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谁是煞星

　　大约是凌晨两点的时候，小白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说小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小白身体虚弱，什么时间醒过来就说不准了。张思雨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听到小白安全的消息，她看了眼周利军又开始流起了眼泪。小白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像一朵梨花漂浮在水中，搭下来的睫毛倒像是清晰了梨花的纹路。张思雨夫妇不知道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内心有多少苦楚，或许他们永远也走不进小白的内心，只能默默守护在他左右了。
　　张思雨让周利军先回家去，这里她一个人守着就好了。周利军也就没有再拒绝，这一天也着实把他累着了。街上以是没了行人，刺骨的寒风刺穿了周利军的脊背，他的脊背犹如被一道冰斧劈开，冰冷袭击了他的身体。他还在想为什么背小白的时候没有这么冷，现在反倒开始冷了。
　　周利军回到家发现虎子卧在门口，好像一晚上都在等他们回来一样。只见虎子看到周利军回来，站起来摇着尾巴像他走过来。周利军摸着虎子的头说：“好虎子，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敢想啊。虎子乖，小白没事了，只要在医院呆几天就回来了。”虎子像是听懂了周利军说话，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走到角落，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周利军看炉子造就熄了，便有生起了炉子，火炉又烧了起来。他想去睡觉，可却了无睡意，只能拿个板凳坐在炉子旁。炉子里的火总烧不旺，周利军也在纳闷，平日里炉子都烧红了脸蛋，今天却没了生机。不过就算炉子再没了生机，这日子总得过，可以后的日子也没了着落，周利军不知抽了多少根烟，满屋子都是云雾缭绕的。
　　周利军也没睡多久便起身去了医院。张思雨一夜没有合眼，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小白。她想不通，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自杀了呢？老天爷难道不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吗？打小没了父母，最疼爱他的奶奶也去世了，好在有他们照顾着。可老天还是不肯放过这个孩子，非要把孩子逼死老天爷才肯罢休吗？她一边想一边哭，一边哭一边祈祷小白早点儿醒来。
　　周利军到了病房，见小白还没醒。他看张思雨倦怠的神情，说：“思雨，你一夜没睡吗？”
　　张思雨揉了揉眼睛说：“是啊，这叫我怎么能睡得着啊，我还哪有什么心思睡觉啊。”
　　周利军说：“你回去睡觉吧，这里我守着。对了，你就不去上班了，等你睡醒了就去辞职。”
　　张思雨一听还要上班，猛的站起来，差点儿摔到。她说：“我还差点儿忘记了，你先看着，我去上班了，晚上我来医院换你。”
　　周利军说：“以后也不用上班了，等小白醒了，等过完年，我出去找活儿，我出去打工。”
　　张思雨说：“老周，我好不容易托人找的工作，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啊？我还是先去上班吧，等我下班回来再说。”
　　周利军一把拉住张思雨说：“哪里也不许去，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说了，你不许去上班。”
　　张思雨说：“我也说了，我要去上班，你凭什么拦着我？”
　　周利军说：“张思雨，就凭我是你老汉，就凭我不想让你受累，就凭小白还没醒。”
　　张思雨看着周利军的眼睛，说：“周利军，你也知道你是我老汉。可你和原来不一样了，你变得我不认识了，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老周了。”
　　周利军指着张思雨说：“张思雨，不要给我咬文嚼字的。我算是看穿了，你就是嫌弃我，你嫌弃我穷，嫌弃我没文化。你和你那几个姐姐一个德性，你看看你那几个姐姐，你大姐，都一把年纪了还要闹离婚；你二姐，你二姐连自己家的日子也过不好，还对咱们家指手画脚的；你三姐就是个狐狸精，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成天画得和妖精一样出去勾引男人。”
　　张思雨气得哭了起来，骂道：“周利军，少对我姐姐指手画脚的，你们家好，怎么不见你们家日子过的好咧？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好过日子，成天起来喝酒。你爸妈在的时候还好点，你爸妈一死，你就原形毕露了。说起你爸妈，你爸妈咋样，你应该知道吧，还在这里嘲笑别人。”
