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空手套狼

　　七月七日上午，在南江汽车厂会议室，新海骏驹公司与南江汽车制造厂双方负责人开始了第三轮谈判。
　　这次会谈讨论的焦点，是南江汽车制造厂的无形资产汽车生产目录的所有权与使用权问题。
　　会上，孙和方市长作了简短的开场白式的发言之后，尹万林就汽车生产目录的重要性作了阐述。
　　他说：“大家都知道，我国汽车生产企业是一个实行汽车目录管理的特殊行业，没有国家备案的生产目录，就没有企业的生存之地。南江汽车制造厂经过三十年的艰难摸索与技术经验积累，才终于拥有了国家正式认可的一百三十一种汽车生产目录。这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可以说是一种技术产权。南汽虽然停产了，但是，这笔无形资产还在，是一笔财富。说句玩笑话，我们拥有的汽车合格证，如果到了不法分子手里，拿到市场上去卖的话，一个合格证就可以卖到一两千元。当然，在国家调整汽车产业政策，把汽车生产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来实行大规模集约式工业化生产，将来的趋势是强强联手，组成大型集团，像一汽、二汽那样，形成规模经济。一些小企业会在汽车行业的重新洗牌中被淘汰掉。我们南江汽车制造厂就是处在这种艰难的生存夹缝中失去了竞争优势而倒下去的。但是，我估计像我们这样的小企业，还可以生存一些时候，因为国家不可能将调整一次到位，是逐步调整。所以说，拥有汽车生产目录、又有可靠的产品质量的话，是可以在夹缝中维持几年的。”
　　尹万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说完了这些之后，言归正传。我想大家已经明白汽车生产目录的重要性了。如果新海骏驹公司在受让我厂的新厂区的同时，也受让我厂的汽车生产目录，那就等于夺去了我们最后生存的一块蛋糕，因为他们受让的只是我厂的一部分，南汽厂还要活下去，还有那么多的下岗职工等着我们生产自救，发放生活费……”
　　赵硕峰插话说：“那，贵厂的意见是——”
　　尹万林说：“生产目录仍旧归我厂，因为是我们最后一点家当。”
　　赵硕峰摇头说：“不好吧，你拿着目录没有投入资金进行生产也是空的，还是给我们吧。”
　　尹万林说：“全部给你们不可能吧，你们不是有农用车这个拳头产品了吗？要了我们的汽车生产目录也没用。”
　　吕冰成跟坐在右边的技术处副处长吕效先悄声说了些什么之后，便用调和的语气说：“还是双方共同使用吧。当然，目录的所有权在我们这一方。”
　　翟卫民说：“我们要了目录就会维护目录产品的质量，如果双方共同使用，汽车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尹万林说：“你们是生产骏驹牌，我们生产南江牌，井水不犯河水，何责之有？”
　　赵硕峰说：“我赞成吕厂长的意见，汽车生产目录由我们双方共同使用、共同维护目录的质量和信誉。大家达到共识后，我想，汽车生产质量上是能够保证的。”
　　翟卫民见赵经理这样说了，也就放弃了独家使用目录的初衷，说：“对，我们赵经理已经做出让步了，我也赞成他的意见，双方共同使用汽车生产目录。”
　　吕冰成偏过头来，小声地对尹万林说：“尹书记，你看呢？”
　　尹万林埋怨地对他说：“哎呀，你是崽卖爷娘不心疼，不知道汽车生产目录的艰苦来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还有什么说的？”
　　吕冰成说：“大家使用嘛，我们又不是全部给了他。”
　　尹万林说：“你看吧，共同使用到时候会出麻烦的，我说到这里。”
　　吕冰成说：“哪能呢，人家可是正规的大公司，说话算数。难道他们不让我们用目录吗？”
　　尹万林说：“我担心的是他们在农用车销路不畅的时候，跟着我们跑，南江厂生产什么，他们也生产什么。而他们毕竟是搞农用车的，生产属于南江厂技术的车子肯定不如我们，那时候，你看吧，市场一片混乱，难以收拾。”
　　吕冰成说：“尹书记想得太复杂了，反而办不成事情。”
　　尹万林轻蔑地对他说：“你不懂得企业与管理，不懂得汽车生产，你来做厂长是我们南江人最大的悲哀！”说罢，他气冲冲地撇下吕冰成他们，走出了会议厅。
