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命里的第一个七天

　　“郑星，在吗……你在吗？”
　　“在，我在！你们不睡，我怎么敢先睡？”郑星见是女生宿舍的王芳问好，心中欢喜，立即止步，苦闷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
　　“太好了。”“郑星还在院里。”“冷吧？”一连串关切的话语像是春风阳光，清爽而又温暖人心，虽然现在已是深秋，郑星却觉得心中阳光般的温暖，遍体火热。
　　“你们怎么还没睡？”郑星着实意外，半天不见女生宿舍说话，还以为她们都睡了。哪知道，她们竟然都没有睡，都在听着窗外动静，眼见外面没有声响，这才出声招呼自己，当真情深意重得紧。
　　“你还没睡，我们也睡不着。”
　　“老班也真是的，偏心！偏偏地就罚你一个。”
　　“老班没有错，真正错的人是我……该罚该罚！”郑星眼见众女生为自己出头，打抱不平，心中感动。要在以前，郑星肯定高兴，得意好一阵子。现在他自己想通了，回头再听这些话，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觉得自己没脸没皮，辜负了老班一片心意。
　　“人，要懂得换位思考。”王璐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夜空中的星，一下子照进郑星心底。
　　“王璐，你也没睡？”
　　“睡不着。”
　　“郑星，郑星，说话呀你。”王芳真是急了，眼见郑星半天不理自己，急得直喊。
　　“喊什么？我……我，听着呢。”
　　“看你，一个大活人，就把你心疼成这个样，明天……还不知道见了面，心疼成啥样呢？”郑星听得李雁出言取笑王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果然，李雁话落，整个宿舍里的女生都笑了，瞬间乱作一团，如万谷丛中的鸟雀，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死李雁，就你最爱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芳，我，我还记得……初一那会，你哭得什么儿似的……我们总劝你也不听，哭得更厉害了，呵呵……倒是郑星一来，你乖得跟什么儿似的，马上就笑了……哟，这么快就忘了……”
　　“李雁，看来真的要死你了！”
　　“好了……别闹了，像什么样子？”郑星听得屋里打闹取笑，好几个人搅合在一起，明显是李雁占上风，心中来气，不免一声断喝。
　　“听听，你们听听，有人听得都心疼了，助威来了。”李雁总是那么得理不让人，叫人听着不大舒服。郑星暗暗好笑，自己明明在帮她，她反倒不领情，还来笑话自己。
　　“死李雁，我服了你了。”王芳一声怪叫，不再搭理李雁，显然是气大发了，好半天才又轻轻地道：“郑星，咱们来个约定如何？”
　　“啥约定？”
　　“从今天起，我们一起陪你，一直到你值完班为止。”
　　“要陪你陪，啥呀，还我们一起，别拉扯上我。”李雁一声高叫，女生宿舍一下子又乱套了，笑声大作，此起彼伏。
　　“死李雁，你，你……再也不理你了。”听这声音、语气，王芳是真生气了。
　　“好了，都别闹了，正经一点。”郑星赶紧出声制止，愠道，“你们也为我想着点儿，再这么吵闹下去，明天老班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本来让我值班，我却带头胡闹，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们知道不？”郑星话落，女生宿舍一下子就不吵闹了，半响无语。
　　“郑星，你，愿意吗？”居然是王璐的声音，声音极小，却透着喜悦，静等着郑星说话。
　　“愿意，当然愿意！”
　　一连七天，郑星都和他的这些个女生朋友一起谈天说地，胡乱玩笑，有时候谈谈人生、理想、学习，还有他们之间这一年多来的生活趣事；有时候也说说同学之间懵懂的情意，虽然不懂却心向往之，互相之间取着玩笑。郑星觉得这七天，实在是自己初中生活里最美好也最值得回忆的七天，这七天时间，是自己心灵成长渐至成熟的关键性日子，是别的时间与别的事情无可替代的。经过七天的朝夕相处，郑星和乔霞已经亲如蜜友了，好得难分彼此。郑星比乔霞大一个年级，学习也比乔霞好很多。有时候闲下来，两人也在一起胡乱玩笑，顺便指点乔霞功课，很是投缘。乔霞欢喜之余，不知不觉对郑星改变了看法，整天嘻嘻哈哈地说笑个没完。
　　晚自习后，老班突然来到教室，众人自不免一惊。老班没啥大事，特来宣布一个决定：即日起，免除郑星值班之苦，再也不用那么劳累了，打水的事照做不误。老班话落，众同学掌声如潮，好一阵才安静下来。郑星知道，之所以老班这么快免除自己责罚，除了宿舍同学们众口一词之外，班里同学也极力辩解，说郑星最近听话，没再捣乱，乔霞也从中帮忙，说尽了好话。最重要的是，老班处罚自己只是权宜之计，是想给自己一个独立反省的机会，并非有意针对自己。郑星重新获得自由了，一时却颇为沮丧，心里感觉像丢了魂一样，知道这种日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很是怀念。
　　闲处光阴易过，眼看着期中考试即将临近，同学们忙作一团，再没有空余时间捣乱，全都不遗余力地补救功课。希望可以多考些分数出来，好充充门面，尽量离校长远些。
　　相对于期末考试而言，期中考试并不如何可怕丢脸，换言之，那不是校领导的特别规定，只是老师为了对学生们的学习情况进行摸底排查，进行的必要性手段，并不如何惩罚学生，是以极少部分同学并不害怕，反倒是平时学习好的顶尖学生，一来面子重要，害怕别人超过；二则自己恐惧，担心成绩下滑。
　　晚自习后，老班特来宣布：“期中考试三天之后进行，虽然没有什么要紧布置，有些话还是得说一说，不管什么考试，出于什么目的，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对待，严格要求自己，尤其是平时调皮捣蛋的学生，不要尽顾贪玩，好歹也学点儿东西。再有，这次考试，老师希望你们各自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不要每次一提考试，就千方百计地搞小动作、想歪点子、抄这抄那，到头来，你骗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
