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幽梦（二）

华央起身怒道：“那你一定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你根本就不懂情爱为何物！不然你也不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千幽低头举杯，心中暗道：“华央，正因为我曾经爱过，刻骨铭心的爱过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倘若世人在爱情面前能够彼此放开，也不至于会这么痛苦。”
千幽叹了叹，不再说话，而是起身走进出茅屋，他白色的身影隐入了翠绿的竹林里，风寂寞的吹在他的耳边，吹过他的发间，眉间，眼中。昔日的时光宛若碎裂的画面一般一一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一千年的月流歌，也就是华央的前身。她独自一个人紧紧的站在山岗之上，他来见她，把采摘来的鲜花送给了她，她忧伤的看着他，投入他的怀中。
“千幽，我身为巫女，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可我的心却背叛了我，它告诉我，我很想你，很爱你！”
“流歌，不如我们离开这儿，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就不信我们彼此相爱还不能厮守一生？”
“人妖毕竟殊途，我们一定会遭到惩罚的！”
千幽突然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熊熊大火和迷茫的大水，北冥之水冲没了人间，妖孽四处横行，企图要吞没人间净土。身为巫女的月流歌率领巫族抵抗妖孽入侵。然而就在这场战役当中千幽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当人们得知身为女巫的月流歌私下与妖狐千幽暗生情愫，便执意要让她杀了千幽，然而月流歌自始至终没有这么做，最后还被她的族人所背弃。月流歌知道她们一族早已把灵魂交给神灵，从而才能拥有强大的神力，一旦背叛就会惨遭劫难。即便如此她还是与妖狐千幽还是并肩作战守护着人类，一次次的战役之中，二人的感情更加深厚，坚不可摧。然而在最后的一次战争中当中月流歌受了重伤，濒临生死边缘，就在她奄奄一息之际，千幽不惜化去一神仙魂保住了她的性命，而代价就是他失去了一千年的修仙道行化回狐形，若要再度化成人形他还需重新修炼三百年，若要恢复仙魂，他还要再修炼七百年。千幽知道北冥的大水乃是天谴，他们是注定不能相爱的，于是他为了保护月流歌，将她送入了北冥以东的大玥国，抹去了她关于自己的记忆，让她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得到仙魂的月流歌起死回生，之后她果然忘记了和千幽的种种，她的生命是全新的，直到她遇见了良人！真如千幽所言，这难道就是故事的全部吗？故事的全部往往是不为人知的，人们看到的只不过是故事的片段而已，在人们歌颂月流歌和良人可歌可泣的爱情的时候谁又能知道千幽与她的故事？那段刻骨铭心的禁忌之爱早已被北冥大水所充满。而剩下的只有一只白狐而已，在月流歌受火刑的时候是他不顾生死从火海里救她出来，静静的在她身边一直陪伴，不能言说，看着心爱的女子爱着令人一个，思念着另一份感情一天天变老，最终陪她寿终正寝，却因为人的寿命而无法陪她天荒地老。
月流歌死后，千幽伤心欲绝，守护在它的陵前苦苦等候，宛若龙婆一般，也不知道究竟自己在等的什么？好在它是修仙孽畜之身，还有百年，还有千年……而龙婆呢？她最多也活不到两百年，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就回离开，倘若在她离开之前还看不到一生所守候的希望，那么她该多么绝望伤心？时间对人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它阻隔了情爱，几乎也阻隔了这时间上的一切，然而时间对于千幽这样一只狐仙来说却也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每过一天他就多痛苦一天，这已千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夜他都在思念同一个人，回忆同一个人，他想忘记，但更刻骨，七百年过去，他以为他真的能忘记了，不再为她而痛苦了，其实他对月流歌的那份爱还埋在心灵的最深处，一碰既是痛苦，万劫不复的痛苦和毁灭。一千年过去了，就在他觉得自己几乎以及忘掉了一切，已经变得麻木的时候，命运却与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再次遇见了月流歌的转世华央。然，这一世，他不会再让彼此相爱，他会默默的守护与保护，可是他不会再去爱她，也不会让她再爱自己，因为人妖相爱注定是悲剧收尾，这份沉重的痛苦他经历过，也尝够了，不想再去痛过一遍，令华央更痛一次。
此刻，千幽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沉入了茫茫的回忆的当中，他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会突然如此深沉的去回忆起惋惜之事？只见四周的竹林风潇潇吹过，竹叶一片片吹落，突然眼前闪烁出一片白色的光芒，只见一个若有若无的白:色人影从白光中走了出来，他一生白衣，俊美的而头上有菱形的印记，来着笑道：“你知道自己为何总是陷入回忆之中吗？因为回忆之境！”
“回忆之境？”千幽用手挡住眼前耀眼的白光，不忍直视。
对方儒雅的一笑然后挥手看了看身后的白光道：“这儿就是回忆之境，我就留在这儿重重复复好多年，一旦进入回忆之境的人就会不停的回忆过往之事，即便是身为狐仙的你也一样。”
千幽诧异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你就是小白？”
小白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小白。不过我也不是小白，我只不过是他留在人间回忆之境里的过去。他飞身成龙的时候把属于自己的过去全都了就在了回忆之境里，因为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过去的种种。”
