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幽梦（一）

　　在离开龙华镇之前公子嘉一直有件心事未了，那就是他与香殿一直想在龙潭看到那条传说中的大白龙，可是龙潭是否真有龙呢？为何他们从未见过呢？倘若龙潭没有龙，那些传闻在龙潭黑色的潭水中见到的白色身体又是什么？正所谓龙也，见首不见尾，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真龙的存在，即便是在桃仙斋所见的一切也都只是似梦非梦一般。
　　当然华央也很想去一探究竟，去瞧瞧龙潭究竟有何神秘之处。自己又是否真能见到那条传说中的大白龙。
　　千幽并不赞同华央去龙潭，理由是龙潭内的东西非仙及妖，乃是需要避讳的。
　　但是在香殿和公子嘉的一味纠缠中华央还是点头答应去看一看。这一次北越到也挺赞成千幽的看法，毕竟有些妖怪是不可小看的，比如一个普通的大田庄内居然就有一只道行高强的十煞厉鬼。有些突发的状况乃是华央自己所不能克服的。
　　华央虽然身着男装，当她的内心毕竟也是个女子，自然也有香殿那样的好奇之心，越是不让她去她反而越发自大的想去看看，当然她也是仗着有千幽在身边的缘故。
　　千幽无奈也知道跟着同去，话说千幽确实无法招架香殿和公子嘉一路上的盘问，他们总是问他来自何处？懂些什么道法？为何他一位乡野巫师居然法力如此高声？种种问题把他问得头都大了，最为离谱的是香殿居然还花痴的问他是否有喜欢的姑娘？这样头疼的问题叫他如何作答？
　　公子嘉与香殿之前来过龙潭，对于龙潭的传说也颇为了解，他们来之前附近的村民告诉他们龙潭的水奇黑无比，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但是龙华镇的人都很信封龙潭，认为这儿真的住了一条神龙，于是一到节庆之日携家带口的来叩拜神龙，祈求神龙能够保佑自己。在龙潭附近住着一位一百零八岁高龄的老婆婆，人们都尊称她为龙婆，龙婆告诉人们在她六岁的时候曾经将一条小白蛇放养进了这龙潭，日复一日之后那小白蛇就修炼成了龙身，也就是人们所传说的大白龙，龙婆说八十年前她确实看到了白龙遇风而飞天，从此她放养的“小白”就一去不回头，这八十年来她都在等小白回来接自己。然而有人说她痴心妄想，神龙怎么会来接一个凡人走呢？再说都过了八十年了，那条飞走的大白龙都没有再回来过，也没有人再看到过龙潭出现过大白龙，龙婆这么等着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龙婆心中一直在等待着小白来接她，所以她一天又一天的挨了过来，居然活到了一百零八岁。按道理来说一位一百零八岁的人瑞早已是心动不便，生活无法自理的了，然而龙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居然还每天搀扶着拐杖，一点一瘸的带着鸡蛋来龙潭，她说小白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蛋，所以她每天都会在龙潭边放两颗红鸡蛋，她一直在等小白回来吃红鸡蛋，因为小白曾经与她有过承诺，一定会回来带她走的。
　　华央听了这个动人的故事，于是决定去看看龙婆，他们买了些日用品，又带了些粮食便去了龙婆的家，龙婆的家住在竹林后的一处小山坡上，她每天都要从那蜿蜒的小径穿过竹林来龙潭等候，对于一位高龄老者来说确实是见不容易的事。可是对于龙婆来说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待，等待小白回来接她，除此之外她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她认为小白是有情有义的小白蛇，是神通广大的大白龙，既然曾经许诺过自己必定不会忘记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同嬉戏玩耍的小伙伴，到相知相许的伴侣，最终再到他遇风成龙的那天。她就这般等着盼着，有人说龙婆是年级大了，老糊涂了，虽然人们还回来龙潭祭拜，可也都是心里的一种信仰罢了，其实谁都知道龙潭没有龙，那曾经的白龙已经上天了。只有龙婆一个人还在等，她认为有朝一日白龙是会回来找她的，所以她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儿等他。
　　龙婆的木屋已经有许多好心人替她修正过，虽然不算富贵，当也结结实实，住在里面不淋雨不吹风的。她老人家正在喂养后院里的一群老母鸡，她指望着这些鸡下了蛋然后去赚钱，当然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窘迫她依旧会风雨不改的煮两颗红鸡蛋送去龙潭，即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这么做。有人说她傻，有人说她痴。
　　香殿叩响柴门，喊着龙婆的名字，之前她和公子嘉曾经来拜访过龙婆，所以龙婆对她的印象也很深，她老人家也很喜欢香殿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觉得看见了她就如同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龙婆搀扶着拐杖慢悠悠的前来开门。香殿上前热情的握住她的手，然后在她耳边道：“龙婆，我们又来了，这次还带了几个朋友前来！他们都很想听听你和小白的故事呢！”
　　龙婆笑眯眯的看着香殿和众人道：“多谢诸位来探望我这个老婆子啊！快……快快请进！”
　　华央等进了院子，龙婆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准备进屋沏茶倒水，北越和公子嘉帮忙把带来的礼物送进屋子，香殿帮忙龙婆沏茶，华央招呼龙婆坐下。龙婆为人极其和蔼，总是喜欢笑着，即便她脸上的皱纹那么深那么多，仍旧笑得像是一朵花一般，似乎心中从未有过悲伤之事一般。当龙婆仔细端详着一旁静坐着的千幽道：“这位公子好相貌，看到你这一身白我就想起了我的小白来！”
　　众人一惊，华央用手指了指千幽问龙婆，“龙婆难道你看见过小白幻化成人形的样子？”
