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若非的父亲和母亲
作品名称:若非的片段(小说) 作者:古懂 发布时间:2017-11-06 08:48:08 字数:3119
若非管那个头发花白凌乱,常年穿着朴素的老男人叫父亲;管那个把他从凉亭用篮子提回家,为他跟刘麻子打架的妇人称母亲。
若非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满脸皱纹的父亲去理发店理发。理一次发几毛钱,对于农村的人家那便是油盐钱,舍不得。他宁愿把理发的几毛钱给若非买一根那种有一丝丝甜味的冰棍,一根冰棍若非能添上大半个下午,更是甜了他整个童年。
愿意把理发钱省下来给若非买几个气球,买一个苹果也不愿意花在自己的头发上的父亲,把爱根植进了若非的心尖尖。
即使是那个叫作古国雄的在县城开理发店的表叔,免费给父亲理发,他也不理,很是让若非纳闷。后来若非跟古国雄学了几个月会理发了,也想给父亲理发,他还是不干,不习惯别人在他的头上动刀子。
若非打小最常见的,便是老父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口,手持剪刀和镜子,自己给自己理发。
在若非的印象中,从记事起父亲就已经佝偻着身子穿行在地里田间,没日没夜的劳作。多少年过去,直到若非成年以后,老父亲依旧是那副模样。
若非从没听过父亲喊过一声的苦,没有叫嚷过一声累。也许,生活的折磨早已让那样的一个男人忘记了什么为苦,忘记了什么为累。
为了子女,为了一个家庭,男人可以忍住所有的苦难;直到生命再也不能延续,直到呼吸停止才会作罢。风霜雨雪,严寒酷暑,若非的老父亲没日没夜地劳作了一辈子。
若非深知父亲一辈子不喊一声累,但他能体会到在他的心灵里已经是累了。为了养家糊口腰背都弯了下来,鬓发都被风霜染白,脸庞都折磨成了一道道沟壑。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靠工分来换取粮食的时代,一群子女需要抚养长大,需要扶持他们成家立业,在那个闭塞的山村,在没有额外经济来源的山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靠着没日没夜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只能一把汗水一把汗水地付出,方能获得家庭的美满和子女的幸福。
生活尽管如此艰难,老父亲依然不忘给予若非生命中良好的启蒙教育。教会了若非做人要做个老实人,宁愿别人负你,也不要负别人,吃亏是福……若非从不忘记这些话。
若非从记事起便在老父亲的教诲下,每日清晨早起,哼着小调唱着歌谣勤快地打扫厅堂,抹擦桌椅的灰尘。老父亲总会在若非做事之时,一边给予赞美一边给予指点,还会时不时给若非念上几句古词小诗,让若非跟着诵读。
老父亲会写一手很溜的毛笔字。每逢村子里有红白喜事了,老父亲便要出马了,操起他的毛笔飞笔疾书,写下主人们的心愿。
若非小小的年纪便跟在老父亲的后头,看他写字,写那种龙飞凤舞的字。若非受到了老父亲的熏陶,也学会写毛笔字。小小年纪,过年时家里的对联就是若非的杰作,深得大家的赞赏。再后来就连表叔古国雄家里的对联也是若非写的,让他很是满意。
若非知道生活再苦再难,老父亲都不曾流过泪。就算天要塌下来,老父亲依旧用他累弯了的身子顶住,也不让苦累两个字从嘴里出来,也不会让泪珠从脸上流淌而下。让若非见识了,什么叫做顶天立地的男人。
若非的印记中,唯有他每次离家时的那一刻,老父亲才会老泪纵横。情爱,弥漫在他与父亲之间。老父亲是对若非的不舍和心疼,才会迫使一个大半辈子对生活、对苦难都没有流泪的男人流下老泪。
刚刚懵懂时的若非,也很天真地渴望过父亲能某一天变成高大威猛年轻健壮的男人。那样,若非会感到很多的安全感和骄傲感。那样,当若非在外头受到同学们欺负的时候可以向父亲告状,让父亲为他打抱不平。可是,老父亲没有变成若非所想的那样,没有挺直身板。若非的心愿没有得逞反而,老父亲随若非的成长一年一年地沧桑衰老下去。
老父亲没有成为若非心目中的那个高大强壮父亲的形象,但并没有抹杀去若非爱老父亲的那一颗心,他永远在若非的心中受到爱戴,永远称他为父亲。
若非的老母亲,那个用篮子把他提回来的女人,在若非的心里她是天下最纯真最善良最柔美的女人。没有恨,所有的仁慈刻在脸庞的皱纹和手掌间。若非把这样的一个女人尊称为母亲,一辈子的母亲。
老母亲是吃着辣椒长大的正宗湖南辣妹子。生命如辣椒一般的火辣着,从来没有对生活妥协过,一辈子就那么从从容容地过来,再从从容容地远去。
若非的老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从更艰辛中的日子里走过来的。经历过批判的时代,经历过大字报的时代,看过无数人被打倒被逼迫得家破人亡。
