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于娴暴露

　　山口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于娴一身素色旗袍坐在他对面。山口嘿嘿地笑着问于娴：“老同学，知道我今天请你来什么事吗？”
　　于娴沉静地反问：“山口君不要顾弄玄虚，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山口说：“老同学知道，山口是土肥原将军的门生，专门做情报工作，老同学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看如何。”
　　于娴镇定地：“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无需旁敲侧击，拐弯抹角。”
　　山口很满意的样子：“吆西，那我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了，老同学。”山口掀起面前桌子上的紫色绒布，露出了在裁缝铺搜到的发报机，他继续说：“这台发报机你一定很熟悉，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你发一封简短的电报，让霍大脚在城外郝店村与我相会，做个朋友，这对你来说轻车熟路，举手之劳，老同学以为如何？”
　　于娴呵呵地笑了：“山口君，你在讲故事吗？这是个什么东西，与我有什么关系？霍大脚是何许人？”
　　山口耐心地：“老同学不要装糊涂，你是蟊猴子安插在皇军内部的间谍，代号百灵，皇军在萧国县的清剿和寻找火浴秘籍的屡屡受挫都是你提供情报的结果，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的情报员山雀也提供了许多对你的不利的证据，所以我希望老同学明人不做暗事，还是积极配合我的工作为上策。”
　　于娴轻蔑地冷笑一下：“既然山口君一口咬定我是新四军的情报人员，那么好吧，请你拿出证据来。”
　　山口说：“证据嘛，我掌握很多，但我不希望让老同学难堪，希望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于娴怒道：“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是栽赃陷害。当年我只身一人来到故乡萧国县处理故居房产，是你强行挽留帮你们鉴别文物。我看在老同学的情份上勉强留下，帮你们做了大量工作。现在，你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于我，令人寒心。我的历史你是了解的，如果你一定要把新四军地下人员的帽子扣在我头上，那我也没办法。但是，像你们这样恩将仇报，翻脸无情的行径，只能换来我的鄙视。如何处置我，那就悉听尊便了。”
　　山口站起身，来到于娴面前，弯下腰看着于娴美丽的脸庞，尽量温柔地说：“娴，我是爱你的，之所以把你请到我的住处，而不是把你交给特高课，说明我是想保护你的。只要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与皇军合作，抓住蟊猴子，找到火浴秘籍，我以天皇陛下名义向你保证，我愿意娶你为妻，带你回日本去过我们的幸福生活，永远远离战争，远离一切世俗的纷扰。但是，你要是执迷不悟，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我就保护不了你了。特高课刑罚无边，出生入死，不是你一个弱女子可以承受的。何去何从，娴，望你三思啊！”
　　于娴抹了一下头发，也站起来，神情肃穆：“我再次声明，我只是一个回乡处理家事的普通女人，和你说的那些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的所谓爱，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不稀罕。”于娴说完面壁而立，给山口一个冷冷的背影。
　　山口威胁说：“难道你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你一旦走出这个房间，等待你的将是生不如死。”
　　于娴仍然面对着墙壁，冷冷地说：“悉听尊便。”
　　山口警告说：“你不要希望蟊猴子可以救你，你们的电台被查获，你与蟊猴子已经失去联系。如果他们在规定的时间联系不上你，一定会派你的单线联系人来县城与你取得联系，我已经在裁缝铺内外埋伏了大批人员，只要你的联系人以做衣服名义进入裁缝铺，无论是不是你的联系人，统统扣押，现在已经扣押了十几个支那妇女，我就不相信，这些前来做衣服的支那妇女中会没有你的联系人。”
　　于娴没有回头和山口说话，但她听到山口话，肩膀抖了一下。
　　
　　白马村打麦场上集合着整齐的队伍，霍成、饶建堂身穿军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队列前，饶建堂在宣读军区任命：“同志们！”
　　战士们立即整齐立正。
　　饶建堂说：“稍息。”
