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云际会（2）

　　山寨聚义厅里，霍成微笑着摆摆手：“大当家言重了，抗日自愿，不存在谁收编谁，新四军从不强人所难。大当家如果愿意加入新四军，霍成当然欢迎；不愿意加入新四军，只要不做汉奸替日寇卖命、不祸害老百姓，你我就是友军，我们在抗日的大旗下共赴国难，相互照应，将小日本赶回东洋三岛。”
　　彭六旎仰天大笑：“新四军打小鬼子那是没说的，霍英雄快意江湖，胸怀坦荡兄弟佩服。别的不敢说，要说打小鬼子咱没二话！”
　　石磙慢慢松开了握住枪把的手，站在彭六旎身边不出声。
　　霍成一抱拳：“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咱们抗日战场上见！”
　　彭六旎也抱拳：“请！”
　　彭六旎、石磙刚送霍成出大寨门，一名小喽啰匆忙跑来，离老远就大喊：“大当家，大事不好！”气喘吁吁跑到近前。
　　彭六旎喝道：“啥事把你娘的吓得跟鬼撕的一样。”
　　“大、大、大当家，山下打、打起来了！”小喽啰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
　　彭六旎上前踹了他一脚：“你他娘的说清楚，谁跟谁打起来了？”
　　“回大、大、大当家，四爷跟杂八队打起来了。”
　　彭六旎与霍成对视一下，对石磙喊：“快，快拉马来！”
　　
　　吴振俊的常备队都亮出了枪，围住了慧能，游击队员们又举枪围住了常备队，众喽啰又围住了游击队员。场面混乱，剑拔弩张。
　　三匹马来到山下，彭六旎在马上高喊：“哪路朋友在爷的地盘起哄？”
　　吴振俊在马上拱手：“鬼爷请了，在下奉刘县长之命前来拜访大当家，在山下遇到这几个冒充老四的不明身份之徒，正要帮鬼爷拿下。”
　　彭六旎哈哈大笑：“吴主任误会了，他们不是冒牌货，是正宗的新四军。”
　　彭六旎转脸对端坐马上的霍成：“还不认识吧，这位就是打鬼子的英雄，人称霍大脚的霍英雄。”
　　吴振俊故作惊讶：“啊啊啊，久仰久仰，听说霍大脚已经壮烈殉国，不想大难不死，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霍成微笑，也在马上拱手：“吴主任党国精英，身边人马装备精良，有此阵容，何愁日寇不灭？敬佩敬佩！”
　　吴振俊尬尬尴尴地讪笑：“原本以为是冒充贵军的不明武装，原来真的是新四军，失敬失敬！”
　　各方人马都收起了枪，但都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彭六旎吆喝他那些喽啰：“都他娘的看清了，这是霍大脚霍大爷的东西，立马给老子放行，往后凡是见了霍大爷的人马谁都不许为难。”转身对霍成：“霍英雄一身胆气，彭六旎不胜感佩，往后就让俺老彭遵你一声大哥。荒山偏僻，不管啥时候，只要大哥需要，这儿都是你歇马的地方。不远送了，请大哥上路！”
　　霍成在马上还礼：“彭大当家深明大义，霍成很是景仰，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霍成和新四军尽管吱一声，只要是抗击日寇，没啥说的。霍成恭敬不如从命，就叫一声贤弟了。”
　　彭六旎哈哈大笑：“大哥走好，小弟不送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慢着！”
　　几匹马疾驰而来，马上端坐着国民政府萧国县县长刘更生。
　　刘更生穿中山装，带礼帽，文明棍挂在左臂上。
　　霍成勒转马头，警惕地注视远远奔驰而来的马队。
　　慧能本能地向霍成的马头靠了靠，手放在短枪的枪套上。
　　刘更生一行快马奔驰到大家面前，勒住缰绳。
　　吴振俊上前迎接：“刘县长，事情不顺！”
　　刘更生微微点头，示意吴振俊不要说话。他冲彭六旎拱手：“彭大当家一向可好？”
　　彭六旎在马上还礼：“多谢县长挂怀，吃咱这碗饭，刀头上舔血，说不上好坏。”
　　刘更生干笑：“呵呵，大当家威震四方，一口大刀走天下，当然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哪。”
　　彭六旎欠欠身：“刘县长过奖。不知县长大人今日光临荒山有何见教？”
　　刘更生环顾周围：“听说今日大当家与霍大脚霍英雄群英会，特来凑个热闹，敢问那位是霍成霍英雄？”
　　霍成目光炯炯，审视刘更生。
