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换（一）

　　李明豪倒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和李云天说不要再让云珠喝什么补药，说云珠的身体现在这个样子，生孩子的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李云天虽然心里极不愿意，架不住李明豪的一再请求，外加心里有鬼，也不好再坚持。
　　转眼到了礼拜天，吴妈早早地伺候云珠吃了早餐并梳洗好，等待着出门。云珠特意穿了苏梅的那件紫色旗袍，这阵子饱受病痛折磨，旗袍越发显得宽松了。
　　云珠一个晚上没睡好，只觉得身子乏力。原来，她在半夜里趁所有人都睡下了摸进书房将账本拿了出来。拿到账本的云珠又是兴奋又是担心，怕第二天早上被李云天发现。
　　“吴妈，现在几点了，要不我们走吧。”
　　“才七点半，做礼拜要十点呢，小姐要这么早出门吗？”
　　“早点出去吧，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吴妈想了想也好，“好吧，那我们下楼吧。”
　　俩人来到楼下，李云天和三姨太正吃着早餐，张妈和黄管家在一旁伺候着。
　　“父亲、小妈早！”云珠问候道。
　　“早，”三姨太应道，“苏梅，你这就要出门吗？”
　　“是的，小妈。”
　　“这还早呢，你不再休息一会。”
　　“不了小妈，我好长时间没出去了，也想四处逛逛。”
　　“大少奶奶这么早就出去吗？我还没伺候好老爷太太吃饭呢！”张妈说道。
　　云珠觉得奇怪，心想张妈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
　　三姨太说道，“哦，苏梅，我忘了和你说了，老爷让张妈陪你去教堂。”
　　“啊！”云珠与吴妈同时愣住了，这完全打乱了她们的计划，俩人看看对方不知所措。
　　“是啊，大少奶奶，您要不等我伺候完老爷太太，这个做礼拜也没那么早，您客厅坐着休息一会。”张妈又道。
　　云珠此刻已无退路，李云天这么安排明摆着是让张妈看着她。云珠紧捏着手袋里的账本，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吴妈也是欲哭无泪，眼看着有望逃出魔窟，没想李云天又将去路堵死。
　　李云天在一旁始终没有发话，他默默地吃完了早餐起身道，“今天公司里有点事，我出去一趟。晚上还有个应酬，就不回来吃饭了。”
　　“好的，老爷。黄管家，给老爷备车。”
　　“好的，太太。”
　　李云天离去云珠大松了一口气，估计他明天才会发现账本丢失的事，而届时她已经出了上海的地界。
　　“张妈，你把桌子收了吧。”三姨太吩咐道。
　　“好的，太太。”
　　“等下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准备走吧，今天我也一起去。”
　　“太太，您也去做礼拜？”张妈诧异道。
　　“是啊，这教堂我还没去过呢，也想去看看。苏梅，今天你给我介绍介绍，难说以后我也信了呢！”
　　云珠也不解地望着三姨太，不知她为何突然有这种兴致。
　　“苏梅，怎么不愿意我和你一起去吗？”三姨太问道。
　　“哦不，小妈，您想信教自然是好事，那就一起去吧！”
　　“太好了！吴妈，你也去吧，也好照顾大少奶奶！“
　　“诶，好的，太太！”吴妈正愁不能和云珠一起去，现在三姨太居然带上自己，一下子喜出望外。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坐上汽车朝教堂驶去。一路上云珠紧紧攒着手袋忐忑不安，这么多人去教堂等下怎么脱身？得想个办法把三姨太和张妈支开，可想什么办法呢？云珠正绞尽脑汁思量着对策，三姨太叫停了汽车。
　　“阿根，靠边停下。”
　　“太太，这还没到教堂呢！”
　　“我知道，你只管停下。”
　　汽车在南京路边上停了下来，一车人看着三姨太，不知她要做什么。
　　“苏梅啊，我好久都没出来逛马路了，今天看街上热闹，想去逛逛，就不和你去教堂了。走，张妈，陪我去逛街。”三姨太笑笑，朝云珠眨了眨眼。
　　“啊，小妈……”云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边的张妈急了，“太太，不是说好要去教堂的吗？”
　　“不去了，我改主意了。”
　　“可太太，老爷让我今天伺候大少奶奶去做礼拜的，这……”
　　“大少奶奶有吴妈伺候，你担心啥？走，陪我逛街去！”三姨太说着下了车。
　　“可是太太，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张妈仍犹疑着不肯下车。
　　“老爷那边我来替你交代，”三姨太不耐烦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下来？”
　　张妈见三姨太发火了，只好乖乖地从车里出来，颇不情愿地站在三姨太身后。
　　“苏梅啊，你礼拜做完了就让阿根带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叫黄包车回去。阿根，你开车吧！”
　　云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三姨太和她一起出来是帮她调开张妈，让她和吴妈可以单独去教堂。云珠心中感激不已，想再和三姨太说几句，阿根已将车开了出去。云珠回头望着三姨太的身影，泪水湿了眼眶。
　　“三姨太真是个好人，”吴妈叹道。
　　是啊，三姨太真是太善良了。云珠忽然又觉得对不住三姨太，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吴妈此行的目的，如果今天和吴妈离开了，李云天会不会怪罪于她？但事到如今云珠已无法回头，只希望三姨太好人有好报，能够平安无事，云珠心中默默祈祷着。
　　不一会儿，车子在教堂门口停下，云珠打发阿根先回公馆，和吴妈一起来到了礼拜堂。
