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云际会（3）

　　大路边上霍成从俯身处站起来，看看天色，望望寂静无声的大路尽头，对战士们说：“估计慧能他们已经进山，我们也撤。”
　　众战士答应：“是！”纷纷起身。
　　霍成搬起一块石头放在大路中间，掏出一个粉笔头，写上八个大字：“谢谢欢送，后会有期！”
　　众战士会心地相视而笑。
　　霍成拍拍手上的灰尘，挥挥手：“走！”
　　彭六旎走进大厅，仍然高坐在虎皮交椅上，冲刘更生一拱手：“县长大人，请坐！”
　　刘更生也拱手：“谢坐谢坐！”
　　彭六旎高喊：“来人哪！”
　　一名小喽啰应声而来：“小的在，大当家请吩咐。”
　　彭六旎一挥手：“给老子上两只红烧肘子，两壶老白干！”
　　小喽啰答：“是，这就好！”转身离去。
　　吴振俊骑在马上，不停地喊着：“快、快、快！”
　　常备队员纷纷挥舞马鞭，喊着：“驾、驾、驾！”
　　马蹄趟得烟尘腾腾。
　　石磙大步走着，众喽啰歪歪斜斜地跟在后面。
　　一个小喽啰从前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报、报、报二当家，吴主任要二当家快、快、快点儿跟、跟上”
　　石磙瞪了小喽啰一眼：“快、快、快你娘的鸟，前面又他娘的没有金元宝。”说完，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堆土坷拉上。
　　众喽啰见石磙坐下了，纷纷把枪放在地上，席地而坐。
　　山寨里的彭六旎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两个小喽啰端来两只木头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土瓦盆，里面一只红烧猪肘子冒着热气；一只土窑酒壶，一个大黑碗，一双筷子。分别放在彭六旎和刘更生面前的桌子上。垂首退出。
　　彭六旎拿起酒壶倒满酒，并不用托盘里的筷子，而是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肘子上割下一块肉丢进嘴里，烫得直吸溜气，咽下这块肉大呼一声：“真他娘的痛快！”
　　刘更生拿起筷子，剥下一小块肉，吹吹气，慢慢放进嘴里。
　　彭六旎端起大黑碗豪爽地说：“县长大人，难得在山寨歇马，今天俺老彭敬你一碗！”说完，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刘更生端起酒碗说：“谢谢大当家盛情！”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彭六旎哈哈大笑：“县长大人不爽快，你这喝酒法猴年马月才能把你那碗酒喝光？”
　　刘更生拱手：“大当家见笑，实在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大路上，吴振俊正在飞马狂奔，忽见前面大路中间有一块石头，猛地勒住战马。战马前蹄跃起，发出一声长嘶。众士兵也纷纷勒住战马，不停地在原地盘桓。
　　吴振俊翻身下马，大步来到石头面前。两行大字：谢谢欢送，后会有期。
　　吴振俊拍了一下腰间的手枪：“这帮老四，狡猾奸诈！”
　　石磙带着众喽啰歪歪斜斜跑过来：“吴主任，咋啦，咋不走了？”
　　吴振俊没好气地指指石头。
　　石磙上去端详一大阵子，转身嘟哝：“真他娘的倒霉，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冲众喽啰大喊：“还他娘的愣着干啥？漏风了，扯呼扯呼！”
　　
　　聚义厅里，刘更生放下酒碗，拱手相问：“大当家，在下有件事情相问。”
　　彭六旎一边用匕首割肉，一边豪爽地回答：“县长大人有事尽管说，只要俺老彭能办到的，一定两肋插刀！”
　　刘更生欠欠身：“那我敬大当家一碗！”说完一饮而尽。
　　彭六旎大笑：“县长大人不是不胜酒力吗？这回咋爽快起来了。”
　　刘更生有点尴尬：“见笑见笑，勉为其难，勉为其难！”
　　彭六旎不以为意：“那有话就说吧。”
　　刘更生试探地问：“听说大当家有一个镇山至宝，是一部古书，外界盛传就是鉴真大师留下的火浴秘籍，不知可有其事？”
　　彭六旎闻言，把手中的匕首插在肘子上，哈哈大笑，笑得浑身乱颤：“县长大人拿老彭当老学究了。想俺老彭一个大字不识，连俺自己都不认识，俺要古书有啥鸟用？”
　　刘更生故意不接彭六旎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听说那古书是用黄绸子写成，打开就有异香扑鼻，不知是真是假？”
