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十七）

　　历史很快就要进入到二十一世纪了，随着人类文明程度的发展，世界的主旋律应该是和平、和谐。可是，某些帝国主义国家还是依仗自己的军事实力，在世界各地惹是生非，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吃过晚饭没有事，单于飞和刘司钻、李华等几位工友一起来到电视房看电视。今天的新闻联播节目又是六十分钟，主题是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中牺牲的三位烈士的事迹介绍，还有关于北约的一些事情。此事发生后，全国人民都义愤填膺，这个处于偏僻高原上的小井队，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工友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我们也来个以牙还牙，把他们的大使馆炸了算了。”
　　“是啊，你越是软弱，他们越是赶到家门口欺负你。”一位工友感慨地说。
　　“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是不可能的，当前我们国家的立场是，除非有外国大规模的入侵，中国不会放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国策。落后就要挨打，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中国也该想点办法使国家富强，人民富强了。”刘司钻看到大家激愤的样子，慢腾腾地说。单于飞不想参与大家的讨论，但他非常同意刘司钻的看法。
　　在电视节目中，又响起了那振奋人心的《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那沉重而又激昂的曲子，让人猛醒、振奋。
　　看完电视回到寝车里，单于飞久久无法入睡，他打开日记本，记下了自己的心情。国际形势是复杂的，中国经济要想在世界上崛起，必须排除一切有意或无意的干扰，一心一意搞经济建设。同样，一个人要想做出一番成就，也必须排除外界的干扰。在短暂的人生中，要用艺术的手法，为真理而斗争，为理想而斗争，这样的生活才有意义。不为外界的干扰而乱了心志，一切生活之苦也是外在的，丝毫不应该影响内心的奋斗。
　　李华躺在床上，慢腾腾地点燃一只烟，默默地抽了一会儿说：“明天我要向队长请假回家，”
　　刘司钻看了他一眼说：“这口井的任务马上完成了，等全部完工再回就是了，那样你还可以多领几个钱。我们在外打工的人，不就是图多挣些钱给家人嘛。”
　　“不，我一天也不想呆了。”李华坚决地说，“挣不完的钱，受不完的罪，反正我们都是临时工，上几天井队给我几天的工钱就行了。”
　　第二天，李华果然向队长请了假，匆匆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单于飞看到他回家，心里也涌起思念家人的情感波澜，不过他又暗暗高兴：他暂时不受那烟气的折磨了。
　　“你回家要经过西安吗？”单于飞问道。
　　“是的。”
　　“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给我买两本书？”单于飞说。井队图书室里的那几本书，单于飞都看完了，并且也没有他真正喜欢的书。
　　“当然可以，什么书？”李华热心地说。
　　“太好了，你就给我买一本《艺术的哲学》、一本《文心雕龙》就行。”单于飞高兴地说。
　　“我才记不住这些古怪的书名呢，你给我写在纸上吧。”李华说。
　　“好的。”单于飞说完，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认真地写下书名，交给李华。
　　“我尽量帮你买到。”李华把纸叠了几下，放在裤兜里。
　　第二天，李华匆匆收拾好行李，坐上去指挥部的小皮卡汽车回家了。单于飞他们九点上班，继续昨天没有干完的工作。昨天他们用钢丝刷和棉纱擦了井架和并车，今天司钻又让他们用碱水清洗了一遍。工友们在井架下蹲着工作了几个小时，腿疼腰酸地，感觉比干重活还累。下午六点多，太阳慢慢沉没在黄土高原的山坡后，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他们才下班。
　　回到寝室，单于飞简单洗了一下，就坐在床上读书。刘司钻看到他只要有时间不是读书就是埋头写字，羡慕地说：“你是有文化的人，又爱学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好的工作呢。”
　　“唉，单位都垮了，我们职工也像没有娘的孩子一样，谁管呢。”单于飞苦笑着说。
　　“不能依赖单位，也不能依赖任何人。现在这个社会，只有靠自己努力，整天怨天尤人只会陷入更深的泥潭。”刘司钻说着，换上干净的工作服出去了。
