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起云涌

　　游击队战士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情绪低落：“这算啥事？整天像一群老鼠一样不敢见天日，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别说鬼子找到咱，就是找不到，困也困死了。”
　　“就是，要么就跟鬼子真刀真枪干一场，死了也不亏，这东躲西藏的，没个头儿！”
　　“我看干脆回边区去，还干咱的主力，跟着司令员那多过瘾，一出去就是浩浩荡荡，碰到鬼子，冲锋号一响，呼啦一下就把那些狗娘养的推平了，哪像咱这会儿。不打死，也他娘的窝囊死！”
　　卢春瑛站在一棵大树下，双眉紧锁，面露忧郁。
　　远处有几只麻雀在山崖上蹦跳，天边有几块白云。
　　赵乾威和崔胜坐在两块石头上，两人相对无言，唉声叹气。
　　卢春瑛走到崔胜和赵乾威跟前，无声坐下。
　　卢春瑛：“最近形势紧张，上次霍冕村突围后，鬼子伪军一直在不停扫荡，目的在寻找我们，消灭我们。现在，我们干部战士加在一起才十二个人，工委干部死伤过半，机构已经不健全，一旦被敌人发现，凭现在的战斗力，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意见，我们还是趁黑夜越过敌人封锁线，回边区向区党委和彭雪枫司令员汇报。”
　　崔胜急切地：“边区和司令员交给俺们的任务是坚持和开辟龙寿山根据地，这档口回去咋说？再说了，军区骑兵团俺那些战友，一个牛皮哄哄，俺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见了他们还不把俺的鼻子刮掉。俺没法回去！”
　　赵乾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崔胜你甭上火，卢书记的意见我看是正确的。当下敌情严重，咱们力量悬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去培养干部，训练部队，充实力量后再回来。”
　　崔胜猛地站起来：“要俺看，就得真刀真枪地跟鬼子干一场。形势好转不是等的，是打出来的。鬼子也是人，都他娘的每人头上七个窟窿，谁怕谁啊！”
　　卢春瑛：“根据地是打出来的，可是现在力量过于悬殊，盲目硬拼只会招致更大的牺牲。咱们现在只有更好地保存自己，才能积蓄力量，保存基本骨干。”
　　崔胜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回去。要走你们走，我自己留下来！就这么走了，俺大，俺霍大爷，还有那么多战友就……”
　　卢春瑛严厉地：“一袋烟，请你冷静一下！”
　　牙子慌慌张张跑来：“卢书记，有鬼子！”
　　卢春瑛：“多少人？”
　　牙子：“看样子鬼子有六十人，伪军差不多上百人。”
　　卢春瑛：“离这儿有多远？”
　　牙子：“估摸着有三里地样子。”
　　卢春瑛对崔胜：“你带两个人前面侦查，向猫头山转移！”
　　崔胜：“是！”抽出腰间盒子枪，冲不远处坐着的几个战士挥了挥，立即有两个战士起身，随着崔胜钻进一条山沟。
　　
　　瑞云寺一片宁静。雪岭在禅床打坐，手捻佛珠，口里诵经。
　　慧能推开房门，背着霍成进来。
　　雪岭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回来了？”
　　霍成被慧能放于蒲团上，对雪岭双掌合十：“大师，俺回来了，大师可曾用斋？”
　　雪岭面露慈祥微笑：“用过了，用过了，施主对梅姑娘的厨艺还满意吗？”
　　霍成：“梅姑娘心灵手巧，烹饪山珍野味，实在是上等的佳肴！”
