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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彭帅上新疆

作品名称:梦在他乡      作者:党雪兰      发布时间:2017-11-19 14:55:16      字数:4273

  自从知道儿子想出去打工的念头,彭帅妈可没闲下来,左邻右舍去打探。谁家的男人出去打工了,他儿子想出去打工,如果方便,出去了,在一起的时候就照应着点。可是现在的人自私了,怕他儿子彭帅去给人家添麻烦,都借口说他们男人干的活,彭帅一白面书生绝对干不了。要么就说干活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几天活儿就换一地方。这话彭帅妈一听,心里可来气了,这不明摆着不给这个脸吗?哼!离了狗屎不长辣辣子了。我儿子自己出去打工,我就不信,一个聪明、强壮、有文化的七尺男儿找不到活干。去,一定去。我这口气要争。俗话说的好,争不了馒头,争口气。我倒要让小瞧我儿子的人看看,终有一天我儿子干出一番事业让你们有的瞧。彭帅妈从村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决心以定,让彭帅出去打工。
  接下来的事,就是商量彭帅上哪儿。去广州、深圳?太远,那儿人太多。王寡妇的儿子就是例子,被人骗去做起了传销。不去,不去,彭帅妈反对。上新疆,新疆跟咱们省相邻,来回坐火车也方便。
  一听说是新疆,彭帅妈极力赞成。可至于新疆在哪个方向她却不知道,于是非要让儿子在自己家的中国地图上找出来看一看,从地图上经彭帅指给一看,彭帅妈就高兴地用手指量了量两省会城市的距离,一量才发现三个手指合并起来的宽度,彭帅一瞧他妈那认真样,便给大字不识一个的妈解释,别看地图上这么近,其实这两个省会城市相距一千多公里,坐火车普快也得二十多个小时。彭帅说这些数字,对他妈只是大概有那种意识,不是他取笑他妈,不信问他妈,一天多少小时,这农村老太太不一定知道。知识呀!有知识和无知识真是两回事!
  彭帅真的要去打工了,火车票已买好,是六月十九号。他妈一听是六月十九号,眯着老花眼,摸索着火车票连说好日子,三六九往前走嘛!还说,不一定彭帅出去打工,还真能混出个人样来。这话一出,彭帅妈又急了,叮嘱彭帅出去别学坏了,能每年捎点钱回来就行,更不希望彭帅出门在外钱挣不回来,三五年也无音讯。那样她会愁死的!又唠叨说彭帅高考的那些天,她天天就想,如果儿子考上大学了,要离开家去外地念书,她那心里就空落落,像丢了魂似的。去吧!去吧!车票已经都买了,剩下的五天时间,她要给彭帅缝制一床新棉被,做一双鞋子。彭帅急忙阻拦,说到地儿了买一床棉被就得了。他妈说那外面卖的棉被谁放心,瞧瞧咱村子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收废棉絮破衣服,听说收回去就做网套了。还是自己买六斤棉花,把棉花絮撕的展展的,摊的平平的,盖着舒服又放心。既然他妈把话都说这份上了,彭帅就依他妈了。就是鞋子,彭帅觉得他妈老花眼了,就不做了。出了门,到地儿买双军用球鞋就可以了。可他妈不依,说她做的鞋子,彭帅穿着才舒服,费不了多大劲,熬个三夜也就赶出来了,买的鞋穿着脚臭。
  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彭帅妈忙着给彭帅缝被子做鞋子。梅珍去县城给彭帅买了身新衣服,一双新皮鞋,又把结婚时的一对绣花枕头洗得干干净净,在枕头皮里面塞满了冬天穿的毛衣,毛裤,毛背心,还把一条崭新的纯棉枕巾缝到了枕头面上,就连彭帅要带的四百元钱也缝在了他的内衣口袋。
  六月十九号这天,彭帅和一家人吃过午饭,由他爹妈送他去火车站。火车站不大,等候的大厅里有上百号人,坐的坐,走的走,站的站,男女老少都有。彭帅和他爹妈坐在检票口的附近,他妈还是不放心,唠唠叨叨叮嘱彭帅出门在外要多点心眼儿,别老实巴交让人骗了。不论干什么工作都别偷懒,要有眼色,手脚勤快,这样谁都喜欢。火车鸣着笛进了站,彭帅在爹妈的目送下坐上了进疆的火车。他妈瞅着车窗,看到儿子坐下,就又冲着车内的儿子喊,到地儿来信,如果呆不下去,就赶紧儿回来。说着彭帅妈妈的眼泪就流出来。彭帅看到她妈这样子,一下子心里也疙疙瘩瘩的难受。强装着颜笑让他妈放心,到地儿就来信儿。