　　饶建堂继续宣读：“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进入了反攻阶段，豫皖苏军区主力即将从津浦路东返回收复根据地。由原来东撤的第一总队改编的军区特务团奉命先期进入萧国县，与现在的第一总队汇合，成立军区独立旅，豫皖苏边区党委和军区命令：霍成同志任军区独立旅旅长兼政委，饶建堂同志任副旅长兼参谋长，崔胜同志任旅部警卫营长。”
　　崔胜带头高呼口号：“抗战必胜！”
　　“打进县城，活捉清水！”
　　“中华民族万岁！”
　　
　　霍成和饶建堂在旅部畅叙别后情谊，饶建堂说：“总队长，哦，不，旅长，我们在路东天天念叨你和卢书记，很担心你们在这里的处境，同志们恨不得立即回来，和你一起战斗。咱们东撤时改编的军区特务团，那可是清一色的萧国子弟兵，大家思念家乡，思念总队长，思念咱们亲手创建的根据地。现在好了，大家又回来了。”
　　霍成说：“我也想念同志们呐，你们走后，我们在这里势单力薄，居无定所，一夜要换几个宿营地，同志们经常怀念我们根据地全盛时期那种兵强马壮的气势。现在好了，你们回来了，军区主力也很快杀回路西，我们单枪匹马的日子过去了。”
　　饶建堂高兴地说：“是啊是啊，我们又可以在一起打鬼子，在一起同生共死，只是怎么没看到春瑛书记？”
　　霍成忧心忡忡地说：“春瑛去县城和百灵同志联络去了。最近十天，我们的电台在规定的时间联系不上百灵同志，估计她那里出现了困难。春瑛同志是中原局情报部规定的百灵同志唯一联系人，只有她去联系才能接上关系。但是，春瑛同志去了两天仍然没有回来，我判断，不仅百灵同志出了问题，就连春瑛同志恐怕也遇到了危险，不然不会两天还没回来。”
　　饶建堂担心地建议：“旅长，我们是不是请边区党委情报部帮我们一下，华中局有特殊关系在县城，我们可以请边区党委情报部报告华中局，让我们的这个特殊关系出面探听一下消息。”
　　霍成摇摇头：“电报往返，加上华中局领导批准，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得到消息的。我们根据地内部潜伏者鬼子的情报人员，如果百灵同志有危险，肯定是敌人潜伏特务提供的情报。现在我们是该抓捕她的时候了。”
　　
　　卢春瑛一身贵妇人打扮，来到刘记裁缝铺门前，警惕地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没有发现异常变化，毅然走进裁缝铺。来到院子里，她叫一声：“刘掌柜！”
　　从正房里走出一个头戴礼貌，身穿黑色裤褂的人笑呵呵地说：“刘掌柜已经被皇军击毙，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卢春瑛惊愕地欲转身离去，背后却几把短枪顶住了。
　　黑衣人趾高气扬地说：“认识一下吧，本人山口一平，一切都不用我多说了吧，报上你的名来吧，你和亲爱的百灵同志是什么关系。”
　　卢春瑛看到这个场面，知道联络点已经被破坏，她镇定的说：“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俺是来做衣服的，你给做就做，不给做俺去别的裁缝铺。”
　　山口阴险地笑问：“哦？你是来做衣服的？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卢春瑛装作胆怯地说：“俺叫春芳，家住城外三里的郝店村。”
　　村口哈哈大笑：“那好吧，既然你是来做衣服的，大日本皇军特高课有高级裁剪师傅，就请你随我走一趟，到那里我会为你量身定做一套好衣服。”
　　
　　卢春瑛被粗暴地推进一间大屋子里，里面有数十个年轻妇女，都是因为到裁缝铺做衣服被抓。
　　山口全副武装，挎着指挥刀随后跟进来。他环视一下这些瑟瑟发抖的妇女，朝门口一招手，叫到：“押进来！”
　　四五身背大枪的个鬼子，押着于娴，呵斥着推进屋子。
　　于娴浑身是血，头发散乱，脸上一片青紫，嘴角上挂着一缕血迹，光着脚，裤子烂着，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腿。鬼子们按住她站定，她不屈的甩了一下长发，一言不发。
　　卢春瑛惊愕地看着于娴，用手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山口来到于娴面前，笑吟吟地说：“老同学，这些人都是到裁缝铺裁剪衣服的人，但我相信他们中间一定有你的联系人蟊猴子县委书记卢春瑛，只要你把她指出来，我保证马上恢复你的自由。”
　　于娴漠然地看着山口，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人群，她的目光和卢春瑛的目光碰出了激动的火花，但瞬间就熄灭了。她昂起头，凝视着屋顶，仍然是一言不发。
　　山口对着妇女们咆哮：“你们谁是卢春瑛，现在站出来为时不晚，不然的话，我要让你们尝尝大日本皇军刑罚的厉害。”
　　妇女们惊恐地挤在一起，埋下头，不敢正视眼前的一切。
　　卢春瑛冲着山口骂道：“你这个畜生，俺们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用这种野蛮手段对付手无寸铁的女人算啥本事？有种你去找新四军霍大脚，在俺们面前耍啥威风。”