　　彭六旎问：“那东西有啥用处呢？”
　　刘更生认真地说：“此秘籍集养生、治病、疗伤、修身于一体，按照中医医理和佛学精髓，围绕人体七经八脉，以火为大法，以浴为手段，调理人的精神与肉体，和谐心智，疗救病伤，祛邪延年，从而达到生命的终极境界。鉴真大师到达日本后，曾用此法为日本的皇后治过顽疾，药到病除，被日本皇室视为珍宝。”
　　彭六旎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既然是个宝贝，那等打败了小日本，咱们要回来不就结了。”
　　刘更生无奈地：“大当家有所不知，此秘籍抄本在鉴真大师东渡日本时在海上丢失了，鉴真大师在日本治病全凭着自己的记忆，真本尚留在国内，据传，流落到萧国县境内。在下以为，大当家手里的古书极有可能就是火浴秘籍的孤本。”
　　彭六旎听完刘更生这段话，重又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县长大人要是认准这个啥鸟秘籍在老彭这儿，那俺老彭也没办法。要是县长大人冤枉了俺老彭，那就别怪咱鬼爷翻脸不认人。”说罢，将插在肘子上的匕首“噌”拔出，插在桌子上。
　　刘更生见状，连忙站起，拱手道：“大当家也别动气，在下就是问问，只要秘籍不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就万事大吉了。”
　　彭六旎喝下一碗酒，拍着桌子说：“县长大人这样说，那俺老彭到真要让小的们仔细寻访。既然是宝贝，那俺老彭得到就身家亿万，再也不要过打家劫舍，刀头舔血的日子了，哈哈哈哈！”
　　刘更生摸了一下没胡子的下巴：“大当家快人快语，在下十分佩服，今晚在下和兄弟们就住在宝山，顺便欣赏欣赏大寨夜景。”
　　彭六旎哈哈大笑：“来呀，全山寨张灯，给老子摆开全羊宴，老子要与县长大人一醉方休。”
　　
　　皇藏山区的夜涛声阵阵，卢春瑛手提短枪弯腰走在夜色中，崔胜带着三个游击队员紧跟在她身后。
　　走到一个陡坡旁，卢春瑛直起腰，查看天色。
　　崔胜紧接着来到跟前。
　　卢春瑛小声说：“一袋烟，天很快就要亮了，你通知饶建堂同志，命令队伍加速前进，天亮前一定要到达皇藏山区。”
　　崔胜立正敬礼：“是！”转身朝后面奔去。
　　崔胜来到急急赶路的饶建堂面前：“饶主任，卢书记要队伍加快行军速度，天亮前一定要进入山区。”
　　饶建堂点点头，冲后面的队伍招手：“大家跑步前进!”
　　
　　红部的司令部里，清水带上军帽，抓起架上的指挥刀，高喊：“山本！”
　　山本平九郎应声而入：“大佐！”
　　清水问：“部队集合没有？”
　　山本答：“报告大佐，部队集合完毕，鸠山少佐、山口少佐正在等待您的命令。”
　　清水说：“命令部队立即出发，20公里奔袭，从皇藏山区边缘直插山区南部，务必将蟊猴子合围在山区边缘。请山口少佐带领一个中队直捣瑞云寺，搜索火浴秘籍。”
　　山本立正敬礼：“哈衣！”
　　
　　回到白马村的霍成正在检查战利品。桌子上摆放着几只王八盒子，霍成分别拉开枪栓仔细检查。
　　慧能推门进来：“霍大哥，咱这回抢小鬼子的武器足足能装备一个小队。”
　　霍成欣慰地：“是啊，把长枪发给那些拿红缨枪的队员，带着他们抓紧联系刺杀射击。咱们没有时间专门训练队员，只能见缝插针。日军扫荡频繁，不知啥时候就会有战斗任务。”
　　慧能嬉皮笑脸地靠近霍成：“大哥！”
　　霍成看他一眼，微笑起来：“呵呵，又想要什么？痛快点儿，说吧！”
　　慧能挠了挠秃头，嘿嘿干笑几声。
　　霍成瞪他一眼，拿起皮带，装作要走的样子：“不说哈？不说我可去看他们训练了。”
　　慧能赶忙拦住去路，腼腆地说：“我是说，我是说，长枪都发给战士们，这么多短枪不是没有主儿嘛，我琢磨是不是搞一个短枪队，挑选一些有功夫的人组成，便于侦察敌情，除奸什么的。”
　　霍成欣赏地看着慧能，调侃他说：“呵呵，我们慧能大师傅知道动脑子了，我也正有这个想法。”
　　慧能又挠挠秃头：“我看大哥一直在摆弄这些枪，就猜你在想主意。”
　　霍成征询地看着慧能：“那依你看，咱们这些队员哪些人可以参加短枪队呢？”
　　慧能挺起胸脯，自豪地说：“俺这十几个师兄弟都够格儿，武功都不错，能负重，有耐力，一夜跑他个百八十里不在话下，都是俺师父亲自教出来的。论枪法也是没说的，虽然比不上大哥您，不说百步穿杨，那也是百发百中。”
　　霍成拍拍慧能肩膀：“你和我想到一块了，先让他们十几个人长枪换短枪，由你先带着训练，等咱们和县工委汇合再正式宣布成立。”
　　慧能笑眯眯地立正敬礼：“是！”
　　霍成走出屋外，抬头看看太阳。
　　一个头戴草帽，身穿对襟小褂的侦察员匆匆跑来。
　　霍成问：“有情况？”
