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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凄凉夜温酒话沧桑 艳樱桃情暖扁担心

作品名称:群旗飘飘——我的群主我的群      作者:土豆花开      发布时间:2017-11-24 20:46:38      字数:5501

  北国的初秋伊始,人们从暑热中终于得到了一点慰籍。因为溪城属长白山余脉的一个丘陵地貌的小城,东西狭长而且独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因此,这里的气候有些特别。夏季十分炎热,冬季异常寒冷。在全省十多个城市里其冷热温度总是之最。尽管秋后还有一伏,白天依然骄阳似火,尤其中午前后。正所谓老阳变少阴的关口,此时的太阳也最是毒辣。民间有后妈之手一说,是说其狠毒的程度。只是多了几许风,让人感觉舒爽了许多。
  白天中午时分,柏油马路上铺装的沥清被炙热的太阳烤得软乎乎像小时候吃过的粘粘的麻糖,走在上面有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有更严重的地方表面形成了龟裂似的深而宽的裂隙,汽车驶过留下清晰的车轮胎的印记。而到了晚上,暑气渐渐散去,清凉凉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然而,扁担却十分沮丧地独自走在月色朦胧的夜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暴躁地对自己所深爱的女儿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的一只手上多处创伤仍然在滴滴答答地向外沁着鲜血,鲜血在伤口周围渐渐地凝固成黑色的斑纹。他气急了,以至于有点丧失理智。他心里窝着火,一个人郁闷得要死,尤其看到人行道上一对对老的、少的夫妻情人恩爱幸福的样子,他的内心更加感到悲伤凄凉。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以及家里的女人,特别是让他伤心失望的女儿。他有些绝望,他心里莫名地第一次燃烧起愤恨的火焰。
  他想找个朋友喝酒,诉说自己心里的苦,可是他想了好多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适合今晚的自己。他不知走了多久,路边闪烁的霓虹好似被杀死的人涌动的鲜血,慢慢地变成了肮脏的黑褐色。街边暗黑而“沙沙”作响的杨树叶子,以及落在地上斑驳陆离的影子,似无数只抓在他心头的魔鬼的手,谩笑着撕扯着他泣血的心。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一家灯光昏暗的小饭店,看样子是要打烊了,屋里没一个客人。他坐下来,一个五十多岁黑胖的矮个子女人一脸不屑地站在里边不耐烦地喊道:“是喝酒还是吃饭?”那女人歪着身子,嘴里磕着瓜子,脚下是满地的瓜子皮。扁担神情恍惚地应道:“喝酒。”“是一个人吗?”那像腌菜缸一样的女人问。扁担不再理会她,拿出手机,手机屏幕刚刚已经摔碎了,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还好,可以勉强看清字迹,他拨通了樱桃的电话。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拨通樱桃的电话,或许樱桃才是他的解药。很快电话的一端传来了樱桃略带沙哑的声音:“亲哥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吗?不会是约我喝酒吧!不瞒你说,今晚还真想找你喝酒了。”樱桃说,“若不是让他给气得要死——”樱桃似乎有点生气的语气。扁担停顿了好久,他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他的委屈让他又一次落泪,他怕樱桃听见他的低泣声。樱桃有些着急,她本就是个急脾气的女人,只听樱桃大声地喊道,“扁担哥,我的亲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在哪?你快说话啊!”显然樱桃是感觉到了一丝担忧和不安。“我在顺安路的一家饭店里。”他抬头看了看腌菜缸问,“你家叫、叫……”扁担又结巴了。腌菜缸“扑哧”一声笑了说:“老实惠小炒二部。”樱桃的确预感到她的亲哥扁担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否则他不会这么晚一个人坐在小饭店里给她打电话。