　　这次会谈达成了《关于南江汽车制造厂一百三十一种汽车生产目录与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共享之协议书》。协议书规定南江汽车厂所有的汽车生产目录在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受让新厂区固定资产之日起，属于双方共同享有的无形资产。双方在维护汽车生产目录的声誉问题上，共同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会上，双方代表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原来，这次会谈，南江汽车厂的“狗头军师”是吕效先。当吕冰成在会上询问身边的吕效先时，这个吕小仙说：“还是走折中路线吧，共同使用。”吕冰成听后觉得吕效先的话有道理，也没有将这个意见跟就坐在他左边的党委书记尹万林商量，就这样向新海方面抛出了这个意见。正如尹万林预见到的，就是这份协议书，给南江汽车厂日后带来一系列的祸患！因这次会谈是在七月七日“七七事变”国耻日里举行，工人们痛恨地称它为丧权辱厂的“南汽七七事变”。
　　吕冰成却认为吕效先在这次会谈上立了大功，会后的第三天上，任命吕效先为南江汽车制造厂技术副厂长。与吕效先一同升任为副厂长的还有总师办副总工程师张大才。
　　这个张大才，六十年代末期毕业于北京一所著名大学汽车专业。七十年代初，同他一起来南江汽车制造厂的共有五个人，其中四男一女。这是当时的省机械厅为了大干快上汽车工业而特地从北京工业部要来的尖子生。比较起来，张大才在这五人中是最差的一个，跟他同来的四个人先后离开了南汽，有的去了中国科技大学做教授，现在已经升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有的去了北京一家研究所做所长，发明的专利在全国获得科技进步一等奖，有的出国做了大使馆参赞，也有的做了美国驻中国外资企业的中方代表等，但张大才再差，毕竟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尖子生，他在南江厂主持开发了好几个品种的汽车。只是因为作风问题，官一直升不上去，屈居在副总工程师的岗位上，牢骚满腹。说起他的作风问题，南汽厂的职工说，可以搜集“一皮箩”。比方说，一次，张副总去省城出差，坐在火车上，邻座有一个女子，张副总就跟这女子闲扯起来，他了解到这个女人姓顾，在离南江市百余公里的另一个县城的一家公司上班，这次是去省城看她丈夫的。不知张大才对顾女人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女人到了省城，竟然没有直接去看丈夫，而是跟张大才去了一所旅社，跟他发生了性关系。此后，张大才一直跟这个顾女人有往来。后来，顾女人的丈夫终于发现妻子的秘密，还了解到妻子红杏出墙的第三者是南江汽车厂的张大才，便亲自来南汽向党委书记尹万林检举了此事，还写了十几页信纸的检举材料，至今存进了张大才的档案里跑不掉。在南江汽车厂，张大才享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那是熟悉他的桃色新闻的人们赠送给他的，称他为“张大嫖”。所以，南汽的老厂长邓为纲在任时，一直没有提拔张大才。老厂长邓为纲临到退休时，曾经对尹万林说起过他，说张大才太不拘小节，此人不可重用。
　　也许是惺惺相惜吧，吕冰成做了厂长之后，张大才经常在他的鞍前马后张罗着，所有的技术方面的事务都是他一个人承担。吕冰成在党委常委会上多次说要重用张大才，只因为尹万林坚持反对，才没有提成。这一次，吕冰成借这次会谈的“东风”，把张大才提拔为经营副厂长，主管与新海人会谈的大小事务。
　　工人们对吕冰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两个人的说法是：“大仙小仙加大嫖，南汽不垮也飘摇。”
　　吕冰成却觉得有了吕效先和张大才做左右臂膀，自己在南汽厂的屁股坐得更加稳当多了。
　　在七月七日会谈过后的第二天上午，翟卫民打尤林丽的手机，说马上去金泉宾馆见他，有重要事情要跟她商量。并且特地叮嘱她，此事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放下手机，正好碰上吕冰成办公室里走出来。吕冰成问她，是哪里的电话，尤林丽说，是一个同学从新海她曾经打过的公司里打来的。吕冰成听后也没有问什么就擦肩过去了。她本来想叫厂办派车，可厂里的车子都出去了，只好急煎煎地打车前往。
　　到得金泉宾馆，翟卫民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说：“快坐下，跟你说个事。先由我们赵经理给你交代吧。”
　　赵硕峰掐灭手中的香烟，对尤林丽说：“尤小姐，我们这次来贵市接受了集团公司安排的一个重要任务。”
　　尤林丽问：“你们在南江市还有重要任务？”
　　赵硕峰颌首反问道：“南江市不是有一家大型纺织机械厂么？”