　　老班这话，一下子说中了很多同学的心事。众同学不免相顾大笑，早有些混账小子苦心设计，准备纸条、笔带、衣服，什么地方都心思穷尽了，恨不能带本书进去。
　　老班继续说道：“同学们，这一次考不好没关系，关键是实事求是，你们自己好好称称你们的斤两，看看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称一称你们究竟能有几斤几两？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老师，对得起你们自己么！”
　　郑星暗自点头，老班这话常说，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以前老班也这样苦口婆心，也曾这般语重心长，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呢？郑星一早下定决心：这次绝不偷偷摸摸地胡乱抄袭，凭真本事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底！
　　两天后公布考试办法，简单、实用、有效、方便，虽是老办法，同学们还是觉得意外。应对考试，学校领导常用的办法就是分类，反正就那些老师，那些学生，那些教室互换：初一的，初二的，初三的，三个年级的学生加在一起轮番倒换；初一学生紧挨着初二学生；初二学生紧挨着初三学生，依次类推直到排完为止;再有，初一学生考语文；初二学生就考数学；初三学生就考化学，不一而足。总之，就是想办法把同学们都错开，让他们彼此不能互相照顾，可这个办法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初二初三的学生，无论你初一学生考什么，都是他们曾经学习过的，只要他们有心，愿意指点你，你就有利可图，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最后，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原本说好的，这次考试只是摸底排查，绝不排名次，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校委领导突然改变主意，说要排名，还要张贴出来，看谁紧紧挨着学校领导，将来也好为学校的发展提前网罗人才，尽快寻找接班人，可谓后继有人。这消息一出，当真石破惊天，所有同学都慌了神，没了主意，尤其是那些压根没啥准备的同学，恨不能一天再多出二十四个小时出来，临阵磨枪，好好补习补习！
　　郑星对这些从不关心，满不在乎，反正自己没打算抄，排不排名都无所谓。只是一件事让自己心生烦恼，无巧不巧的，偏偏的自己就被分在了69班，也就是自己的班集体。本来这也没啥，不值得大惊小怪，难就难在监考老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老班。天呐，这也就意味着，这三天时间里，自己所有的考试都会在老班的严密监视下进行，自己虽不抄袭，做好了考试准备，面对着老班那犀利到底的眼神，心终究是忐忑不安的。
　　考试如期而至，郑星当天就被抓个现形，倒霉透顶。本来上午考语文，郑星自然不放在心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将所有习题做得干净利落，尤其是那一篇作文，更是写得流光溢彩，一气呵成。看着自己亲手而书的杰作，郑星大乐特乐，为防粗心大意，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检查一遍，确实没有问题，郑星自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只是考试时间规定是两个半小时，自己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光景便即搞定，不免有点形单影只，却不敢擅自独飞。郑星知道，若是换作别班或者别的监考老师，自己早交卷走人了。如今，监考老师正是老班，郑星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决不敢立即交卷，提前溜之大吉。
　　临交卷不到半个小时，郑星竟然迷迷糊糊、晕晕乎乎地睡着了，老班一早发现，过来立即拍醒郑星。郑星冷汗滚滚，吓得面无人色，还好老班并没有出言责备自己，只是一句：“做完了，好好检查一下！”郑星暗道一声“侥幸”，天呐，多亏这是语文，若是物理……妈呀，死无全尸了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郑星强打精神，再无倦意，一路过关斩将，奋力拼搏，圆满完成了这次考试。三天以后，试卷全部发下，郑星一脸心花怒放，虽然考得不算特别出类拔粹，也是相当超乎水准。八门课程下来，自己还考了六百八十多分呢，也算是中上等水平了，对得起老班以及各位厚爱自己的老师了，又可以消停好些日子了。
　　这日，郑星照例给老班打一壶水来，见乔霞正在洗脸，一时心动，玩笑道：“今天我也就凑合在你这边洗算了，省得我跑过去了。”乔霞微惊，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你们那边穷得连洗脸水都没有了？”郑星一脸沮丧，叹道：“你呀，真是聪明！我们钱本就不多，吃这吃那乱花钱，现在连水票都买不起了。”话落，眼见乔霞已经洗漱完毕，郑星水也不倒，将就着洗了把脸。乔霞一惊，叫道：“你咋水也不倒。”郑星抹几把脸，叫道：“你这脸干净，洗过去水还是清的，倒了多浪费。”乔霞“扑哧”笑出声来，喜道：“你，你这个人真是……真是没法说。”郑星把脸擦干净，顺嘴说道：“没法说就别说了。你知道不，自从给老班打水以来，我倒是省了不少水票，沾了好大的光。”乔霞一眼不屑，鼻孔里哼一声，笑道：“你呀，我算是看透了，脸皮是最厚的一个。”