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后,渐渐有慢到快行驶起来,爹妈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彭帅的泪眼中,但妈妈用头巾擦眼泪的动作深深的烙在彭帅的脑海里。在这一刻彭帅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他觉得欠爹妈的。如果上高中时好好学习,他就不会以五分落榜;如果他告诉爹妈他复读一年一定能考上大学,可是因为家里穷,他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可是现在一切都已成过去,他现在有了妻子和孩子,他要重新树立新的人生奋斗目标,出去打工,争创另一方天地。爹妈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火车驶出火车站,速度也越来越快,彭帅坐在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中间,他有一种孤独感,两眼紧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庄稼地和七零八散的村庄。其实想坐火车的事,还是高考那会儿,彭帅想如果自己考了外地的大学,他就可以坐火车去,并且是高高兴兴,满怀期待去大学报到。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与大学失之交臂,今天坐火车去外地,不是去求学,而是去打工,并且是出卖劳动力挣钱。惆怅,郁闷,迷茫。未来的路是坎坷的,还是平坦的,他这个初次出远门的毛头小伙子也难以预测。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这才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乘客,一车厢一百多号人,几乎全都是中青年男女,穿着一般,模样都是黑黄,不像城市里的人白白净净,并且操着一口方言。这都是几伙男女围在一起斗地主吵吵嚷嚷断定的。看这些人多高兴,脸上看不出一丝的不愉快,男人有的光着膀子,赤着脚,女的可就不一样了,正襟危坐,偶尔有几个小男孩走来走去,一会儿攀上座椅背,甚至有胆大的爬上了行李架,找个地儿躺下来休息,被乘警发现了,小男孩就害羞地挠着头下来,赶紧躲大人的身后,偷眼看乘警离去,来来回回在过道里寻空位置,半天见没有落脚的地儿,索性把鞋子一脱,钻到座位地下睡下了。彭帅为小男孩这一举动佩服,觉得孩子真不简单,可仔细一瞧,原来座位底下还有几个大男人酣然大睡。
  火车在某一小站停下来,立刻有十几位三十左右的青年,扛着行李横冲直撞走来,在车厢里拿着车票找座位。一时间车厢内乱哄哄,无座的人只好给人家乖乖的让座位,那些没了座位的人,也不讲究什么了,随便找个地儿,把行李往屁股底下一垫,就那么堵在厕所门口,或者堵在过道。火车上卖小吃的车车来了,列车员边走边喊,来,让让,让让,过道的人都想着法儿,有的踮起脚尖,身子向后仰着靠在座位背上,或着靠在别人身上,还有的使劲儿紧缩着自己的双腿,但还是不小心被车车给撞上了,假装哎哟哟的叫,引得在旁的人都笑了。人满为患的车厢内,空气中散发着汗臭味。也许是空气不新鲜的原因,彭帅迷迷糊糊,头靠着座背睡着了。
  彭帅的妈妈赵兰英,想想儿子明天坐火车就到地儿了,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彭帅长这么大,还真没出过远门,这人一走了,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火烧火烧的难受。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儿子说出去打工就让去了呢?这大老远的去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找不到活干,那可咋办。再说出门在外,干什么不得花钱,吃住就是大花销,随身才带了四百块钱。匆匆忙忙也忘了告诉儿子,如果实在找不上活干,就别在外面逞强,买了返回的火车票回来。彭帅妈越这样瞎想,越睡不着,无奈之下把酣声如雷的老头子挠醒了,冷不丁问:"老头子这会儿儿子坐火车到哪地儿了?"
  “还没出咱们省呢?”