　　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说：“百灵紧急情报，县城日军清晨集合出发，朝山区奔来，目的不明。”
　　
　　此时，卢春瑛、饶建堂、崔胜等人聚集在一起讨论部队进入山区后的行动方针。
　　卢春瑛说：“根据军区提供的情报，霍成同志已经进入萧国县，打据点、劫物资、霍冕村遭遇战应该都是霍成同志干的。现在山区情况不明，不知道霍成同志在哪里。我的意见，部队暂时不要盲目进入根据地中心区，尤其不能进入瑞云寺。一袋烟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先让他前去侦察一下，摸清山区伪化情况，打听霍成同志的具体位置，争取尽快和他汇合。”
　　饶建堂说：“我赞成春瑛同志意见，请崔胜同志马上准备，立即出发。”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牙子拎着短枪，猫着腰急匆匆跑来。
　　卢春瑛问：“牙子，怎么回事？”
　　牙子喘息着说：“卢书记，发现大批鬼子从山根儿兜过来，沿着山脚成战斗队形展开，好像目标很明确，离我们不到五华里。”
　　饶建堂判断：“很可能我们回萧国县的消息泄露了，敌人是有备而来。”
　　卢春瑛思索了一下：“敌人目的很明确，是想阻挡我们进入山区深处，要把我们消灭在山区边缘。”
　　崔胜焦急地：“那怎么办，总不能再回边区吧。”
　　卢春瑛和饶建堂对视了一下：“建堂同志，你看呢？”
　　饶建堂眉头挤成一个川字：“回边区肯定不可能，回去的路上要通过敌人三道封锁线，这边一旦和敌人接上火，封锁线上的敌人和这儿的敌人两面夹击，我们有被消灭的危险。”
　　卢春瑛果断地：“敌情发生了变化，无论山区里情况怎么复杂，也不允许侦察清楚再进去了。我们现在只有硬闯，撕开日军战斗队形，冲进山区。如果霍成同志在山区，一定会想办法接应我们。”
　　卢春瑛转身对崔胜：“一袋烟，你带两个班在前面作为尖刀，把全部两挺轻机枪带上，一定要猛打猛冲，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崔胜抽出短枪急速跑去。
　　卢春瑛叫过牙子，严峻地说：“告诉全体同志门，就是死也要死在山里，决不能后退半步！”
　　牙子立正敬礼：“是！”转身跑去。
　　激烈的枪声响起。
　　
　　在山寨盘桓一夜的刘更生手拿礼帽，左臂上挂着文明棍，在彭流旎陪伴下走出山寨大门。
　　刘更生微微哈腰：“多谢大当家盛情款待，在下告辞。大当家若有闲暇，请到县府一叙，在下定当早接远迎！”
　　彭流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县长大人说笑了，一个杆子头到县府去做客，那不是自投罗网嘛，咱老彭上得天入得地，就是不和官府打交道。县长盛情谢过了！”抱拳当胸，抖了三抖。
　　刘更生摆摆手：“哪里话，哪里话，如今大当家也是打鬼子的，那就不是杆子了，是抗日武装，抗日武装，呵呵。”
　　吴振俊快马加鞭，疾驰而来。
　　来到彭流旎、刘更生跟前翻身下马，嘴里喊：“刘县长！”
　　刘更生与彭流旎站住，刘更生急问：“吴主任，出了何事？”
　　吴振俊停下来，急急地说：“县城日军突然出动，兵分两路，一路向皇藏山区南部边缘地区进发，目的不明；一路直接包抄瑞云寺，据情报是搜查火浴秘籍。”
　　刘更生摸着下巴，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兵分两路，包抄瑞云寺，兵分两路……”
　　吴振俊问：“县长，是否让县常备队出击一下？”
　　刘更生踱到二人面前站住，把礼帽戴在头上，胸有成竹地说：“日军进击山区南侧部队肯定是对着共产党新四军去的，包抄瑞云寺嘛，一定得到了火浴秘籍的消息。第一路我们可以不管，老四不听政府号令，到处招兵买马，让鬼子教训教训也不错，但进击瑞云寺的这一路我们不能坐视，如果火浴秘籍有闪失，我们难以向汤恩伯将军和委座交差。”
　　彭流旎豪情万丈：“他娘的，小鬼子占咱地盘，杀咱百姓还不算，还惦记着咱的宝贝，咱老彭和雪岭法师有一面之缘，哪能见死不救。”转身大喊：“老二，老二，他奶奶的熊，跑哪去了？”
　　刘更生赞赏地对彭流旎说：“大当家深明大义，在下佩服。我这就令县常备队全体出动，和大当家一起操他后路！告辞。”转身对吴振俊“吴主任，快走！”
　　石磙急急忙忙从山门里面跑出来：“大当家，喊我啥事？”
　　彭流旎吼道：“啥事，鸟事，小鬼子要占领瑞云寺，叫上弟兄们跟我揍他个龟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