千幽叹道：“他真的还想回来找龙婆吗？”
小白无奈的笑了笑，“我不知道现在的小白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还能不能想起他与龙婆的过去！但是我却记得一清二楚，因为我就是回忆之境里的小白，不断的重重复复的活在回忆里。”
千幽叹道：“你认为是活在回忆里的人痛苦？还是活在回忆之外的人痛苦？”
小白笑笑，“都痛苦啊！活在回忆里的人不断地重复着回忆的过往。活在回忆外的人不断的临摹过往的回忆。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重重复复，期望能够从中得到新的延伸。可是我们却都什么都做不了……我虽然心里可怜龙婆，想要代替小白去照顾她，可是我始终走不出‘回忆之境’，因为我与龙婆的相知相遇都留在了八十年前。”
千幽哈哈一笑，叹道：“所以，你重重复复的活在自己的过往当中， 而龙婆却重重复复的临摹着自己的过往，你们都是没有区别的，都是在回忆当中寻找活下去的勇气，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们始终无法相遇，无法重叠在一起。”
小白叹了叹，然后看着千幽道：“每个触碰到‘回忆之境’的人，他内心深处的回忆就会出现在‘回忆之境’里，而我就能看到，刚才我看到了你与华央的前世今生，看来你也是个爱得很苦的人。”
千幽笑道：“你是龙，而我是狐，自然都明白与人类相爱的痛苦。她们无法百年，而我们却要孤独寂寞千年。守护住一段回忆，用来温暖千年寂寞。”
小白叹道：“你用千年来换她一笑。她该知道这故事背后的真想，带她来‘回忆之境’，我替你把真相告诉她！”
千幽急忙道：“不！绝不可以，让她知道真想她只会痛苦一生，这一世我要她活得开心自我，不要让她在痛苦一次！”
小白道：“可她的记忆深处依旧留有你的影子，你可以阻止自己去爱她，恐怕却不能阻止她爱上你！”
千幽叹了叹，突然小白消失而去。只见身后华央已经来找他。她缓缓而来，见他独自站在竹林愁伤，便问：“千幽，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我的话说重了？”
千幽摇头一笑道：“没有！只不过刚才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
华央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问：“你哭了？”
千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回忆之中情不自禁的落泪了，看着华央温柔的替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的脑海里突然想道了小白刚才的话。“可她的记忆深处依旧留有你的影子，你可以阻止自己去爱她，恐怕却不能阻止她爱上你！”他连眼泪是何时流出的都不自知，又如何能够阻止得了内心的感情呢？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伸手抱住她的腰，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她的双唇。
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吻，他想她想得太久，等她等得太久，爱她爱得太久……
这一吻，是穿越千年而来。
华央突然被千幽吻住，只觉浑身一震，当却感觉得到对方内心深处有着极其强大的感情正在扑向自己。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了眼前这位白发郎君，竟也不知不觉的闭上了双眼，任凭唇齿去感受彼此的真情。
竹叶轻轻滑过，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
就在千幽吻上她的那一刻，华央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内有在无数遍的叫着千幽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自己已经等了他好久好久一般。整颗心口要为之而跳出来一般，恨不得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就在华央伸出双手抱住他的那一刻，千幽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把她推开。
华央诧异的看着千幽，问道：“千幽，你怎么了？不……不对，我我怎么了？”她满脸通红，急忙用双手拂住脸颊。
千幽皱眉道：“是‘回忆之境’！我们在‘回忆之境’里面！”
华央不解，问道：“什么回忆之境？”
千幽道：“刚才我在这儿看到了小白飞升前留下来的‘回忆之境’，他害怕自己忘记了自己曾经与龙婆的过往，于是把记忆全都留在了‘回忆之境’里面，一旦有人进入‘回忆之境’的范围就会不断的开始回忆过往的事情，而且极其容易触动自己封闭的情感。”千幽说完急忙伸手抓住华央，从“回忆之境”飞身而出。
耳畔竹叶飘飞，小白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眼前。
他笑而不语。
华央诧异的看着他，突又不自觉的伸手去碰触他的面容，然而她却怎么也碰触不到，一切都是时空中的一场回忆而已，来到“回忆之境”的人可以勾起自己内心深处的回忆，而小白却只是白龙的回忆，所以他并不真实存在，只是存在于虚幻之中，华央是无论和也碰触不到的。
小白笑着看了看千幽道：“她就是你要等的人？”
千幽不语，华央吃惊的问小白，“你……你就是传说中的白龙小白？”
小白温文尔雅的一笑，然后道：“没错，我就是小白。确切的说我是小白飞升成龙时留在凡间的回忆。”
华央道：“那道说这些年来小白的记忆都留在这儿？从未离开过龙婆？”
小白点头道：“没错，我替他守候着他的记忆，封存着他们过去的一切。”
华央不解的问：“既然如此，这些年来你为何不让龙婆知道你的存在，也许她知道了你的存在就可以在你的世界里温存他们的过往，这样她也不用如此孤单如此辛苦。”
小白惆怅的道：“她做了八十年孤单寂寞的人，可是我却眼看着她孤单寂寞了八十年却无能为力，因为我不能让她看到小白的记忆。”
华央不解的又问：“难道小白的记忆里有什么是不能让龙婆看到的吗？”
小白略有悲伤的叹了叹道，不如你们自己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