　　尤林丽点点头，说：“是有一家纺织机械厂，叫江城国营纺织机械厂，在西区。厂子规模比我们的南汽还要大，属于中国纺织工业部属下的大型国企。不过，现在也搞不下去了。”
　　赵硕峰面带笑容地说：“尤小姐说得对，这家大企业遇到了困难，我们公司就是想借这次与你厂合作的同时，帮他们一把。”
　　尤林丽说：“怎么帮呀？”
　　赵硕峰顾左右而言他，说：“江城厂其实跟我们公司早就有业务往来，他们厂的厂长李志新与我们公司的禹老总以及我都是老朋友了。我们来之前，禹总对我说，给你们一个光荣的任务，去江城厂找李志新谈谈，让他们也加入我们与南汽厂的合作之中，扶他们上马。”
　　尤林丽说：“哦，你要我陪你们去江城厂，是吗？”
　　赵硕峰说：“对，这事，我们并没有跟你们吕厂长提起半个字，因为牵涉到厂与厂之间的竞争问题，再说事情并没有正式面谈，不好透露，所以，我们想请你出面，一起去江城厂。”
　　尤林丽欣然地答应道：“好，我给你们去做做陪衬吧。”
　　翟卫民说：“尤小姐可不是陪衬啊，而是唱主角呢。赵经理你跟她说吧。”
　　赵硕峰接茬道：“对，翟经理说得对，尤小姐，我现在宣布，你担任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南方开发部副经理，这次去江城厂，我们特地做了一些准备。”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名片盒，递给尤林丽。
　　尤林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写着她大名和职务的名片：“尤林丽——中国正远集团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南方开发部副总经理”。她看后扑哧一笑，说：“我升官了，你们给我的月薪是多少啊？”
　　赵硕峰说：“尤小姐，这是对你精心包装，名片是打给人家看的，对外这样称呼你，你的身份就重要多了，不被人家冷落。”
　　赵硕峰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到了这次南江之行真实的内幕。临行前，禹总特地把他叫到总裁办公室里，关起门来面授机宜。禹总说：“二位这次去南江市，会进入更深一层的实质性谈判，作为公司的全权代表，你们可要吃透公司在南江市发展的战略目标与南方开发精神。我们的目标正如毛主席在解放战争中提出的：‘围而不打’，也就是《地雷战》中提出来的‘不见鬼子不挂弦’。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在这里向你们好好解释解释。
　　“你们知道，正远集团公司在北方的农用汽车市场中是赢家，但公司不能光吃这一块，要有新的发展，所以在今年年初，制定了一个远景战略转移规划，即把发展的重心向南方转移。这次跟南江汽车制造厂联手合作的事，就是公司本着这个精神去开展的。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公司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一块蛋糕做大。当然，我们在与南汽厂洽谈时肯定会说得前景十分诱人的。但这并不等于我们说了就去花血本投资。这要看南方的市场，如果市场不好的话，我们赶紧往回撤。
　　“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在今后的合作中发生股权转让时我们可以从中渔利，我有一个计划——”
　　赵硕峰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问：“禹总，是不是要我们去联合江城厂？”
　　禹总满意地颌首笑道：“赵经理很有悟性啊！对，这是你们这次去南江市要处理的一个重要任务，去江城厂找李志新厂长，说服他入伙，让他划出一块，参与我们与南江汽车制造厂的合作之中。在这里我有一封绝密信，你们务必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李厂长，并叫他看后立即烧毁。”说着，禹万金小心翼翼地用密码旋开大班台右边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封他的亲笔信，郑重地交给赵硕峰。说，“我已经跟李志新通了电话，告诉他，你们即日启程来南江市拜访他。”
　　赵硕峰问禹总，究竟用什么方法打开李志新这个门？
　　禹万金说：“李志新这个门打开并不难，我已经私下跟他说好了，内容全部在这封亲笔信里面，他看了之后就知道。我相信他会很乐意跟你们谈合伙的事，因为不伤他们工厂一根毫毛，不仅没有损失，而且还有利可图呢。”