　　时间尚早，礼拜堂里的人并不多，云珠一进门便看见李明轩坐在后排的座椅上。为了接应云珠，李明轩一早就赶到了教堂，与苏士仁父女和蔡姐碰头。
　　李明轩见云珠走过来，小声道，“跟我来！”
　　云珠和吴妈跟着李明轩来到教堂内的一个房间，推开房门，只见苏梅、苏士仁、蔡姐还有卢克牧师和一个不认识的洋人都在里面。
　　原来蔡姐在知道了苏梅的营救计划后，为了方便行事，她特地向卢克牧师求助。蔡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卢克牧师，卢克牧师非常同情姐妹俩的遭遇，马上安排了一个房间以便他们见面，还特地叫了他的朋友劳伦斯医生到教堂给云珠就诊。
　　“妹妹！”一见到云珠，苏梅情不自禁地扑上去拥住她。
　　“姐姐！”云珠也抱住苏梅，姐妹俩相拥而泣，看得众人也直抹眼泪。
　　“老爷，可算见到您和大小姐了！”吴妈走到苏士仁跟前抽噎着，苏士仁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妹妹，先坐下来休息一下，你现在觉得身体怎样？”苏梅想起云珠还抱病在身，赶紧将云珠让到了椅子上。
　　“姐姐，我还好。”一路上云珠担着心事，倒没在意身子，现在苏梅这么一说，加上一夜未睡，云珠只感到脚下一阵阵发软。
　　苏梅见云珠比分手的时候又消瘦一些，苍白的脸微微发青，衬着双眼下的黑色眼圈甚是显眼，头发也似比以前枯黄稀少了。云珠的鼻尖额头还冒着层层的细汗，看得出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苏梅瞧着云珠的模样一阵心酸，赶紧对卢克牧师说道，“卢克牧师，让劳伦斯先生帮我妹妹诊断一下吧。”
　　“好的。”卢克牧师对劳伦斯说了几句，劳伦斯从文件包里拿出了听筒向云珠走去。
　　他仔细地听了云珠的前胸后背，又观察了云珠的脸色、舌苔，还让她脱鞋看了看脚，末了劳伦斯收起听筒，附在卢克牧师耳边说了一会，只见卢克牧师的脸色沉了下来。
　　劳伦斯与卢克牧师说完和众人点头道别，苏梅看卢克牧师面色凝重，心中担忧起来。
　　“卢克牧师，我妹妹有什么问题吗？”苏梅问道，房间里的人也都屏息等待着劳伦斯的诊断结果。
　　卢克牧师看看众人又看着苏梅道，“梅，你到外面来一下。”
　　苏梅心里咯噔一下，她跟着卢克牧师来到门外，卢克牧师叹道，“梅，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劳伦斯说你妹妹的情况并不好。”
　　“什么？！”
　　“劳伦斯说，你妹妹好像有类似中毒的症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必须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身体受到了蛮严重的伤害，如果不及时送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啊？！”苏梅大惊，她猛然想起之前李明轩也曾怀疑云珠被下毒。
　　“梅，我很遗憾！你们姐妹好不容易团聚，你妹妹却……”
　　“卢克牧师，还是要谢谢您，没有您的帮助，我们恐怕都搞不清妹妹的状况。”苏梅哽咽道。
　　卢克牧师慈爱地将手搭在苏梅肩头，“梅，我们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你们还是赶快送你妹妹去医院吧。劳伦斯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只要你们送去，他马上给安排病房。梅，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我会替云珠祷告的，仁慈的主会保佑她的！”
　　“谢谢您……”苏梅悲伤地点了点头，卢克牧师看着苏梅难过的样子，淡蓝色的眸子里也闪出泪花。他轻叹一声，朝礼拜堂走去，礼拜就要开始了。
　　苏梅在门外徘徊了一会，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让云珠知道病情的严重性，也不想让父亲担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云珠，哪怕再危险也要送她去医院医治。
　　苏梅推门进去，李明轩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卢克牧师怎么说？”
　　苏梅看了李明轩一眼并未作答，径直走到云珠跟前说道，“妹妹，姐姐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众人都愣住了，要知道这个时候送医院很容易走漏风声，万一被李云天发现整个营救计划都将毁于一旦。
　　“是的，去医院。”苏梅说着就要扶起云珠，被苏士仁挡住。
　　“梅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珠现在是不是很严重？”
　　“刚才卢克牧师说，劳伦斯只是大概的检查，最好去医院再诊断一下。”
　　“那云珠究竟是什么病？”
　　“老爷，小姐说她是被……”
　　一旁的吴妈想起之前云珠和她说的下毒一事，想告诉苏士仁，云珠赶紧打断她说，“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不行云珠，刚才劳伦斯医生说了，要治好你的病必须去医院。”苏梅坚持道。
　　“姐姐，我知道自己的病，不用去医院的，只要养些时日就好了。”
　　“不行云珠，你听姐姐的……”
　　“姐姐，我有话和你说，我们能否单独谈一下？”云珠看着苏梅突然说道。
　　苏梅看看众人，大家都会意地往门外走去。
　　“父亲，您可以留下。”云珠对苏士仁道。
　　“好吧，那其他人都到门外等一会吧。”
　　众人关门离去，苏梅道，“妹妹，你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