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伏击（二）

　　红三妹紧紧抱住小桃红，流着泪水说：“你这是何苦呀——”小桃红嗫嘘着，脸上挂着微笑，断断续续地说：“二当家的，你是我的恩人，我无以为报，只能给你送信了。”红三妹的泪水止不住长流，哽咽着说：“桃红，你可别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妹子。”小桃红没有流泪，此时依然坚强，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微笑着，吞吞吐吐地说：“姐，此生能认识你是我的福气，彪爷及牛心山的弟兄已经全部遇害，灰泥鳅要斩草除根，我没有办法，只好悄悄地溜出来给你报信了。”说罢，头一偏，似乎没有一点痛苦，脸上是那么安祥。红三妹大声哭道：“妹子呀，你不能说走就去了呀——”
　　仇恨由红三妹心底里涌起，她大吼一声：“兄弟们，为大当家的报仇！”兄弟们忘记了疲劳，狠狠地打了起来。
　　屁三响带领的白狗子又倒下一片，他见势不妙，不能这样拼下去，再下去，他的老本要全部折进去，于是，大声命令道：“撤！”
　　撤到半道上，屁三响突然感觉一阵不舒服，就这样撤了，那不是让红三妹得了便宜，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在生意上是赔本的买卖，是划不不来，而且自己也无法向营长灰泥鳅交待。于是，他灵机一动，自己不是打埋伏吗？只可惜这个计划是很完美的，不料，半道杀出个程咬金，被小桃红给破坏了。不过，小桃红为此也会付出代价的，他坚信他的一枪一定会要了小桃红的命的，事实也确实如此。既然这个计策第一次没实现，难道他还不能实行第二次吗？眼前，红三妹杀红了眼，若他再半道的拐弯处设伏，把红三妹的队伍引进他的伏击圈，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就可以挽回去损失。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奸笑，为自己的毒计而自鸣得意。
　　屁三响叫来了他手下的一个胖连长，匪兵都叫叫猪仔，他也很乐意别人这么叫他。因为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路有饿死骨，他长得肥头大耳，说明他衣食无忧，是个富贵相。屁三响在在猪连长耳边嘀咕了几句，猪连长边听边点头，连声说道：“好！好！好！”边说边带着他的手下先向山下撤去，撤到下一个拐道处，他便让匪兵迅速埋伏好。
　　而此时，红三妹正抱着小桃红在哭泣，没有观察到山下的变化，但这一切没有逃过红四妹、红五妹的眼睛。她们深知屁三响的秉性，属于狡诈奸滑之徒，鬼点子儿特多，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得多长一个心眼。
　　过了一会儿，屁三响觉得猪连长已经埋伏好了，他又发号施令，来了一次大冲锋，红三妹当然是狠狠地打，打得匪兵们屁滚尿流才算解恨。屁三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这样，在他撤离的时候，红三妹才会紧咬住他不放，才能将她们引入到猪连长的包围圈。
　　屁三响带着众匪兵边打边撤，这仗反而打得不痛不痒。
　　红三妹报仇心切，被屁三响挠得有些心烦意乱，就下令乘胜追击。兄弟听了她的号令，情绪被她调动起来了，彪爷平时把他们当作自家兄弟对待，都高呼：“为大当家的报仇！为彪爷报仇！”大家都急着冲下山去，把多年的怨恨发泄出来，把山下的那群背信弃义的兄弟剁成肉沫，为彪爷报仇。
　　兄弟们如恶狼般往山下冲去，红四妹、红五妹迅速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兄弟们，别急着往下冲，小心中屁三响的奸计！”
　　红三妹见状，质问红四妹：“四妹，现在士气正旺，我们可以一举歼灭屁三响，叫他一个屁都响不了！是不是，兄弟们？”众兄弟应声道：“叫他屁三响见阎王！”
　　屁三响见红三妹她们停了下来，心里也有些着急，口中骂道：“这妮子怎么不上当？”难道是他的诱饵不够大，吊不起红三妹的胃口？看样子，他自己得亲自冲锋一次，于是，他一马当先，带领着一个排的匪兵冲锋，边冲边对山顶喊道：“三妹子，哥想你了，要不，和哥到山脚下真枪实弹地干一场？”
　　众匪兵哈哈大笑，因为他的喊话中明显带着嬉戏的味道。
　　红三妹恼羞成怒，命令众兄弟拼命向下冲去。
　　红四妹、红五妹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她们也深知三妹的脾气，有仇必报！而此时，仇人就在她眼前，她是杀红了眼，失去了理智。众兄弟命悬一线，小桃红拼命送来的消息不能成了泡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红三妹突然灵机一动，擒贼先擒王，她毫不犹豫地从一个兄弟手中夺过长枪，瞄准正在冲锋的屁三响，“嘣”地一声枪响，由于距离太远了，没有打中心脏，击到了屁三响的一只胳膊上。屁三响痛得“哎呦哎呦”直叫，一溜烟儿逃往山脚下。
　　红四妹异常地冷静，她的这一枪目的是击溃屁三响，免得他一直引诱，让众兄弟进入伏击圈。眼看着红三妹带领着众兄弟快冲到拐弯处了，红四妹一个箭步跨过去，对准红三妹的后脑勺就是一掌，红三妹立即晕了过去，失去了指挥权，这就是她要的第二步。她命令两个兄弟扶住红三妹，忙发出了号令：“撤！撤到山顶！”她的号令一发出，猪连长发现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忙命令匪兵开火，一个没来得及撤离的兄弟中弹倒地。
