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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爱情在不经意中萌生了

作品名称:小 镇 1976(小说)      作者:陈兵      发布时间:2017-11-11 17:43:01      字数:5202

  林区的秋天来得早,还不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就下霜了。清晨起来,树枝上,草叶上,大道上,各家的绊子垛上都落着一层白霜。喜欢光脚丫的孩子们把搁了一夏天的布鞋穿起来。稍有一点年纪的人早晚都把棉袄披上了。不过离寒冷的冬天毕竟还远,太阳一出来霜就化了,阳光依然是暖洋洋的。年轻人不知道冷,他们嫌多穿衣服累赘,还是夏天那一身,早晨冷一点,打个哆嗦就过去了。
  检尺员阎松林就这样打了个哆嗦。可是他没挺过去,得了重感冒,发高烧住院了。
  阎松林从来不得病,也不像有些小伙子那样为了看药剂室的漂亮姑娘故意上医院开药,开回来的药也不吃扔在床底下。至于住院他更是想都没想过。他太年轻了,不知道住院是怎么回事。在他的想象中住院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不住院就不会死,而要死的人必先住院。这次他是身不由己了。他觉得头疼头晕,浑身没一点力气,只想躺下,只想睡去。
  他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护士来了,迅速地搬来一个铁架子,吊上一个药瓶,一根胶皮管子扯下来,连着针头,针头插在他的手背上。他没睡,睡不着,头疼得厉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凭感觉知道护士在他身边忙碌,熟练的,轻轻的。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瓶子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向下滴,滴得那么平静,那么均匀。看了一会,他焦灼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药水滴完了。护士来收拾药瓶,撤走铁架子。护士的动作十分麻利,忙碌中向他瞥了一眼,嘴角露着笑意,问道:“觉得好些了吗?”他没说话,只轻轻颔首表示肯定,心中怀着感激。
  开饭的时间到了。护士来问:“你今天没定饭,想吃什么?”
  他说:“啥也不想吃,我不饿。”
  “那怎么行?能吃尽量吃一点,要是不想吃别的,我给你打一碗稀饭和咸菜,怎么样?”
  他没说话,护士去了,不一会端来了一碗大米稀饭和一小碟咸菜放在床头柜上。见他不动,护士又说:“你起不来吗?我扶你一把。”
  “不,我能起来。”他慌忙挣扎着坐起来。护士把碗端给他,递给他小勺,然后又去照顾别的病人。吃完饭,护士来收拾碗碟,并指着床头柜上一个装着药片的小瓶盖说:“这是你的药,等一会把它吃下去。”
  一连三四天,阎松林的病情都不稳定,上午烧退下去,下午又会烧起来,而且总是高烧,不发烧的时候则全身发冷。大夫怀疑他不是感冒,有可能是疟疾,问了他家人的情况,并没有疟疾的病史。他每天要输液一千毫升,直到第五天才稳定下来,于是排除了疟疾,确诊为重感冒。
  病重这几天,,他不但不能去打饭,有时连起来吃药的力气都没有,吃药时得由护士把他扶起来,一支胳膊搂着他,一手举着杯子给他喝水。他倚靠在护士的臂弯里,有点难为情,可是看到护士那么认真,自己又没有力气,也只得顺从。在护士身上,他嗅到了一种温馨的气息。这种气息只在女人身上才有。他在母亲身上嗅到过。而护士传给他的这种气息更新鲜,更令人迷醉。
  第六天,他的烧全退了,不再打吊针了。他觉得全身轻松自在。早饭后,他打扫了病房,收拾了床铺,准备出院了。外面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屋里来,把病房照得亮亮堂堂的。他站在窗前向外观望,窗外是一片壮丽的秋色。山坡上,人工载植的落叶松挺拔苍翠。远处群山起伏,群山之间矗立着歪头山的高大身影。他有点想念林场了。
  护士进来送药,把几个装着药片的小瓶盖分别放在病人的床头柜上。看到阎松林的病好了,护士的心里也高兴。当她递给他体温表让他量体温的时候,两人不免相视一笑。
  “护士同志,我可以出院了吧?”心情愉快,他有种同人交谈的愿望。
  “不行,还得几天。”护士的语音柔和,可是果断,不容置疑。
  “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现在是退了,可谁知道会不会再烧起来?你这几天不总是一阵阵的烧吗?得完全稳定下来才行。再说,病了好几天,体力也需要恢复,发烧是很伤身体的,你又没好好吃饭。”
  在护士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他发现这位护士原来非常漂亮,鹅蛋形脸,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嘴唇红润,整个面庞就和画上的一样匀称、端庄而富有神采。她的嘴角总是荡漾着笑意。当她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像带着问候:你好吗?几天来,阎松林难得这么轻松,护士也难得有空在他这里逗留这么长时间。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护士同志,你贵姓?”
