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姐姐上班去工厂 弟弟落榜打工忙
作品名称:凝望青春不归来(小说) 作者:朱俊平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5061
(一)
小妮结婚快一年了,她梦寐以求的工作终于有了,肖英民所在的企业招收一批合同制工人,有的叫副业工。在他的努力下,她终于进了州城。
州城是个不大的城市,座落在一条大河滩上,两面环水,水两岸是黄土山坡,坡上去又是不大的平原。州城像条船,东西两岸是咀水河和漆水河。咀水河上游是黄土高原的沟壑梁堡,人们开坡种地,雨水冲刷,河水灰黄混浊,所以叫咀水河;东边的漆水河是渭北的黑腰带川市大煤矿,地下水刚流出来,就被黑色的煤尘污染,沿河北而上又有许多煤厂和白灰窑,矿石场等企业排污,将这个河流变得漆黑,所以叫漆水河。每年夏秋的暴雨过后,洪水十分可怕,两河巨流犹如天降,州城这条大船好像要被两条巨龙吞噬……所以就有古人在东西两河各筑造了千吨重的铜牛和铁牛,它们像锚一样在河边将这条像船一样的州城拴住。同时,有许多条铁索拴捆在河两边的铜牛或铁牛的膀臂上,若遇到洪水淹没了这条大船,这铁索就成了人们逃命的通道。这铜牛铁牛就是州城的风水坐标,可不一般。历史上这座城里和两边原上出了很多名人雅士,书法家,史学家和医药圣人,有州城史记纪录,这里就不一一叙说,铜牛和铁牛的消失后,再也没出过高官良将,文人雅士……
小妮要去的厂就在州城的偏东,走几步过了210国道就是漆水河。厂子是州城最大的国营印刷企业,用的是祖先发明的活字印刷,小妮最初的工作就是排版,按照文本将小小的铅字装在铁屉里,最后装在机器上,机器转动涂抹油墨印在一开大纸上,再裁剪装订成册,印书,印文件,印报纸,印账表文件和作业本……这是半机械半手工活。排版车间是个不大的房间,墙壁铅字框里密匝匝的都是铅字,油墨味道十分浓厚,满屋子都是油印味。排板十分费眼,坐在工作台上手眼并用,那个颠倒的铅字十分难认,开始几天小妮实在累的荒,腰酸胳膊疼,屁股都坐出泡。过了一个月后她就十分熟练,排版速度加快,半年后闭着眼睛也能摸着铅字块排板了,师傅十分吃惊,小妮工作起来觉得轻松了许多,厂里领导和工人都佩服这个肖科长的妻子,她在厂里威信很好,学徒工期满,工资也涨高了,只是这个州城印刷厂都是正式工。合同工也就那么十几人,是工厂最吃苦,最能干的人;她们没有优越感,怕丢掉了这个还算不上正式工作的饭碗,因为是没有保险系数的泥饭碗,所以脏活累活抢着干,也从不敢有任何怨言……世上那有公平合理的事呢,能进这个厂子也不错了……
小妮在这个厂子里如鱼得水,从农村走出来的有知识的姑娘,经过数年在农村的磨练,她现在变成十足的工人阶级,肖英民又是生产科长,她的心情格外好了起来,没有刚来时的紧张和压力,性格更开朗了。她把这一切写信告诉了咪咪和青竹两个好友……
(二)
小石参加了高考,在填写志愿时,第一入学志愿是复旦大学文学系,第二志愿是陕西师大。他不知怎样进的考场,也不知怎样答的题,题全答完了,只是英语的填空题是凑合着填的,他自我感觉良好,只等上大学吧!
考试完毕后各自回家,考试前己经把学校的被褥,书本等零碎早已拿回了家。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作了简单的告别,就依依不舍的分开了。他想和白雪再见一面,说说话,在考试地点上寻了老半天,也无人影,很惋惜的告别了考点,尽管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烦恼,但还是急匆匆的乘坐上了回家的未车。
家乡到了,大老远就望见了被绿树掩映的村庄,家里的小狗“虎子”不知从那里跑出来对他摇着尾巴……呵!家乡啊,你的小石回来了!
很快到了家的场院,走进久违的家门,老式的黑漆大门开着,一个四和窑洞的庄子全在眼前,院子空无一人,父亲哥嫂劳动去了,母亲可能在场边的菜地里干活,不知道他要回来。他放下行礼,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半下午了,刚下过雨,太阳被云层遮住了,整个院子有些阴沉,特别是窑洞墙上的泥坯刚刚被雨水冲刷,湿淋淋的,院墙地上有掉下的麦草泥坯,给人一种破旧不堪的感觉。住校二年,刚从州城回来,差距太明显了,他暗自想到:这是曾经住过温馨的家咋就成了这个烂样子?这么不入眼!这是可爱的,日思梦想的家么?以后如何去生活呢?就这样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活?