　　赵硕峰一听，明白了禹总在信里对李志新说的大致内容。那就是，给李志新个人一笔好处费，然后迫使他接受公司叫他们江城厂加入与南汽厂合作。
　　姜还是老的辣啊！赵硕峰这样想着走出了禹总的办公室。
　　
　　为了虚张声势，赵硕峰特地去市政府找到了张兴强副市长，说要去江城纺织机械厂看望一个大学同学，要个车。张副市长一听，二话不说，就叫小车班派车，送他去江城机械厂。
　　三人坐着市政府的奥迪小车来到江城纺织机械厂门口。赵硕峰下了车，向门卫说他是李厂长的朋友，这次专程从新海来看望他的。门卫立即喜滋滋地启杠放行。在小车上，赵硕峰就跟李厂长通了话，所以当小车出现在厂办公大楼前时，李厂长已经站在楼下迎候他了。
　　“李厂长，”赵硕峰在会客厅坐下后，将信掏出来，递了过去，“这是禹总给你写的亲笔信，请收下。”
　　李志新接过信，立即拆开来看了，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嘴里对赵硕峰说：“禹总对朋友很讲客气，你们来了我当然会好好接待。”说着，他瞥了翟卫民和尤林丽他们一眼，问，“他们是你的同事吧？”
　　赵硕峰向尤林丽呶呶嘴，介绍说：“这位女士是我们公司南方开发部副总经理尤林丽小姐，这位男士是南方开发部总经理翟卫民先生。”
　　翟、尤二位同时把名片递了上去。
　　李志新看了尤林丽的名片，夸赞地对她说：“尤小姐不错嘛，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总经理，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赵硕峰说：“李厂长看了信可能知道了我们此程的目的了吧？”
　　李志新故意装作不解地问：“什么事呀？”
　　赵硕峰说：“就是跟南江汽车制造厂合作的事。”
　　李志新恍然说：“哦，是这事哟，禹总在信上提到过。你们来的意思是——”
　　赵硕峰说：“禹总特地叫我们来跟李厂长商量和南汽厂合作的事情。”
　　李志新十分爽快地说：“既然是禹总的意思，我当然要考虑。”
　　赵硕峰说：“我想，禹总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吧，李厂长是个明白人，这样的合作对你们工厂有益无害，何乐不为呢？”
　　李志新想了想，很干脆地对赵硕峰说：“对，我们江城全力支持贵公司跟南汽厂的合作，决定拨出一个车间加入你们的合作阵营，怎么样？”
　　赵硕峰问：“一个车间？投入不大呀。”
　　李志新解释说：“别小看只是一个车间，可大呢！是我厂设备最精良的机修车间，车间建筑也是去年才竣工建成的新房子。车间整个固定资产达一千多万呢。我现在陪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罢，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客人下了楼。
　　机修车间在工厂的最南端，李志新领着赵硕峰他们走在厂区大道上，招来许多工人羡慕的眼光。李厂长边走边介绍他们的工厂。
　　江城国营纺织机械厂原是中国纺织工业部一个定点大厂，生产大型纺织机械，以前是一家效益很好的工厂。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以来，由于工厂产品销路急剧滑坡，加上职工人数猛增到六千多人，企业负担太重，开始出现严重亏损。他们的机修车间先前不仅包揽下全厂的机器设备维修，而且还承揽外单位的来料加工，是一个盈利单位。现在因工厂开工不足，设备闲置，所以机修车间大多数设备都闲着，涂了黄油封存起来。
　　当他们走进机修车间时，赵硕峰见到冷清清的车间里只有一两个留守人员，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他仔细一看，设备确实精良，一台大型龙门刨床，好几台数控机床，估计房屋与设备加在一起超过了一千万。
　　看完了车间，赵硕峰避开尤林丽，悄然地对李志新说：“李厂长，就按你的思路，把你们的机修车间拉来与南汽合作吧。不过，你不要把我们来你们厂的事说出去。你明天直接跟南汽厂厂长吕冰成讲，是你们主动要求加入合作的。我估计这事有希望。”
　　李志新说：“我会按禹总在信上吩咐去做的。禹总说，我拿出一部分固定资产跟南汽合作，作为骏驹公司与南汽厂之外的另一家大股东。然后……”
　　赵硕峰接着他的话茬说：“然后你在签订了合作协议之后，又表示放弃做股东，中途退出。”
　　李志新疑惑地问他：“我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中途退出合作呢？”
