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01年的第一场雪
作品名称:中学时代(小说) 作者:在外飘泊的浪子 发布时间:2017-11-03 21:52:04 字数:4394
当当当……铃声当真响了!没有谁还记得老师,也没有谁还在意老师,众同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啊,冲到这冰天雪地里去!郑星随着众同学涌出教室,但见校园里一片欢呼,哪里都是人声,齐头仰望着夜空中飞舞的雪团,个个兴奋不已,手舞足蹈。
郑星张开双臂,微闭双眼,静静感受着天地的博大,任由雪花在自己身前飞舞,感觉爽呆了。蓦的,郑星睁开眼睛,舌头轻吐,恰巧一团雪花落下,郑星轻轻一抿,只觉一抹冰凉透过舌尖传来,美滋滋的。众人正自欢喜,突见老班像是幽灵似地一闪而过,在教室门口突然站住。刹那,众人完全像被使了定身法似地原地不动,怔怔地看着老班,老班竟也呆住了,看着眼前同学,有的双手挥舞,你追我打;有的双腿微分,作势欲跑;有的张嘴呼喊,无比活跃;更有甚者,将衣服隔空飞舞,互相对打,不一而足,全都瞪大眼睛看着老班。老班一时间大受感染,微微一笑,说道:“没上课啊,玩吧!”一句话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直炸得人心涌动,同学们一声欢呼,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当当当……上课的钟声突然响了。每一个人身上全是雪,一进教室,全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仿佛一出动人的乐剧,每一幕都弹奏着不同的曲调,着实喜人,地上就像是铺了一条洁白的地毯,遍及教室的每个角落。老班一眼和睦,眼见众同学脸上满是笑容,忙道:“好了,玩够了,自学吧。”
热闹过后,回忆才加倍温馨。郑星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也是下了一晚上雪,早起四点多钟,小虎就急切地叫自己起来,说是一起去跑步。那会儿,郑星与小虎还不算朋友,只是觉得小虎的提议特别有趣,无比新鲜,竟痛快地答应了,两个人悄悄起身,出了门,漫步在大街上。
街上的雪足有半尺来厚,踩在上面柔软而又咯吱作响,村里的人们还在悄然沉睡,一片静寂,只有几家的灯光微亮着。洁白的雪已照得大地微明,放眼望去,好像一条白色的长廊直通天际,看不到头。大街上冷得要人命,空气里的清新却是别有一番风韵,让人分外精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行走,听着脚底下鞋子与积雪的摩擦声,看着大嘴巴呼出的冷气,高兴了,就踩着雪紧跑几步,拉开一段距离,你来我往地扔雪球;玩累了,就倒在雪地里打滚,互往对方身上塞雪,痛快极了。
次日下午,郑星、李刚、王峰、王文、光明五个人相约去了操场,准备来场大雪仗,好好疯狂一回。看呐,操场上已经有十几个同学在那里玩耍,打雪仗、滚雪球,干什么的都有。五个人东望望,西瞧瞧,个个摩拳擦掌,早心痒痒得紧,外面天气虽冷,每个人却心如火烧,年轻的感觉真好!
