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绝学
作品名称:洞天福地(长篇杂谈) 作者:玉峡耕牛 发布时间:2017-11-10 04:20:17 字数:4353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详解:
1、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白话:与“圣人”进行决裂,彻底抛弃他们所鼓吹的理论、主张和学说,让人们思想上的混浊得以澄清,观念上的雾霾得以驱散,内心不再迷惑,让一切重回自然,百姓受益将是百倍千倍。
阐述:“圣”,不能简单理解成圣人。但他们又确实是当时社会上的大贤大能者。他们鹤立鸡群,名噪一时,呼风唤雨。他们有时可以左右一个诸侯国的政治主张,甚至可以影响天下形势的走向。如果一定要直译成圣人,起码要加个双引号。因为他们只是被当世人奉为“圣人”,而在老子心目中,他们只是“大伪”之人。“智”,也不能简单理解成智慧。智是指当时的“圣人”所鼓吹的治国安邦之术,是他们四处兜售的学说。
老子之所以提出“绝圣弃智”这么“极端”观点,是因为当时这些大贤大能者,整天摇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四处兜售“治国安邦之术”,鼓噪着、唆使着各诸侯国主,称雄争霸。各家的学说观点不一,门派林立,他们各执一词,造成思想上极大的混乱和人们内心的迷惑,所以老子提出要“绝”之,“弃”之,要正本清源,让混浊得以澄清,让雾霾得以驱散,达到君民同向,上下一体。因为,思想乱了,行为也就乱了。
对真圣真贤,老子并不反对。何以知之?在第二章、第三章、第十二章、第十四章等老子曾提出:“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知”等等,都是满满的赞誉之情、崇敬之意。所以抱着向经典致敬的态度,就绝不能望文生义,也不能断章取义,而阉割老子的本意,硬生生将“绝圣弃智”等于“反对圣贤”这只大帽扣在老子头上。
2、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白话:彻底抛弃现在所推崇和宣扬的“仁”与“义”,百姓才能重新拾回自然而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恩爱。
阐述:这里的“仁义“,当然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仁义。老子所处年代的“仁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已无从得知,但从史实记载的点滴,又可窥见一斑。如孔子说:“克己复礼曰仁”。这里的己,不但指自己,更是指各诸侯国。礼,指的是周礼。整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诸侯国,要克制自己,放弃自行的那一套,转向到,回归到周天子所颁行的礼制上,遵从周礼,这样做,才称得上是仁。这句话从侧面反映:一是当时的诸侯国不遵周朝的礼制。二是孔子对于当时的“仁”也不赞成。
老子提出“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这样的看法与观点,说明老子认为:仁与义,是造成六亲不和,导致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夫妻同床异梦的罪魁祸首,是造成社会扭曲、人性异化、人伦沦丧的根源;也说明当时所宣扬的仁义,与道是相左相悖的,必须得抛弃,只有这样,六亲才能相和,人伦才能恢复正常。因此,不能望文生义,断章取义,简单粗暴地认为老子是反对仁义的。
3、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白话:放弃弄智巧、耍奸滑、阳奉阴违的政治手腕,放弃用赏罚这种用“利”来驱使人的“驭人之术”,民何至于为盗,边境强人也不至于为贼。