  “我姓陈,叫陈小秋。”护士爽快地回答。
  “噢,陈小秋。”阎松林重复了一遍,好像怕把这个名字忘掉,略停一会,又颇带感情地说:“你太好了。”
  这个小伙子入院以后一直沉默寡言,今天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陈小秋一愣,不觉红了脸,随口说道:“没什么。”
  阎松林自觉失言,忙改口说:“不,我是说你的工作太好了。”
  陈小秋仍然不明白他是说自己的这份工作好,还是说她的工作做得好。她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做啥工作的?”
  “我叫阎松林,是检尺员,林场的。”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阎松林,入院登记上有。我当时还想,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林区的,松林嘛。还真是,哪个林场?”
  “青河,在北沟三十多里地。”
  “你们的工作很累吗?”陈小秋说着在另一张病床上坐下来。那张床上的病员向里挪了挪身子,显然也希望护士在他们房里多待一会。
  “不累,就是老得在外面,在现场跑。”
  “夏天不热吧?”陈小秋想象着林场浓密的绿荫。
  “对,夏天不太热,就是蚊子多。”
  “这个时候还有吗?”
  “有,少多了。”
  “怨不得大夫怀疑你是发疟疾。”
  “疟疾?什么疟疾?”阎松林睁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疟疾就是打摆子,冷一阵热一阵,规律性的发烧发冷,是由蚊子叮咬传染的。”这是陈小秋刚从大夫那里学来的知识。
  “我是打摆子吗?”
  “不是。后来大夫给排除了,还是感冒,重感冒。”
  陈小秋从阎松林腋下把体温表抽出来,旋转着看了看,在夹子上记了数。
  “多少度?”阎松林问。
  “三十六度。”陈小秋把体温表甩了几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体温正常。”说着朝阎松林高兴地一笑。
  阎松林也很高兴,笑着说:“你们的工作真有意思。”
  “是吗?”陈小秋反问道。她也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见他浓眉大眼,是个粗线条的人。她想起了杨保明,并且迅速地把他俩作了一个对比。小杨冷漠;他热情。小杨秀气,细腻;他憨厚,粗犷。小杨的样子比实际年龄小,但却有点老于事故;他的样子像是老成,可一说话就露出了他的幼稚和单纯。她不否认这两个青年给她的最初印象都很好,但依她自己的性格而论,她更喜欢北方人的朴实和内在的热情。
  “有什么意思?”她盯着阎松林问,那神态有点像作姐姐的在和弟弟说话。
  “看病治病,为病人解除痛苦。”阎松林不加思索地说。
  陈小秋笑着问:“你觉得痛苦了吗?”
  “当然,痛苦极啦!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得病的。我还从来没得过病呢。”
  阎松林说的话和他脸上的表情都使陈小秋觉得挺有趣。她说:“你这算什么病呀?你还没见过那重病号呢,那才叫病,才叫痛苦,不要说他自己,连我们看着都难受。”
  “是吗?”阎松林惊奇地看着陈小秋,在这方面他佩服陈小秋,比自己见识多。
  “所以,平时要好好保护身体,不要让自己生病。”陈小秋郑重地说。“身体好的人,特别是年轻人,仗着自己身体好,往往不注意,可是一生病就不得了。你不就是吗?感冒本来不算啥,轮到你身上就成重感冒了。”
  阎松林点点头说:“对。”他觉得陈小秋说的话不但有道理,还带着对自己的关切。他希望陈小秋继续说下去,再多说一些,他愿意听。可是陈小秋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还得去送药,你休息吧。”说完站起来向外走,临出门时又回头朝阎松林笑了一下。
  从这天开始,阎松林完全摆脱了病痛的折磨,白天和夜间都不再发烧,食欲也恢复了,整个的人一切都好起来,还和以前一样有力气。他觉得这简直是奇迹,而这奇迹可以说就是陈小秋创造的。他为自己庆幸,为结识了这么好的护士姑娘而沉浸在幸福之中。
  病房的早晨也是很忙碌的。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病人和健康人一样对新的一天充满着希望。能起床的起来了,活动一下睡卧得麻木了的身子。不能起床的则由他们陪床的人料理早晨的一切,给他们打水洗脸梳头弄早点。
  医院的护理员们提前上班打扫卫生,烧开水。盥洗室里哗哗的流水声,各个病房的开门关门声以及人们急促的、也有缓慢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到处都能听到问候的话语,洋溢着一片生机。自然也少不了关于在夜间病人死亡的消息,引起一番议论和几声叹息。病友们无不对逝者表示惋惜,对逝者的亲人表示同情。不过这情形很快也就过去了。毕竟是医院,死人的事是常发生的。死的人死了,活下来的人还要努力地活下去。
  阎松林起得很早,先到外面树林中转了一圈,然后回来洗漱,收拾屋子,拖地板。病房里又来了一个病友。他给他擦抹床头柜,打开水,吃过早饭之后便等着护士送药来。
  护士送药总是很准时的,都是在他们忙过了早晨的事和吃过早饭以后。陈小秋不再给阎松林量体温了,给他送药时还是要朝他笑一笑,笑得那么亲切。阎松林觉得她只对自己才那样笑,于是也向她回报以微笑,并且主动和她说一两句话。
