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张占元武城巧遇徐坝子 年俊昌秀林山野浪情歌

　　话说张占元接受柴忠祥的吩咐的事情来到武城，专门刺探武城国民党军队的情况，另外看能不能遇到红军或者多摸一摸红军的一些情况。
　　当然了，张占元这次只身一人，化装成卖野鸡的丽城人，满脸胡子扎扎，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张占元在武城里轻车熟路。据人说，红军到达鸳鸯镇，他就赶到鸳鸯镇，赶到鸳鸯镇；又听说红军去了通渭，没见到一个红军的影子。张占元又回到武城里，打听一下敌情。他认为，在武县没有熟人，可以放心了，就到处多转一转，心里揣摩去县党部、军队驻地走一走，了解一下。
　　张占元肩扛着一根䦆头把，上面吊着三只野鸡，来到县党部的大门口，大声叫卖。他大胆地往里闯，大门口旁闪出一个岗哨来，不让张占元进去，伸出枪杆挡住张占元。张占元说：“老总，辛苦啦，买只野鸡补补身子骨。”
　　“我进去看看，有没人买我的野鸡吃，便宜着呢，便宜。”
　　“滚开，往远里走！”
　　“嚷啥哩，嚷啥哩，里面开会着呢，嚷啥哩！”里面一个人大声呵斥道。
　　“搅乱会场秩序的，关进牢房里去，扰乱剿匪大计与土匪同罪。”里面的人有说。
　　“清吉年平的有啥土匪，你是不让我进去。”张占元说。
　　“放屁的话，没土匪，秀林山的柴……”那人再没说下去。
　　岗哨又用枪杆来撑张占元，往大门外推。这时，里面涌出一群人来，熙熙攘攘的。张占元一看，大吃一惊，一个满脸胡须的人分明就是长毛瘸子呀。他在秀林山里转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占元是不知道的，是不是另一个相似的人呢？他装作没注意偷偷观察他，真就是他——长毛瘸子！
　　张占元一下子明白了，他就是刺探情报的武县国民党谍报人员，秀林山的情况全部泄露出去了。这些天来，大家没人注意他的活动啊，他对秀林山的一切太熟悉了。张占元寻思到敌人已经掌握了秀林山的所有情况，很快就要攻打偷袭秀林山了，时间紧迫，他决定马上离开武城，迅速返回秀林山，通知转移队伍或寻找对策。
　　张占元急匆匆出了武城，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没顾上吃点东西。这时觉得肚子里饿得不行，两腿有些发软打颤，四下里乱看，发现一片荒地里在冒着青烟，不远处有几匹马在静静地吃草，四下里看，没看见人，他就来到冒烟的地方。
　　走近一看，有一大堆灰烬，上面冒着青烟，他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在灰堆里用棍子一搅，火星四溅，埋在下面的蒿草又燃烧起来；再搅几下，从灰堆里滚出几颗熟土豆来，鼻子一嗅，一股清香扑入鼻孔里。他抓在手里，用蒿棍子在上面剥了几下，剥掉细皮，一个焦黄的土豆蛋像孩子一样托在他的手掌上，放着金光。他打量了一番，说：“对不起了，我饿得不行了啊，放马的。”说着就立即吃起来。
　　几颗土豆下肚，连打了几声嗝，说：“我不能吃了人家干粮，连声麻烦都不说，拍勾子就走人吧。”勾子，本地方言就是屁股的意思。张占元就向后一仰，躺倒在灰堆旁等人，谁知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他就等不起了，只得赶紧起来马上动身赶路，不要耽误了时间。
