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命悬一线
作品名称:火浴 作者:耕天耘地 发布时间:2012-03-28 11:10:56 字数:4914
酩酊大醉的山口被山本平九郎和于娴送回卧室。可是,山口抓住于娴的手不松开,不停地重复着一句不清楚的话:“于娴,我爱你!”
于娴极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徒劳。“山口君,你喝多了,等你清醒再说行吗?”
山口嚎啕大哭,一只拳头捶着自己的胸脯,声泪俱下:“亲爱的娴,你一直在我心里,一直。圣战结束了,我一定要休掉我的妻子,娶你为妻,与你厮守终生,帮你研究中国古典文物,并用火浴秘籍让我们长生不老。”他忽然搂住于娴:“娴,我会得到秘籍的,他们那里有我的内线,我的内线……。”山口一头歪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于娴费力地抽出自己的脖子和右手,对山口说的内线惊愕不已。可是,无论她如何摇晃,山口死猪一样,不省人事。
于娴忧心如焚。霍成刚刚来到萧国县,尚未站稳脚跟,日军情报机关已经在他身边按下了钉子,危险时刻威胁着霍成和火浴秘籍。她暗下决心:“于娴,就是豁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及时挖出暗藏在霍成身边的密探!”
硝烟散去,清水秀男旅团长撤出皇藏山区的时候,夜幕下一群穿着各色服装的杆子出现在战场上。
杆子头的打扮不伦不类,有点奇形怪状。头戴日军战斗帽,身穿国军制服,有点耀武扬威。可是,裤子却是新四军的灰色军裤,不打绑腿,脚穿黑布鞋。国军制服的上衣,在腰间却没扎皮带,系着一根当地老爷们儿系的白色大带子。由于经常不洗,大带子有点灰黑色。两支德国造大镜面20响短枪插在大带子里面。他这一身打扮就说明了萧国县形势复杂,日军、国军、新四军、杆子,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这就是被老百姓称作“单缠鬼”的匪首彭六旎,人称“鬼爷”。
这位彭大当家也是苦出身,出身不苦不会拉杆子当土匪。打小没爹娘,长大没媳妇,吃上顿没下顿,就这,他还被小邙山的杆子拉了“冤”。那个时候萧国县老百姓对土匪绑票称作“拉冤”。杆子头“鬼难缠”见拉来一个穷光蛋,用皮鞭把手下抽得鬼哭狼嚎,喝令将彭六旎拉出去砍了。这小子没油水,放出去会坏事,留着他还得管饭。
彭六旎20啷当岁,根本不知啥叫死活,听得真切说要砍他,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头上,猛然跃起,夺下小喽啰手中的大砍刀,直奔“鬼难缠”。
“鬼难缠”钢刀刚刚拽出来,彭六旎的大砍刀已到他的脖子上,“咔嚓”那么一声,威震方圆百里的杆子头一命呜呼。
其他杆子头见状,还了得,发一声喊,各拽刀枪扑上来。一颗乱枪子弹正中彭六旎大腿,可是他根本没感到,一路洒着血,他把大砍刀舞得虎虎生风,直到把几个当家的送上阎王殿。剩下的小喽啰大喊大哥住手,兄弟们服了。请大哥报上名号,兄弟们跟着大哥混。
彭六旎双手拄刀,大喝一声:“老子大号彭六旎,今儿个刀砍‘鬼难缠’,往后老子江湖名号就叫‘单缠鬼’,有不服气的,给老子上来!”
那些小杆子哪里敢呲牙,一个个宾服无比,齐声尊称彭六旎大当家。
彭六旎心气儿一松,瘫倒于地,顿觉大腿疼痛刺骨,低头一看,一个血窟窿,还在冒着血泡儿。“哪个狗日的打老子一枪?”彭六旎呲着牙骂。
彭六旎做了杆子头,一般不骚扰平常百姓。倒不是他有什么善心,而是觉得平头百姓没油水。只要是他觉得有油水,国民党的县长,日本鬼子的车队,当地的大小地主,他不论青红皂白,不管头青脸肿,统统去抢。他最喜欢的还是国军或者新四军跟日本人干仗,不论你打的多热火,他带着一杆子人马趴在旁边看热闹。等到大家筋疲力尽,各自撤军,他带上他的人呼呼啦啦涌上来,有什么就捡什么,帽子、钢盔、枪炮子弹、大刀片子等等,包括日本人丢的罐头,国军丢的油饼,新四军丢的窝窝头,什么都要。捡完了,吹一声口哨撤回山寨。
今儿个他又来发财了。亲眼看见霍成一个人把小日本打得屁滚尿流,他解气,趴在沟沿儿上自言自语:“靠他浪娘,这小子才他娘的像咱中国人,打完了我让这小子当咱二当家!”
可是,他发现霍成的时候,霍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用脚踢踢,没反应。惋惜的叹口气:“你小子没福气啊,二当家你不干,可惜了!可惜了!”