　　赵硕峰说：“理由不是好编得很嘛，你说机修车间的职工、以及全厂的职工不同意入股……不，你就说你认为江城厂跟南汽合作，专业不对口，对农用汽车市场也不熟悉，难以监控，所以你个人突然改变计划，放弃做股东。”
　　李志新想了想，满意地说：“对，这个解释很贴切实际，说得过去，我确实不懂农用汽车市场和汽车生产技术嘛。”
　　
　　尤林丽回到厂里，就将她跟赵硕峰他们去了江城纺织机械厂的事说给了吕冰成听。
　　七月九日，吕冰成正在主持召开全厂中层干部会议，这时，手机响了，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你是吕厂长吗？我们曾经见过面的，还记得吗？我是纺织机械厂的李志新。”
　　吕冰成因尤林丽向他透露了这事，故尔不慌不忙地说他就是吕冰成。说着他站起身，向会上干部摆摆手，就走了出去接听电话。
　　李志新在电话里说：“听说你们在跟新海骏驹公司进行合作谈判？”
　　吕冰成说：“是有这么回事。现在新海代表已经第二次来厂了。”
　　李志新说：“江城厂搞不下去了，吕厂长是知道的。我想加一股，怎么样？”
　　吕冰成说：“好哇，欢迎你这个大老板加盟我们的合作。”
　　李志新说：“我可没有吕大厂长有气魄，我只是加一小股，行不？”
　　吕冰成说：“行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加一股等于我们一大股呢！”
　　李志新说：“新海代表来了？那好呀，我们三方抽个时间把这事定下来。”
　　吕冰成说：“就在后天下午两点钟，在金泉宾馆会议室会谈，行吗？”
　　李志新说：“行，你负责通知新海代表吧。我到时一定来。”
　　吕冰成说：“不光是通知新海代表呢，市政府的领导也来参加的。”
　　新海正远集团公司总经理禹万金接到赵硕峰的汇报之后，立即乘飞机赶到省城，因南江市没有机场和航班，只好再包了一辆小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南江市，参加这轮关系重大的三方谈判。
　　七月十一日《南江日报》头版头条套红刊登了南江汽车制造厂、江城纺织机械厂与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联手合作开发农用车的重大新闻：
　　“一九九九年七月十日下午两点，金泉宾馆顶楼会议室里，市长孙和方、副市长张兴强、市政府秘书长达昌平、市经委主任徐克同、市机械局长曹得志，并中国正远集团公司总经理禹万金、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代表赵硕峰、翟卫民、南江汽车制造厂厂长吕冰成、党委书记尹万林、副厂长吕效先、张大才、江城纺织机械厂厂长李志新等领导济济一堂，就新海骏驹公司与南汽、江城厂改制、重组事项，进了友好、坦诚并富有建设性的协商洽谈。
　　与会方一致同意南汽厂重组，对该厂进行公司改制，然后由南江市政府以南江汽车制造厂新厂区全部资产、江城纺织机械厂部分与汽车生产相关的资产出资，组建‘南江汽车制造有限公司’。
　　南汽公司的注册资本为八千一百万人民币，出资比例为南江市政府出资七千一百万（南汽新厂区有效生产性资产），江城纺织机械厂出资约一千万元（江城厂相关有效生产性资产），双方出资资产为厂房、设备及相关流动资产（土地仍按划拨性质使用）。原南江汽车制造厂仍予以保留，该厂的债权债务主体不变。南汽厂汽车生产目录，报请国家有关部门全部变更名义至南汽公司，与南汽厂共同享有所有权和使用权。
　　第二步，南汽公司的注册资本由原来的八千一百万人民币扩至为一亿元左右，其中由新海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出资约两千万人民币，实现对南汽公司进行联合控股。同时按出资比例组建董事会，建立完善的法人治理结构和公司管理体制、运行机制，南汽公司生产经营进入实质性的启动阶段。与会方一致认为，南汽公司的重组成功与否关键之一，在于产品定位与市场开拓，为此，在南汽公司改制重组伊始，由骏驹公司与南汽厂以契约的方式，同步进行农用车及轻卡组装、销售方面的合作。
　　会议还讨论了南汽厂的债务问题、职工安置与使用问题、汽车生产目录的使用分配问题，对南汽重组后的实施与步骤的分阶段目标做了大体的安排。
　　最后，南江市政府领导与新海骏驹公司、南汽厂、江城厂三方面的代表共同签署了本次会谈纪要。
　　
　　禹万金在会谈结束当天就返回了新海。他临走时，单独会见了尤林丽。
　　是翟卫民把她叫了去的，他说：“我们禹总想见见你。记住，禹总问起你时，千万不能说出我俩之间的关系。如果说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的，知道吗？”