　　红四妹带着众兄弟又撤到了山顶的防线，弟兄们的脸上都惊出了冷汗。刚才要不是红四妹的果断，此时，他们都成了匪兵们的枪下鬼，都佩服红四妹的英勇和先见之明。
　　猪连长也不能带兄弟再冲锋了，前几次冲锋，他已经损失了一个排的兵力，再去冲锋，也是徒劳，就算把他的这个连打完，也冲不上去的。他气急败坏地向山下撤去。
　　红四妹、红五妹及众兄弟见匪兵都撤到了山脚下，他们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猪连长和屁三响汇集在山脚下，这次伏击战让屁三响没有捡到半点儿便宜，而且是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他气急败坏吼骂着他的手下。骂归骂，骂完了，该收拾乱摊子。该如何回去向营长灰泥鳅汇报？说没有灭红三妹，那灰泥鳅一定会拿他是问。说灭了红三妹她们，而红三妹及她的兄弟都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报喜不报忧，在对灰泥鳅汇报时，一定要瞒天过海，这样，他才能获得灰泥鳅的奖金，这才是万全之策。
　　屁三响再三权衡之后，站在一块大石头，用另一只手抚摸他那被打伤的胳膊，大声喊起话来：“兄弟们，今天这仗非常激烈，你们也很勇敢，我们没有灭了红三妹，主要是小桃红那个臭婊子坏的菜。但是，回到郧城，我还是要向营长给你们请功，不过，若请功，我们能不能说红三妹没有死？能不能说我们没灭掉红三妹？”
　　众匪兵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副营长要表达的意思，都在抓耳挠腮。猪连长不像那样笨头笨脑的，长着猪脑袋，却有一双观颜察色的眼睛，他那双鼠眼贼溜溜地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拍着他手下的脑门说：“你们一个个猪脑子，我们要向大当家的汇报，说我们把红三妹及李孝诚杀掉了，就连他们的小崽子立雄也被斩草除根了。”众匪兵们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副营长是要他们说慌呀，都连忙说：“是！是！是！”
　　屁三响的胳膊已经包扎好了，显然还有些疼痛，脸色有些苍白，他对众匪兵的回答没有显现出满意的神色，只拿他的眼睛斜视了一下猪连长。猪连长会意，立马站到一块石头上，大声哟喝起来：“兄弟们，今天剿灭红三妹匪徒一事，你们要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吐露半点风声，否则……”他把话没说完，只用手摸了摸手中的盒子炮。众匪兵听了猪连长的话，都不敢再出大气，他们内心都明白，剿灭红三妹及匪徒这件事儿谁要说出去那就等着挨枪子吧。
　　猪连长拿他的鼠眼又向四周扫了一眼，众匪兵们都不敢再抬头，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回到郧城之后，我们要大摆庆功宴，我们只有一句话可以说，那就是‘红三妹及其匪徒从此从人间消失了。’”
　　不知谁在下面喊了一句：“匪首红三妹及其匪徒从地球上消失了！”众匪徒一哄而起，都大声喊起来：“红三妹消失了！红三妹消失了……”
　　这样的回答让屁三响很满意。是呀，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太认真，特别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难道红三妹消失了就真的对她有好处吗？好处肯定是大当家的，他只不过是沾点儿喜气罢，而且此次任务就眼前情况看是很难完成了，红三妹等匪徒本来就很难刁难，加上此次伏击事件已经打草惊蛇了，恐怕再引他们上当已经是难上加难了。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绝不会再上当了。
　　屁三响站上了那块大石头，猪连长很知趣地下来了。屁三响向众匪兵拱了拱手，然后觉得不对，现在是军人，应该敬礼才对，于是，他向台下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拜托了，各位兄弟，刚才猪连长说的话，就是我的心里话，我在这里不再赘述。走！回郧城，摆庆功宴，吃香喝辣的去！”
　　这伙人一溜烟地往郧城奔去。
　　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红三妹才醒过来，众兄弟见她醒过来，一齐说：“二当家的，刚才真悬呀，差点儿上了屁三响的当了。”红三妹明白众兄弟的意思，他们是在为红四妹开脱。而刚才也确实是自己太冲动、欠考虑，差点把兄弟们都带上了绝路，幸亏红四妹果断地采取了措施。
　　红四妹忙给红三妹跪下，说：“小姐，对不起，刚才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红三妹忙扶起了红四妹，说：“四妹，刚才不怪你，是我太冲动，要不是你，损失就更大了。”
　　说罢，两姐妹相拥在一起，众兄弟都笑了。
　　屁三响已经撤了，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去哪儿呢？这是他们眼前必须解决的问题。