她很快来到了腌菜缸说的这家饭店,顺安路离她家并不远,打车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扁担放下手机,扔到了油亮亮的桌子上,腌菜缸递给他一张脏兮兮的菜单,扁担胡乱地点了三个菜,腌菜缸像是脚下安了轮子一样,贴着地皮儿滑走了,冲着里间大声喊:“地三鲜儿、老式锅包肉、尖椒干对腐。”看来腌菜缸还是地道的东北娘们,尖椒干对腐只有东北溪城的人才这么叫。扁担也是第一次在这么晚给樱桃打电话,樱桃的到来令他十二分地感动,没想到樱桃竟是如此够哥们讲义气的豪爽女人。他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开心快乐得像只小鸟儿一样的女人,能与她共事也感到万分地荣幸和自豪,他隐隐地感觉樱桃也是喜欢他的。不然她不会催促他去理发,还有每次他俩单独照相的时候樱桃总是将身体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有一次扁担竟乍着胆子轻轻地主动拉了樱桃的手,那次是他俩自拍。扁担把那些照片藏在手机的最私密处。就连一贯信任的青墨,他也没舍得给看。
  樱桃风风火火地一头扎了进来。一只脚半拉身子才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我的亲哥你怎么了?”完全忽视了腌菜缸的存在。扁担看了樱桃进来,连忙起身说:“没、没咋地,想、想喝酒了。”樱桃一边坐下又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她看了眼扁担,一副死了亲娘一般的哭丧脸,已明白了七八分。回头冲着里边喊道:“拿一提溜啤酒,要纯鲜。”不一会儿功夫,腌菜缸滑了过来,手里端着托盘,另一只手里拎着啤酒。三道菜摆放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樱桃先给扁担倒满了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亲哥,咱俩先干一个!”说完一抬手喝了下去。
  接到扁担哥电话之后,她几乎是跑着下的楼,心里在为她的亲哥担忧着急,脸上、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儿。扁担听樱桃说干了,更是头也没抬地把酒喝干,扁担抓起酒瓶给樱桃倒酒,樱桃惊讶地喊到:“亲哥!你受伤了?怎么弄的?打架了吗?和谁?”樱桃连珠炮似地追问扁担。“没事,没打架,是啊、是……”扁担又结巴了。樱桃急切地问:“那是怎么弄的?伤得这么重。”说着话她抓住扁担那只受伤的手,拉到眼前,还轻轻地用嘴吹着,“干嘛不上点药?至少该用一点碘伏才好,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樱桃心疼地轻轻抚摸着那只受伤的手说。扁担感觉一股暖流从头到脚直至沁入心脾。他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他抽出来被樱桃温暖着的受了伤的手,他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来!我给你倒一杯。”说着要给樱桃倒酒。樱桃还没等扁担给自己倒酒,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急迫地说:“亲哥,快说说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为何手会伤得这么重?还痛不痛了?”
  “唉!还不是因为女儿找工作的事。”扁担弱弱地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她就是想逼死我啊!”扁担说着话眼泪像夏日雨前的冰雹,“噼噼啪啪”地砸在饭桌上,酒杯里。“哦!”樱桃听说过扁担女儿将要毕业的事。她安慰着说,“现在工作都不好找,慢慢来嘛也不至于……”樱桃把逼死人的话咽进了肚里。“你知道的,如今美院不比从前了,年年扩招,可社会哪用得了那么多大学生?大学的门槛放宽了,可就业的门却是变得越来越窄了。国企、事业编很少有公开招聘的,即使有几个名额也都是为特定的人准备的。”扁担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说:“可是现在去私企也不错啊!唉!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咱溪城这小地方儿不比大城市,经济本来就差,全凭借着那几家国有大企业支撑着呢!哪有像样的私企?我寻思着,刚毕业不如先去一家小单位学习学习,等自己有了基础和本领了再跳槽。可是她不听,非要让我去找人进大公司。你说我哪有那本事?”扁担提起这个话题肺都要气炸了,为女儿的不懂事,也为自己的无能。此刻,他在心里狠狠地恨了自己一回。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因为没弄个一官半职而感到懊恼和不耻。今天,他深深地领会了官民的差别。 