　　彭六旎赶忙冲霍成招手：“大哥，来来来，俺给你们介绍介绍。”
　　彭六旎抱拳对刘更生：“县长大人，这位就是皇藏山打鬼子，王集拔炮楼的抗日英雄霍成霍大脚，俺的大哥！”
　　转身对霍成：“大哥，这位是咱的父母官，县长刘更生刘大人。”
　　霍成爽朗地发话：“刘县长一县父母，霍成致礼！”
　　刘更生满脸慈祥：“霍英雄，本县长敬佩你少年英俊，乃我民族精英，皇藏山一人独撑危局，王集据点巧设韬晦之计，这绝非等闲之辈能为之。”
　　霍成提了提马缰绳，不卑不亢：“刘县长过奖，抗击日寇，捍卫民族，这是每个中国人应尽的义务，霍成不过尽一点绵力！”
　　刘更生摆摆手：“霍英雄可能有所不知，我与令尊大人曾经是莫逆之交，惺惺相惜。故友遭难我悲愤难抑，发誓报仇。说句冒昧的话，要是你不嫌弃老朽，我倒是想称一声贤侄。老朽高攀了！”
　　霍成欠了一下身，慷慨地说：“按照年龄和身份，霍成也该尊您为前辈，况且您与家父又是故交。如今国难当头，民族危亡，若刘县长能够高举抗日大旗，率我全县父老奋勇抗敌，霍成定当竭诚拥护，并甘为前驱。”
　　刘更生精神为之一振，高兴地说：“一言为定，只要贤侄愿意帮助政府做事，老朽一定报请汤恩伯将军，请贤侄荣任游击第十三纵队司令，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霍成微笑点头：“县长高看，霍成感激不尽，只是霍成身为新四军战士，也是国民革命军战斗序列中的一员，军令在身，身不由己，请县长海涵。”
　　刘更生不愿放弃努力，进一步说道：“这个好办，新四军也是国府的军队，我可以请汤司令上报国府军事委员会，将贤侄军籍调入十三纵队，这样无论是新四军还是贤侄都好交代，岂不是皆大欢喜？”
　　霍成微微一笑：“刘县长有所不知，霍成身为新四军战士，肩负守土抗战职责，既然是抗战，在哪儿都是一样打鬼子，何苦兴师动众，费此周折呢？”
　　刘更生以长辈的口吻说：“国难当头，全国抗日力量都应该团结在蒋委员长为领袖的国府周围，新四军名为国军序列，实则不听号令，特立独行，游而不击，专门制造摩擦，破坏交通，实为抗战中的不安定因素，贤侄放着光明大道不走，何苦去淌这个浑水？”
　　霍成对刘更生污蔑新四军十分不满，他严肃地说：“刘县长既是先父故交，我当以前辈相待。但刘县长不顾事实，对新四军浴血抗战，奋勇杀敌的事实视而不见，令霍成深感遗憾。新四军首战韦冈，再战车桥，反扫荡、反清乡，战果累累，深受民众欢迎，耳闻目睹，岂能抹杀？”
　　刘更生不屑一顾：“抗战是政府的事情，都要统一在蒋委员长的号令之下。贵党贵军口口声声建立抗日民主统一战线，实际上是以抗日为接口，根本就是抢夺地盘，扩张势力，弄得土匪如麻，司令遍地，使政府不能集中全国力量抗击外敌，干扰了政府的既定方针。”
　　霍成据理反驳：“蒋委员长在庐山讲话中说，只要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职责。县长身为政府要员，岂能置蒋委员长训示于不顾，只许一家抗战，不许别人抗战。只有发动全民族的抗战，才能保家卫国，驱逐日寇，还我中华尊严！”
　　吴振俊这时勒马近前，傲慢地说：“县长何必多费口舌，对那些不听从政府号令的游杂武装就要武力缴械，遣散部众，以儆效尤。”
　　霍成闻言哈哈大笑：“吴主任所指游杂武装是什么？是那些汪精卫之流拼凑的汉奸及其散兵游勇。如今，汪伪武装配合日寇烧杀抢掠，为虎作伥，吴主任不去武力缴械，却在这里要遣散游杂武装，是何居心啊？”
　　彭六旎这时不干了：“啥叫他娘的游杂武装？难不成你吴主任要遣散老子的山寨？有本事找小日本逞能去，别在老子的地盘张狂。遣散游杂武装？那得看老子手里的大刀答应不答应！”
　　霍成冲刘更生一抱拳：“刘县长今天到彭大当家山寨，一定有要事，请恕霍成失陪！”
　　转脸冲队伍一招手：“同志们，出发！”
　　一队人马赶着三辆大车扬长而去。
　　吴振俊脸气得成猪肝色，对着刘更生大叫：“县长，您看！”
　　刘更生故作大度地笑笑：“小不忍则乱大谋，吴主任稍安勿躁！”
　　彭六旎也勒转马头，招呼众喽啰：“兄弟们，收拾家伙，回寨。”
　　刘更生直起腰干喊道：“彭大当家，请留虎步，在下有要事相商！”
　　彭六旎调转马头，扬鞭高呼：“县长大人有话请讲。”
　　刘更生策马近前，耳语道：“大当家看到了吧，霍成文韬武略，将来必是你我劲敌，若你我联手将他收服，他的手下人枪全部归你，那个十三纵队司令就是大当家的了。现在你我追上去，他就那一二十个人，解决他易如反掌，不知大当家意下如何？”