　　张占元来到一匹马前，掂量着马的脾气，小心地前后围着马转了几圈，鼓了鼓劲凑近马。他瞅准时机，猛地牵住缰绳，一脚溜上马背，双腿一夹，沿着山沟向秀林山的方向飞奔奔来。
　　
　　(37)
　　
　　秀林村前的草坪上，老贾和一些人在休息，大伙都围定年俊昌嬉闹着。那条小河比往常水量小了些，仍然闪烁着鱼鳞一样的银光；白杨树上的叶子簌簌发响，抖颤着发黄的身子，不时会飘落下几片，旋来飘去，好不容易才落地。地上已有一些黄叶铺在短草上，一片一片，七零八落地散着。透过树林子往远处看，山坡上有一簇一簇的枫叶分外显眼，有点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思。年俊昌的歌声在林子里粗狂地荡开了。
　　
　　竹子砍了划篾条，
　　编成笼笼摘葡萄。
　　桑木扁担闪溜溜，
　　担上担担走秦州，
　　秦州城里不久留，
　　看上店里的好丫头。
　　说话要比葡萄甜，
　　赶紧拐上把家还。
　　人人都说拐下的，
　　男人说银子买下的。
　　妇人一说嘴一呲，
　　说是男人骗她的。
　　妇人睡下要撒泼，
　　赶快跪下把头磕：
　　只要我两个有姻缘，
　　管他掏钱不掏钱！’
　　
　　年俊昌被马常那些人围成了一个圈，年俊昌站在人群中间唱着，他唱完了，其他的人还叫他再唱一个，年俊昌不愿意再唱了。四下的人叫着闹着，有几个爱起哄的人冲上前来动手动脚，把年俊昌抬起来，抓手的抓手，抬腿的抬腿，年俊昌仰面朝天，四五个人把年俊昌甩来甩去，荡得年俊昌“哇哇”直叫，四周围观的人乐得哈哈大笑。老贾吸着旱烟袋，笑眯眯地看着，不时也干笑几声。他们一边把年俊昌甩来荡去，一边追问年俊昌：“你唱不唱？你唱不唱？”年俊昌吃力地讨好大家说：“我唱，我唱。”
　　
　　红心柳，杈对杈
　　姐姐今年刚十八
　　男人是个碎娃娃
　　半夜醒来只叫娘
　　说要岜屎尿尿家
　　抱起男人把炕下
　　泪水流了一趴塌
　　说是成给好人家
　　其实是给人家看娃娃
　　好好的年纪白糟蹋
　　这阳罪啥时才完家
　　
　　年俊昌唱完就坐在地上，有人喊：“坐下干啥呢，咋不唱了？”
　　“唱，再唱！”
　　年俊昌站起来摸着脑壳，笑着说：“唱啥家么，唱啥家么？”
　　马常笑着就喊道：“你娃出息了日头从灶眼里出来了，就唱你拉手的，最拉手的。”
　　“那就唱个《八月十五月儿圆》吧。”
　　“唱，唱，唱一个，唱一个。”众人齐喊道。
　　
　　八月十五月亮（哎吆吆）圆
　　就像那妹子的圆脸蛋
　　我带妹子到林边（哎吆吆）哩
　　树下地上（哎吆吆）露水大
　　拔把（哎吆吆）草草衬的下
　　八月十五月亮（哎吆吆）圆
　　就像那妹子的圆脸蛋……
　　马常笑微微地听着，忽然他想到今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日了。转过头对老贾说：“老贾，还不是这年俊昌的歌提醒了我，真还记不清今天是八月十五了。”
　　老贾说：“你们这里是咋过中秋节的？”
　　“中秋节？我们这达没人这么叫，都叫八月十五节的，就是做点好吃的，主要是水果节，吃核桃、梨啥的，还有酸梨子。”
　　马常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老贾，天色有一点变阴了，可惜看不好月亮了，这达有这样的说法：八月十五阴一阴，正月十五雪打灯，明年收成可能不错。”
　　“今晚黑了，是不是热闹热闹一下，弄几样果子吃一吃？咋样的，老贾？”
　　“好的，行。”老贾若有所思的说。
　　“我叫人弄去。”马常转身要走。
　　“不要让大家走得远，就近弄点算了。”老贾望着天空说。
