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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小煤窑原来这个样子(小说)

作品名称:青葱岁月(小说)      作者:唐风汉韵      发布时间:2017-10-31 18:22:35      字数:3434

  “走了,跟着我去领东西!”
  
  第二天吃完早饭,络腮胡子在屋外吆喝着。
  
  或新或旧的矿灯、铁镐、大锤、手套。这几乎就是他们工作的全部工具。
  
  “爱护家伙啊,这都是花老子的亲钱买来的,不用你们交押金,故意损坏三倍扣钱。”
  
  不知怎的,田秉德从内心里不喜欢眼前这个黑墩墩凶巴巴的家伙——浓密的络腮胡子像一蓬无人修理的杂草,肆意蔓延开来,侵占了他的大半个脸,原本饼子似的脸盘就显得极为逼仄,逼得他的五官特别紧凑,他的两眼圆鼓鼓的,眼皮好像裹不住眼珠子,滚圆滚圆放着凶光。
  
  “这家伙的嘴只要一张开,除了满嘴的男女生殖器之外,就是钱。”田秉德在心里嘀咕。
  
  果然,那家伙顿了顿,咽了口唾液又接着说道,“你们是来挣钱的,只有肯下力干活才能挣大钱,不要偷懒磨猾,这里可不养闲人。钱是老子的,不干活吊分钱也不给你!命是你们的,命没了,钱再多吊用也没有!眼要机灵点,别给老子惹事生非啊。”
  
  “行了,不扯淡了,干活去!”那家伙挥了挥手,这些新来的就跟在老矿工身后出发了。
  
  直到这时,田秉德和他的同伴们才清楚地观察他们所在的环境。这里应该是远离县城的山窝窝子,山连着山,山套着山,山路崎岖不平,人走在上面高一脚低一脚像喝醉了酒似的,路面当然是灰黑色,就好像是用煤铺成的一般,路上浮尘很厚,别说车,就是几个人走过,那腾起的浮尘就直扑人的眼鼻,呛得人不敢大口喘气儿。田秉德知道这是因为来来往往的都是运煤的车,是车的轮子和车上的煤屑把路变成了这个样子。
  
  山的半腰,山根,山谷口,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煤窑场,就像在他老家的山区到处可以看到羊圈和鸡窝一样那么平常。
  
  他早就听说到山西挖煤背煤的人特别多,也特别能挣钱,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老天爷照顾你不出这样那样的事故,一年轻松落个两三万不成问题。在他们那个年代,两三万是个什么样的数字啊,在村里盖一出像模像样的院落最多也就两万块钱,如果哪家能盖起这么牛逼的院落,那给儿娶媳妇还不就是合着眼睛一抓,顺手就能抓一大把啊!
  
  也正因为如此,田秉德才把心一横,牙一咬,独自来到山西闯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进行一场运气的赌博,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运气,躲过人们谈之色变的各种矿难,他就能够完成生命的转折——唉,一个小学五年级没有上完的农村小子,背后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他几乎想不到比这种赌博能更快改变他生活的方式,只是赌注也太大了点,那是他十八岁的生命躯体!
  
  “跟着我,眼活一点!”李叔小声提醒田秉德——此时田秉德已经知道这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叫李永寿,当然这个名字在他们的世界里用的很少:田秉德只叫他叔,其他工友叫他“猴子”,大概是由于他长得精瘦,又好像比较灵敏的样子吧——不光老李,这一群工友都有自己的绰号,田秉德年龄最小,人们笑他是个“生瓜蛋子”,也就顺口叫他“蛋子”。在这种环境里,人们渐渐忘了自己的名字,就连领工钱的时候,会计叫着某人的名字,那个人往往一愣,甚至有人叫他的绰号,他才知道叫的自己。
  
  田秉德“嗯”了声,用力地点了点头,像儿子跟着老爹一样,紧紧地跟在李叔身后。
  
  黑暗,阴冷,狭窄而逼仄。田秉德跟在老李身后,想到自己此时已经钻到山的内部,已经钻到了人们习惯生活的地底下,他的心一阵子狂跳,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的喉头发紧,似乎有一个东西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天呢,要真是出点什么事,那可别想再看到天上的太阳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觉得额头上一定淌满了冷汗。“跟紧点,没事的。”李叔一定听到了他异样的呼吸,安慰他一句。
  
  田秉德用力地长吸一口气,紧走了几步,几乎碰到了李叔的屁股,“没那么邪乎,别怕,眼活一点,耳朵尖一点,腿脚麻利一点,没事的。”田秉德感觉内心稍微放松了些,嘴里应了一声。
  
  他几乎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真正干起活来,田秉德就已经没有精力害怕了,他只知道胳膊不停地摆动,用铁镐刨,用铁锨铲,耳朵里塞满的全是单调而又刺耳的碰撞声,煤块掉落的声音,金属与煤块刮擦的刺响,有时,溅飞的煤屑会撞在安全帽上,会迸到自己的脸上,提醒田秉德还有一种感觉在醒着——它叫疼痛。
  