　　彭六旎摸着下巴，故作沉吟，然后狡黠地说：“县长大人这话我爱听，这是一桩好买卖。但霍成这人英武豪爽，是干大事的料，既能干大事，肯定有上天护佑，你我联手弄他，万一老天不答应，暗中帮他，那咱们不是瞎忙乎吗？别到时候逮不住黄鼠狼还落一手骚，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后悔就晚了。这事容我再掂量掂量。”
　　刘更生有点着急：“大当家，机不可失啊，等他回到老窝里，再想搞他就难了。我们趁他现在不注意，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事准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
　　彭六旎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几圈，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既然县长大人有把握胜他，那成，这趟买卖我接了。不过我得回山寨和众家弟兄商量一下，我做买卖向来是掂量再三。”
　　刘更生急忙阻止说：“大当家，千万不可，等到你回到山寨商量完了，霍成早就缩回老窝了，黄花菜都凉了。”
　　彭六旎安然地说：“县长大人有所不知，山寨做买卖之前都得上香祷告，求山神保佑，这是山寨规矩。我同你做买卖行，规矩是不能破的。”说罢，打马上山，众喽啰呼呼啦啦跟在后面，趟起半天烟尘。
　　刘更生和吴振俊被晾在滚滚烟尘中
　　吴振俊凑上来：“县长，这帮土匪和老四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求他们不如求自己。不如我带着常备队赶上去，就凭霍成那几杆破枪，经不起几梭子枪弹，即使不能全部消灭，也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刘更生摆摆手：“吴主任啊，你不懂战术啊。要消灭霍成，按说根本不需要彭六旎这个土匪帮忙，我县府常备大队数百人枪，拿下霍成这一二十人还不跟捏死一只臭虫一样。但现在是抗战时期，国共合作，县府明目张胆地消灭老四的抗日武装，共产党不会善罢甘休。惹出祸端来，汤恩伯那个滑头肯定拿我当替罪羊，到那时我的身家性命就交代了。就是蒋委员长也只是让我们防共、溶共、限共，并没有明确要我们灭共，连他都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一个小小县长岂敢去捅天？”
　　吴振俊被刘更生弄糊涂了，疑疑惑惑地问：“那县长刚才不是让彭六旎和我们一起去追霍成吗？”
　　刘更生自负地笑：“嘿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借刀杀人。彭六旎和我们一起灭了霍成，共党追查起来我们就说是土匪打劫，借此机会再将彭六旎这个悍匪拿下，他那几百人枪还不都是我们的？”
　　吴振俊恍然大悟：“哎呀呀，县长韬略高深，振俊服了、服了。”
　　刘更生责怪地说：“你在岭南特训班受训时应该学过这些的，英雄相时而动，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伤及自己，这才是上策。”
　　吴振俊不停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刘更生一摆头：“振俊，走，看这个土匪怎样应对。”
　　
　　行走中的霍成突然停下，招手叫过慧能：“你带队伍先走，给我留下一挺机枪，五个人。”
　　慧能问：“怎么啦？”
　　霍成思忖着说：“我感觉刘更生今天来者不善，如果他诱惑彭六旎和他一起联合追击我们，我们会吃大亏。你先带队伍护送物资撤离，我断后。”
　　慧能不干：“断后我来，你先走，这么多物资我真怕有闪失，还是你护送物资。”
　　霍成摇头：“你对付不了顽、匪合流的攻击，快，保护物资快走，服从命令！”
　　慧能无奈地：“是，那我先走。”
　　
　　山寨聚义厅上，彭六旎高坐在虎皮交椅上，刘更生、吴振俊、石磙等坐在大厅木椅上。
　　刘更生焦急地说：“大当家，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再耽误了，晚了就追不上了。”
