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换（二）

　　云珠看向苏士仁道，“父亲，我可以和姐姐相认了吗？”
　　苏士仁点点头，“其实你姐姐早已知道你们的身世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苏梅抓住云珠的手，泪水直流下来，“妹妹，只怪姐姐知道得太晚，不然决不让你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
　　“姐，”云珠也哭道，“其实妹妹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我嫁入李家并不只是为了你，还为了报仇！”
　　“报仇？！”苏梅与苏士仁面面相觑骇然道。
　　“是的，为了给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家报仇。”云珠将父亲惨死李云天之手以及家道中落一事告诉了苏梅和苏士仁，“所以姐，我一定要让李云天血债血还！本来我在他每天喝的姜茶里下毒，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被李云天发现，估计他恼羞成怒也对我下了手。”
　　“怪不得之前明轩怀疑你被下毒，难道是李云天他……？”
　　云珠点了点头，苏梅抱住云珠哭道，“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这样傻？你怎么拿自己的命去搏？”苏梅当初总觉得云珠柔弱的身体内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得她明明知道李家是个火坑仍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原来这股巨大的力量就是沈家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
　　苏梅更觉愧对沈家愧对父母，作为沈家的长女，她对沈家被害一事一无所知，却让自己的妹妹承担了这么多。
　　“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父母，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而我却什么都没能帮你。”
　　“姐姐，这不怪你，这些事你不知道。”
　　“傻妹妹，这么多事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为什么不让姐姐替你分担？如果你早告诉我，我决不让你这样去拿生命冒险。”苏梅看着瘦弱的云珠哭泣不止，她不敢想象云珠为了复仇在李家是怎样地忍辱含垢挨过这么多日子。
　　苏士仁也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忍辱负重孤身一人嫁入李家替父报仇。
　　“姐，你别哭，我已经拿到了李云天的把柄，我们家的仇马上就可以报了！你看！”云珠拿出账本递给苏梅。
　　“这是什么？”
　　“李云天通敌的证据，”云珠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冈本那里得知李云天偷偷地和日本人做军火生意，姐，这可是杀头的死罪。现在只要我把这个账本往巡捕房一交，天网恢恢，他李云天离坐牢的日子不远了！”
　　苏梅拿过账本翻看，又递给了苏士仁，苏士仁看罢并未说话。云珠见俩人都沉默着问道，“难道你们不高兴吗？这可是扳倒李云天的好机会！”
　　苏士仁思索道，“云珠，这个账本你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可有被发现？”
　　“我是凌晨趁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拿出来的。”
　　“那就是说你带着账本离开李府时李云天还没有发现？”
　　“是的，李云天今天去公司了，晚上还有应酬，一时半会回不来。怎么啦，父亲？”云珠看苏士仁的神情似在担心着什么。
　　“云珠，这件事你做得太冒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李云天发现丢了，他岂不是要把整个上海滩翻遍了找？”
　　“所以我要告诉你们，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等李云天发现了就来不及了。父亲、姐，别再犹豫了，赶紧动身吧！”
　　“云珠，等等，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妥。实话和你说吧，今天我们把你救出来就没打算一起离开。”苏士仁道。
　　“啊？！”云珠震惊地望着苏士仁，又看看苏梅，“为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离开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你的身体也不好长时间赶路。更大的问题是，你又带着李云天的账本。对李云天来说这个是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你这样带着它就像带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李云天如果发现，必定疯狂派人追捕我们，到时候所有的人都跑不了。”
　　“那我们马上把这个交到巡捕房！”云珠急道。
　　“呵呵，李云天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和巡捕房的关系恐怕非同一般，只怕我们前脚走出巡捕房，后脚就有人通知他。弄不好最后和你父亲一样，被莫名其妙抓进去。”
　　“那就拿李云天没办法了？这仇就不报了？！”云珠又急又气，心里万分的不甘。
　　“云珠，这不光是你报家仇的事，李云天做出这种卖国通敌的勾当，即使他没有害你家破人亡，也应将他绳之以法，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父亲，怎么叫操之过急？我嫁入李家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拿到这个证据，现在就差把李云天送进监狱，怎么还操之过急？”云珠激动起来，盼了那么久就为了今天，却被苏士仁泼了一盆冷水，云珠一时急火攻心，一阵焦灼的急咳。
　　苏士仁见状赶紧上前拍拍云珠，“云珠，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父亲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这报仇的事千万不能鲁莽。你想，我们其实连巡捕房的门朝哪边开都没摸到，怎么去交这个账本？”
　　“是啊，妹妹，千万不要急。你现在的身子这么弱，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苏梅秀眉紧锁，担忧地安慰道，一边给云珠捶背顺气。
　　“父亲，您说的云珠听不懂。”云珠不解道。
　　“云珠，上海的巡捕房这么多，你去哪家交？你怎么知道那家巡捕房和李云天没有特殊的关系？当年你父亲的惨死就说明李云天与巡捕房的关系不同一般，何况现在李云天的势力又不比当年，如果我们这样冒失地行事，只怕要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云珠听着苏士仁的话觉得甚有道理，后悔自己意气用事，“父亲，对不起，云珠刚才鲁莽了。那父亲，您说该怎么办？”