郑星活动一下身体,两手伸出,突然大叫一声,一弯腰,一抄手,两掌一挤,雪球早已入手,暗叫一声:“好冷!”当下顾不得想,一个雪球已是迎面飞来。郑星侧头闪过,顺势一个转身,雪球拧开,分击王文、李刚二人,可怜地下的雪就遭殃了,被众人揉搓得遍地是伤,惨不忍睹。
“咱们几个打李刚一个,怎么样?”郑星大声笑着,发出合围指示,话落,他自己两个雪球,已是左右两边向着李刚飞奔过去,另外三人也不约而同地向着李刚展开猛烈攻势。李刚立时就显得狼狈不堪,落入下风,好几个雪球打在他身上。郑星开怀大笑,进攻更猛,向着李刚一路穷追不舍,冷不及防,李刚的一个雪球早已击中了自己,冰冷地打在脸上,郑星的开怀大笑顿时变为自我嘲讽,伸手一抹,实在气恨不过,两手使力,雪球接二连三地向着李刚投去。刹那,雪球四面八方地横冲直撞,在无垠的天空里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极是好看。李刚早已招架不住,喘息不止,倒地求饶:“好了,好了……我投降,坚决……投降!”郑星总算反败为胜,得意洋洋之际,冷不防李刚使坏,急抓一团雪向着郑星衣服里猛倒进去,一闪即逝。郑星万没料到李刚还留有一手,哪里还顾得追击李刚,浑身扭动,想要把身上的雪抖个干净,抖了一会,雪早化了,一抹冰凉遍及全身,好不舒服。郑星一声大叫,呼呼喘着粗气,躺倒在雪地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冰凉,面上却故作难受,又叫又滚:“你个死李刚,你……咳咳,你……冷死我了你……哎呀……真冷。”众人眼见郑星狼狈滑稽的样子犹胜李刚,更不容郑星喘息,四个人分进合击,雪球向着郑星迎头痛击。刹时,郑星连滚带爬,躲过不少雪球,却仍有不少雪球打在身上,“怦怦”直响。郑星摆摆手,感觉自己实在没力气了,只觉浑身冒汗,犹如火烧,李刚等人打了一会,确也累了,两脚一顿,倒在雪地里,“呼呼”喘着大气,笑得震天价响。
众人丝毫不觉得冷,感觉更热,身体里透着舒服,正自胡乱玩笑,猛听得那边有人大喊:“用力,再用点力……使劲,再使点劲呀……马上就上去了,来,加把劲。”众人循声望去,见不远处有六七个同学正在滚一个雪球上坡,坡虽不是很陡,雪球却着实庞大,绝非六七个人所能够移动。李刚一时兴起,招呼众人:“走!咱们过去看看,顺道也帮他们一把。”话落,直奔过去,众人好奇心起,一窝蜂似地争先奔了过去。
雪球并不算太大,加上郑星等人帮忙,上了一段小坡,十来个人一路说笑,不断翻滚着上坡下坡。雪球越滚越大,足足有一人多高,到此时已不可小视了。郑星突发其想,向着众人道:“看这雪球,活像是咱们的地球,大小正中合适,你们看像不像?”李刚一声冷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叫道:“郑星,这要是地球,还不够你一个人住的呢?”郑星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个人就没有想象力,我说的是像,又没有绝对说是。”话落,向着外班同学问道,“你们推它干吗,准备推到哪里去呀?”外班一个同学接口笑道:“我们准备把它运回学校,做一个大大的雪人,就放在咱们学校中间,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众人一听大喜,精神振奋,齐声称道这个主意好,十来个人一起努力,小心翼翼地护着雪球,以防它一不留神滚入旁边的雪地里,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走一段路,雪球越滚越大,越发不好控制了,眼前又是一段下坡路,既陡且窄又长,众人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就凭现在他们这十几个人,想要安全地稳住这个庞然大物绝非可能。众人感叹一阵,只好将雪球滚进路边的庄稼地里,实在是万分不舍,一时心痛得紧。
自第一场雪后,不长时间内,又接连下了第二场,第三场雪,第四场雪,不知不觉,离年更近了,放假的日子说到就到了。
这日,校委决定放假。老班第一时间赶到教室,叫道:“同学们,今天放假,不止是你们高兴,老师们也很高兴,大家都可以休息了,过个好年。”话落,同学们就是一阵掌声,个个喜形于色。老班挥手止住,脸色突然显得凝重起来,正色道,“好了,静一静,有些事还得安排:第一,大家的东西全部带回去,别落学校;第二,安全,特别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第三,一放学,别四处跑,先回家,平安到家。第四,别忘学习,多玩少学,但不能不学,听明白没?”众同学异口同声答道:“明白。”老班点头直赞,最后两个字作为这一年的美好祝福:“放假!”顿时,教室里一片翻江倒海,翻桌倒柜,忙得不可开交。
郑星十二点就回到了家里,父母亲格外欢喜,弟妹也是兴高采烈,围着打闹,午饭吃得特别香甜美味,就是吃年夜饭也没这么热闹。又两三天过去,弟妹也放学在家,一家人更是无比热闹,欢声笑语不断,反倒是父亲与大哥在铁厂上班,身不由己,甚是无奈。郑星每天无事可做,除了早起给家里挑两担水外,其余时间就是玩闹,去村里同学家串门打牌。