  田秉德干着活,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头顶的顶板发出“吱吱咔咔”的声音,“万一塌了……”他不敢再往下想,可这念头却如幽灵一般缠着他,于是他时不时地抬头看,但那矿灯只能照极小的一块,他看不出什么。老李只顾埋着头干活,好像没有说话的兴头,只是偶尔提醒他点什么。当他累了的时候,才会慢慢地挺起腰,深深地喘几口气,等到气喘匀了,这时他会逗田秉德说话,让他意识到自己除了腿和胳膊在工作之外,自己还是个有耳朵有嘴的活物,偶尔笑一声,坑洞的空气里有了一些跳动的生意。
  
  “小伙子,看看你叔的模样吧。”田秉德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不到你啊,只看到你的矿灯,然后都是黑黑的,哦,看到了你白白的眼珠,还有牙!”
  
  “呵呵,看到我,就看到你了,这就是咱挖煤的人。”
  
  当田秉德走出窑口,呼吸到地面上的空气时,他觉得自己像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间似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不得能把空气咽到肚子的最深处。他突然发现这人世间最美的风景恐怕就在眼前,就在走出窑洞口看到的那片天。
  
  简单地洗了澡,胡乱吃了饭,田秉德把自己狠狠地扔在床上,这个时候,他觉得这世界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几块木板垫着一层麦秸的床铺更美好的东西了。邻铺的几位一看就知是“老油子”了,他们四五个人团在一起玩起了扑克牌,每一局都有点小小的赌注,输的一方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棵烟放在赢家的面前,他们的烟看来也是规定好了的,牌子都是统一的,老李也是其中一位,打牌的间隔,他回过头来招呼田秉德也过来凑凑热闹。
  
  “叫他干吗,人家还是个童蛋子呢,还是让他蒙上被子睡一觉,梦中说不定能搞个仙女热闹热闹呢。”
  
  “就是嫦娥来了,恐怕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谁给你似的,猴急猴急的,给你根草把子都得分出公母。”
  
  “哈哈哈,有你在,别说嫦娥不敢来,就连母狼估计也不敢来……”屋子里充满了淫邪的笑声。
  
  放肆就放肆吧,反正在这山窝窝里,看不见一个女人。有的家伙说,别说女人,连他奶奶的山上跑的兔子都他妈的全是公的!也正因为如此,进了窑洞干活的时候,很多人根本就不穿任何东西,任那裆间那挂东西钟表锤子似的摆来摆去,就是到了地面上,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光着屁股打扑克,有时哪个被尿憋急了,直接就跑到门外的空地上撒尿,在阳光下,他们那略显苍白的皮肤在煤山的映衬下是那样刺眼,可没有一个人会为此生气或者难为情,这完全是一个男人的世界,这是人世间的另一种文明!
  
  田秉德非常不能接受,一丝不挂地出来进去,这和山里跑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当他给工友们提意见时,有个家伙腾地跳了起来:“有什么区别?那山里跑的野兽回了窝就能搂着母的撒欢,咱不能,这就是区别!”
  
  田秉德躺在床上,觉得身子像散架了似的,没有一处不酸疼,连翻一翻身都会疼痛得吸一口凉气,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李叔刚认识他时说过的那句话:“苦啊,孩子,你就慢慢熬吧。”现在回想起在窑下干活时的情景,田秉德都感觉到后怕,那不是在挖煤,那简直是在挣命,一刻不停地挣命,稍微一停下来,好像自己就会被淹没在煤海里一样,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知道自己是在努力地使劲,但到后来,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他分明就是一个机器,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铁镐或者铁锨,他只知道憋住一口气,不让自己停下来,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已。而这种日子才刚刚开始,明天,他将继续,他必须继续!
  
  当田秉德从床上离开,准备活动一下的时候,老李的面前已经有了一小堆烟卷,看样子,他今天运气不错。而那输了的家伙面前放了两个烟盒,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也只有可怜的几根,“奶奶的,今天手真他妈的臭,没拉屎到人家的祖坟上啊,怎么光他妈的输!”他一边摸着扑克,一边骂着大街,众人就笑,也有人逗着乐子:“牌场失意,情场得意,你小子放下扑克到外面逛一圈,说不定天上哪个仙女在河里洗澡让你看衣服呢。”
  
  “憨熊才在那里看衣服呢,早一个猛子扎下去,给仙女搓澡去了。”人们大笑,田秉德被他们说得身子有些激动,赶紧坐回到床上,也不禁笑了起来。
  
  “还仙女呢,连他娘的兔子都看不到一只母的,听人说,山上所有的母兔子都被老公锁在窝里出不来,防备你们这群坏熊呢。”
  
  第二天,在田秉德的迷迷湖糊中,老李叫起了他:“上工了。”田秉德咧了咧嘴,坐了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句:“浑身疼。”老李脸上没有任何安慰的神情,“疼也得去,慢慢熬吧,总会习惯的。”
  
  半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田秉德想,如果这样下去,煎熬上一两年,盖房娶媳妇是没什么问题了。可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竟然是一场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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