　　苏士仁考虑片刻道，“李云天在上海滩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仇家肯定也不少，我们要一定要把这账本交到他的仇家手里，这样才万无一失。”
　　“那谁是李云天的仇家？”云珠追问道。
　　苏士仁望向苏梅，“梅梅，你去李家后想办法打探一下。”
　　“什么？！姐姐？怎么回事？你要去李家？”云珠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梅点了点头，“妹妹，救你的事我们计划了许久，觉得还是我去李家把你换出来最为妥当。”
　　“什么？！”云珠圆睁着杏眼直摇头道，“不不，姐姐，这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不行！”
　　“云珠，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保护自己的！”
　　“不，不行！姐姐，早知道为了救我要你去李家，我情愿不要你们救我！”她又向苏士仁哀求道，“父亲，父亲，千万不能这么做，李家就是个火坑，害了我一个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让姐姐再跳进去！”
　　苏士仁无奈地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妹妹，当初你不也是为了我去跳那个火坑吗？现在为了救你，姐姐愿意！”
　　云珠见苏梅心意已决的样子，抱着她痛哭道，“不，姐姐，不要，不要去，我不要你再为我去冒险！”她又直起身道，“要不还是我回去，我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再赔上这条命，可你千万不能，我们的家已经被李云天毁了，我不想我们姐妹俩又都毁在李云天手上！”
　　苏梅抓住云珠，“云珠，云珠，你别急，你听我说！我这次回去不是一个人，我和明轩一起回去，他会保护我的。还有吴妈，有他们两个在，你不用替我担心。”
　　苏梅提到李明轩，云珠愣神了半秒，问道，“对了姐，你和李明轩的事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你就那么相信他？”
　　“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其实一开始我对他也是心存疑虑的……”苏梅将与李明轩偶遇及后来相知相爱的经过告诉云珠，云珠听罢沉吟道，“可他到底是李家的二少爷，李云天的儿子……姐，他的父亲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复仇计划会怎样？”
　　苏梅迟疑了片刻说道，“其实……他与他父亲的关系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苏梅犹豫着是否要和云珠挑明李明轩的身世，毕竟这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疤。
　　“不一样了？”
　　“云珠，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云珠眼前浮现出寿宴那天李明轩与周博然颇为相似的脸，“李明轩不是李云天的亲生儿子。”
　　“怎么？妹妹，你早知道了？”苏梅惊道。
　　“原来我只是怀疑，没想到……其实我今天很感激李明轩，他这么不计前嫌地救我，但我明白他是为了姐姐你。”
　　苏梅的脸微微发烫，“云珠，我知道你和明轩之间有些误会，我也和明轩说了他母亲的死与你无关。”
　　“谢谢你，姐。不过我想二姨太这件事，李明轩对我肯定还是耿耿于怀的。”
　　“其实……明轩和我说过他怀疑他母亲不是自杀，而且他还怀疑他父亲和这件事……”
　　“什么？！李明轩认为李云天与他母亲的死有关？”
　　“这个明轩也没有确凿证据，只是伺候他母亲的下人无故失踪，让明轩起了疑心，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见到二姨太和发现她自杀的人。”
　　云珠冷笑道，“哼，二姨太与周博然偷情这么多年，李明轩又不是李云天所生，李云天知道了这一切怎会放过二姨太？怪不得你说李明轩与他父亲的关系不同从前，不过姐，你还是不要让李明轩知道复仇的事，不是我不相信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好的。”苏梅似有些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
　　“梅梅，云珠，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动身吧。”苏士仁催促道。
　　“好的，父亲！可云珠的身体怎么办？我觉得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
　　“不了，姐，去医院会暴露大家的行踪，以后再找机会看大夫吧。姐，你还是要去李家吗？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不行，云珠，卢克牧师说你如果不去医院会有生命危险，听姐的话！我去李家的事你就别多想了，都安排好了。”
　　“不行的，姐……”
　　“好了，都别争了！”苏士仁忍不住打断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你们再这样争下去谁都走不了！”
　　姐妹俩见苏士仁不悦，只好停止了争执。
　　“你们赶紧换衣服吧，事不宜迟！”
　　“那这账本怎么办？”云珠问道。
　　“账本苏梅带回公馆，趁李云天还没有发现。”
　　“可我好不容易拿出来……”
　　“云珠，道理刚才已经和你讲过了，我不想再重复。苏梅，你立即和吴妈回公馆，账本的事你见机行事。”
　　“知道了，父亲。云珠，赶紧把你的衣服换给我！”
　　云珠扑倒在苏梅身上，眼泪扑簌簌掉下，“姐，对不起，为了救我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苏梅给云珠擦去眼泪，“妹妹，你不用担心我，等你和父亲到了家，我就回来与你们团聚，我们再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以后一家人再不分开了。报仇的事你也放心，姐姐一定会让李云天偿还我们沈家的血债！你已经为沈家做了这么多，现在就把这些事交给我吧！”
　　“嗯，”云珠呜咽着点头，“那你完事后尽早离开李家，千万不要耽搁，你一天在李家，我就一天不能安心。”
　　“好的。”
　　“对了，这个是书房的两把钥匙，账本就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你进出书房一定要小心，李云天每天晚饭后都会去书房，千万不能被他发现。这钥匙要保管好，平时我都放在梳妆台抽屉的夹缝里……”说到梳妆台抽屉，云珠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呆在原地。
　　“怎么了，云珠？”
　　“姐，坏了！梳妆台夹缝里有个小包我忘记拿了，里面是一张奶奶和妈妈抱着我俩的全家福，还有你给我的玉坠。”
　　“哦，没关系，我这不是要过去吗？正好拿回来。”
　　“好的，姐，你可千万别忘了，万一被李云天发现就完了！”
　　“我知道的，你尽管放心。”
　　苏梅和云珠换完衣服开门让众人进来，蔡姐看了看姐妹俩，拿出包里的胭脂盒在苏梅脸上和唇上涂了一点白粉，又将画眉的青黛晕开在她眼眶下抹了一圈黑色，最后给苏梅戴上一块头巾，再打量了一会儿说道，“这就像了！”
　　众人离开教堂，李明轩护送苏士仁和云珠出上海，苏梅和吴妈叫了一辆黄包车朝李公馆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