　　雪岭欣然：“梅老弟在世的时候经常用打来的野味钻研厨艺，堪称深山一绝。只是老衲化外之人，难以品尝他的手艺。想来梅姑娘的厨艺一定是得到了乃父真传，善哉善哉！”
　　霍成：“晚辈感谢大师相救，您神奇的佛法让晚辈顶礼膜拜！”
　　雪岭哈哈大笑：“施主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为怀，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老衲有一疑问，不知施主可有教与我？”
　　霍成慌忙合掌：“大师但有教诲，晚辈定当知无不言！”
　　雪岭：“施主尊姓霍，可是城西南霍冕村人？”
　　霍成：“晚辈祖居霍冕村。”
　　雪岭神情严肃：“敢问霍冕村霍守田霍施主是施主什么人？”
　　霍成庄重地：“那是晚辈家尊！大师与家尊相熟？”
　　雪岭闻听，忽然从禅床站起，快速走到霍成面前，深施一礼：“既如此，请施主代表守田先生接受老衲一拜！”
　　霍成慌忙摇摇晃晃站起：“晚辈怎敢受此大礼？”
　　雪岭扶霍城坐下：“施主尚未痊愈，不可轻动，坐下说话。”然后回到禅床落座。
　　霍成诚惶诚恐：“莫非大师与家尊有俗缘？”
　　雪岭手捻长髯，缓缓地说：“说来话长！”
　　霍成谦恭地：“请大师不吝赐教！”
　　雪岭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少小家贫，为活命遁入空门。期间潜心钻研佛学，于晨钟暮鼓中虚度时光。中年以后有幸结识梅老弟、赵乾威、霍守田等地方士绅，私交甚笃。老衲感佩梅老弟的勤劳忠厚，敬仰赵乾威先生的道德文章，仰慕霍守田先生的乐善好施，忠肝义胆。老衲与几位施主遂成莫逆之交，经常吟诗唱和，往来于佛门与俗世之间。”
　　霍成肃然起敬，深施一礼：“如此说来，大师既是家尊的至交，又是晚辈的救命恩人，这种父一辈子一辈的缘分是晚辈应当永远珍惜的！”
　　雪岭：“施主忠厚传家，满门英烈，是我华夏之幸。老衲有缘结识施主父子乃是我佛造化。只是守田先生为国捐躯，令老衲悲悯不已。”
　　霍成眼中含泪：“大师身处佛门，心系苍生，实为我辈楷模，晚辈仰慕不已。只是家尊惨遭日寇毒手，作为儿子竟不能赶走敌寇，以雪家仇国恨，又不能亲手抬棺执绋让老人家入土为安，想来有愧于国，不孝于家，辜负了家尊的谆谆教诲和大师的舍命相救！”
　　雪岭安慰说：“施主不必忧伤。令尊和崔元庭英雄已经被众乡亲安葬，在你昏迷期间，老衲也曾亲往超度。施主父子二人一个为国捐躯，一个抗敌负伤，已经无愧于家国。方圆四乡八镇父老皆传颂施主父子的英名，老衲甚为感佩。只是不知施主从何而来，伤愈后欲往何处去？”
　　霍成神情庄重，再施一礼：“大师既是家父故交，又是晚辈恩人，胸怀苍生，悲天悯人，一代宗师，晚辈就不再隐瞒，请大师恕我直抒胸臆了！”
　　雪岭郑重揖首：“阿弥陀佛，施主民族英雄，但请直说无妨！”
　　霍成说：“晚辈从延安来，肩负两大使命。”
　　雪岭闻言手捋长髯现出欣慰神情：“善哉善哉，老衲心中已有八九。目睹施主神勇，加上与施主交流，老衲已知施主与共产党新四军有渊源。施主文武兼备，有勇有谋。舍却贵党贵军而绝不会有如此人物，老衲有幸结识，造化造化！”雪岭说罢，朗声大笑。
　　雪岭意犹未尽：“况且，我与贵党彭雪枫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将军曾于去年光临鄙寺，与老衲秉烛夜谈，纵论救国救民之法。彭将军文韬武略，乃是一员儒将，令老衲受益匪浅！”
　　霍成谦恭地：“大师谬赞，晚辈羞愧难当！晚辈也是彭将军麾下一员！”
　　雪岭问：“敢问施主是何使命？老衲可有能够相帮之处？”
