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彭帅决定学手艺

　　“六零年，由于挨饿，我大哥受不了挨饿的日子，便有了扒火车上新疆的念头。记得他走的时候不敢给我爹妈打招呼，只偷偷给我讲，让我听话，照顾好爹妈，等他上来落好脚了，就回来接我们全家人。我听了高兴，哥上新疆能混好，他混好了来接我们，我也享福。我是步行送我哥到火车站的，兄弟俩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一小站。我哥有文化，人又聪明，不知咋就混上火车了。我看着我哥上了火车，一下急了，追着火车跑。我哥看到了，把头伸出窗外，挥着手冲着我喊，回去给爹妈通个信，等他在新疆混出个人样来，就接一家老少上新疆。火车看不到了，我也哭了，步行回到家已是家家户户点亮油灯的时候，我怕爹妈担心，没说我哥扒火车上新疆的事，推说他是公社会计，晚上要看粮库不回来。三天后，我哥还不露面，我爹娘就猜到我撒谎了。我把哥扒火车上新疆的事一讲，爹妈只叹气，说这挨饿年代，有个意外咋办？一月过去，爹娘白头发都有了。我也是犯愁，我哥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如果真有啥事，我就成千古罪人了。两个月后，终于盼来一封来信，哥一切平安，工作也有了，爹娘脸上才显笑容。现在人家是苦尽甘来，老两口退休了，一月两人退休工资都两千多。楼房四个孩子一人一套，两个女儿，一个开鞋店，一个开牛肉面馆，两儿子，大儿子在城建局，小儿子开出租车，我哥条件在市里算中上等，挺不错。”苟静爸说完狠吸了一口烟，就把烟灭了。
　　“买火车票的事交给我们，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市里，去你哥家里转转。”那大哥提议。
　　“不去了，改天吧！”
　　“不去也好，我们多聊聊，过几天就走了。
　　“那兄弟几年没回去，去年回家，家乡有变化吧？”
　　“农村变化可大了，家家大彩电，瓷砖瓦房，窗明几净，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听说今年过去，农村家家都可以装电话。这五年来，我带着老婆四处躲避计划生育，老家地没人种，都长满了荒草。去年回去一瞧，才傻了眼，房子是村上最破烂的，被搞计划生育的人拆的窟窿天窗，没窗没门。所以生下二妮子，媳妇做了结扎手术，办了二女户证。计划生育的人给我讲大道理，说社会发展这么快，养儿防老那只是老思想，现在的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壮劳力都上广州，上北京，奔新疆了。一年在外打工挣的钱顶两三年的庄稼收入。一来二去，庄户有钱的人家房子盖的一家比一家好。现如今出外打工成了时尚，农村人都一窝蜂赶潮儿。大哥你不会是外出打工才来这儿落脚的吧？”那大哥问苟静爸。
　　“我们不是，我来新疆是被逼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两个女儿，老家的老思想，生不下个男娃，村子里的人都瞧不起。我邻居有一次盖后院，两米宽的公公通道，他占去了三分之二，占的最后的小道只能容一个人走。为这我们两家大动干戈，他们家兄弟四个，我没哥没弟帮忙，两口被人家打了一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媳妇一生气，趁一个晚上，点着了他们家麦场上的草房，怕惹出大事，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带上，背着两女儿，坐火车就来新疆了。刚来五年，怕给我哥找麻烦，从没跟我哥联系过。那时候，由于地多人少，只要你自己肯出力，平田整地整出来都是自己的。咱和媳妇是农村长大的，年轻气盛，瞅准这个机会，早出晚归，拉着架子车平田整地干了三年，居然开出来了一百多亩。后来普查户口，我占着有地，户口就落这儿了。我还会干木工活。一来二去，这地方上的人都叫我苟能人。干这个活，我不但挣了钱，还让我这个外来的人渐渐溶入了这个连队职工中间。现在想想，跑出来，还跑好了。两个女儿也争气，都考上了大学，大的女儿现留在上海，女婿上海人，最终成了上海人。小女儿静儿上农大，等四年后毕业，找工作就困难多了。瞧瞧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却不能跟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比，是香饽饽，抢着被用人单位聘用。静儿呀看来只有靠自己了。所以彭帅，听叔一句劝，趁着年轻，好好学门手艺，不少挣钱。”苟静爸说完在彭帅肩上拍了一把，以示鼓励。
　　“对，彭帅，苟大哥说的对，你年轻，瞅准出来的这次机会，花点钱学一门手艺。”
　　“手艺，什么手艺？”彭帅诧异地问。
　　“当然是现在最吃香的手艺，家电维修，尤其是手机维修，那可是未来这几年最挣钱省力的手艺。”
　　“修手机？”
