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好事坏事相约而至》

　　淑丽顾头不顾尾从车间主任家里冲跑出来，主任自然是恼羞成怒，“恰好”这时他妻子又带着女人那种特有怀疑、猜测的目光过来问他：“她这是怎么了？”
　　主任没准备，为了应急只能没好气地道：“我哪儿知道！”
　　主任妻子立在原地愣愣地想了几秒钟，而后把手里拿着的一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在一边，一扭身到一旁坐下，目光斜视紧盯着这一边的丈夫。车间主任经过短暂的不敢正视之后，便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衣襟出去了，表面上他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其内心从此算是和淑丽结下了一个难以忘记的“疙瘩”。
　　“等着，小丫头片子，看我以后不找机会收拾你才怪！”车间主任当时是这么想的，后来也是这么做的，这当然是后话。
　　白“不小心”被老领导的小包车撞了，迷迷糊糊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经过医院的精心治疗，才得以睁眼（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白在潜意识当中故意不想睁的因素）、才可以在病床上转身打看窗外的阳光；接下来也能够伸脖子，张嘴吃淑丽喂过来的一勺又一勺的稀饭和罐头里的水果，哪会儿他还不知道日后会落下一个左眼视力低于右眼、并且不定期头疼的病根，这是坏事儿；好事呢，组织上原本只打算恢复他的组织生活，至于重回领导岗位，那还需再等等再看看。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出于愧疚也好，出于水磨河急需有能力的政工干部也好，老领导踱步双臂抱在胸前，郑重地考虑了一会儿说：“我个人的意见，关于重启白工作的事儿，你们还是再议一下吧……”上级领导的意思很明白，第二天经组织再次研究讨论，很快同志们就都达成了共识，调白进水磨河纺织厂领导层，主管宣传及厂办这一摊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在白办理出院手续这一天，正式得到了组织给他的谈话。白记得非常清楚，所有恢复他组织生活及工作的通知，明摆着是接替他过去职位的张、还有水磨河的老班长，一人搬了把凳子，坐在他病床对面宣布的，好像当时还清走了病房所有的“闲杂人员”。
　　白擦了擦眼里的热泪，哽咽着表达了对组织的忏悔、谦让、感激之后，两位领导朝他摆摆手说，相信组织相信广大干部群众，严格要求自己，然后又说忙先走一步。只留下厂里司机小赵，帮他收拾杂物并接他回水磨河。当着司机小赵的面，白当然不能喜形于色，把自己重获新生激动万分的心情表露出来，何况还有坐在后面、尽显尴尬的淑丽。回水磨河的一路上，他们仨谁都不言语：赵儿只是目视前方木然的开车，像一个会喘气的机器人；淑丽只顾低头默默坐在后面，好像睡着的样子，车子颠簸过后，她会把垂落的头发朝耳后捋一下，然后抬眼看看窗外，完全是一副不在状态的神情；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白略显活跃，他一会儿转脖子带动上身朝窗外看，一会儿双手把住前面大马钉样的把手、身体前倾眼望前方。阳光、微风、清新的空气一一从他的脸庞略过，五味杂陈他想了很多。这“很多”中自然包含了以后要怎么样帮下淑丽，尤其是这段时间，真的难为她了。
　　这时候静静坐在后面的淑丽看起来在时不时地打盹，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意，她脑子里现在只想一件事儿：听人说白的老婆孩子就要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要是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老婆孩子就要到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淑丽趁白眼望窗外的空儿，就迅速抬眼瞧瞧白的侧影，心想这人到底是咋想的，这也太没心没肺了吧！胡思乱想的淑丽，这会儿不知咋滴，很自然地想起了大前天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儿——
　　白受伤躺在床上这几天，淑丽和同事倒了一个星期的晚班，就为白天能来医院照看白。白虽然昏昏迷迷，但他知道那软绵绵帮他擦脸洗手的人就是淑丽，伤势渐好的这段时间，他心里对淑丽的态度起了变化。过去只想得到她，说白了仅仅是为了她的肉体，现在面对淑丽体贴入微的一举一动，白想这才是我以后生活可以托付信赖的人，这么想着他便伸手轻轻抓住了淑丽那绵软的小手。被“抓住”的淑丽，这会儿只顾着惊喜，她抑制不住大声喊“醒了醒了”，然后甩了白的手，就去把这个意外的好消息告诉医生护士……
　　白的“病情已经好转”，就这样被淑丽提前曝光揭示出来了。没辙，白只好顺势而为，两只脚伸进床边的拖鞋里，开始下来手撑腰在病房里慢慢走动。