　　霍成说：“晚辈少年时代追随我党，曾入清华深造，并就读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时值民族危亡，几度倾覆。抗战军兴，曾衔命进入国军工作，参加长城抗战。台儿庄之战后，日寇长驱直入，家乡沦陷。晚辈受我党派遣回乡抗敌，使命有二：其一，召集家乡子弟，建立抗日武装，救我父老于危难。其二，……”
　　霍成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在心里思考措辞。
　　雪岭心思缜密，马上询问：“施主是否有难言之隐？”
　　霍成立即回答：“大师高风亮节，与晚辈肝胆相照，晚辈心中事绝不对大师隐瞒！据可靠消息，当年鉴真大师曾有国宝火浴秘籍传世，现在流落到萧国县一带。日寇觊觎我华夏国宝，正在极力寻找。晚辈此来肩负着保护秘籍免遭敌手的重任。如果秘籍能够安全隐匿民间，这是上策。如果秘籍有被日寇掠夺的危险，晚辈就要想办法找到它，善加保护，使我民族瑰宝代代相传。请大师教我！”
　　雪岭神情庄重：“火浴秘籍乃我佛家大法，历来被视为圣物。老衲师祖、师父毕生关注秘籍。只是直到如今，秘籍音信杳然。老衲曾与赵老先生、令尊守田先生说及此宝，无奈总是不得要领。老衲也为秘籍夙夜忧叹，一日数惊！”
　　霍成眉头紧锁：“家尊临终前曾嘱咐我秘籍找雪，话未说完就溘然长逝。现在晚辈明白了，家尊说的雪就是大师您！”
　　雪岭坚定地：“为我华夏民族计，为老衲与令尊及施主的佛缘计，老衲定当为寻找保护秘籍弹精竭虑，竭尽绵薄，使我华夏宝藏免遭外族染指！”
　　霍成敬佩地说：“晚辈谢谢大师，大师深明大义，保护秘籍晚辈更有信心了！”
　　雪岭说：“作为华夏民族一份子，这是老衲份内的事，老衲以此为荣！鄙寺有一支20人的僧侣护寺队，清一色的短枪，老衲愿意将这支武装交予施主，让他们在抗日战场上去显神威吧！”
　　霍成感激地：“晚辈真诚地谢谢大师！”说罢，慢慢站起来，对雪岭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瑞云寺外林木茂盛，郁郁葱葱。霍成拄着一根棍子，慧能在一旁搀扶着他。清风习习，吹动霍成的头发。层峦叠嶂中，一条深险的山沟蜿蜒伸向远方。
　　霍成指着山沟对慧能说：“这是一条充满神奇传说的山沟！”
　　慧能远眺山峦说：“俺师父也这样说，他经常自己在这山沟里盘桓，一坐就是半天。”
　　霍成沉思着说：“当年刘邦与项羽争雄天下，大战彭城，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徐州。刘邦大败，落荒而逃。慌不择路，逃进这条山沟。项羽数十万大军在此搜寻数日，刘邦竟然安然无恙。可见这里地形复杂，是兵家征战的绝佳战场。这也是这条山沟叫做皇藏峪的原因。”
　　慧能自信地说：“咱们有这样的地形，打鬼子不会吃亏！”
　　霍成赞赏地凝视慧能：“是啊，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全占了。驱逐日寇，还我河山，中华民族一定会取得最后胜利！”

　　在萧国县清水联队部，几个人正在讨论萧国县局势。
　　清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放着几部电话。背后是支那占领区军事布防图，图下方的长条桌刀架上放着战刀。翻译官郑振邦站在清水背后。山口和邵世心站在桌子前。
　　于娴坐在清水右后侧一个套间里，正在整理清水掠夺来的文物，越过清水右肩膀，可以看到于娴正手拿放大镜，对着一副吴道子的真迹在仔细端详。
　　山口双手下垂，双脚并拢，向清水汇报：“大佐阁下，根据特高课侦查，上次清剿后，蟊猴子县工委和游击队已经销声匿迹。清剿部队反复在皇藏山区搜索扫荡，都没有发现他们踪迹。据分析，蟊猴子已经撤离萧国县，回到彭雪枫的边区去了。”
