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幽梦（三）

只听小白说完，一道白光淹没了竹林中的二人，二人顿时消失在了竹林里，来到了一个花草飘香的山坡，这个山坡就是龙婆家的后山，后山下的野花飘香，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衣服，梳着羊角辫，哼哼着歌曲在山坡下菜花，一条小白蛇跟在她身后，左右摇摆，不一会儿就摞来一大捆野花拖到小女孩的脚下，小女孩嬉笑着与白色嬉戏，追逐，他们一起采野花，捉蛐蛐，玩捉迷藏。“回忆之境”一转，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十六岁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梳着两条黑漆漆的麻花辫，头上戴着花环，唱着歌上山去采草药，而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年，替她背着竹篮，二人一起跋山涉水去找药匙……少笑青梅，两相依。转眼便到了龙婆二十八岁的时候，那一晚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龙婆极其不安的打着竹簦跑去龙潭寻找小白，可是任凭她怎么呼唤小白都没有出现，她失望的回了家，点燃油灯，一整晚都在焦急不安的等待着小白的出现，果然那晚小白突然出现，然后告诉她他们分别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即将化身为龙，飞天而去。龙婆泪眼婆娑，虽然心有不舍，但也明白天命不可违，她不能阻止小白变成神龙而去。当晚小白把一颗红丸递给她道：“我这儿有一颗药丸，你吃后就能活过百年，你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
龙婆眼看着小白化作龙形，环绕在茅屋外久久盘旋，最终一道惊雷闪过，小白还是龙鸣一声飞身而去，此刻电闪雷鸣，白龙飞天，黑色的云雾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华央深吸了口气，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回头看了看千幽道：“小白终于还是飞身成龙了！”
千幽道：“这其实是早就注定好的，任凭凡人如何作茧自缚都是改变不了的。”
然而就在此刻“回忆之境”里的小白突然出现，叹息着对他们道：“其实那晚白龙并没有飞身成龙……”
听到小白的话，二人大吃一惊，只见“回忆之境”里出现了另一个景象。那条白龙腾空而去，却被雷电击伤，最终片地鳞伤坠入了龙潭之中，黑色的潭水覆盖了它巨大的白色龙身，最终将他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他的身体被泥土覆盖，被黑水淹没，最终消失在了龙潭里。
“怎么会这样？”千幽不解的转头看向小白。
小白道：“就在小白得道成龙的那天晚上，他开始拥有了神龙的神力，同时也能预知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它看到在它飞身后不久龙婆就会死，龙婆活不过二十八岁，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倍他这二十八一般。小白不愿意龙婆死去，于是便把自己的龙珠给了龙婆。”
华央诧异的道：“莫非龙婆吞下的那颗红色药丸就是龙珠幻化？”
小白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又道：“没有了龙珠的小白是不能飞天成功的，于是他的身体便被雷电击中，最终坠入了龙潭当中，在他死之前他的记忆就留在了‘回忆之境’里，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龙婆看的愿意。”
华央不解的问：“既然如此，小白为何要与龙婆许诺将来一定会来接她的？”
小白道：“那是因为他知道如果龙婆知道他为了救她而牺牲了自己也必定不会苟活于世，所以他才会欺骗她终有一日回来接她，这样她就可以有个盼头，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千幽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故事的真想！当然小白并没有飞身成龙，而是为了救一个凡人而牺牲了自己，当它不想让龙婆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想要她伤心难过，于是便将自己的躯体沉入深深的龙潭里。”
小白点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让龙婆进入‘回忆之境’的原因，因为她一旦知道了真相是会活不下去的。所以我替小白保守这个秘密一直到如今。”
华央也千幽不由默然神伤，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离开了“回忆之境”二人都心感沉重，虽然二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可是又无法告诉龙婆，但是不告诉她真相又觉得难过，龙婆并不知道她说期盼的小白是不可能回来接她了，因为小白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经是死了，不是小白飞升成龙忘记了与她的约定，而是小白已经无法再回来了。
离开竹林之后，华央看着走在前面的千幽，突然问道：“千幽……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我的回忆里会有你？而且回忆里的我自己好像也和现在的自己不一样？”
千幽并未回身，只是默默的道：“因为那是‘回忆之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必当真！”
华央摇头道：“可是小白说过在‘回忆之境’里看到的都是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莫非……莫非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过？”
