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重回厦门

　　若非刚刚从饭店出来没有工作几天，远在厦门的老钟又打电话跟若非讲，程小海饮酒过度酒精中毒身亡。
　　老钟是在电话的那头哭泣说的。程小海喝酒的原因是老钟又找了别人，他就在屋子里生气，喝下了两瓶白酒。
　　挂了电话，若非骂老钟害人精，把一个小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给害死了。若非也羞愧自己是谋杀程小海的凶手之一。自己曾经深深地伤害了程小海，等于在通往人生的路上，若非是推了程小海一把，让他更快的到达生命的终端。
　　若非当即飞去了厦门看望老钟。若非去到老钟那里的时候，程小海的骨灰已经被家人接回三明老家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钟在屋子里抱着程小海的照片哭得昏天又暗地。没有别人，只有若非在老钟的身边。这种没有公开的恋情，不被人接受的恋情，不被彼此家人所知晓的恋情，即使是最爱的人去世了也只能偷偷摸摸哭泣。
　　程小海跟了老钟那么多年，也为老钟受了很多委屈。程小海走了之后，老钟才知道珍贵，才晓得失去了一个人的可惜。可是没有用了，任凭老钟怎呼喊程小海的名字都不能再把程小海从阎王爷手里给叫回来。
　　程小海从上大学开始跟老钟，算到现在都有六七年之久了。每一年老钟都在欺负程小海，都在找别的男人，包括若非在内。即使是这样，程小海也对老钟不离不弃，对他痴心不改。
　　老钟扑进若非怀里，哭诉着说：“小海一直忍受了我这么多年，就是我打他骂他他也会依然爱着我。我不是人，是我害死了小海，我该下地狱。”
　　若非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老钟，或许他真的该下地狱去陪程小海。这伤人的情，把一条生命都害得没有了。并且自己也参与其中，若非愧疚万分。想着那年程小海把自己暴揍了一顿，若非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把人家伤得那么重，没有被他扔进海里都是轻的。
　　若非在没有游客的海滩上给程小海烧了三柱香，烧了一些纸钱给他，祈祷程小海在天堂那边没有伤害，没有情爱的斗争。
　　陪了老钟三天，三天里老钟都是吃不下东西。一想到程小海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有了老钟很是悲哀，骂自己不是东西，骂自己王八羔子，骂自己不得好死，可他又还不想死。
　　老钟翻出自己跟程小海的照片，翻出程小海穿过的衣服，翻出程小海用过的物品，一一触摸，像是在触摸程小海的身段。
　　老钟喊若非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跟他过日子，陪伴他的后半生。若非没有答应老钟，此时的若非不想离开王晓然，也不想离开上海。
　　三天后若非离开老钟，去看了老周。老周的屋子里住进了一个比刘丽萍还要年轻的女孩子，高高挑挑的，没有穿高跟鞋都有若非高，又是一个美女。
　　老周真的是色心不改，更是艳福不浅，自己都五十多岁的破老头子了，还把美女搂在怀里，还能让女孩子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对他服服帖帖的。
　　若非看着年轻的女孩子，心想刘丽萍和刘丽雅的下场也就是将来她的下场。若非也只是想想，管不着人家的私生活和爱好。这人间的情，是没法讲得清楚。
　　跟老周吃过饭，他把女孩子送回家，载着若非进了一家酒店，开了房。一进房间，老周像是八辈子没有见过男人似的把若非抱住，然后疯狂的亲吻。
　　若非在心窝里惊呼，完了，完了，老周被掰弯了，彻底的被掰弯了，已经都懂得主动了。若非没有拒绝老周的疯狂行动，跟着配合起来。若非想老周也是玩女人玩累了，才会见到自己的时候对自己冲动，他不过是想借若非的身子调解一下他乏味的生活。刺激过了，他又得回到女孩子身边搂着女孩子过日子。
　　若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风骚和浪荡，只要是男人都很乐意的、配合着干。何况现在是碰到了帅得掉渣的、又熟得流水的老周，若非自然是不会放过。
　　当老周的汗水一滴滴滴落到若非的脸庞和身子上，若非想起了老街，想起了古国雄，想起了种种过去……
　　躺在老周的怀里，若非问老周：“你真的喜欢上男人了？据说你原来还挺反感的。你怎么这么花心，讲讲你体验到的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老周捏了一下若非的手，说：“我是反感别人，但不反感你。自那夜在我家喝醉了我们睡在一起后，我觉得跟你在一起还是蛮不错的，能调节心情。我也不是花心，其实不管跟谁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乏味的，没有了那种新鲜感，所以就会对别人产生兴趣。就我而言，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好比女人是道主食男人就是一道点心，吃女人吃得再饱了还是愿意尝一口点心的。”老周深知自己并不是花心，而是两个人在一起时日长了找不到了那种乐趣。就像天天吃一盆菜那样早都吃腻歪了，跟别人都是为了找回生活的本真。
　　若非说：“每次跟你这个，我还是感到过意不去，把你拉下水了。明知道你喜欢的是女人，还跟着这个，我是多犯贱啊。”