　　清水环顾一下山口、邵世心、郑振邦，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邵桑、郑桑怎么看？”
　　邵世心哈腰点头，赶紧答话：“报告联队长，山口少佐说的不错。蟊猴子已经逃遁，再也不敢与大日本皇军作对了！”
　　郑振邦从清水身后转过来，点头说：“属下赞成山口少佐和邵县长的看法！”
　　清水摇摇头，慢慢站起来，在地图前面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地说：“山口君情报的不准。上次皇军进入皇藏山区追剿蟊猴子，身后突然遭到蟊猴子救援部队的袭击，使我们功败垂成。蟊猴子力量不可轻视，并不是只有十几个人的游击队，他们还隐藏着更大的力量。”
　　山口解释道：“皇军和皇协军已经反复清剿两个多月，始终没有发现蟊猴子的游击队，清剿部队也没有遭到他们骚扰，一点踪迹也没有。”
　　郑振邦帮腔说：“我听一些老百姓说，那天在背后袭击皇军的只有一个人，好像没有更多部队。我看，清剿部队可以撤回了！”
　　邵世心也证实说：“报告联队长，我听一个远方兄弟说，他的一个大哥在国民党十四纵队当兵，当天也去了山区，他们看到了袭击皇军的蟊猴子，真的是一个人，老百姓送他外号叫霍大脚。说他的脚特大，一个脚尖在这个山头，一个脚尖在那个山头。他在这个山头打几枪，那个山头打几枪，让我们感觉人很多。实际上是虚张声势，只有一个人。”
　　清水连连摇头，不相信地说：“这是支那人迷信的干活，世间没有这样的人，我的不相信神话。”
　　山口超前跨一步，询问地说：“大佐阁下，您以为……”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报告！”
　　众人转脸看门外。
　　清水：“进来。”
　　山本平九郎推门而入：“报告大佐，山雀密电！”
　　清水接过电报，冲山本挥挥手。
　　山本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清水神情严肃地看电报。
　　其余三个人关切地注视他的表情。
　　清水慢慢放下电报，看着眼前三个神情专注的人：“幺西，证实了你们的判断。袭击大日本皇军的是一个叫霍成的蟊猴子，支那人叫他霍大脚。此人专程从延安来，主要目的是和皇军争夺火浴秘籍。他被皇军击伤，一直在瑞云寺养伤。瑞云寺的和尚良心大大坏了，用寺里秘方救活了霍大脚。山雀怀疑，此秘方极有可能是火浴秘籍中的一个方子。”
　　山口大喜过望：“山雀不愧为大日本情报之花，这么快就查到了秘籍行踪。我的要回电嘉奖她！”
　　清水用眼神扫了一下郑振邦和邵世心，制止山口的冲动：“你的不要胡言乱语。”
　　山口知道自己忽视了两个支那人的存在，慌忙低头立正：“哈依!”
　　邵世心献媚地说：“太君获知秘籍下落，可喜可贺！”
　　郑振邦狐疑地：“没那么简单吧，瑞云寺的和尚胆敢明目张胆地使用秘籍救治霍大脚？在下以为，这个情报不可信！”
　　山口争辩道：“郑桑，你的不懂情报战的干活！”
　　郑振邦耸耸肩，莞尔一笑。
　　山口跃跃欲试：“大佐阁下，我建议立即进剿瑞云寺，抓捕部和尚，挖掘寺院周围所有山岗和房屋，搜寻秘籍！”
　　清水看着亢奋的山口，阴沉地笑笑：“不不不，山口君太心急了。火浴秘籍的踪迹目前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在瑞云寺。现在进剿瑞云寺，打草惊蛇，欲速不达。如果秘籍真在瑞云寺，也要获得具体藏匿地点。不然，一旦皇军搜查寺庙，他们就会秘密转移或者销毁。如此，天皇陛下谕令就难以完成，我们就是大和民族的罪人！”
　　山口佩服地鞠躬：“阁下英明！”
　　邵世心逢迎道：“太君深谋远虑，收缴秘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