以及充满革命激情的草书,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它都代表着一种奋发前行的精神;尤其是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在“栉风沐雨、百废待兴”的年代里,培养和造就“新人”的“紧迫感”便显得刻不容缓了。由此不难看出,县里组织的这次基层干部培训班、还是别有一番寓意包含在里面。
秦忆军小心翼翼地拉开旅行袋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条“迎春”牌香烟,拆开后给每人分了一包。
纪明礼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却始终没有吭声。他此刻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儿,而是放在了靠山屯、放在了他日日惦记的寡妇——韩彩娥身上。自从上次他为了韩彩娥的事情、跟他母亲闹得不太愉快,他就开始有点抑郁了;再加上那天董长锁的老婆跟韩彩娥两个人眉飞色舞地交谈,之后,韩彩娥对他的态度便有了一些明显的改变。虽说韩彩娥并不承认这一点,但是从她说活时的闪烁其词,便可略见一斑了。
于是,纪明礼这几天越来越有些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了。不仅如此,他总感觉这几天好像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这些事情都跟韩彩娥有关联。这样一来,纪明礼的脑子里几乎全是韩彩娥的影子在晃动,连同他心里也都装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各队的日常生产情况、以及眼下召开的“支委会”。
梁增宽见时候已经不早,便习惯性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闲话咱就不说了,现在开始言归正传。这段时间,咱们大队都还没有开过一次人员到齐的‘碰头会’,不是缺了张三,就是缺了李四,当然,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为忆军书记去县里参加学习班,不可能单单为了开个‘支委会’而特意从县里赶回来;另一方面是因为文斌主任腰痛病犯得厉害,行动不便。所以,咱们这个‘支委会’就一直耽搁到今天……”
在转入正题时,梁增宽很想把纪明礼最近的表现也顺便提一下,当着秦忆军和杨文斌的面“敲打敲打”。但后来又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而且对目前“支委”内部的安定团结也不利,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势必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副作用”。因此,他还是决定先将纪明礼的事情暂时搁置一旁,等日后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跟他促膝交谈也不迟。
于是,梁增宽便把想要说出口的话硬是给咽回到了肚子里。不过,梁增宽还是将一双严厉的目光、在纪明礼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良久,梁增宽这才开始将他拟定好的工作计划草案、以及其他亟待解决的事情跟几个支委们认真讲了一遍。接着,他又征求了一下支委们的意见。
这个时候,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与此同时,几个支委们开始抽起烟来。不多会儿工夫,一团团白色烟雾、便萦绕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面,迟迟不肯散去。
少顷,杨文斌掐灭手中的烟蒂,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梁书记拟定的工作计划草案很好,也很具体,非常适合当下各个生产队农业生产的统筹安排——值得落实和推广;另外,我也觉得由刘建军来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是最合适不过的。所以说,我十分赞同梁书记的工作计划草案和人事任命……”
秦忆军也跟着做了相应的发言。不过,他对梁增宽只抓生产,不问政治的工作态度颇有意见;加之他这次去县里参加的培训班学习,其宗旨也都是围绕政治工作这个主题。因此,他才有底气、有信心地将学习班里了解和掌握的政治动态,未来工作的总体方针、相关政策,绘声绘色地跟“支委”们做了汇报;其中两项是作为当下的工作重点来反复强调的。其一:割资本主义尾巴。这里包括严厉打击小农经济,抑制资本主义温床的“升温”趋势。具体工作目标:限制家禽养殖数量,限制黄烟种植数量,以及其他与投机倒把有关的个人行为。此项决策一经发布,必当令行禁止。如有发现资本主义尾巴,无论长短粗细,坚决割掉,绝不姑息;其二:组织开展学习小靳庄活动,鼓励农民群众创作诗歌。尤其是知青们,应该作为此项政治活动的主力军和排头兵……
秦忆军滔滔不绝汇报这些情况的同时,梁增宽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严肃了。因此,当秦忆军结束他的“重要汇报”时,梁增宽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拍着桌子质问秦忆军:“这就是你从县里面带回来的重要学习成果?地里的庄稼还管不管了?你让这帮没上过几天学的农民们去写诗歌,这岂不是笑话么!咱先不说他们脑子里有没有写诗的那根弦,即便是有,那他写出来的诗歌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用?”