　　单于飞听了司钻的话，触动很大。是的，只有自强不息才有可能闯出一条路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是什么呢，他喜欢文学，那就利用业余时间写作、读书吧。他回忆起自己的生活经历，试着在一本练习簿上写了起来。可是，当他认真地写了几页，总是感到力不从心，词汇贫乏，思路打不开。
　　“俗话说，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以后我要多练笔，多学习，多思考，更要有意地搜集写作的素材。”单于飞长叹一声，放下笔，拿起昨天借来的书翻看起来。这是一本台湾作家的小说集，名字叫《亚热带的烦闷》。总的来说，台湾的小说他还是比较喜欢的，因为人情味很浓，没有政治的说教，但也有缺点，就是激发人奋进的却很少。故事中的主人公或悲或喜，或忧或愁，写的引人入胜；人生中的悲欢离合，生活的烦恼忧愁，写的入木三分。大概写小说者，心中必然积累的知识多，心胸广阔而丰富。大到他们生活时代的风情世情，小到俗语典故，外到山川河流，彩云日月，内到忧愁悲欢等，都要烂熟于心。只有这样，等到用时才能思如泉涌。要积累丰富的词汇，打开广阔的思路，才能下笔万言，而又能让读者如品甘露，不会厌烦。
　　第二天休息，单于飞躲在寝室里哪里也没有去。他读了一会儿书，望着窗口，思绪万千。黄土高原上，微风轻轻地吹，蓝蓝的天空显得特别高远。洁白的云朵飘浮在空中，那样的悠然自在，美丽动人。十点以后，风逐渐大了，乌云从东南方压了过来。那一团团黑墨似的乌云，在北面蓝天白云的对照下，更显得浓重。乌云的层次清晰可辨，紧紧地连接着地平线。单于飞忽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在这空旷的原野上没有什么城，但望着那堤坝似的黑云，也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晚上，单于飞做了两个多小时无用的功。有位好心的同事看到他上夜班时没有厚衣服穿，就给单于飞一件破羊皮袄。那羊皮袄又烂又脏，没有布面，只是用羊皮缝合而成的。他想重新缝一下，再洗洗，也干净些。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只袖子裁下，补在前襟上，做了一个背心，试了试，还很合适。同事们看到单于飞缝制好的羊皮背心，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单于飞听了也很高兴，他兴冲冲地跑到储水罐边去洗，结果用水一冲，羊皮全烂了，真扫兴。本来不是自己的，烂了就扔吧，只是天冷时上夜班，又没有棉衣穿了。
　　由于暂时没有井位，天气又恶劣，这几天没有上班。在这少有人烟的旷野上，不上班工友们只好用睡觉来打发时间。工友们都特别能睡，不上班时，八点以前几乎没有起床的人。单于飞却怎样也睡不着，每天七点，也就是在家时的起床时间，不起床躺在床上更难受。
　　一夜的风很大，吹得寝车直摇晃。吃过早饭，单于飞无聊地拿起郭小东小说《青年流放者》，认真地读了起来。这部小说写了下放知青那一代人特有的惊心动魄的经历，以及回城后与众不同的心态。人生啊，真是丰富多彩，每一代人都有自己感天动地的故事。现在他的人生经历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有一只神奇的笔，把每一代人的故事都凝固下来，那思想，那情感，那悲欢离合……对后来者说，都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浓重的乌云，在黄土高原辽阔的天空中，怱高怱低地徘徊了两天，终于下起了雨。天气还是那样寒冷，早晚时有的工友仍是穿着棉袄，而中午又只穿一件衬衫。
　　外面的雨“哗哗”地下，雨点敲打着寝车的铁皮顶，发出很响的声音。单于飞独自坐在床上读书，心里一点也不平静。那一个个知青的命运，发人深思，感慨万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切的悲喜忧伤都因感情而生，因感情而灭。感情这东西，时时戏弄着复杂的人生。如果人能减少一点感情，增加一点理智，那么人生中的痛苦不知会减少多少。人的情感烦恼好多都是子虚乌有，无论你是欢天喜地，还是哭天喊地，你死你活，你发财你潦倒，你平步青云你一落千丈……
　　世界仿佛永远就是那个鬼样子。你以为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你以为可以人定胜天左右乾坤吗？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是世界在变，社会在前进，个人不得不被动地改变着自己的心态，去适应身外的变化。否则，你守旧，你顽固，你以为自己掌握着永久不变的真理而得意忘形，那你就完蛋了，你将被社会无情的抛弃，淹没在历史的浩荡洪流中永远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