她给若非讲述过她年轻时在大队里被抓去修路的情景。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穿着两层单衣和单裤随着大队伍在大山里挖山修路,冻得手指生疮开裂依旧要埋头苦干还不得有怨言;甚至连吃饭时筷子都没有,只能折下两根树枝扒拉着把冰冷的饭菜送进嘴里,再嚼碎咽进肚子。
老母亲给若非讲述那段日子时,脸上带着笑,仿若在讲述着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从来没有把那些苦难当成仇恨,那些苦困都被她的笑容淡化了,淡化在了岁月间、皱纹间、手掌间;仿佛那些苦楚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被她轻描淡写的叙述着,像是在讲别人的经过。
老母亲说,在大冷天里,没有秋裤穿,只有一条单薄的单裤,腿肚冻得发麻。若非听得一身发冷,冷的起鸡皮疙瘩。若非发誓长大后一定给老母亲买很多裤子,要温暖她的后半生。
老母亲给若非讲她年轻时期嫁给老父亲的时候,老父亲也是穷的叮当响,看上他的勤劳和为人忠厚。老母亲那时候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委屈了自己嫁给了勤劳的老父亲。
她嫁来的时候是骑马来得,从南山那边娘家里出发翻山越岭一路颠颠簸簸骑过来。婚礼简简单单,老父亲这边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抬着嫁妆,唢呐师傅在前头把唢呐一吹就算是迎亲的队伍。两个大衣柜,三个木头箱子和几把竹椅子,便是当年的嫁妆。新娘子骑着马跟在抬嫁妆的身后,那么远的路程,一路走到天黑前到家,“噼里啪啦”一串鞭炮一放,算是把一个姑娘娶回了家,男人和女人便组成了一个家。
若非觉得,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世间最为辛酸的际遇,却又是世间最为和谐的楷模。一辈子没有争吵,没有打闹,和和睦睦。不像当今的年轻人,谁都有主见,谁也可以指挥谁,谁也瞧不起谁,结果是弄得一个家庭四分五裂。
那时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个个都很听话,没有卿卿我我,没有花前月下,媒人一牵线,两个人对看一眼,所有的好话都由媒人说完了,相亲便宣告成功。
物质虽然没有当今的丰富,但日子肯定比当今过的舒服、自由。三餐萝卜青菜吃起来都是美味。常年劳作,身体健康得很。能活着,健康地活着,在那个时代对她来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其他的无需考量。
老父亲和老母亲一个生儿育女。一个养家糊口,一个织补,一个耕种,妇唱夫随。像千万个农村家庭那样,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在岁月的道路上,两个老人家把脚板磨大,迎来艰辛,把光泽撵走,迎来沧桑。直至最后,所有芳华谢尽,人生就此谢幕。
若非的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按年纪排序分别为大哥若旭,二姐若琴,三哥若栋,四哥若斌,五姐若梅。最大的大哥若旭大了若非二十岁之多,比王晓然的年纪还要大了好几岁。若非最小的姐姐若梅也比若非大了十岁。长大后的若非与他们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那么淡淡然然地维系着。
若非一边成长的阶段里一边看着自己的哥哥们娶回来嫂子,也是看着姐姐们嫁出去嫁给了姐夫们。都是早早地成家,早早地生了孩子,像父辈们那样过着循规蹈矩的传统生活。
哥哥们和姐姐们的终身大事都离不开老父母的操劳。是老父母的努力和勤劳才得以让哥哥们和姐姐们有了自己的归属,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当哥哥姐姐们成家立业后,老父亲和老母亲还得无怨无悔地操持他们的孙辈们,直到磨灭老两口子的所有光辉。
若非很爱老父亲和老母亲。若非很清楚,如若没有他们的艰辛就没有他的快乐成长;如若没有他们的怀抱和臂弯,就没有他的一片天地。若非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和幸福。虽然家庭条件说不上富有,但若非从没觉得生活于他没有不公平的地方,一切都过的顺意,从来不缺吃穿。
若非想,等自己能赚钱了,一定让老父亲和老母亲过上好日子,一定要他们衣食无忧地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