彭六旎带着一干人等,肩扛背驼,把战场搜罗的一个子弹壳也不剩。
深秋的夜,风很凉,霍成在凉风中醒来,可是浑身酸痛,头晕眼花,动弹不得。
翻了一个身,摸摸腰间,两支手枪还在,可是长枪已经没有了。什么人打扫了战场?日本人?还是国民党?绝对不可能是新四军。他想爬起来,刚刚使点劲,一阵钻心疼痛让他再次昏厥。
还是寂静的夜,还是冰凉的风,可是霍成没有醒来。
“阿弥陀否!”一声佛号,刺破浓重黑暗,在霍成身边响起。
瑞云寺主持雪岭法师在徒弟慧能陪伴下,来到霍成身边。他探一下霍成鼻息,低声说:“还有救!”
慧能急忙收起霍成的短枪,将他背上,在雪岭法师帮助下,朝瑞云寺方向走去。
瑞云寺建于梁武帝大同年间(公元535——546年),中经隋、唐、宋、元、明、清,屡有兴废。寺院依山临涧,左右有山溪环绕,上下有古树伞盖。林深石奇,飞鸟不惊。寺院共有殿宇99间,三进院,石级相连,前院是藏经楼,楼下是斋堂,楼上藏经,有经藏、律藏、论藏4000多卷。中院是正殿,宽大平整,大雄宝殿5间,塑有释迦牟尼、药师、南无阿弥陀佛、十八罗汉等金身佛像。后院为方丈室,明三暗五,高大轩敞,左右楼阁,廊腰迂回,飞檐钩天。院前腊梅掩映,黄杨相衬,左侧有一株千年银杏树,主干下生有二枝,一大一小,枝繁叶茂,犹如“携子抱孙”,为一奇景。其侧有两株老桂树,一名金桂,一名银桂,合称姊妹树。日军侵华前,香火隆盛,院内终日香烟缭绕,松树在飘渺的雾霭中时隐时现,故有“虬须佛气”之称。
回到瑞云寺,雪岭让慧能把霍成安置在方丈室旁边的一间净室,急忙替他查看伤情。
雪岭法师具有高深的中医造诣,经常下山为百姓诊病疗伤。
法师出生在山东省峄县刘姓贫苦人家,周岁时随父母逃荒要饭到龙寿县落户。8岁时因生活所迫,父母把他捨到瑞云寺为僧。清光绪28年(公元1902年)在南京宝华山受戒,光绪34年在萧国县关帝庙当家,宣统2年(公元1910年)任瑞云寺方丈。民国5年,萧国县大旱,赤地千里,禾苗无收,灾民流离失所,逃荒要饭。雪岭法师召集寺内大小推事、僧俗人等,相约寺内节衣缩食,三餐改吃稀饭,将节余的粮食救济附近灾民。附近村民感佩雪岭厚德,集资勒石传播法师恩德。民国19年至民国25年,雪岭法师奉命朝拜普陀山、九华山、五台山、峨眉山等佛教圣地,参访高僧,探访佛教经典。先后任杭州海潮寺首座、上海清凉寺西堂、徐州云龙山戒期教授、南京古林寺左僚、北京西山八大处灵光寺首座兼腾进小学教师、济南净居寺法会首座等。日军侵华后,法师回到瑞云寺,组建僧侣抗日队,积极配合抗日武装反抗侵略。
脱掉霍成血衣,雪岭吩咐慧能用他特治的中药汁为霍成擦洗全身,盖上薄被。用筷子撬开霍成的嘴,把中药灌下去。雪岭双手合十,默默地为霍成祈祷。
法师心里明白,霍成伤势严重,中草药药力缓慢,能不能治好他的伤,实在是没有把握。
三天过去了,霍成依旧昏迷不醒。雪岭法师万般无奈,用针灸之法让他苏醒过来。可是,苏醒过来的霍成高烧不退,处于半昏迷状态。
要想尽快为霍成退烧,必须到县城或者徐州城去买盘尼西林等西药,但是,日本人对西药控制严格特别是创伤药,根本买不到。
雪岭法师在霍成床前双手合十,闭目打坐,忽然睁开双眼,面露欣慰之色,唤徒弟慧能说:“快快去请梅雁姑娘!”
慧能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梅雁何许人?竟让老法师如此信任?
她是老法师俗家朋友老梅的独生女,法师与老梅二人平时称兄道弟,来往密切,梅雁15岁时,跟着她的表兄去日本学医,入仙台医学专门学校。表兄学内科,梅雁学外科。10年后学成即将回国之时,表兄忽然患上了猩红热,虽经他们的老师和一些专家全力抢救,终于没有挽回生命。梅雁带着心灵的痛苦回到故乡,希望用自己的艺术造福乡里。可是,战火弥漫,烽烟四起,她不得不滞留在山区,与打柴为生的父亲相依为命。可是,命运坎坷,父亲在一次打柴追逐一只野兔的时候,失足落下山崖。伤势严重,救治不及,一命归天。临终前将唯一的爱女托付给雪岭,请他代为照看。
既然是外科医生,她对霍成的伤一定有办法。
“师傅,梅姑娘来了!”慧能进来抱拳向雪岭禀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请进!”雪岭起身,请梅雁进来。
怪不得说深山出俊鸟,这位梅雁姑娘靓丽俊美,脸盘身材,几乎无可挑剔。
“大师,有何吩咐?”梅雁双手合十,向雪岭致礼。
法师说:“这位抗日大侠,一个人打退了几百个鬼子,英雄之举,豪侠之气,实为我华夏民族的真猛士。如今他身负重伤,老衲无能为力。姑娘是外科医生,可否为她施行手术,取出弹片弹头,挽救他的性命?”