　　石磙站起抱拳：“大当家，霍成那三大车东西，本来就是兄弟盯上的买卖。如今县长大人既然愿意助一臂之力，就请大当家发话，兄弟担保一发子弹一个麦粒都不少地给大当家弄回来。”
　　吴振俊也站起来说：“不劳大当家和县长亲自上阵，小弟愿和二当家一起前往，保证手到擒来。”
　　刘更生也站起来：“请大当家速速决断！”
　　彭六旎背靠在虎皮椅背上，闭着眼睛半天不吭声。
　　忽然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来，卷起两只衣袖发话：“好，那咱今儿个就走这趟买卖。”
　　走到大厅中央高呼：“小的们，拿檀香！”
　　一名小喽啰手拿一把檀香递给彭六旎。
　　彭六旎对石磙大喊：“二当家，头前带路！”
　　彭六旎大步走出大厅，众人纷纷跟在后面。
　　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像面前。
　　一个小喽啰敲了三声大锣，高呼：“大当家祭拜山神喽！”
　　石磙站在石像一侧，高呼：大当家祭拜仪式开始！
　　石像两旁燃着两根粗粗的蜡烛，彭六旎手拿檀香，分别在两根蜡烛上点燃檀香，站在石像前手握檀香，默默祷告。祷告完，鞠躬三次，将檀香插在香炉里。后退三步，站定，高呼：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众喽啰齐声高呼：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彭六旎从石像前后退三步，笔直站定。
　　石磙肃穆地高喊：“行三跪九叩礼！拜！”
　　彭六旎与众喽啰双手并拢，一揖到底，连续三次，笔直站定。
　　石磙再次高喊：“跪！”
　　彭六旎与众喽啰双膝跪地。
　　石磙高喊：“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彭六旎与众喽啰叩首完毕，石磙高喊：“起！”
　　众人站起。
　　石磙喊：“拜！”
　　众人再作揖三次。
　　吴振俊焦躁地对刘更生说：“县长，如此折腾下去，等他祭拜完毕，霍成早就走远了，连个人影也抓不着了！”
　　刘更生摇头苦笑：“他就是在拖延时间，这个土匪，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吴振俊焦急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刘更生坚定地：“怎么办？他就是拖延再多的时间，也要让他派人下山。看来今天想抓住老四那帮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只要彭六旎派人去追，这就是事实，他就有把柄在我们手里。”
　　石磙喊：“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
　　祭拜仪式结束，彭六旎叫过石磙耳语：“兄弟带人下山，跟在吴振俊人马的后面，相距一里路远，只要听到前面响枪，就说明吴振俊和老四干上了，你立马把兄弟们带回来，不许放一枪。谁放一枪，按山规就地砍头！”
　　石磙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问：“大哥，这这这，咱不是做买卖吗？咋不让靠前呢？”
　　彭六旎瞪起眼睛：“你他娘懂个屁，共产党、国民党咱都惹不起。姓刘的想拿我当枪头，得了老四的人枪还不想担责，捅出了篓子拿我当冤大头、替罪羊，我呸，老子是啥人？单缠鬼，这点把戏想给老子耍？”
　　石磙直点头：“大哥，小弟明白了，你就情好吧！”
　　石磙冲众喽啰招手：“兄弟们，给老子精神点，大当家交代，跟着国军做买卖去！”
　　众喽啰跟着石磙呼呼啦啦飞奔而去。
　　
　　刘更生对吴振俊面授机宜：“打响后把人马往两边闪，留出缺口让土匪冲锋，畏缩不前的，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正法！”
　　吴振俊兴奋地：“是，保证按县长意思办！”
　　彭六旎大步走向刘更生：“县长大人，请大厅说话，我的人出去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刘更生恭维地：“那是那是，大当家虎威，神鬼难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