眨眼间,到了腊月二十六,母亲决定这一天打扫房屋。一年里头,三百六十五天,郑星最烦也最怕的就是大扫除这一天了。全村人,唯有郑星他们一家还住着土窑洞,挤在一起,让村里人笑话,窝窝囊囊到家了。郑星每次也为这事伤心,所以很小就立下志向,拼命学习,将来要多挣钱,争取在自己兄弟姐妹身上,彻底改变这种低人一等的落后面貌,为父母争光,好在村里人面前能抬起头来。话说回来,土窑洞虽说怎么看都不起眼,寒碜得紧,冬暖夏凉的倒也自在,这是唯一的一个好处。
不到半小时,院子里摆了满满一院子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破旧的衣服,缺角的桌凳,断把的农具,外加锅碗瓢盆,纸片瓶子,再有就是父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一些东西,一古脑儿堆得跟座山似的,偏偏就没有一件是值钱的。
“你们看,咱们家的东西比谁家都多,最值钱的却是半点没有,除了这几口箱子,就是这一台黑白电视,白送人家都不要。”
“还舍不得给呢,就是破烂也不给他们,给了咱们连破烂也没了。”妹妹眼见父亲说话,小嘴一奴,赶紧分辨几句。
“就是,凭什么要给他们?在咱们家里,破烂也是值钱的东西。”弟弟一眼倔强,看着这些破烂,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可要说白送给人,那也是绝对舍不得的。
“就是专收破烂的,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就咱们家这些东西,比破烂还破,收破烂的还嫌赔本呢。”大哥接过话头,一语中的,说得着实无奈,一时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全村就咱们家当个宝贝似的,尤其是咱妈,一块纸片,一个塑料盒子,一个针线头都是好的,舍不得扔,都要留着用。”妹妹眼见众人说得有趣,忍不住插嘴,两条麻花辫子左右摇晃,可爱极了。
“这些东西都有用,是你没用对地方,过去常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你们还小,不知道生活艰难,将来长大了,只怕比我还节俭呢。”母亲一脸笑容,眼瞅着儿女们,露出上下不齐整的两边牙齿,裂开嘴直笑。
“行了,妈就老爱说这句话!现在都啥年代了,还提以前那老掉牙的口号。”郑星最不服气,出言嚷道,想反驳母亲一辈子养成的这种生活习惯。
“哥,你别瞎嚷嚷了,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省习惯了。”妹妹小嘴一撅,向着郑星嚷道。
母亲并不说话,只是一个人笑个不住,眼见东西都摆放好,拿了几块破旧油布盖在那些东西上面,开始进屋打扫。郑星等人也不迟疑,紧随其后,一家六口人一人一个地方,慢慢打扫起来。不到三分钟,每一个人都是灰头土脸,面目全非,互不相识,只凭声音识别。屋子里满是尘土,四处乱飘,有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众人相视着大笑,彼此看不清对方。郑星与弟弟个子矮小,身体细瘦,很是机灵,最适合做些旯旮里的琐碎事;父亲与大哥,主要负责扫,扫土窑顶,扫两面墙壁;母亲与妹妹则忙着往出倒地上东西,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边扫边笑,互相闹着玩。紧紧张张的一上午,欢欢喜喜的一场累,土窑洞也算是焕然一新了,只要下午再往墙壁上贴些旧报纸,屋子就漂亮了,只是从屋子里扫出来的尘土,足足可以堆一个小土堆了,一家人看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脸沮丧。
“这土窑洞实在不能住了,灰头土脸倒没事,关键是上边那几根横梁快支撑不住了,撑不了几年了,明年咱们可得盖新房子了,努力争取吧。”父亲一眼凝重,看着他这些个可亲可爱的儿女们,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似的。
“早就该修了,听听咱们都说多少年了,每年都是光说不动,净耍嘴皮子功夫。”
“说说说,还是没钱,没钱说什么都是空话一堆,有什么用?”
“没钱咱们也得修,迟早得修!”父亲终于发了狠话。
“修得起的,咱们一定修得起的。”郑星看着眼前三间土窑洞,看着住了十几年的土窑洞,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说道。
“那你就好好上学,学出个模样来,嘴皮子人人会说,兑现了才好。”母亲听得郑星说话,不免多看了儿子几眼,那眼中的期盼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