　　尤林丽淡然地说：“知道了。”
　　“那好，你跟我来吧。”说着，他带着她去了市政府招待所改建的贵宾楼。
　　当尤林丽出现在禹万金的眼帘时，他为小小的南江市有这么天生丽质的美貌女子而感到十分震惊，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颤抖了：
　　“尤小姐，快坐！”他亲自泡了一杯雀巢咖啡，递到她的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她的纤指，激起他一阵难以言说的快感。
　　这时，翟卫民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禹总，早就听赵经理、翟经理他俩说起您，您可是一个中国的商业巨子，传奇式的人物啊。”尤林丽坐下一边悠闲地品着咖啡，一边恭维道。
　　禹万金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笑着说：“尤小姐真会说话，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老总，并没有多少传奇经历。当过兵，上过大学，在大学里学的是军事专业，当过团级干部，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也是从基层一步步走过来的。”说着，他感叹道，“唉，企业太大了难以把握啊！这次跟你们厂的合作，是双赢还是双亏，这张牌还不知道如何打好。尤小姐，我很想听听你对这次合作的看法。听赵经理说，你很有见地的，所以，我对你产生了好奇感，非要把你叫来跟你聊聊不可呢。”
　　尤林丽听后尴尬地笑了，说：“禹总说哪里话，我们弱女子有什么高见呢？跟我一个做接待工作的聊，也聊不出什么来的。”
　　禹万金突然单刀直入地说：“尤小姐，我想问你，你对赵经理和翟经理两个的感觉怎么样？”
　　尤林丽说：“都好啊，他们很客气的。”
　　禹万金说：“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说着，他从一个密码箱里掏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她，说，“尤小姐，这里是一万元，是公司奖励你的，你为我公司做出了重大贡献，这点小意思是你应该得到的。”他把一沓沉甸甸的钞票拍在她的手心里，严肃地说，“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事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的亲人及你的同事和上级领导。如果你不听我们的话，把这事泄露出去，到那时候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尤林丽接过钱，红着脸低下头来，说：“请禹总千万放心，我不是那种出卖主子的人。我可以向你起誓，保密到底，永不背叛。”
　　禹万金赞许地点点头，说：“对，你能对我公司效忠，说明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当今企业只有强强联手、组成大集团进行大规模生产才有市场竞争力，你跟上我们是走对了路。等南汽公司成立后，我答应把你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你的工资将在南汽公司同等职员中是最高的。”说着，他伸出手来，捏捏她俏丽的脸蛋，柔声说，“唉，真是没有时间，我就要离开南江了，要不然的话，真想好好亲亲你这个大美人呢！”
　　尤林丽心想，翟卫民这样的小卒子都轻易地得到了我，在这位企业巨人面前，我还矜持什么呢？想到这里，她扑到这个头发开始变白的男人怀里，撒娇道：“禹总，你就这样老实吗？我不信！你身边的情人一定好多咧！”
　　禹万金一手亲抚着她的秀发，一手在她的乳胸上摩娑着，说：“哪里呀，我出身军伍，一介武夫，不解风情呢！哪里有什么情人？”
　　尤林丽解开自己的胸衣，从乳罩里揣出大白兔般一对大乳房，仰面对这个男人嗲声说道：“你看，我的乳罩小了，上面这一截都露出来了。”
　　禹万金一见白得像剥了皮的大雪梨一般的乳房，眼睛都直了，说：“我给你个买大号的，好了吧？”说着，他伸手抓住她的一对酥乳，嘴就凑在上面猛然吮吸起来。
　　尤林丽欢快地小声叫唤起来：“轻点，禹总，好痒！”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禹总，孙市长为你送行来了，在楼下等你呢！”