母亲回来了,见到小石非常惊喜,匆忙问了考试的情况,说雨后去菜地扶刚被风雨吹打倒的菜苗。她说着话洗好了手就张罗起饭来,天也黑下来了,父亲和哥嫂先后收工回来了,小石又告诉了自己考试的情况,嫂子把饭端上了桌,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听小石说考试的情况和州城的变化……
第二天一早,队上的上工铃把小石惊醒,他硬挣扎的起床,洗了把脸,牙也没顾得刷,父亲就喊着和他一起上工,看队长分配那些活。小石出一天上工能挣八分工,父亲这样说,小石回乡的劳动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八月份后就有同学陆续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小石每见了邮寄员都要打问有没有自己的通知书,过了十几天实在等不住了就跑到学校去打听,才知道分数己下来好几天了,自己的成绩离分数线还差三十分才到分数线,他落榜了。怀着愧疚和无奈的他,像被霜打了似的,掩不住内心的痛苦低头走出了学校,他毫无目的得在大道上走着,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天好像灰暗了,经过街道,吵闹声更加使他烦恼,不知回家后如何面对父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到了家,愁眉不展,一脸的不高兴,父亲早已从脸容上看出了,就安慰说:“没考上就没考上,有啥愁的?劳动就是了!那里的黄土都养人!”小石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
前几个月还有一丝希望,参加队上的劳动不觉得什么,现在希望和未来一切都化为泡影,此时他的心情坏透了,感觉劳动就是一种酷刑,枯燥得没有一点意义。这段时间里,夜晚实在睡不着,他索性下了炕,走出庄外,在黑夜的路上漫步,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难道就在这个村庄和父辈一样,在黄土地上生活一辈子吗?
小石难以排解内心的痛苦,这一段时间,小石看啥也不顺眼,脸色阴沉可怕,时不时的想发脾气,一天下午劳动之后,队长到了放工时时不放工,开临时会议讲些没用的狗屁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啰啰嗦嗦,话一直讲不毕,天黑的己经看不见人影了,还没有放工的意思。小石有些不耐烦了,他发火了,大声对队长喊到:“有完没完,还啰嗦啥,大家收工回家!”扛起铁锨拧身就走,队长喊:“你说啥!再说一句!”小石铁锨竖立在地:“咋啦,你看这啥时候啦,你有完没完!”队长气急败坏的说:“你把这队长当了,有啥了不起,年轻气盛的咋?这队里放不下你啦?”说着俩人都往前扑就要打起来,被众人拉开,会议不欢而散,回家后哥哥斥责小石,小石不让,火气更大了,俩人又吵了一架。小石觉得自己成了队上和家里的害祸,成了不稳定的因素,看谁谁都不顺眼,有时想上工就上工,不想上工就睡到太阳一杆子高,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从没有说过小石,他的娃他知道他的脾气。过了几天,父亲对小石说:“大队派人修高原水库和州照公路,我给支书说了,你去,就当散心,要是觉得苦的受不了,你就回来!”小石答应了,这些天他实在不愿在家呆了,更不愿和队长见面,好啦,现在可以走远了。原来家里有一个闲置的大风箱,大队派人来借,父亲知道是修路搞副业,除了记工分,另外每人每天还有现金补助,就寻找支书说了,因要用大风箱,支书满口答应。这样,小石捆了铺盖卷,装好了碗筷,放在马车上跟着进山了……
(三)
辜负了家人,辜负了父母,小石怀着内疚的心情踏上了修路的历程,他走的匆忙,像急于逃脱什么似的,他什么也明白都是自己的不对,父母供自已念了十几年书,该冲刺的时候,自己搞了文学偏了科,现在落榜能怪谁呢?
小石他们来到一个孙家山的小山村。
时令正是秋天,村里的道路被牛蹄踩踏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牛屎羊粪蛋满路皆是,城里人肯定走不了这种路。住家户全是牛羊的膻臊味;只是风景十分独特。绿山环绕,松柏成林,房屋是石头垒墙,粗糙的树枝条编织的蒲子搭在檩条的椽上,并抺了泥巴,上面铺了大快石板,院里是用荆棘编织的盛玉米用的仓储,圆筒儿上面戴个大草帽,仓储下面半尺是空的,粗细棍棒搭建的底,上面才放玉米,为的是防潮防鼠吧!这里的庄稼地都在最低处的平地里,种的豆子和玉米,生长十分茂盛。
小石他们修的是沙石公路,加宽拓展,路两边山上山下全是核桃树,累了在树下摘核桃吃。抡锤打眼放炮,把石块土块移到路边。活儿也不轻松。一天,小石和一个乡党去了照金镇,街道不是很宽,是一个三角地带,两条街全是上坡,没有多少门面,房子和村里人家没什么两样,只是供销社的门面房是红砖兰瓦。回到工地,最难熬的是晚上,跳蚤和蚊子非常多,咬的人身上痒的受不了,中午走在村里的路上,更有牛虻轮番轰咬,山里人己经习以为常了。
一个雨天,无事可做,想写信和文章,就跑到下边一个学校,这里有本村一个姓张的老师,借用了他办公室的笔墨纸,给刘安和李硬分别写了信,顷诉了自己的烦恼,现在他最想给另外一个人写信,但鼓不起勇气……告诉她?