秦忆军也不甘拜下风,站起身跟梁增宽展开了一番唇枪舌战。他激动地对梁增宽说:“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论——梁书记!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你不觉得你刚才说过的话有问题么?”
“你少拿毛主席的话来断章取义做文章!”
“毛主席的话不仅是最高指示,更是指导我们工作的方针政策和理论基础。再说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学习小靳庄活动,也不是我秦忆军个人别出心裁,那是全国性的。你现在对这项运动抱着消极态度和抵触情绪,充分说明你的政治思想有问题,真的应该深刻反省一下你自己了!”
秦忆军已将“俺”字完全给摒弃了,改成说“我”字——这是他此次参加基层干部培训班所收获的“成就”之一。
梁增宽乜了一眼秦忆军:“你除了会给人‘上纲上线’、‘戴高帽’、‘打棍子’,你还能干什么?”
“说实话——梁书记,你现在的态度和思想情绪,跟那些没有政治觉悟的落后分子差不到哪去!”
“那你干脆就去公社找唐书记告俺一状,把俺这个落后分子给罢免了吧!”
梁增宽被秦忆军给气得脸都绿了。
杨文斌见场面有些失控,赶紧起身安抚互不相让的两位书记:“你俩别再争执了,都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再听俺说几句好不好?”
杨文斌的话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梁增宽和秦忆军俩人也都分别坐了下来。
由于刚才起身太急,使得杨文斌的腰部又产生了疼痛感。他一边用手扶着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俩可是咱双山大队的带头人啊!如果彼此观点不统一、步调不一致,这以后的工作还有法干么?照我说,咱现在不是争论子午卯酉的时候,而是应该心平气和地交换一下各自的意见和看法,认真考虑一下怎么做才能使革命生产两不误……”
响鼓不用重锤敲。杨文斌的这番话,恰似一剂良药,使得梁增宽和秦忆军这两位正副书记火气顿消。他们各自都在心里反思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过火的话。
接下来,双山大队这几位“首脑”还是本着团结一致的原则,他们努力克制住了各自的思想情绪,同时又针对革命生产两不误的“重大课题”、重新展开了“推心置腹”又不失热烈的讨论。但是,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讨论过程当中,大队长纪明礼一直鲜有发言,只顾闷着头抽烟——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总之,双山大队此次召开的“支委会”,最终还是画上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当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桌上那台破旧的手摇电话响了。
梁增宽抓起电话,“喂”字还没有从嘴里蹦出来,就听见话筒里传出了一句“硬邦邦”的话:“杨文斌在不在?”
梁增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打电话从来就没有个称呼——他以为他是公社一把手!”说完,他随手将电话交给了杨文斌。
杨文斌听出电话是于震江打过来的,却故意大声问道:“喂——谁呀?你是哪位?”
于是,电话另一端的于震江便没有好气地回应说:“我是谁?我是于震江!”
“哦,原来是于领导啊!有何指示?”
“今晚的庆功座谈会取消了!”
“知道了。”杨文斌放下电话,正准备离开,可电话又响了起来。于是杨文斌又拿起电话,没等放到耳边,就听见于震江在听筒里大声嚷嚷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给挂了——你啥意思啊?”
杨文斌赶紧赔了不是:“实在抱歉啊——于领导!俺还以为没事儿了呢!”
“我看你是急着去投胎啊!跟你说,晚上时间不变。还有,别忘了把你手下那两个功臣一起带上,直接去饭馆!”
杨文斌刚答应了一句,电话即刻便被于震江给挂断了。
不过,让杨文斌难以理解的是:于震江之前说好“庆功座谈会”是在公社食堂里召开,怎么现在又改到饭馆里了?难道于震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悖常理的么?
其实,于震江也不想这么做——但毕竟事出有因。
于震江今早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茶给泡上,他就被唐书记喊了过去。
“今晚的座谈会临时取消了。你待会儿去通知一下食堂,别让他们准备了。”唐兴业开门见山地说。
于震江怔了片刻,疑惑地问:“这座谈会咋说不开就不开了呢?”
唐兴业端起茶杯,啜了几口茶,之后轻描淡写地说:“该回市里的回市里,该回县里的回县里。总之,他们人马全都撤了!”说完,他用小指尖剔除附着在牙床上面的茶叶,轻轻弹了出去。
“那到底是咋回事啊?”
“啥咋回事不咋回事,你觉得他们好意思坐下来吃这顿饭么?换成是我,我也会像他们一样麻溜撤了!”