　　老周呵呵一笑说：“有什么过意不去啊，吃亏得是你自己。你这么年轻，被一个老头子上了，我才过意不去呢。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我，忽然间不反对跟男人在一起了。以前想着跟男人真恶心，跟你亲热过后反而觉得太美妙了。我不敢保证以后是不是要包养一个男人来点缀我的生活。”
　　若非说：“是啊，我吃亏了，你是享福了，既有一个个美女投怀送抱，又还跟男人这个。看来很多男人嘴巴上说讨厌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要是让他尝到甜头，想必还是会念念不忘的。”
　　老周说：“就是啊，没有跟男人之前很是讨厌。以前也有男人骚扰过我，只是没有动心，觉得不好。其实那时候在理发店我就看得出来你对我老周是有意思的，看我的眼睛都放光。现在想想，你还真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帮我刮胡子的时候，手还故意地摸啊摸，身子也故意往我腿上蹭啊蹭。”
　　若非被老周讲出了十五岁时候的情景，脸又火辣辣的烧了，说：“讨厌，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我都要忘记了。”
　　老周忽然哽咽了，鼻子被堵住了，说：“我何止想起你的那些事，我还想起很多，很多……”
　　老周伤怀，想起了往事，想起了老西门，想起了老街，想家了。
　　出来这么多年了，思乡之情愈加浓厚。这几年老周虽然跟家里联系过，可还是没有勇气回家。家里的人早已对老周冷淡了，走了那么多年没有一个音信。越是这样，老周愈加会想念老家，想念过去。现在自己的三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周边也没有亲人，老周就不由得会伤感。
　　跟老周分别后，若非给宋婷婷打了电话，问她现在的近况如何。宋婷婷在电话那头娇滴滴的，也哀怨地说：“若非，我已经是一只笼中鸟了，恐怕要等老高老死了才能再有自由天。我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还嫌弃不够，要我再生，一直生到我不会生为止。若非，我很后悔自己是老宋的女儿，我发誓下辈子我也要做男人，让老高家里所有的女性都拜倒在我身子下。”
　　宋婷婷没有哭，只是那么哀怨怨地诉说着内心的苦闷。若非安慰了宋婷婷几句，让她别想太遥远的事情，想得越多越是难过。
　　跟宋婷婷通完电话，若非去了安安的家里。若非早已把钥匙还给了老安，现在的若非进不去屋子。若非在外头看了看，阳台上的那些花草好像都还活着，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也长的茂盛。看到花草树木都活着，院子也干净，若非就放心了，转过身走了。
　　从安安的屋子那边出来，若非还去了厦大白城，爬了南普陀。坐在南普陀的山顶上放眼脚下的海峡，及海峡上面悠然而过的游轮和渔舟，若非走神。
　　四月的风，徐徐吹过，吹乱若非的头发。任凭风吹，若非想念古国雄，很后悔自己在鹭岛这么多年都没有让古国雄来游玩一圈，没有兑现承诺。带着遗憾，就这么走了，永不回头。
　　若非也恨古国雄。若非现在也明白了，古国雄对自己的冷落是因为他有新的干儿子，有了新的徒弟。若非似乎也相信老周所讲的话，人只要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腻歪的，都会想着寻找另一道菜来给自己解馋调胃口。古国雄也是如此，跟肖大婶在一起虽然有了孩子，他还是寻找上了干儿子。怪不得这些年来古国雄对自己的电话越来越少，信息也越来越少，都是因为古国雄太忙了，忙着照顾新徒弟新的干儿子。一瓶子陈醋在若非的心窝被打翻，酸涩的若非眉头紧皱。
　　抬头仰望蓝天，若非不知道古国雄是否就在头顶俯视自己。如果古国雄能看见若非的样子，最好希望他能看透若非的心扉，在若非的心房里关住的永远都是古国雄的影子。
　　起身下山。若非又去了鼓浪屿踏上久违的小岛。在小岛上，有若非跟安安，跟宋雯雯，跟老邵等等人物的足迹。沿着过去走过的路径前进，一步一步都仿似踩在云端，轻轻飘飘的。
　　走过观海路，有人在卖唱：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美妙的歌音柔化了若非的灵魂，若非醉了，醉在美酒加咖啡里，醉在了过去的情爱之中。花了十块钱买了一盘光盘。
　　买好光盘转过身，若非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也不想看见的面孔，李凯敏。李凯敏也看见了若非，两人在眼神对望刹那彼此闪露出惊慌。
　　李凯敏惊慌是因为他牵手一个胖壮高大的男人，十指紧扣；若非惊慌是自己逼死了人家的父亲。若非也惊讶李凯敏会牵手男人，莫不是他跟李剑艺一样喜欢男人？
　　此时的李凯敏比几年前的李凯敏有了较大的变化。身上的穿着比过去要时尚和有品位，脸庞也比过去成熟了不少，长得比过去好看了很多，干干净净的；头发也很时尚还染了些许颜色，跟电视上那些偶像少年没有什么区别。
　　李凯敏身边的男人也是时尚之人，紧身白色蓝条纹t恤衫和米色紧身七分裤，卡其色帆船鞋，还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手腕上戴了好几串手链，墨镜插在衣领。
　　若非看得出来此男人的年纪，不会少于四十岁。看他的体型，也不会少于一百八十斤，是一头纯正的胖熊。两个人在一起，刚好成了互补，一个瘦瘦长长，一个胖胖乎乎。