　　“对呀！瞧瞧现在咱农村人没手机，但城市人三分之一都有，再过几年，人人都会用手机，手机是消耗品。它总会出毛病，出毛病当然的找人修了，这修手机只有懂行的才敢动，可没修自行车补个胎，拧个螺丝那么简单，是要靠知识的。”那大哥很有预见的说。
　　“对，这手艺不错。彭帅这个年龄刚刚好。”苟静爸附和。
　　“所以彭帅，你这个年龄正是拳打天下的时候，好好学门手艺，可能挣不了大钱，但一定比你回老家去在地上做文章强多了。混好了，说不定拖家带口的都能迁到这里当城里人呢？”
　　“那大哥，别开玩笑了，这牛你可吹大了。”彭帅听了心里虽然羡慕，可他这时可不敢瞎吹。因为他出来打工，可从没想过学一门手艺，挣大钱，买房子。
　　“这叫什么开玩笑，找师傅，学技术，掏钱，就有人给你教，就怕你有师不通，开不了窍。”那大哥好言相劝。
　　“可我还没跟家人商量这事呢？”彭帅有点故虑。
　　“商量是好事。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就要混出点样儿来。如今这么好的年代，马上二十一世纪了，你们这个年龄如猛虎下山，好好把握。”
　　这样一聊，三人都激动呀！苟静爸马上就提议，带彭帅去手机市场逛逛，找一个合适的，好说话的，技术高超的师傅，给他交学费，让他教教，应该没问题。
　　“在这儿，我……”彭帅吞吞吐吐。
　　“这儿咋了，没亲戚，朋友，没关系。你可以租一间小平房，吃住不就解决了。要是想家了，你可以上我们家遛一趟，就当是自己家。”
　　“好了，就这么定了，我是老婆孩子无人管，你媳妇孩子有你爹妈呢？”那大哥鼓劲。
　　彭帅笑着点头以示赞成。
　　那大哥前后左右看了看，见排队等候买票的人二三十个，再瞅瞅手表，离下午开门售票还有两个小时。三个男人候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所以决定他一人排队得了，趁这会儿苟大哥带彭帅去考察考察手机市场。苟静爸赞同，便带彭帅去转转。
　　他们俩一走，这地儿就宽敞多了。那大哥见不远处有半块砖，捡来，往地上一放，摸了摸灰尘，便把屁股坐下去了。坐着就是比半蹲着舒服，伸伸麻木的双腿，再晃晃脖子，顿时觉得精神多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思绪乱飞。
　　屈指一算，出门在外不知不觉已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尽管累一点，苦一点，可腰包多了三千块，这可比他老家山区一年那十几亩地的收入多。想想这些年，躲避计划生育，也没攒下几个钱，去年回去，家里窟窿天窗，仅有的一点积蓄，老婆生孩子，坐月子所剩无几。为了不让孩子受冻，只好在窗户上钉了塑料布，门上挂了厚厚的布门帘子，开春天一暖和，便请村上的木匠，做门窗，装窗户，刷漆，装玻璃。这些活儿需要的钱，就指望他这次出门打工挣的钱还上。现在钱有三千块，花一百给女儿买件新衣服，老婆嚷嚷着要买件羽绒服，再买点这儿的土特产，给老爹老娘两百。爹娘虽对弟有点偏心，可谁让媳妇不争气，头胎生了个丫头片子，为这搞的婆媳生分，动不动吵嘴，一怒之下，他爹妈便给他分家，让他另立炉灶。说心里话，他那时气的牙齿都咯咯响，在这种时候他爹妈都另眼相看，村子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趁着年轻气盛，一气之下给他爹妈招呼都没打，便带着老婆和六个月的女儿坐上火车上新彊了。
　　刚到新疆那会，人生地不熟，由于老婆要照顾孩子，所以只有他一人挣钱养活一家人了。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如收破烂，买红薯，拉沙子，背水泥，砌墙，踏土块。可新疆北彊这个地方，由于十月份天就冷了，工地一停，没什么活儿可干。碰巧一天碰到一老乡，并且跟他是邻乡的，介绍他去捡棉花，埋葡萄，一来二去就与苟静爸认识了。由于苟静爸妈做事讲信用，对他们拾花工好，所以每年拾棉花，他们不请自来。没想到这一晃互相来往都五个年头了，大女儿都快六岁了，。去年冬天回去，他妈四年没见到儿子了，看到儿子回来，拉着儿子的手都哭了。还一个劲埋怨，他们当年的所做所谓有点过了。其实这些小纠纠做儿子的早忘了。做为儿子爹娘有错，也不能记恨，那叫不孝，叫大逆不道。
　　一想这，那大哥又决定给他爹妈买两盒雪莲花，听这儿的人讲，泡酒喝驱寒暖身，治关节痛一绝。就这么定了，买两盒雪莲花，回去再给爹妈两百，就算是尽孝吧！这几年为了生个儿子，把爹娘都冷落了。还好，二位老人身体健康，以后还有机会，有时间慢慢来尽孝。
　　该怎么做，已经思量好了，现在就差买火车票，等买好票马上回家。
　　彭帅跟着苟静爸在街上边走边寻手机市场。身处什么位置，彭帅这个毛头小伙子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刚来石城那天，都是匆匆下车，匆匆上车，又匆匆坐车往团场赶。至于这个城市多大，多少人口，他都不知。影响最深的就是这个城市树多，到处绿绿的。这两个多月过去，由于天冷，树叶几乎都变黄了，秋风轻轻一吹，树叶纷纷飘落下来，落的街上，水渠中，草坪上到处都是。