  樱桃静静地听着,她同样经受过如此种种的遭遇。有些事更甚于孩子找工作呢!她默默地喝了口酒,听扁担诉说:“我有几个大学同学混得不错。前年去参加同学聚会时,倒也都还亲近。那几个有大能耐的同学,只是到晚饭时间才来,简单打了个招呼,喝三两杯酒就早早溜走了。只剩下一些自以为混得还凑合的人在大家伙面前臭显摆。”“你可以给那几个有大本事的同学打电话啊!”樱桃轻声细语地说。“要么不接,要么开会,还有一个是秘书接的,说什么张总在法国商谈买酒庄事宜,有事两个月之后回国再说。唉!能接电话已算是讲情义的人了。这社会人都怎么了?曾经我们可是上下铺的兄弟啊!”扁担喝了杯酒继续说道,“上大学那会儿,那个张总因为泡妞和其它班级本地学生打架,还是我二姐夫出面给摆平的呢!都忘了!三十几年了,除了想着升官发财其它啥都忘了。”扁担哀伤地叹着气。“哥哥!其实,你也不必伤心,现在还不都是一心向钱看。无论是当官还是经商还不都是一回事?那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唉!她、她、她指着鼻子骂我是、是窝囊废。”扁担用两只手捂着脸像个小孩子似地“呜呜”地哭了起来。樱桃心里也一阵阵的难受,又不知该怎样劝解,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她知道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宝贝从毕业到失业,心里该是怎样的痛心和无奈。不能帮助最心爱的女儿一把,心里会是啥滋味。“我实在气不过,才挥拳打了过去。”扁担哭了一阵子说,“我这一拳幸好是打在了隔断门玻璃上,若不是老婆子把女儿拉走,女儿的脸还不得让我给打破了?那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再面对我的女儿啊!她可一直都是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啊!”说完,“呜呜”地又哭了起来。樱桃把两只杯子都倒满了酒,用手拉扁担捂着脸的手说:“哥哥!小孩子不懂事,吓吓也就算了,更何况小孩子也是一时冲动说的气话,你又何必当真呢!幸亏你没打到孩子的脸上,还真是万幸了。来吧!哥哥,老百姓家家都会遇到你家这样的事,我儿子毕业那会儿,我们一样也是没办法,自己出去闯吧!总不能等着饿死吧?我早就告诉他了。你还好,毕竟还有几个有本事的同学可以找,我和孩子他爸十多年前早都下岗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去哪上班呢,你说不是比你更难?好歹哥是国有大企业的人,没当上官起码是高级工程师,也算是干部吧!已经很了不起了。来!哥哥咱喝酒。”说着话樱桃索性拿起瓶子直接喝个痛快。扁担一看,立马扔下酒杯也抓起酒瓶子喝。很快俩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樱桃放下酒瓶,伸手指着扁担说:“哥哥你和我比不知道该有多幸福呢!起码嫂子还能给你做点热乎饭菜吃。我呢,啊!我在私企里打工,一天到晚地忙不说,还总得帮老板做假帐。”她又抓起了酒瓶,“咚咚咚”喝了几大口。扁担说:“你是会计怎么能做假帐呢?一旦出了事是要、啊要负法律责任的。”他又换了一瓶喝。“亲哥啊!你不做好使吗?你挣谁的钱知道不?想挣钱不?你以为在咱们溪城一个月挣二千块钱的工作好找啊!不瞒你说,这还是那个该死的警察的面子呢!”“哪个警察?”扁担问。樱桃并没有回答扁担的问话接着说道:“亲哥啊你以为都像你在大国企每个月旱涝保收的拿个四五千块钱啊!”扁担愣愣地说:“我们挣得也不多,只是咱溪城的工资水平太低了。”“还不高啊哥!听说你们还有好多住房公积金、养老金呢!”“嗯嗯!那倒是有,只是不买房子要等到退休才给你钱。你说这算啥事?啊,明明是自己的钱可一旦到了他们手里,就由不得你了。你说就算等到老了还能活着,可是给你那么多钱还有意义吗?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上有老下有小的最是用钱的时候呢。”“老板娘再来一提溜啤酒要纯鲜嗷!”