  出院前的那天下午,阎松林邀陈小秋出来散步。陈小秋这天下午恰好休息,便答应了。
  他俩出了医院后门来到蚂蚁河边,隔着大河向北山眺望。山坡上的草已经枯黄,树叶还没落,也已褪去了翠绿的颜色。而经霜的柞树和色树的叶子却变红了,一片片的布满了山坡,看上去竟是满山红艳艳的。关内的人只知道枫叶是红的,却不知道东北山区柞树和色树的叶子也是红的,而且红得野,红得耀眼,有如山火的冲腾。
  从大河北岸直到山脚下的草甸子里,踏头草的上半截草叶已经干枯。草甸当中开出了一片片菜地,像在绿褥子上打的补丁。夏菜罢园了,干黄了的黄瓜秧、豆角秧落在架子上,大白菜、大萝卜长起来了。有几个菜农在各自的地里弯腰弄菜。
  看着那满山灿烂的红叶,阎松林觉得心胸十分开阔,真想拥抱大山,拥抱生活。他和陈小秋说,这是他第一次生病住院,初来时很怕,现在觉得非常幸福,这都是因为有了陈小秋。想不到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这么好的人,给了他亲人般的温暖,使他终生难忘。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小秋表示感谢。小秋一再说这没什么,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小秋受着他的感染,心情也很激动。她预感到阎松林可能要说出些非同寻常的话来,不免有点紧张。只见阎松林的脸一阵阵地泛红,几次欲言又止,显然他很不善于表白。小秋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离开河边,他俩转回来在篮球场旁边的花池栏杆上坐下来。秋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花池里的花有些已经谢了,并且结了籽,花籽依然垂在花茎上。花茎和叶子也已经干枯,单等秋风吹过,花籽便会散落下来埋进土里,来年春天又会长出新的花枝。也有些花还在开着,沐浴着最后的秋阳,点缀着初秋的大地。
  小秋穿着白大褂,背衬着苍色的山林,像一枝迟落的花。避开难言之事,他们两人的话都多了起来,说了医院说林场,说了林场说林业局,同在一个局里,有许多共同语言。说着话不觉天就要黑了。四周很寂静,草丛里有秋虫的叫声传出来。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偌大一个空场以及远近的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农村的人没有散步的习惯。他们整天干活,不到天黑睡觉的时候活是干不完的,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看看天晚了,小秋说该回去了。阎松林知道小秋还有工作,只得依依不舍地回来。
  办好出院手续,阎松林真有点舍不得走了。他留恋病房这个临时家庭,更留恋陈小秋。在医院的这些天里,他每天都希望听到小秋的脚步声,希望看到她美丽的面容,聆听她温柔的话语。陈小秋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亲切。刚来时他闻不惯医院走廊和病房里的来苏尔味,现在闻惯了。因为来苏尔是和陈小秋联系在一起的,就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此时的来苏尔也和林场的松香一样令他心醉。临走时,他特意到护士办公室和陈小秋告别。他握着陈小秋的手说:“谢谢你!再见了,欢迎你到青河林场来玩。”陈小秋笑着说:“我不希望你再来住院,但是愿意你上医院来玩。”他很感动,因为又看到了她那亲切的笑,说以后有空一定来看她。
  这次住院使阎松林的生活发生了一个转折。回到林场以后,虽然还是每天上班检尺,可是他觉得生活充实了,有想头了。无论是走在上班的路上,排在买饭的行列里,还是扯着皮尺丈量原木,他都觉得有个影子伴随着他,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他的生命不再仅仅属于他自己,生活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
  然而,又有一种孤独和寂寞也随之而来,这种感觉也是从前没有过的。他的脑际常常浮现出小秋可爱的笑脸,耳畔常常响起小秋亲切的话音。那一切都留在医院里了,眼前只有他自己。他不甘忍受这寂寞,也怕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错过了与她交往的机会,回来不久就写了一封信给她。他不会含蓄,提起笔来直抒胸臆,把他当时想说而没敢说也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写上了,写好之后就寄了出去。
  陈小秋和往常一样忙碌着,上班下班,白班夜班,接来一个个患者,送走一个个健康人。她到住院部以后,常收到患者的来信,多数是表示感谢的,也有表示爱慕的。但像阎松林这样热烈表露感情,表示爱情的却还是第一次。阎松林给她的印象很好,可是他的信却引起了她心灵的颤栗,使她兴奋,又使他恐惧。杨保明的事她记忆犹新。她后悔自己在小杨的问题上太轻率。她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在阎松林的身上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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