千幽笑道：“哈哈！你觉得‘回忆之境’是真的吗？”
华央急忙问道：“难道不是真的吗？”
他笑而不语。华央又问：“我记得小白曾经对已说，说我就是你要等人，这又是为什么？”
千幽突然微笑着转头看她道：“你认为我会爱上一个男人吗？”
华央顿时满脸通红，急忙咳嗽几声，略有尴尬的道：“对！对！我们都是男人，你等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我……呵呵呵！”
看着华央尴尬的一笑，千幽无奈的摇了摇头，二人到达茅屋的时候，北越、公子嘉、香殿三人也正好搀扶着龙婆回来。龙婆用手轻轻吹着双腿道：“哎呀！老啦！老啦！才走这么一段路就觉得很累，今天尤其的累啊！谢谢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看我……你们自个招呼自己……老婆子我先回屋睡一会儿……”
龙婆说完搀扶起拐杖一摇一晃的走进屋去，还不停的念叨着：“今天怎么感觉这么累啊？呵呵呵！不知道……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去给小白送鸡蛋啊？”
华央看着龙婆疲惫的弓着腰缓缓走进屋内，拖鞋上床，平静的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不由满眼是泪，抓紧身旁千幽的手臂轻声道：“千幽……龙婆她……”
此刻另外三人似乎也已感觉到华央的担忧，急忙起身朝龙婆的房内走去，只见她平静的躺在床上，不笑，不哭，不悲，不痛。脸平静得只剩下了深深的皱纹。香殿颤抖的伸出手指去试探她的鼻息，只见她的眼眶顿时泛起泪花，心头一酸就流出了泪来。她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说离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龙婆，再也看不见她如花一般的笑容。一想到这儿香殿不由回头扑在公子嘉的怀中痛苦起来。
香殿不说，大家也都明白龙婆已经离开了，她带着所有的期望和失望离开了，她躺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等不到小白来了，她太累啦，今天出奇的累，她知道她只要一闭眼就等不到了……这人生一百零八年却都宛若是同一天一般，一晃就从起点到了终点。
华央伤痛的默默转身走出了龙婆的房间，她以不能面对那个平静的老者，她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真相，或许她该告诉她真相的。
千幽明白华央心里的悲伤，轻轻走来握住她的肩膀道：“不要伤心了，龙婆已经死了，小白用自己的性命还了她人间的一百零八年时光，她为了一个等待而好好的活着，走到时候也没有太多的伤痛，可谓是善终……”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华央已经转头扑在他肩头哭泣起来，千幽看着华央颤抖的哭泣，不由心痛的轻轻抱着她，默默的道：“龙婆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你不用太多伤心！”
华央痛苦的用拳头拍打着他的胸口，道：“她等不到了！她等不到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如果我们把真相告诉她，她或许会明白小白不是忘记了对她的承诺，而自始至终都留在了龙潭里，她……她应该知道真想的！”
千幽任凭她捶打自己的胸口，仿佛她每敲一次，他的心就痛得更深一些，他仰头无奈的看着碧蓝的苍穹，却无法多说一句。
此刻，出门来寻华央的北越看到二人的举身影，只能默默的停在门边，他从未见过华央如此伤心过，从小到大她都是很坚强的人，此刻她的伤心，她的哭泣都令他感到心痛，心碎。北越握紧了拳头不由有些嫉妒千幽，为何在他的身边华央就变成了一个会大笑会痛苦的人，为何在他的身边她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活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戴着虚假面容的华央公子。
千幽——你究竟是何人？
竹林里光阴琐碎的穿梭在其中，龙婆的魂魄飘啊飘，居然穿过了竹林，不知不觉到达了“回忆之境”。她诧异的看着自己轻盈飘飞的身体，奇怪的皱眉道：“哎呀！老婆子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能飞了呢？呵呵！我怎么会飞到竹林里来呢？”
此刻小白的身影出现在了“回忆之境”里。
龙婆看到竹林里站着的小白，急忙用手揉了揉昏花的老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小白问：“小白？”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几乎犹如呢喃一般。
小白微笑着朝他挥挥手道：“龙婆！我来接你啦！”
龙婆愣了愣，这才意识过来她的小白真的回来接她了，她便笑着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小白点头，搀扶起龙婆蹒跚而来的身体。龙婆伸出一双苍老的手，颤抖的抚摸着小白年轻俊美的面容，叹道：“你瞧瞧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可我已经老了……呵呵！老得连要也直不起来了！老啦！老啦！我这个又老又丑的老婆子都不配站在你的身边了！”
小白温柔的半蹲下身，迁就着龙婆，好让她不用太辛苦抬头看自己，他们目光平时，他伸出白净而修长的手指，替她梳理散落在双鬓的银丝，然后拉住她的手道：“你老了……我就搀扶着你一起走。在我眼中你还是以前的你的，从未变过！”
龙婆昏花的眼睛里滚出浑浊的泪水，不停的用衣袖擦拭着眼角，只见小白蹲下来将她背了起来，然后大步一跨就带着龙婆一起进入了“回忆之境”里。
“回忆之境”里的一切，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只有永无止境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