　　周利军说：“张思雨，我看你是不想过了，好端端的要学别人去找什么工作，说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张思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这是周利军第一次说自己在外面不是去工作，而是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竟然有这种想法，这让她心里很是难受。张思雨泪流满面，可还是笑着说：“周利军，你也太可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能不知道吗？你说这些话也太伤人了，是你不想和我过了。我算是看透了，你早就厌倦了和我在一起了。”
　　周利军背对向张思雨说：“你走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了。我是一个没钱没文化的乡下人，可能你造就不想和我过了吧。也行，你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不拦着你了。”
　　张思雨哭着说：“周利军，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说完，张思雨就跑出去了。
　　天渐渐亮了，阳光悄悄地射在周利军的脸上，周利军苍老黧黑的脸在阳光下也没了光彩。他拳头紧握，有那么一刻他也想妥协，也想放下男人的自尊，可每每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这么多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也彼此包容谅解了无数次。可就在小白来到这个家以后一切都变了，向来温顺的张思雨开始变得执拗，一直很好的感情也开始出现危机。
　　周利军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慕小白，他竟认为小白是他们家的煞星，是老天派来的小人。他双眼发青光，蹑手蹑脚地走向小白，他想掐死小白。周利军伸出双手，把手放在小白的脖子上……可是就在他要掐下去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了小白刚叫他第一声“爸”时候的场景。那刻，他开心极了，他觉得他就是一位父亲了。周利军始终下不去手，他看着小白苍白的脸上似乎又带着淡淡的微笑，可他终究看不穿这微笑究竟代表着什么。周利军还是收手了，他抱着小白痛哭流涕。
　　张思雨一边走一边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她想起了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那时候的她青春美丽，在见到周利军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男人。就算在他们最艰苦的那段日子，她已经和他不离不弃，而周利军也对她疼爱不已。可是现在却变了，日子开始变快，脸上的皱纹每年都在增加，头发也开始花白。身体也没有原来硬朗，日子平淡得和镜湖一般，可她觉得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他们后半生平平淡淡的生活了。她想他们会这样把余生走完，可生活却不如她所料，也不会照着她的剧本表演，总是给摇摇欲坠的日子当头一棒，直到日子里的每个人头破血流，它才收起棒子，把日子再交给他们。
　　张思雨还是回到了家，因为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如此温暖了。虎子独自守候着家，炉子上的水壶大口吐着白气呼呼作响，满地的烟头都被一一踩扁。她提起水壶给炉子里加了块碳，把烟头扫起倒进炉子，好像一切都那么照旧，可一切又那么令人厌恶。她讨厌给炉子加碳，讨厌扫烟头，讨厌回到周利军呆过的地方，可无奈天下之大无她张思雨的去处。
　　张思雨把手里的扫帚一把扔到地上，她受够了这一切，对，她受够了这一切，受够了周利军。她仔细回想了这一切，好想都是在虎子来了之后就开始变了。虎子是从一个早就没人居住的破房子里捡来的，它肯定是个不干净的东西，要不就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思雨瞪着虎子说：“对，就是你，是你让我们家变成这样的，你是老天派来害我们的吧？虎子，你要是还有点儿灵性，就保佑我们家好好的吧。虎子，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张思雨开始大哭，声音几乎要把虎子震死。
　　张思雨拿起扫帚，走到虎子面前说：“起来，扫把星！是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的，是你。”她用扫帚狠狠地在虎子身上打着。虎子发出低沉的嚎叫声。她打开门说：“走，虎子，你走吧，走啊！”她哭着，用扫把把虎子撵出去。虎子低沉而又无辜的嚎叫声，和无处安放的乞求眼神在张思雨心里都是晦气。虎子开始大叫，开始用头和前脚撞门。张思雨哭着说：“虎子，虎子，你走吧，我们家再也承受不了一点儿打击了，我们家都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家吗？”
　　虎子在嚎叫了几声无果后，就跑走了。它一直跑，一直跑，朔方的街道上有了一只全身黑色，眼睛上面有两个白色圆点儿的狗。朔方的街道上开始有人躲闪，有人议论，有人拍照，甚至也有人试图去抓住这只狗，可都没有一个人能跑得过它，也没有人能捕获它。虎子还在跑，它似乎连一刻也没有停留，在跑过了几条马路后，它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