于震江还是不明白:“既然案子已经结了,那大家总应该坐下来庆祝一下吧?”
“那么我来问你,这案子究竟是怎么破的?”
“这还用问,是丁家堡那两个知青协助咱们破的案。”
“那不就得了!若不是那两个知青逮住了案犯,这起案子还指不定啥时候能侦破呢!因此,他们心里比谁都明白:与其让那两个知青耻笑他们侦案能力有限,还不如趁早麻溜撤了;厚着脸皮在人家眼前弹冠相庆,你不嫌丢人,他们还嫌丢人呢!”
“……”于震江立刻无言以对了。
唐兴业见于震江神情有些黯然,便揣摩出了几分他此刻内心的活动轨迹。他于是笑着对于震江说:“说实话,能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真还多亏了丁家堡那两个知青。尽管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传出去会让你们这些办案人员脸上挂不住,但也不能藉此把破案过程给藏着、掖着,说到底就是掩人耳目嘛!因此,作为棋盘山公社一级政府,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该表扬的表扬,该嘉奖的就一定要嘉奖,绝不能坐视不管。另外,你最好把这件事情也跟栾凤翔做一下汇报——毕竟‘知青’方面的工作、是由他具体分管负责的……总之,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观点和态度,剩下的事情你负责安排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因此,于震江坐在办公室里琢磨了好一阵子,半天才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于是他立刻吩咐周干事,让他去供销社买了两支“英雄牌”钢笔、两个塑料皮笔记本、两对儿枕巾、两条毛巾,以及两个洗脸盆;同时又让周干事跟饭馆打声招呼,晚上过去吃饭,而且对外就不营业了。
之后,于震江便给双山大队打了一个电话。只不过那时候于震江的心情还不是太好,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平衡——那两个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毛头小子、怎么就成了侦破此案的功臣了呢?
到了晚上六点钟,杨文斌、虞子俊以及王冠杰他们三个人,按照于震江先前定好的时间来到饭馆。
在这之前,虞子俊和王冠杰俩人其实不想参加于震江的“邀约宴请”,他们似乎感觉到这期间出现了不可言喻的“变故”,而且说不定这个“变故”还跟他俩有些关系;但至于何种原因,他们暂时还不是特别的清楚。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想必与“面子”二字多少有些瓜葛,如若不然,公社党委又怎么会突然取消了“庆功座谈会”,只把于震江一个人推到前面摆个姿态、做做样子,请他们几个到小饭馆坐下来“意思意思”呢?
但是不管怎样,他俩最后还是看在杨文斌的面子上,情非得已去了饭馆。
之后不久,于震江和周干事也一起赶了过来。与此同时,饭馆服务员——周干事的亲戚周春蓉从里面迎出来。打过招呼之后,周春蓉便将饭馆的门板给上了,然后在里面插了门闩——除了于震江他们这一桌,今晚的饭馆便不再接待其他食客了。
因为周干事提前跟饭馆打过招呼,所以,当参加酒局的几个人全都落座之后,飘散着诱人香气的菜肴也就随之摆在了桌子上。接着,于震江又吩咐周春蓉取来两瓶“西凤酒”。
喝酒之前,于震江代表公社党委、以及人保组,跟虞子俊、王冠杰他俩简单说了几句夹带官腔的客套话,对他俩此次协助办案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同时也夸奖杨文斌“带兵有方”,并预示这两个“不容小觑”的毛头小子、日后或许真的能成“大器”。
虞子俊耐着性子听完于震江的这番虚与委蛇的话,心想:这家伙分明是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却硬要装成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于是便捂住手对王冠杰耳语道:“一派胡言乱语!”王冠杰也跟着回应说:“闻到了一股臭味儿——原来是这家伙在放屁呢!”