　　途经地方，苟静爸一一给彭帅见解。彭帅顺眼望去，电信和邮局两大楼相邻，一个四层，一个五层，各自的门梁上都挂了大幅的标志性广告牌，要么是绿绿的一大片，要么是红红的一大片，总之都挺吸引人的眼球。邮局旁边就是手机卖场，有十几家，店名无花八门，全是以手机名称外加通讯二字，或者是手机名称外加专卖店三个字，来吸引顾客的观临。刚好，一个店门口，立一个一平方大小的招牌，专业维修手机，另招新徒，这样便把他们二人吸引住了。
　　“就这一家，进去瞧瞧。”苟静爸说道。
　　双扇玻璃门是敞开的，两人刚一进去，卖手机的营业员就热情地打招呼，问他们二人是买手机，还是办理其他业务。彭帅一听就有点拘谨，不知咋回答，只是笑笑。苟静爸随意多了，面带笑容，“我们不买手机，是来问个事。”
　　“有事找咱老板。”一位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孩用手示意。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店老板三十左右，微胖，正坐在维俢台前忙活。对于这两位素不相识的来客，老板招呼他们坐等。老有顾客进来或买手机，或修手机。苟静爸就给彭帅嘀咕，意思瞧瞧这生意多好。他们的谈话老板听到了，手中的活一停下，就问到，“大哥，找我什么事。”话中透着客气与热情。
　　“你这儿不是收徒弟吗？我这老乡想学，咋样。”
　　老板看了一眼彭帅，见小伙子人精干，高兴地说，“来的正好，我现在正缺个帮手。贵姓。”伸出右手。
　　“姓彭，彭帅。”
　　“呵！老乡吗？一听讲话跟我爸妈一个调儿，坐，坐下谈。”
　　刚坐下，苟静爸便掏出香烟请老板抽一支，老板摆手示意不抽。
　　“不抽烟好，既省钱又对身体好。”苟静爸说着把烟装回去。
　　老板又问了问彭帅的个人情况，以赞成的口气说，“学修手机是好事，现在用手机的客户少，再过两三年，客户成倍增长，手机坏了，一般是小毛病，大毛病不好搞，费时费力，不一定搞好。但修手机也是讲求悟性的，在跟我学的过程中，你自己多留意，多观察，多动手。我这修手机这方面的书也有，没事干的时候多翻翻，常言到，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那是，那是，像他这个门外汉，多长时间可以学个八九不离十的。”苟静爸试探性地问。
　　“依彭帅这个情况，如果悟性高，平时自己亲自动手拆拆手机，多实践，多亲自操练，一个月就可以独当一面，技术的高低是在你修的过程中一天天，一月月积累的经验，见的手机多了，练的技术也高了，水到渠成。”王辉直言不讳。
　　“老板讲的都是大实话，不管干啥，关键在于自己。聊了半天，老板贵姓。”
　　“姓王，王辉。以后叫我王师傅就行。”
　　又聊了几句有关什么时候来学修手机的事，老板很随和，说随时都可以，让彭帅自己决定。又来了顾客要修手机，便与老板告辞。答应等彭帅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就来店里。
　　老板听出彭帅还没有落脚地，很是热心，说他大徒弟回家摘棉花去了，过几天才回来，徒弟房子大，让他们两人合住得了，先将就将就，等以后学成技术，挣了钱，买楼房住。
　　“瞧瞧，你师傅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苟静爸替彭帅高兴。
　　一旁站着不作声的彭帅听了王师傅的话，也是信心倍增。
　　“彭帅呀，做咱们这一行，你就得能说会道，要不然咋挣顾客的钱。”
　　“就是，以后学着多讲话。王师傅这学费的事？”
　　“就五百吧！”
　　刚好彭帅身上有钱，当即掏出来给了师傅。师傅说如果有急用，等学完再交也不迟。彭帅说用不着，交给师傅，他心里踏实。临走时，师傅给了张他的名片。两人便告辞离开。
　　回来的路上，苟静爸开始给彭帅上课，“五百块钱值，学一门挣钱的手艺，就是吃饭碗，一定要好好学，等学到技术，那就不知道挣回多少个五百。”
　　“那是。”
　　“所以干什么事，趁早，竞争不激烈，来钱也快。”
　　“看不出苟叔这么有先见之明。”
　　“我呀！是得益于我两个女儿。现在想想，那次逃出来，逃好了。如果在农村，两个女儿都给找婆家了。哎，人这一辈子，在人生的路上，紧要处就那么两三步。走对了，那可是另一种生活。所以，彭帅这次机会一定要珍惜。跟上王师傅好好学，学出个样儿来让我们瞧瞧，我们的苦心也就没白费。以后，你要胆大一点，我大女儿苟梅可是个大胆儿，参加完高考，填报志愿都报内地的。我们想内地太远，又是个女娃。在咱新疆上大学也挺好。可这孩子说，她考那么高的分，不报考内地大学亏死了。我们一寻思孩孑说的在理，自己又是大老粗，不懂孩子报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就随孩子吧。这丫头胆大，什么北京的，上海的，广州的大学都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