　　白的老婆孩子要来，白在受伤之前，当然也是有所耳闻。他想自己并没有写信通知她们来呀，那边（老婆）也没有说要来。于是就去组织上打听。因为安排接他家人来这事儿，是水磨河这一级组织做的，白且去了他过去那一级组织打听询问，人家当然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觉得白这是自作多情，赶紧晃着脑袋连声说“没有没有”。白本来还想再去问问水磨河那边，看是不是他们所为，现在碰了一鼻子灰，连这点心思也没了；他想过去的组织都不管这闲事，水磨河只是自己现在临时劳动改造的地方，人家会管你老婆孩子，会管你团不团聚这些破事儿？（他不知道，水磨河派人去接他老婆孩子，一是因为淑丽的个人问题，组织另有安排；二是怕他因淑丽再出问题再犯错误）白想，这样看来这些“老婆孩子要来”的闲言碎语，纯属谣传，肯定是水磨河那些嚼舌根的女同志们生嚼出来的产物，不与理会爱咋滴咋滴！所以“老婆孩子”这事儿，到了当事人这里，竟成了“谣传”、成了“瞎说”、成了“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
　　谣传归谣传，水磨河的组织交待去内地出差的人，务必要到白的老家拐一趟，顺便把白“老婆孩子”的事儿办一下。白老婆收了组织给她和她孩子去新疆的路费，又说要等忙完这一段的农活再去，组织没辙只好说，那就尽快吧，动身前别忘了拍电报，到时候组织上好派人去车站接你。多少天以后，等白老婆到了火车站，想起拍电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写有电报地址的小纸片了，没办法只好把电报拍到白那里。白老婆不知白为了面子，给她和家里留的地址，还是他过去当领导时的地址；更要命的是，白为了这一边的面子，又嘱咐原单位传达室的老邢头儿：“往后要是有我的信件什么的，就给我留着，等有空儿我会自己来取”。满口点头答应的邢头儿没多想，看电报是去车站接人，不打紧还有好几天呢，就朝抽屉里一撂忙别的去了。时间一长上年纪的人就给忘了，等白老婆带着孩子，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伸脖子转动着四处打看，巴望着白来接她的时候，白这会儿刚出院回到家，正看着淑丽帮他收拾新搬的屋子呢。
　　淑丽本来是不屑于做家务的（原本是旧社会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但现在为了表达自己对白，溢于言表的爱慕，和对自己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凭着自己内心的这股热火劲，还有这段时间在姐姐家对做家务的“熏陶”，眼下这一切做的都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白要重新走上领导岗位，第一的变化是水磨河这一级组织、同志们趁白还没有出院的空挡，抓紧时间给他调整了住房。厂部管理生活的总务科真有办法，两天之内不仅为白和老婆孩子从厂里苏式通上下水的楼房中，腾出了一个近六十平米的里外套间，还安排人为白的新家配齐了尚好的家具，并将“九十二间”那边所有白原来的家居用品通通搬了过来。
　　今天下午赵儿拉着白来到他的新家，为他打开门，等白和淑丽进屋后，赵儿连门都没进，只站在门口只淡淡的对屋里的白（这期间看也不看淑丽一眼）说：“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忙，钥匙在门上，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说着一转身走了。
　　白还在吃惊，楼道里已经传来赵儿“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了。白从门口冲过去到窗户前，正要喊“等等”，一个“等”字还没有说出来，便默然地立在窗台上，看着赵儿走出楼道门，再到车前上车直到开车离去。这时白已经感觉到，淑丽走过来到他身旁那温暖的气息，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会儿淑丽正跟着他一起朝下看呢……
　　等和淑丽把屋子收拾归置大概齐差不多了，白接过淑丽从厨房烧好的开水壶，为她和自己沏上两杯清茶之后，俩人这才坐下来歇口气。白静静地看着捧着茶杯低头坐在对面的淑丽，顿时觉得这屋里充满了温馨。于是他拖椅子从桌子对面转到淑丽的身边，然后把手搭在淑丽的肩头，淑丽依然低头坐着，只是略微扭动了一下腰身。可在白的手触摸到淑丽耳旁的时候，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淑丽平定了一下呼吸，说：“我去厨房做饭了……”话还没完，淑丽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
　　白呆呆地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朝厨房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