阐述:何谓“巧”?巧是指用智巧,耍奸滑,采取阳奉阴违等的政治手腕,其实就是“帝王之术”。何谓“利”?这里的利,不能简单理解成利益,而是指统治者用来赏与罚,而使民众追逐“利”的手腕,如用功名利禄作诱饵,贵之禄,尊之以官、荣之以爵,说穿了其实就是“驭人之术”。巧与利,其实就是上一章所说的“大伪”。
盗,是会意字。意思是:看到人家的器皿就会贪婪地流涎水,而心存不善。何谓贼?贼是会意字,从贝,从戎。贝指财产,戎指西戎,即古代生活在陕、甘、青地区的少数民族。贝与戎合起来为“贼”。贼的本意是指西戎入境烧杀抢掠,甚至是窃国。贼比起盗来,更为厉害。民何以为盗为贼?老子认为是各诸侯国用“巧”“利”,造成上行下效,下产生了取巧之心,才为盗。在赏罚之利不断诱导下,边民利令智昏。才敢为贼。
针对当时的社会乱象,庄子曾说过:“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前者为盗,被杀。后者为贼,成了诸侯。
4、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白话:以上三种情况,自认为、总觉得作为历史经验教训的条文,还不足以警示和教导,所以为了让上位者找到归属,有努力方向:一是要将那些真正品质纯洁、道德高尚的圣人请出来,重新修定出合乎自然的政策。二是要真心为公,少为自己谋划和打算,要清心寡欲,不要利令智昏,做到为腹不为目。三是从此以彻底放弃学习圣、智、仁、义、巧、利等低劣的不入俗的伎俩和手段,让它们彻底消失、湮灭好了,以绝后患。
阐述:见:现,呈现,推出。素:指没有染色的生丝,这里比喻品质纯洁、高尚的圣人。朴:指没有加工的原木,这里比喻合乎自然法则的政策。“见素抱朴”是针对“绝圣弃智”提出的。“绝圣”之后谁来填补空缺呢?“见素”,即送走假圣,迎来真圣。“弃智”之后怎么办呢?“抱朴”,即烧了假经,抱得真经。“少私寡欲”是用来矫正“绝仁弃义”中的“仁”与“义”。当时的诸侯国主,都是“多私”“纵欲”者,不但想着广厦千间、良田万顷,金玉满堂,佳丽三千,还欲壑难填,垂涎周天子的位子,打着“仁义”的大旗而大行霸道,梦想着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绝学:这里的“学”,不是泛指学习、学问。绝学,是特指不要学习前面提到的“圣、智、仁、义、巧、利”。老子在第三章就提出,“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意思是常常使民“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民不向往这些东西,没了这些个贪欲,知者也就利用不了民,民也就不会被知者所蒙蔽,也不为知者所驱使,知者的真实意图很快会被民识破、揭穿而大白于天下,知者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与“绝学无忧”大同小异。意思是,你那歪经,我不念了,你们这些“圣智仁义巧利”,我要作为垃圾信息,彻底清空,再也不用担心它们会出来骚扰了,以永绝后患。
综述:
这一章,老子针对上一章“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的社会病态,深挖病根,开出了诊治药方。
这个药方,乍一看,有些怵目惊心,甚至过于危言耸听。但处在那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老子身为周朝的守藏室史,代表着周天子的正统,亲眼目睹着周朝的没落和日益衰败,目睹着各诸侯国主的龌龊与卑劣,目睹着各位“大圣、大贤”粉墨登场,而自己又火眼金睛,洞察秋毫,开出这样的诊治药方,也就见怪不怪了。
老子所处的时期,周天子已经无法掌控天下,全国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各式“圣贤”、“大能”闪亮登场,他们周游列国,鼓噪着、唆使着各诸侯国主称雄争霸,推销自己的治国安邦之术,各种学说层出不穷,门派林立,他们各执一词,造成思想上的混乱和百姓内心的迷惑,也造成了社会的扭曲和人性的异化,所以老子提出“三绝”、“三弃”,来正本清源,让人性回归,让社会回归。未了,觉得还是不够,又提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为了帮助大家理解这一章节的内容,下面讲讲“孔子问道”的故事:
话说孔丘与老聃相别,转眼便是十七八年,时至五十一岁,孔丘仍未学得大道,闻老聃回归宋国沛地隐居,特携弟子拜访老子。
老子见孔丘来访,让于正房之中,问道:“一别十数载,闻说你已成北方大贤才。此次光临,有何指教?”孔丘拜道:“弟子不才,虽精思勤习,然空游十数载,未入大道之门。故特来求教。”老子曰:“欲观大道,须先游心于物之初。天地之内,环宇之外。天地人物,日月山河,形性不同。所同者,皆顺自然而生灭也,皆随自然而行止也。知其不同,是见其表也;知其皆同,是知其本也。舍不同而观其同,则可游心于物之初也。物之初,混而为一,无形无性,无异也。”
孔丘问:“观其同,有何乐哉?”老子道:“观其同,则齐万物也,齐物我也,齐是非也。故可视生死为昼夜,祸与福同,吉与凶等,无贵无贱,无荣无辱,心如古井,我行我素,自得其乐,何处而不乐哉?”孔丘闻之,观己形体似无用物,察己荣名类同粪土。想己来世之前,有何形体?有何荣名?思己去世之后,有何肌肤?有何贵贱?于是乎求仁义、传礼仪之心顿消,如释重负,无忧无虑,悠闲自在。”
老子接着说:“道,深沉矣似海,高大矣似山,遍布环宇矣而无处不在,周流不息矣而无物不至,求之而不可得,论之而不可及也!道者,生育天地而不衰败、资助万物而不匮乏者也;天得之而高,地得之而厚,日月得之而行,四时得之而序,万物得之而形。”孔丘闻之,如腾云中,如潜海底,如入山林,如沁物体,天我合为一体,己皆万物,万物皆己,心旷而神怡,不禁赞叹道:“阔矣!广矣!无边无际!吾在世五十一载,只知仁义礼仪。岂知环宇如此空旷广大矣!好生畅快,再讲!再讲!”
老子见孔丘已入大道之门,侃侃而谈道:“圣人处世,遇事而不背,事迁而不守,顺物流转,任事自然。调和而顺应者,有德之人也;随势而顺应者,得道之人也。”孔丘闻之,若云飘动,随风而行;若水流转,就势而迁。喜道:“悠哉!闲哉!乘舟而漂于海,乘车而行于陆矣。进则同进,止则同止,何须以己之力而代舟车哉?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妙哉!妙哉!再讲!再讲!”老子又道:“由宇宙本始观之,万物皆气化而成、气化而灭也。人之生也,气之聚也;人之死也,气之散也。人生于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矣。万物之生,蓬蓬勃勃,未有不由无而至于有者;众类繁衍,变化万千,未始不由有而归于无者也。物之生,由无化而为有也;物之死,由有又化而为无也。有,气聚而可见;无,气散而不可见。有亦是气。无亦是气,有无皆是气,故生死一气也。生者未有不死者,而人见生则喜,见死则悲,不亦怪乎?人之死也,犹如解形体之束缚,脱性情之裹挟,由暂宿之世界归于原本之境地。人远离原本,如游子远走他乡;人死乃回归原本,如游子回归故乡,故生不以为喜,死不以为悲。得道之人,视生死为一条,生为安乐,死为安息;视是非为同一,是亦不是,非亦不非;视贵贱为一体,贱亦不贱,贵亦不贵;视荣辱为等齐,荣亦不荣,辱亦不辱。何故哉?立于大道,观物根本,生死、是非、贵贱、荣辱,皆人为之价值观,亦瞬时变动之状态也。究其根本,同一而无别也。知此大道也,则顺其变动而不萦于心,日月交替,天地震动、风吼海啸、雷鸣电击而泰然处之。”
孔丘闻之,觉已为鹊,飞于枝头;觉己为鱼,游于江湖;觉己为蜂,采蜜花丛;觉已为人,求道于老聃。不禁心旷神达,说:“吾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今五十一方知造化为何物矣!造我为鹊则顺鹊性而化,造我为鱼则顺鱼性而化,造我为蜂则顺蜂性而化,造我为人则顺人性而化。鹊、鱼、蜂、人不同,然顺自然本性变化却相同;顺本性而变化,即顺道而行也;立身于不同之中,游神于大同之境,则合于大道也。我日日求道,不知道即在吾身!”言罢,起身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