　　禹万金悻悻地将嘴唇从尤林丽的乳上松开来，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叹气地骂道：“妈的，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尤林丽站了起来，重新戴好了乳罩，整理好裙子和上衣，向老总挥挥手，媚声媚气地对禹万金说：“禹总，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说着，怀里揣着那个大红包，就飘然地走出了禹总的客房。
　　
　　十月中旬的一天，会谈纪要公布了三个月之后，江城纺织机械厂厂长李志新就打电话给吕冰成，说：“吕厂长，我考虑好久，觉得我对汽车技术完全是外行，不是搞汽车生产的料，我加盟你们的队伍，太盲目了，是一时的冲动，现在，趁你们南汽有限公司还没有启动之际，向你们提出退出来，我的机修车间不打算加入你们合作了。你看怎么样？”
　　吕冰成一听，眉头拧成了疙瘩，说：“说得好好的，会谈纪要都签了字，怎么中途变了卦呢？”
　　李志新说：“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现在我想清楚了，我还是退出来好。吕厂长你就答应我吧。”
　　吕冰成说：“这事我做不得主啊，还得跟新海方面说说，他们同意了，才好退出。”
　　李志新说：“我刚才跟正远集团公司老总禹万金通了话，向他解释了我中途退出的客观原因。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同意了我的请求。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要他跟你通话。”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新海禹万金打来的。他说：“吕厂长，江城纺织机械厂要退出董事会的事，你们还是同意吧，李厂长跟我说了，确实他们有他的难处，不要强人之难吧。”
　　见新海方面都同意，吕冰成这里还有什么话可说？难道他就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了吗？于是，他答应了李志新的请求。
　　十一月底，李志新出差去了新海，他是去跟一家外企老板洽谈出售纺织机械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洽谈生意结束之后，一个人悄悄地去了正远集团公司，见到了禹总。禹总亲切地跟李志新握手，感谢他在这次与南汽厂的合作中帮了正远集团的大忙。说着，禹总从保险柜里掏出一个信封袋，递给了李志新，笑着对他说：“等你到家后，再打开看吧。”
　　李志新哪里还等到回家才看？一回到新海宾馆房间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袋，发现里面装的是五扎钱，数了数，整整五万元人民币。
　　二000年元月十一日，骏驹公司代表与南江汽车制造厂、江城纺织机械厂负责人以及南江市机械局领导，在市政府招待所的贵宾楼会议室里再次举行会谈。
　　三方一致同意，江城纺织机械厂从合作中退出，江城厂所拥有的一千万元（机修车间与设备折算价）入股南江汽车制造有限公司所应占有的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让给骏驹机械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由此，骏驹公司在正式受让南汽厂新厂区固定资产七千一百万人民币之后，享有南汽公司百分之八十一的股权，南江汽车制造厂享有南汽公司的百分之十九的股权。
　　有一点要指出的，这一次，南江汽车制造厂党委书记被厂长吕冰成挡在会谈室的门外，不让进去，说他是搞党务工作的，不用插手厂务。跟吕冰成一起参与谈判的是吕冰成火线提拔的副厂长吕效先、张大才。
　　当尹万林看到签有三方负责人名字的协议书时，非常气愤地啐骂起来：“娘的，骏驹公司搞的是什么名堂，江城厂这一进一出，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失，而得利的是骏驹公司，他们竟然凭空得到了百分之十的股权。这百分之十从何而来？他们公司还没有投一分钱的资，他们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又何而来！纯粹玩的是空手道，空手套白狼！吕冰成，你被人家套上了笼子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