于震江忽然住了口,下意识地看了虞子俊和王冠杰一眼,觉得这俩小子心里肯定还装着昨天的不愉快。他于是又转了话题,习惯性地打着官腔说:“当然了,我昨天不应该对你俩乱发脾气,在这里,我于震江真心实意地跟你俩道声歉。同时,我也希望能够得到你俩的谅解。”
虞子俊接过话茬说:“于领导实在过虑了,我俩其实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你也完全用不着跟我们说道歉的话。”
杨文斌在一旁听的着急,惟恐虞子俊口无遮拦、把话说过了头,便赶紧插言道:“咱们还是边喝边聊吧。”
“那还等个屁?赶紧倒酒啊!”于震江瞥了周干事一眼。
于是周干事麻利地打开了一瓶“西凤酒”,给在座每一个人的酒杯里都斟满了。
接着,于震江端起了酒杯,对虞子俊和王冠杰说:“我于震江还从来没有跟你们知青喝过酒,今天正好赶上这么个机会,咱仨就先干一个!”说完,一仰脖把酒灌进肚里。
于震江往肚子里灌酒时的那一股子豪爽劲儿,不禁让虞子俊和王冠杰同时感到惊叹不已,而且顿时就被这“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的气势给唬住了;他们俩人面面相觑,端着酒杯不知如何是好。
“你俩咋不喝?是不是嫌我于震江的‘面子’不够宽、裁不出你们两身衣服?”
其实,虞子俊和王冠杰俩人还是有些酒量的,只不过像于震江这样一口闷的喝法、他俩心里着实有点打怵——那个杯子里至少装有二两热辣辣的白酒啊!如果照这样喝下去的话,估计用不了几个回合,他俩就会被于震江给喝趴下了。
因此,俩人犹豫不决地端着酒杯,考虑是否效仿于震江对于酒文化近乎“痴狂”的热爱、“如饮琼浆”般的惬意感受而干了杯中的“西凤酒”。
见此情形,杨文斌赶紧端起酒杯,捧着笑脸地对于震江说:“于领导,你这话就扯远了,他俩能嫌你‘面子’窄么?再说,喝酒也应长幼有序嘛!这样,俺先跟你干一杯,他们两个随后。”
于震江瞥了一眼虞子俊和王冠杰,然后跟杨文斌相互碰了杯,仰起脖颈一饮而尽。当于震江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时,脸上显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与睥睨——他这种习惯性发泄出来的情绪,显然是针对虞子俊和王冠杰他们俩人的。
尽管于震江发泄出来的情绪瞬时即过,但都被虞子俊的眼睛捕捉得清清楚楚。同时,这也让他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王冠杰也似乎从虞子俊的眸子里读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于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虞子俊说:“不就是一杯酒嘛,干了它还会送命不成?”
虞子俊故意瞪了王冠杰一眼,说:“别说是干一杯,就是连干三杯我也不怕!我只是觉得‘西凤酒’名气大,如果这么个喝法,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冠杰笑道:“你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咱要是不干了这杯酒,那就太对不起于领导的一番盛情了!”
说完,两个人将满杯的‘西凤酒’灌进肚里。
于震江见他们俩人把酒干了,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咋样,这酒味儿不错吧?”于震江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大家赶紧吃菜,他同时也拿起筷子搛了一块回锅肉片送入嘴里,慢慢咀嚼着。
虞子俊轻描淡写地说:“这酒当然不错了——八大名酒之一嘛!而且还享有‘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的美誉呢!”
于震江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虞子俊,之后对杨文斌和周干事说:“看见没有,知识青年就是比咱们这些‘大老粗’有文化啊!”
“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足挂齿。”虞子俊谦逊地回应于震江的话,同时也在心里嗤笑于震江,净说些没味儿的废话!
“对了,你刚才说暴……暴啥天物?”于震江问虞子俊。
虞子俊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暴殄天物。”
“啥意思?”
“就是糟蹋东西的意思。”
“酒这东西,不就是给人喝的么?咋还有暴殄天物这么个说法?”
“说法倒是没有,就是觉得这么个喝法真是有点可惜!好酒只有慢慢品尝,才能咂巴出滋味儿来。”
虞子俊的这番话,引得于震江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他又对杨文斌说:“你还别说,这个小虞同学蛮有意思嘛!”他接着又问虞子俊,“那你知道这‘西凤酒’是哪里产的么?”
虞子俊沉吟片刻后说:“哦,这酒是产自陕西凤翔。殷商时期就开始酿造了。到了唐宋年间,这‘西凤酒’便闻名遐迩、盛极一时了。”
话音刚落,于震江便朝虞子俊伸出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此时此刻,于震江不仅放下了身价,而且嘴里再也没有窜出半句官腔。
虞子俊其实并不知道,于震江之所以如此青睐“西凤酒”,原因是他老婆的祖籍就在陕西凤翔……
酒过三巡时,其他几个人也都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显得十分活跃。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两瓶“西凤酒”、便已经灌进他们的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