  “明儿啥时候才到那个新疆的什么城?”
  “明儿下午六点多,快睡吧。”
  “我睡不着,心里闷得慌。”
  “想有屁用,初中毕业那会儿,我想让当兵,你死活不肯,生怕你儿子去不能回来似的。瞧瞧跟帅儿一同岁的二牛,现在都当上班长了,等将来人家说个城里媳妇,住上楼房,羡慕死你。”
  “哼,我羡慕什么,我才不稀罕呢?他二牛当上班长,那还不是他爹妈拿钱买来的。再说那钱还不是二牛他爹从咱村民头上榨的血汗钱,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咱村谁都不稀罕,等见着了,准会朝他吐几口唾沬呢!”
  “你还让人睡不睡,头发长见识短。”
  其实这当兵,不是有钱就能混个一官半职的,这说明二牛在部队上表现好,有真才实学。所以无论干什么,能否成功关键取决于自己。彭帅这娃他爹心里明白,孩子不错,既然他想出去闯闯,那就让他去,见的世面广,认识的人多,只要走上正道,也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娃。
  呼噜声又传来,彭帅妈只好躺在一旁发愣,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那夜空,繁星闪烁,月亮似银盘挂在空中,显的夜那么美,那么静。
  彭帅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车厢里的人开始活跃起来。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去洗脸,还有的人脸不洗,牙不刷,接一杯半开不开的水就着吃面包,有的泡方便面吃,尽管看着别人那吃餐的馋相惹人眼,可彭帅一点味口都没有,只是傻愣愣瞅着车窗外那茫茫的戈壁滩。这一瞧,彭帅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这火车载着这么多人就是去开荒种地,而不是去干别的什么活儿。正在愣神,旁边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男人就觉得纳闷了,瞅瞅这旁边的小伙子,人长的眉清目秀,穿的也干净整齐,自从昨天上了火车,就见他上过一次厕所,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动作,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说,仿佛这车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似的。
  “小伙子是去上大学的。”
  彭帅听了,先是友好地向这位陌生的大哥笑了笑,又把两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极不好意思的说:"大哥好,我不是大学生,我也是去打工的。"彭帅说完这话,不知咋的脸刷的红了。
  “噢!打工的,看不出来,小伙子挺精神的。”大哥这话不褒不贬,听的彭帅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快换身行头,那样子最起码可以与这些人融入一体,怪不得自从上这火车,没有一个人与他搭讪。
  见自己的话说的这小伙浑身有点不自在,大哥赶快解释:“瞧我这破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嘛?应该这样,瞧瞧我那小弟买条牛仔裤还买开洞的,说是什么时尚,赶潮流。唉,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彭帅听了,只是笑笑。
  “去哪儿打工?”
  “石城。”
  “有亲戚还是朋友?”
  “没有。”
  “以前出过远门吗?”
  “今儿头一次。”
  “会什么技术,例如,木工,瓦工,油漆工。”
  “什么都不会,就肚子里有点墨水。也不知道到地儿找什么活儿干?”
  “是吗?要不这样,跟我们一伙去给团场人摘西红柿,捡棉花,那活儿是吃苦的活儿,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你手脚勤快,利索,一天下来也挣个五六十块。”
  “一天五六十,这么多。”
  “是呀!这全靠你自己,并且人家还管吃管住,干不干。”
  “干,我干。”彭帅一听,,心里当然高兴了,这出门在外的人就怕吃住了。人家管吃住,那就是遇个天阴下雨的也好有个地儿落脚,总比流落街头强吧。
  “看把你高兴的,快,快吃点饼子。”彭帅一高兴,不打推辞接过大哥的饼子吃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希望火车赶快到站,等下了车跟这位大哥带领的一伙人挣钱去,一天五六十,那一月下来,少说也是一千五六,那要是干三个月,就能挣三四千。多诱人的活儿,一定去干,并且一定干好。彭帅此时的心情好到几乎要放喉歌唱。
  有这大哥牵线,彭帅就跟这几位邻座的民工打的一片火热,侃大山,斗地主,聊家事,话未来。在这一刻,彭帅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已背井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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