以樱桃的酒量并没有喝多,但今天她的确有了七八分醉意,或许是扁担的事让她感到心痛,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儿子即将面临的种种难题难过,或许是想到了十几年前夫妻双双下岗时的苦难经历。总之,此刻两个人似乎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其实,在樱桃的心底深处埋藏着更多的心酸苦痛,她尽管有些醉了,但她知道那些事不好对扁担讲。可是在她的心里扁担就像她的亲哥哥一样,尤其最近一段时间里,她有几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多么想能像今晚扁担哥这样袒露心扉地说出自己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好些年了,她多想摆脱那个该死的警察,是的,她也曾爱过他,但是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恨。有权很了不起吗?有钱很了不起吗?她梦中都想指着那该死的警察的鼻子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我是个贱女人吗?你又是个什么货色?衣冠禽兽?呸!简直糟蹋了禽兽!!!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道无论你是有权、还是有钱还真他妈好使。她这样想着,于是恨恨地抓起酒瓶说:“亲哥,哥哥,来咱俩干一瓶,干!”说完她站起身仰着脸,一只手将瓶子高高举起,只听“咕咚咕咚”一会儿的功夫,把一瓶酒喝干,她晃了晃瓶子说,“亲哥,”她“呃呃”地打了几个啤酒嗝接着说,“哥哥咱今天不醉不归!”扁担因为心里实在无法承受来自女儿的实事求是的侮辱才倍感伤心难过,樱桃的到来已经令他感激涕零,现在看到樱桃为了自己的伤心事,难过得如此悲伤以至于也要落泪,此时此刻扁担心里五味杂陈,真像是将要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真想勇敢地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抓住樱桃小巧的手。他知道那手会带给他身心的温暖和慰籍,会让他已近夕阳的人生重新燃起璀璨的光芒。然而他的自卑心,他的一向的胆怯迫使他只能呆若木鸡似地坐在樱桃的对面无动于衷。
  腌菜缸走了过来大声地说:“还要酒吗?还是算账?已经小半夜了。”说着话长长地打起了哈欠。“那、那你算账吧!”说着话扁担把手伸进裤兜里用力地向外拽钱包。他打开钱包,自己吃惊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平日里他很少带钱,上班的时候也经常是揣一张饭卡,偶尔裤兜里有些零零散散的十元纸币。他极爽快地拿出其中他觉得不够新的百元钞票递给了腌菜缸。“不够啦,也不看你们喝了多少酒。”扁担眨了眨眼睛说:“那你说多少钱?”“一百二十五块。”樱桃看此情景,急忙从外套口袋中随便抓出一沓钱,拿出一张五十的递给水缸说:“够了吧!”扁担在旁边嘟囔着:“收一百二吧!头一次来总得给打点折吧!”老板娘头也没抬找了二十五块钱扔到桌子上,把三个盘子叠在一起一只手端了,向里间厨房滑去。樱桃胡乱地抓起桌子上的钱说:“走吧哥哥,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寂静的黑夜里,星星不知躲到了哪里,月亮也是忽隐忽现似鬼魂一般。两个黑影忽长忽短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像是黑白无常。扁担终于鼓起勇气怯怯地抓住樱桃的手,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樱桃的心跳和喘息声,或许这是他体会到的最美妙的旋律。他多么希望这黑夜能永远,这条路能永远!那样他就不必去面对妻子和女儿,不必去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也不必去面对单位那个不可一世、趾高气昂长了一张苦瓜脸的领导大秃子了。他只要和他的亲妹妹这样互相搀扶着一直走下去,即使是通向死亡,他心里也不会再有恐惧……
  
  痴心不改终有悔,何怪妖桃戏扁担。
  水性杨花风飘絮,春来再去择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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