　　红三妹说：“我们还是去牛心山吧，那毕竟是我的根所在。”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想看看牛心山到底成了什么样子？阿爹是暴尸荒野还是被兄弟乾埋了，她一定要看个究竟，否则，她不会甘心的。
　　红四妹却说：“现在回牛心山，显然不切实际，以灰泥鳅的为人，他一定会让牛心山夷为平地的，不会给他们留下一砖一瓦的；而且，回去是很危险的，说不定灰泥鳅在那里还布置有伏兵呢？”
　　众兄弟都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觉得红四妹说得很有道理。他们现在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了，该去哪里呢？
　　红三妹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但她不愿表现出来，就说：“四妹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们现在去哪里呢？哪里才是我们的家呢？”
　　众兄弟又纷纷不语了，红五妹也是一个很本份的女人，一般都是三妹、四妹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因此，这群人中，只有红三妹、红四妹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红四妹说：“我们现在应该白手起家，我觉得这磨沟谷就是块风水宝地，前可守，后可退，是块建寨的好地方。”
　　她的话一罢，众兄弟都左望望右看看，觉得红四妹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个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前面的十八盘拐道，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众兄弟都说：“此地比牛心山还要险峻，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红三妹没有再争辩，可是她却说：“这个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后面的盆地可开荒种粮，我看就在此落脚吧，可是……”她没有说完想说的话。
　　红四妹最了解她的，她把红四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从今往后，我们不能再做土匪了，得换个名字，小姐就是磨沟谷的谷主了。”于是，她首先跪拜，众兄弟见她跪拜，也都跪拜，齐声说：“参见谷主。”
　　红三妹见状，连说：“使不得，都是兄妹。”她把大家一起扶起，接着，她便说，“既然大家都看得起我，我就当这个谷主。不过，我要宣布三条禁令：一、不再当土匪，杀人越货；二、封闭磨沟谷，只进不出，不与外界官兵勾结；三、自力更生，开荒种粮，丰衣足食。”她之所以宣布这三点是有原因的，第一点是因为李孝诚的出走，让她终于想明白了，当土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第二点是汲取牛心山阿爹的惨痛教训，为什么牛心山会败？是因为灰泥鳅等人贪利，与金三坏官兵勾结，阿爹才会败得如此之惨。第三点是要显示自己的志气，靠自己的力气吃饭才是最光明正大的，才是正道，才是给兄弟们找了一条正确的出路。自从李孝诚离开她的视线之后，她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她是想回到牛心山之后，把这些问题跟阿爹说说。可现在，阿爹已经去了，牛心山也回不成了，既然大家都同意在这里落脚，说明这个地方很适合他们。
　　为了庆贺，红四妹说：“所有兄弟向天鸣枪三响，表示庆祝！”
　　众兄弟兴高采烈地向天空放了三枪，他们的脸上都荡漾着笑容，只有谷主红三妹的脸上还有一丝愁云。
　　红四妹很清楚谷主脸上的愁代表的是什么，便说：“兄弟们，从即刻起，五妹看家，带领兄弟开荒种粮，我和谷主去一趟牛心山。”
　　众兄弟听了，都说：“请谷主和四妹代我们向彪爷上一柱香。”有的兄弟与彪爷有很深的感情，竟然流下了眼泪。
　　红五妹的脸上也流了两行长长的泪水，她和四妹的命都彪爷给的，她很感激彪爷的搭救之恩，此时不能同谷主前行，她便跪下，对着牛心山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众兄弟见状，也都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她说：“谷主、四妹，你们快去快回，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姐妹相拥而别。
　　小立雄和小立英跑到红三妹跟前，小立雄紧紧抱住阿娘的腿，小立英也学着小立雄的样子，紧紧地抱住红三妹的腿。弄得红三妹心里好一阵难过，她俯下身子，在俩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便和红四妹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小立雄和小立英非常懂事，她俩手牵手爬到山顶上，向红三妹和红四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