　　山口欣喜地说：“吆西，有说话的就好，我看你就是蟊猴子的县委书记卢春瑛，来呀，给我拉出去大刑伺候。”
　　几个鬼子兵一拥而上，把卢春瑛按倒在地再抬起来走出屋子。
　　山口再次对于娴说：“老同学，难道你眼看着这些妇女死在我的刑讯室里？”
　　于娴“呸”一声，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吐在山口脸上，然后再次甩一下长发，仰脸看天，昂然而立。
　　山口掏出手绢擦一下脸上的血迹，嘿嘿奸笑：“好吧，既然你不顾及你的同胞，不顾及你的县委书记，那我就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严刑峻法。来呀，给我一个一个拉出去，挨个过堂。”
　　
　　梅雁在柴房内不安地踱步，紧张地思考，然后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她猛地丢掉刚刚点燃的烟，用脚狠狠揉搓。急急忙忙从墙洞里搬出电台，刚刚带上耳机，柴房的门被轰然推开，霍成、崔胜和战士们冲进房内。
　　梅雁惊恐地站起来，丢掉耳机，抽出短枪，刚刚举起对着霍成，崔胜一脚将她的短枪踢飞。
　　梅雁柔身舒展，一掌狠狠劈向霍成，霍成闪过她的掌风，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梅雁身体猛然悬空，双脚朝霍成腹部踹去。霍成纵身跃起躲过她的双脚，右手挽住她的长发，左手在她背部猛击一掌。梅雁身子落下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战士们几把明晃晃的刺刀立即顶在了她的背部。
　　霍成搓搓手，轻蔑地喝到：“起来吧，帝国情报之花香岛花子，山雀小姐。”
　　然而，梅雁毫无动静。
　　霍成喊一声不好，急忙上前拉起她，但见这位貌美如花的情报之花嘴角流着黑色的血，已经气绝死亡。
　　崔胜试一下她的鼻孔，轻声说：“死了。”
　　霍成掰开她的嘴看看，说了三个字：“氰化钾。”
　　
　　山口垂头丧气推门而入：“大佐，您找我？”
　　清水问：“审讯结果怎样？”
　　山口说：“这群支那女人除去哭天抢地，没有说出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所有刑罚都用完了，除去胡言乱语，什么都没有。于娴始终一言不发，反复用刑，几次昏死，她仍然不说一个字。”
　　清水再问：“那个土匪单缠鬼如何？”
　　山口长叹一声：“那头支那猪，除去打死的时候不说话，醒来就泼口大骂，好像天生就不怕酷刑。”
　　清水凝视着山口：“你确定这群支那女人中有卢春瑛？”
　　山口肯定地说：“我确定。”
　　清水挥一下手：“这好办，立即电令山雀潜回县城，指认卢春瑛。”
　　山口一脸苦相：“大佐，我已经向山雀发出数封电报，始终得不到山雀应答，我估计，山雀凶多吉少。”
　　清水无可奈何地说：“山雀潜伏很深，轻易不会被发现，但是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结果设想，蟊猴子的战略战术以及反侦察能力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山口说：“我不相信山雀已经暴露，也许是另有原因，我已让火狐狸潜入山区，向山雀传达指令，让她速速回到县城，辨认卢春瑛，只要找到了卢春瑛，蟊猴子的县委、县大队、霍成和他的抗敌第一总队就可以一网打尽。火浴秘籍也会自然到手。”
　　
　　夜色朦胧，山风呼啸，吴振俊蹑手蹑脚来到梅雁柴房门前，四处环顾，见周围静悄悄的没动静，他在房门上一长两短敲了三下，稍停片刻，又敲了三下。正要再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哆嗦，猛然转身，对着他的是十几把刺刀和几支短枪的枪口，接着就传来崔胜调侃的声音：“火狐狸先生，别敲了，你的日本情人已经回东洋老家了。”
　　吴振俊顺着房门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霍成和饶建堂再商量营救事宜。
　　饶建堂忧郁地说：“根据边区党委转来华中局情报，卢书记和百灵同志都已经被捕，包括彭六旎同志在内，三位同志正在遭受山口的严刑逼供，但视死如归，没有向敌人屈服。”
　　霍成说：“为了救出卢春瑛和于娴、彭六旎，必须先让日军相信卢春瑛不在那群妇女中间，停止无休止的严刑拷打，不然，他们三人即使能够忍住法西斯的严刑，恐怕也难保性命。只要他们相信春瑛不在那群被抓捕的妇女中间，审讯就会有所放松，从而为我们营救争取时间。”
　　饶建堂说：“这是个难题，怎样才能让鬼子相信呢？”
　　霍成皱着眉，半天没说话，他转动着手里的短枪，陷入沉思。
　　饶建堂也在不停地踱步，无计可施。
　　忽然，霍成把手枪拍在桌子上：“老饶，你看我们这样办咋样？”
　　饶建堂惊喜地：“你说说看。”
　　霍成坚定地：“我们以空棺计迷惑敌人，让敌人知道春瑛已经牺牲，那群妇女中间根本没有春瑛，这样不仅能解救春瑛，也能同时解救那些无辜的妇女。”
　　饶建堂击节赞叹：“好，这个计策不需要劳师动众就能达到目的，我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