　　李凯敏牵着他身边的男人朝若非走来，看样子是要跟若非相认的了。若非硬起头皮，满脸羞愧地跟李凯敏打招呼，内心紧张得要死，真后怕李凯敏要找他算账，算他逼死李剑艺的账。李凯敏没有若非想象的那样，反而笑呵呵地回应若非：“若非，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非还是一脸羞愧地说：“我是来度假的。多年不见，你还好吗？这位先生是……”
　　李凯敏笑着说：“还好，这位先生是我的爱人。我们是从福州过来玩的，下午就要回去。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李凯敏的若无其事让若非轻松了不少，也让若非暗暗佩服他敢于承认自己的身份。若非还是很不安地说：“小李，过去的事实在是对不起，我也很不心安的。想不到多年以后还能见到你，而你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凯敏又笑了一下，说：“哎，都过去了，就过去吧。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后来若非跟李凯敏两口子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了一会，喝了一杯咖啡。李凯敏也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跟若非讲了。
　　自那年李剑艺被若非暴露了身份之后，李凯敏跟李剑艺打了一架离家出走去了福州。连李剑艺死了他都没有回去，还是他的堂哥给把李剑艺下葬的。李凯敏也给若非透露出来李剑艺过去也害得一个男孩子自杀过，以前都不敢跟若非讲怕李剑艺打他不让他上学。
　　李凯敏还讲他的老妈之所以不回家嫁给了别人，那是因为李剑艺也害死了李凯敏的舅舅。李凯敏把李剑艺最后的下场称之为报应，恶人有恶报，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属。
　　李凯敏的爱人还是同一个姓的，叫李毅，福州人，今年四十多岁了，在福州开一家同志酒吧。好久都没有出来过了，两个人就一早的从福州过来玩一圈，下午回去，晚上酒吧还得开门营业。
　　若非怀着好奇问李凯敏：“你是怎么喜欢上男人的，是真心喜欢的吗？”
　　李凯敏说：“那年从家里出来没有找到工作，钱也花完了，去偷钱，偷到李哥的身上去了，被他抓到把我好好的教训了一番。李哥看我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就带我去他的酒吧上班，之后慢慢地我就对他产生了依恋，爱上他了。我也是无家可归，无路可走，幸好有李哥收留了我，给了我家和依靠。”
　　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李毅开口说了，说：“不是他依恋上我，是我开发了他。看他那么年轻身材又好，长得也帅气，忍不住的就对他下手了，是我把他掰弯的。一开始他都对我可是不好了，天天骂我说我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一个男孩子的清白，让他以后没脸见人没法娶老婆。半年多以后吧，在我的坚持不懈下小弟就干脆赖上我了，要我负责一辈子。现在就是赶他走他也不走了，他要跟我同生死了。”
　　李毅说完了还拉着李凯敏的手，紧紧不放。四十多岁的李毅根本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像一个半大小孩；时髦，脸上还挂着俏皮，让若非也开了一个眼界，老男人也是可以时尚的。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的甜蜜恩爱，若非的思绪回到了李剑艺的身上，想到当年李剑艺欺负他的样子，忍不住泪水泉水般的涌了出来。相对比眼前的这一对真诚相爱的男人，当年的李剑艺简直是一个王八蛋。
　　李凯敏问若非：“这些年，你又过得好吗？找了新男友没有，还是跟女人结婚了？”
　　若非擦干脸上的泪痕说：“我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有一个男友在上海，对我很好的。以后你们去上海玩，我跟我男友接待你们。他人很好，非常热情。”若非没法跟李凯敏讲述离开李剑艺回到厦门之后的片段，讲不出来，每一段都是那么心疼和丢人。
　　看着李凯敏成熟男人的脸庞，若非心里除了愧疚也哀叹时光哀叹这命运的巧合。日子过得真快啊，李剑艺都过世那么多年了，李凯敏也不再是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孩子了，若非自己也是奔向三十的小中年了。
　　若非感到这时光真的厚重，厚重得不堪回首，扭一下脖子都疼。走出咖啡厅，挥手告别。若非很感动李凯敏原谅了他的过错，也感动李凯敏和李毅的执子之手相扶相携。
　　若非想不到时光会这么安排，让他再次遇见李凯敏，也让李凯敏跟了男人，这老天爷真他妈的好玩，连这样的结局也安排的出来。想着李凯敏被男人掰弯了，成为了一个同志。若非想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李剑艺的报应，报应李剑艺伤害了别的男孩子，让伤害轮回到了他和他儿子之间？
　　伫立海边，一阵阵海风吹过，一阵阵浪涛翻滚过来，若非不知道下一站是否还能遇见一些久违的人，重温一些久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