　　农历丙子年八月十五日夜，天色变阴了，稍有些微微的冷，果真灵应了马常的那句话，即使今晚看不到月圆，明年只要是好年景也不错。老贾看看四周群山的朦胧的影子，虽然天阴但不是天色很黑，远山的轮廓和近处的风景还是能够看清楚的，只是感到有一丝凉意甚至是冷。秀林的秋似乎比山外其他地方的秋来得慢点，庄里的人家刚刚打碾完杨麦，有些地还没来得及耕，就得赶紧种麦了，要不会耽搁明年的庄稼呢。不远处的山路上不时还有晚归的农人，吆喝着牲口进村了。
　　丙子年的八月十五的夜，除了天色不太明朗外，和往年相比，似乎没有多大的不同。
　　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有一个人连续几天穿行在武县到丽城秀林的崎岖山径上，几乎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他就是张占元。他骑的那匹马也被追击的武县民团打死了，小腿上了被子弹一个擦边球，他佯装连人连马跌下山崖，滚到山沟里去了，侥幸藏在半山腰的一石崖缝里，躲过搜查后，凭着地形熟悉绕道赶过来的。
　　张占元满脸荆刺划伤的痕迹，衣服褴褛，头发纷乱，额头有几处擦伤，透出血丝，一副狼狈相，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他边走边心里思虑着，他看到的那个毛茸茸的人就是在秀林常转悠的那个聋子，他对秀林的情况太熟悉了，一定是敌人的耳目，那对自卫队威胁太大了。张占元越想心里越急，恨不得三步当作一步走，早些时候，自卫队就早一分安全。心里赚着心事的人单独赶路，总觉得行的不快，其实他走的已很快了。张占元觉得小腿上的伤火辣辣的疼，每挪动一步都觉得疼痛，他弯腰卷起裤管一看，黑黝黝的伤口周围肿胀着泛着微红，伤处流着血水。他向四周看了一眼，想找有水的地方去洗一洗，看到了附近不远的小溪，就走过去。
　　张占元吃力的弯腰，把伤口上的血水挤了挤，用嘴巴噙住伤口汲吸了几下，用溪水冲洗了几下，用破衣服擦了擦。他喝了几口溪水，洗了洗脸，觉得有了一点精神，就想找点吃的填填肚子。不多远，张占元看到了一棵酸梨子树，上面黄橙橙的酸梨子挂满了枝头，他拿起一块石头就扔了上去，接着下雨般的酸梨子落下来，张占元赶紧拾一颗吃一颗。张占元知道酸梨子既解渴又充饥，山里人为了解决口粮问题，常进山寻找酸梨子回来，晒干磨成面吃，成为酸梨子熟面，带上这种熟面地里干活，进山打猎都是干粮。
　　这种酸梨子刚从树上摘下来，味道涩中带酸且有一丝甜意，不受吃；山里人把酸梨子摘回家，用麦麸或其他东西遮盖储存起来，等到若干日子后，会散发出一种醇甜的味儿来，满屋子里的空气弥漫着醇甜，打开黑黄黑黄的恰当时候，吃起来甜中略带一丝酸味，好吃极了，是大人娃娃喜爱吃的山果子。一些山里人就把酸梨子树挖回家，栽在自家门前，等秋后果子成熟了，给妇人娃娃吃；酸梨树的木料瓷实坚硬，是人们打家具的好材料；山里人盖了新房，做门槛讲究李木有花有果，象征着人丁兴旺，是上等的选料；山外面的人为了一根门槛，在山里来寻找购买。秀林一带的村子里到处都能看到酸梨子树，久而久之，人们把酸梨子树分成了野生的，家里长的。
　　张占元吃了一些既涩又酸的酸梨子，肚子里饱胀起来，觉得浑身也有了一些劲，只是嘴里不时地向上冒酸水，发出呱呱的响声。嘴巴虽然还有些干枯，但张占元想不能喝溪水的，就撩了几把水把嘴唇洗了洗。在附近处折了一根树枝，拄着开始走路。他观察了一番地势地貌，知道已进入丽城的地界了，心盘算着离秀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