梅雁俊目如秋水荡漾,欣然答应:“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何况是一位抗日英雄。”她回到父亲留下的老屋,取来从日本带回来的器械,让法师和慧能帮忙,用白酒消毒,对霍成实施手术。
没有麻药,她把霍成四肢绑在床上,用小木棍包上毛巾塞在霍成嘴里。
手术进行得非常艰难,取出了3块炮弹片,6颗子弹头。其中1颗子弹头离心脏只有几厘米。
霍成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是没有现成的血浆,也不知道霍成的血型。
梅雁说输自己的血,自己是0型血。
她自己抽血,然后输进霍成体内。
老法师不停地高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梅雁的善良和医术令雪岭赞叹不已。
手术后的霍成仍然高烧不退,梅雁焦急万分。没有退烧药,她这个外科医生束手无策。
派去县城和徐州买药的人不是被打个半死,就是两手空而回。
霍成的生命处在危机之中,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雪岭法师一人来到佛堂之上,焚香膜拜,不断祈祷:“佛祖在上,弟子雪岭祈祷佛祖为弟子释惑。方今抗日志士危在旦夕,我佛慈悲,岂可见死不救!然,弟子若然施救,又违背师命,违背山规,何去何从,请佛祖点化!”
佛祖无语,只有松涛阵阵,随风入耳。雪岭沉默良久,顿悟说:“弟子明白佛祖旨意了。无声便是有声,世上万法皆是佛法,世上万物皆归于生灵,我佛救苦救难,一切佛法皆在行愿!”
雪岭又来到龙寿寺历代高僧灵位前祈祷:“列为师祖在上,弟子雪岭要用师祖相传大法救治抗日志士,非是弟子不遵守师祖遗命,蓄意违反寺规,实在是我佛教义令雪岭无可犹豫。若言有罪,罪在弟子一人!”
雪岭从佛堂出来,唤过众家弟子,要他们收拾一间净室,门窗全部封闭,他要施法救治霍成。
雪岭法师为什么这样为难呢?因为他要用火浴秘籍挽救霍成的生命。师祖在将火浴秘籍和用法传给雪岭的时候有严命,不得将此法外露,否则,便是欺师灭祖。但是,面对奄奄一息霍成,雪岭万般无奈,只得出此下策。
他命徒弟们把霍成放在一张用苏方木丝绳编制的木床上,抬进室内,脱去他的衣裤,用一种藤条状的野生植物将他全身缠绕。床下放置一个与床一般长宽的石槽,室内四角各放置一个圆形石盆。做完这一切,雪岭让徒弟们退出房间,三天之内不得进入房间。
插上房门,雪岭把床脚的一块石板掀开,从里面取出大大小小十几个陶瓷坛子,倒出许多木炭一样的东西,分别放置在石槽和石盆内,用火镰打着火,点燃石盆和石槽里面的木块。立时,一股异香弥漫在小小房间。房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那种奇异的香味渗透所有空间。
苏方木床在渐渐变色,变得像鲜血一样红。缠绕在霍成身上的藤蔓,开始浸出星星点点的白色液体,霍成的身体在红白相间中,出现一层细细的汗珠,整个人就像置身于火海之中,整个房间也像燃烧一样,全是彤亮的红色。
雪岭法师坐于蒲团上,闭目打坐,念念有词。每隔5个时辰,法师就要添加木块,为霍成喂进一粒豆粒大小的紫色药丸。
徒弟们守在门前,白天闻着那些奇异的香味,夜晚看着屋子里的闪闪火光,一个个如醉如痴。
梅雁也是焦躁万分,几次欲推门而入,探究法师使用何法救治霍成,但都被和尚们拦住。这些和尚在梅雁眼里一个个木讷笨拙,不通情理,只知遵守师命,不知人间真情。缭绕的异香,通红的火光,让梅雁的好奇心越发强烈。然而,面对金刚一样站在门前的和尚,梅雁束手无策。
3天像3年一样漫长,当雪岭打开房门,徒弟们和梅雁涌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除去雪岭法师疲惫的神态,还有坐在蒲团上的霍成。只见霍成红光满面,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虽然声音微弱,尚未恢复元气,但是他的伤口却奇迹般的愈合了。再看那张床,已经变成了朽木,用手指轻轻一捏就粉碎了。
众人疑惑地看着大师和霍成,大师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我佛功德无量,霍施主今日得救,皆得益于佛法无边,善哉善哉。”
慧能扶着霍成,他可以站起来,也可以在慧能搀扶下走动。大家对雪岭法师高深的法力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