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论道

　　道冲而用之或无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其若存。吾不知孰子，象帝之先。
　　
　　详解：
　　1、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白话：道体冲虚，看不见、摸不着，而道作用起来是绵绵不绝、源远流长。
　　阐述：道不居中位，不处圆满，谦下冲和。“冲”与“盈”是一对概念。“冲”，表示月亮的缺、暗、阴的形象。意思是道体就象月亮的缺、暗、阴的样子，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又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盈”，表示月亮的圆、亮、阳的形象。“不盈”，意思是道的作用不会盈满，因为一盈满就亏损，就会衰竭。二是“冲”读“中”，此时的中、盈都表示一种趋势。“中”，就是大道给人的感觉是不断地向中接近，无限地靠近，但道不会处于中。“不盈”，是指道的作用，或使用起来，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没有弱时，也没有强时。此时的意思与“日中则移、月盈则亏”的意思一样，意思是道和日月一样，是日不居中位，月不处盈满。中，取太阳的阳的一面，刚强炽烈；盈，取月亮阴的一面，柔和温顺，暗含一阴一阳。
　　“冲”与“盈”是有无相生、前生相随的。金庸笔下的令狐冲与任盈盈的取名，就暗示他们之间的爱情。老子用日、月的“冲”与“不盈”之意象来比喻道，有着深刻的寓意。即道象日、月一样，很大很圆满，现实的表现却总是得谦虚、冲和，如日之不居中位、月之不处盈满。也有人将“冲”解读为“盅”，说“道”就像一个大容器，里面所蕴涵的内容和可运用的领域，是用之不竭的。但这种解释与后面的“不盈”有些矛盾，如将“不盈”改成道“不竭”，似乎才妥，但效果与之相比差之甚远，既缺乏美感，又不能传神，也不能达意。“或”，在这里没有实际意义，但少了它，又少了一种韵味，也显得生硬。
　　2、渊兮，似万物之宗。
　　白话：道如渊啊，深不可测呀，虚而不盈满，好像是万物的源头，万物都是从它那繁衍诞生出来的，而且这一过程是生生不息，永无止境的。
　　阐述：这一句，又是对上一句的进一步阐释。“渊”与“宗”是一对概念。渊，有渊必源，所以才称为渊源，源头就是“宗”。何以成其“渊”，无数涓流、万条溪水汩汩流注，终而汇聚成渊。渊，不拒倾注，没有满盈，而无止境。宗，是根本，是起始，是源头，有强大的生机和活力，而且是生生不息，永不停止的。道既象渊，又象宗，比喻既形象又贴切，细细品味，真是妙不可言。
　　道是什么，确实难以描摹，难以名状。因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无法言说，无法描摹，无法定义，所以用渊源来比拟，老子自己也感叹，道，它象“渊”啊，它又像那个生生不息、永无休止，能生万物的“宗”一样。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如渊—似宗。
　　3、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白话：道的功用是挫其锋利，解其纷繁，和其光辉，同其尘土。这是道的表象。
　　阐述：挫其锐，高山可以夷为平地；解其纷，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可以叶落归根、缤纷不再；和其光，繁华的不再繁华，光鲜的不再光鲜，显耀的不现显耀，一切得到中和；同其尘，万物同归，碾成泥化作尘。这些都是道运行的表象，反者，道之动也。老子的意思是：人要冲虚谦下，永不盈满，如渊，来而不拒，去而不留，除故纳新，流存无碍。太过尖锐，太执着，呆滞不化，便须顿挫而使之平息。倘有纷纭扰乱、纠缠不清的，要看开，要懂得繁华于我如浮云，要学会自我解脱。要善于自掩光华，混迹尘境，平平淡淡才是真。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的结果，令人不禁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不是要堕落、自甘低俗，更不是去同流合污，而是要做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升华到更高境界。这是道运行时我们能感觉到的表象。
　　4、湛兮，其若存。
　　白话：道的运行就如那浩渺的水面，最后唯余一片茫茫，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荡然无存了。可是，道，我们又明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它不处不有，无时不在。