……亲爱的白雪,自己现在身处深山修路的狼狈样?他也打听到白雪也没考上,不久就在村里小学当了代课老师,现在写信好像有了差距,手握着笔沉重的写不出来,他干脆不写了,顺便写了一篇写景的文章,题目叫《苇林》。见学校有一夲《三秦教育》的刊物,有关教育的,一时有了灵感,想到了白雪,就写了一篇《我的老师白静》看了感到满意,就按地址把这篇文章寄了出去。回家后编辑写信刊登了,并邮了两本《三秦教育》。这是他在市级刊物上发表的首篇也同时发表的两篇文章。艰苦的条件,不一定使人退缩,反而更能激起人的激情。他常有灵感闪现,只是没有好的环境,晚上没有灯,天黑就睡觉,听同铺的人谈天说地,一些时间就白白流失了……
(四)
这段修路工程不久就完工了,他们又转移到下游的一个水库工地,是把溢洪道拓宽拓深,有利于雨季更好的泄洪。
小石因为年轻,被安排抡锤打眼,俩人一组,抡换抡锤掌钎,小石从未抡过大铁锤,几次显些砸到另一个人的手,过了几天就熟练了。
他们住在一个天然的山洞里,在山坡上折了蒿草铺在地上,再捕上铺盖卷,晚上睡觉仰头能望见天上星星,耳朵能听见清浴河哗哗的流水声。夜又十分静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和青蛙的嘶鸣……小石倒不觉得这里有多么艰苦,多么累,只是一次一个瘸腿的老汉擀面时,鼻涕流在了他正揉的面团上,他用手一抹又揉起了面团,好多人都看见了,饭吃的仍然香,小石勉强吃了半碗,不吃抡不动大锤。
饭后他有点烦闷,一个人穿过草丛,顺着一个羊肠小道有山石的陡坡而上,石崖下有偌大的一块石头,周围是野花,多姿多色,出奇的芬芳,旁边有清泉,石缝的水珠滴答滴答,小鸟儿叽叽喳喳……这里美极了,小石好像第一次发现大自然这么美,也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山沟里也会有她的存在,他索性睡在石板上,想着心事,同学们回家后都再做什么呢?特别是白雪,那漂亮的眼睛,瓜子脸儿,甜甜的笑容,她正带着她的学生做游戏吗?还是在上课呢?他胡思乱想看看眼前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有名人说学生时期,特别是人在少年时的初恋,大部分是不能成功的,只不过是一种青春的躁动,往往与现实差的很远!
小石想:难道他和白雪的结果也是这样的吗?不会吧?小石不去想了,他随手挑选了几枝最美的深红色,紫色的,黄色的野花采摘下来夹在日记本里,心里在吟唱:
你在那里?我心上的人,
我采摘一束野花送给你;
寄去我无限的思念,
不要嫌野花的碎小,
不要嫌野花的普通,
它不那么名贵,
它依然装妆着大地。
……
小石平静了,他不再犹豫,也不在彷徨,现在只有前行,只有劳动,只有时间来改变未来的命运!
一日雨后,不能干活,水库旁边散落着几户人家,这才想起大姐曾在这里修水库时拜的一个干姐,因为大姐不知多少次讲过她和干姐的事情,小石的从小的记忆里就有这个干姐的影子,出于一种好奇和崇拜,他想见见她,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户姓杨的住址,这是一个没有遮挡和没有围墙的院子,房屋是土墙石板盖顶,不远出是木栏牛棚,棚顶是茅草胡乱的搭在木架上,一股牛粪和青草味直呛鼻子,这里地处深山,牛羊成群,使一种自然的散养性放牧,没有原上人那么细心。
进了屋子,见到土炕上坐着一个干练的妇人再摸摸索索的做着针线活,两个年轻娃坐在凳子上鼓捣一个弹弓,小石做了自我介绍,说是在水库做话,顺便打听“干姐”的情况,那个炕上妇人说我就是,赶快叫两个儿子泡茶倒水,问起大姐的情况,小石做了介绍,几个小时过去了,小石从谈话中知道“干姐”的一些事情,干姐男人爱打牌出走他乡,有一个女儿被人拐跑了,多年杳无音讯信,为此干姐哭瞎了眼睛,家庭情况也不如从前,两个儿子年龄越来越大,娶媳妇都成了问题……
小石不知怎么走出“干姐”家屋子的,听大姐说干姐原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今天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就是生活吗?小石又睡不着了,人生为什么这么难啊!自己以后又会经历怎样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