　　龙婆笑眯眯的道：“见过！见过！英俊挺拔，风神之姿，小白总喜欢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上山去采药，他啊！最喜欢吃我煮的鸡蛋呢！”
　　公子嘉听到这急忙拉住龙婆的手道：“可是为何村子里的人都没有见过小白幻化成人形啊？”
　　龙婆眯眼笑道：“见过小白人早就都死了，哪有我这般长寿的啊！哈哈哈！”
　　千幽不紧不慢的举起一杯茶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轻轻饮下，笑道：“龙婆，难道你真的相信神龙曾经与你的承诺？”
　　龙婆愣了愣，反问道：“神龙会撒谎吗？他如此神通广大，如何会撒谎？他不会违背对于一个凡人的誓言的！”
　　千幽毫不留情的又道：“可你老都活到一百零八岁了，他为何还不来？”
　　龙婆有些生气的杵了杵拐杖，怒道：“小白说过回来就会来的，我都等了他八十年了……他会来的！”
　　千幽无奈的摇了摇头，华央立刻制止他再说话，避免刺激到龙婆，她柔声问龙婆：“龙婆，其实我们都相信小白的故事，你能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龙婆的神思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她缓缓叙述道：“在我六岁那年，我在龙潭边嬉戏玩耍，突然发现一条小白蛇受了伤躺在岸边，我祖上都是行医救人的，我自然也识得几味疗伤的草药，于是我将草药捣碎敷在小白的身上，然后带他回家疗伤。呵呵！小白口味很好，一天就要吃一颗鸡蛋。我就偷偷把家里的鸡蛋煮给小白吃了。后来小白的伤好了只后便化作了一个孩童的人形，他告诉我他原本是住在龙潭里的龙，现在我救了他他十分感激我，愿意成为我的朋友，从那天起，我就与小白成为了好朋友。我把小白放回了龙潭，但每天都会带两颗红鸡蛋去喂他……唉！小白长得很快，等我十六岁那年小白就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已经长出了龙的犄角，身上也有了龙的鳞片，他的模样越来越像一条大白龙，当然小白本来就是一条龙。成年之后的小白也变成了成年男子的形象，他对我仍旧十分友好。我们虽然两情相悦，但是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因为他是神龙，而我只是凡人，百年之后就会死去，而他也总有一日会飞身成龙。小白让我嫁人，可我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会守护着他，他告诉我等他飞身成龙之后就会断绝人间情爱，成为一条真的龙，龙是不能对凡人有男女之情的，所以我们不能相爱。我便告诉他既然不能相爱，相守也是可以的。我们便这样在一起度过了多年，知道八十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晚雷电交加，风雨即来，我的房门不断的被风吹打着，关了又合，合了又关，我抬头瞭望着天空上的闪电，就宛若一条条飞龙在飞天一般。那一晚，小白突然化作人形来到我的身边……他告诉我他就要离开了，我虽然百般不舍，但是他终究是要化龙而去的，我只能抹泪哭泣，他安慰我，等他飞天化龙之后，它日必定回来接我一起走的。话毕，它便受到天雷的召唤，化作一条大白龙飞身上天了，那一晚的雨下得好大，我哭了好久……”
　　龙婆说的到这儿不由深深一叹。
　　华央安慰龙婆道：“既然小白对你许下承诺，我想他一定会兑现承诺的！”
　　龙婆道：“华央公子，听说你是一位拥有高强法力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与神灵通话，告诉小白我还在等他回来？”
　　华央为难道：“我虽然身有法力，可是要做到与神通话还差很多。”
　　龙婆点头道：“我知道，凡人若想与神沟通是很难的，不然这么多年来我对小白说的话他怎么会听不到呢？我不为难你……不为难你！”
　　龙婆说完又暗自伤神的走进屋内道：“到时候给小白送鸡蛋去了，华央公子，若你们不嫌弃可以留在茅屋内休息，我去送完鸡蛋就回来。”
　　华央点头看了看北越道：“北越，龙婆行动不便，你背她下去吧！”
　　北越点头，龙婆却拒绝了道：“你若有心就陪老婆子一道下去吧，老婆子还有走下去的能力，你们也不能帮我一辈子不是！”她说完已经进屋拿来了装着鸡蛋的竹篮，拄着拐杖，弯着腰蹒跚着走了出去。公子嘉和香殿也嚷嚷着要一同前往，希望今天能够看到传说中的白龙。
　　华央与千幽自然是对白龙的存在有了质疑，其实当二人听完龙婆的话后都已经对白龙不报幻想了，倘若正如龙婆所言白龙也早已不在龙潭，去了也看不到，倘若龙婆真是老糊涂了说些糊涂话，此去就更加不可能看到白龙了。
　　等龙婆走后华央问喝茶的千幽道：“看来我们这次白跑一趟了，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白龙！”
　　千幽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了吗？其实这一趟你根本就不该来！”
　　华央饮茶问：“你说我能不能帮助龙婆，倘若龙婆说的是真话或许我可以试着与神灵沟通，问问看小白为何还不来接她走？”
　　千幽道：“龙婆为小白苦守八十年，也浪费了八十年青春，回头看来其实一切都是很可悲的，即便她真能与小白重聚，她都老成这样了还能做什么？而小白身为龙又能做什么？不仅不能相爱，更加不能相守。”
　　华央听到千幽的这番话有些生气，手紧紧握住茶杯怒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同情龙婆吗？”
　　千幽冷冷一笑道：“谁让她用八十年的时光来等一个不可能的誓言？又是谁偷走了她八十年的时光？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自欺欺人的继续下去。人最可怕的不是背信弃义，而是自己入了魔障却不知。如此荒废，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