　　阐述：这一句又是对上一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的进一步阐释。“湛”与“存”也是一对概念。湛，沉沉貌，隐而不现的意思。存，存在，有隐隐约约能看到、能感觉到的意思。意思是，道，它无形无象，不言不语，不左不右，隐而不现，似乎不存在，又似乎能够感觉道是无处不有，无时不在，深奥莫测。
　　5、吾不知孰子，象帝之先。
　　白话：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知道它在天地万物和三皇五帝之前就存在了。
　　阐述：“子”与“先”也是一对概念。先生为老，俗称老先生，后生为子，俗称后生子。这里特别想说明的是，一些注解将“象帝”解释为天帝甚至是上帝，将“象”解释为好像，实在觉得有些荒唐。《道德经》是秉承《易经》的衣钵，《易经》中有“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道德经》中将天地万物运行称表象。帝，古时德合天地者曰帝。
　　商、周时最高统治者自称天子，尊称王，而不敢称帝，意思是自己的德行不敢与天地平起平坐，但自己是秉承正统，是天子，德也是高尚的。而下面的诸侯国主是轻易不敢称王的，顶多想成就霸业，如春秋五霸，而我们张口闭口是“诸侯王”叫着，那是错误的，各诸侯国主都有自己的爵位，分别是公、侯、伯、子、男，如齐桓公，直到东周末年的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他们才敢僭越称王。所以结合历史事实，窃以为，象，代指天地万物，帝，指三皇五帝，代指德，意思是，道在天地万物之先，道在德之先，是道生万物，是道生德。老子以非常自谦的语气说，我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言外之意，道根本不是谁生出来的，道原本就存在，道是亘古不变的存在，而且生出万物，生出了德。道德、道德，道在先，德在后，道生德，德体现道。得道，称之有德，失道，谓之无德。道本无形，道本无名，叫它是“道”，便已非道。因此，老子只好从时空角度形容它是“象帝之先”。
　　
　　综述：
　　道是什么，老子也不敢下定义，因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打比方来描摹是可以的。在这个章节，老子提出四组概念，即冲与盈、渊与宗、湛与存、子与先，来比拟描摹道。
　　冲的意思是中虚，也就是真空的境界。道冲，就是说大道本身并没有一个主宰，没有一个形象。无盈，是指道它运作起来的时候，永远也无穷无尽。因为它是天地万物的根本，滋养着、支配着、收容着宇宙间的一切。尽管如此，我们却从来没有发现大道坏了，或者宇宙装满了，或者生机用尽了。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大道本身无形无象，无边无际，所以生活在其中的天地万物也永远不会枯竭。
　　怎么去形容它呢？只能说此近似的话：说它象渊，何以成其“渊”，无数涓流、万条溪水汩汩流注，终而汇聚成渊。渊，它不拒倾注，没有满盈，而无止境。说它象宗，是根本，是起始，是源头，有强大的生机和活力，而且是生生不息，永不停止的。道是天地万物的祖宗和主宰，囊括、覆盖了宇宙间的一切。
　　大道，它清湛幽隐，既若不存在，却又明明感觉它存在。的确没有办法给它一个确切的定义，找不到它的来龙去脉，又不知它来自何方，似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老子非常谦虚地说，“我不知孰之子”，我也不知道大道是谁生出来的，但我一定知道，大道是在“象帝之先”就已经存在了。
　　道没有人格，没有意志，并没有我们人间所有的概念与范畴。它就是它，没有分别，没有穷尽，就是一片的真空境界，但却又生产、支配、收容着一切。
　　可以说，道什么都不是，却又什么都是。看不见，摸不着，但隐隐约约又感觉到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起作用。比如老子观察到的，觉得大道隐隐约约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从人的角度来说，要想真正生活得幸福而自在，那就必须真正认识大道，从而摒弃一切与道相违背的作为，采取大道无言的态度和方法去做事，那么就会顺其自然，而没有痛苦和烦恼了。
　　真正与道合一了，我们自己的身心就会平衡健康，生活就会幸福美满，社会就会安定平和。所以，我们在读老子的时候，一定要明白，他决不仅仅是在跟我们谈天说地，目的就在于净化人类的道德伦理体系，要让统治者以自然之道治理天下，不要违背大道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